“而且,你认为叶家人最重的是什么?权利?金钱?名誉?”皇帝摇了摇头,“都不是!他们从来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置生死于度外。在他们心里,最重要的是骨气,是那股堂堂正正,上对得起老祖宗,下对得起百姓的骨气。”
“你说他们是最忠于朕的么?不是!他们最忠于的是大晋,是百姓,但这就够了,而且也恰恰是因为如此,才更能让人信任。”
“只要我是个明君,他们就不会背叛我,就会一直支持我,这样的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而且,忠于百姓,也正是我们皇族最该做的,你说是么?”皇帝看向高长淅。
在他的眼神之下,高长淅却不知如何作答,为了黎明百姓,为了天下安定,他就注定不能和曲望南在一起吗?
他们两个人的爱情难道注定是这朗朗乾坤,清明盛世的祭品么?
“为了曲望南好,你们要早做了断,她年纪还小,从一段感情里走出来,很是容易。”皇帝看到了高长淅的动摇,他的儿子,就该有为天下苍生牺牲一切的觉悟。
“父皇为何不在我第一次表达对南南心意的时候,劝阻我呢?如今这全京城都知道了,如果我反悔,她将如何自处?她以后还怎么嫁人?”高长淅一想到曲望南要身着嫁衣与他人共度一生,胸口仿佛有千斤重,喘不过气来。
“因为朕没想到,那小姑娘对你也是有情义的,朕不能出面阻拦,总归是伤了叶家的心。”他知道这事的时候,那俩人竟然已经有了情愫,他便不能明着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
原本他以为高长淅只是一时兴起,何冉冉从哪方面都不输曲望南,再加上他从中做点手脚,高长淅能和何冉冉日久生情也许并不会是一件难事。
可他低估了高长淅,也低估了那个小姑娘。就算三个月见不了面,往来信件也极为敷衍,俩人竟然还是心系这对方,曲望南那回信息没有一丝被冷落的不满,满满的都是对高长淅反常的担心,甚至还让高芷兰递了牌子要进宫,实在无法,他才出此下策。
高长淅苦笑着点了点头,他懂了。
“父皇是想让我去做这个恶人,是么?”高长淅再难掩饰自己,他用手紧紧抓住胸口。
“朕是想让你去断了这段关系,然后我会让人放出话去,说是之前只是误会,她对你有救命之恩,为此你才和她频繁来往,她也无意与你。外人也只是知道点皮毛,大多是不了解内情的,这样对曲望南的名声,也算是个挽回。”
“定要如此么?没有其他法子回还了么?我可以去跟皇兄说明白,说清楚,告诉他魏国公府不会因为我和南南的关系而不拥护他!父皇,你不是说你相信叶家人的么?那作为未来储君的大哥,也一定是要相信的,是么?”高长淅上前拉住皇帝的手。
如果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会谋反,这还可以抗争。但是如果是担心皇族内乱,为了黎明百姓,他又觉得无法反驳,身为皇室,百姓的利益就该高于你。
“长淅,为父刚才说了,曲望南一是远离皇室,二是就此消失,她只有这两条路。”皇帝反握住高长淅的手,“我会告诉长泽信任叶家,但如果曲望南和你在一起,长泽必然心有芥蒂。”
“一段感情,总不会比一条命来的重要,对么?”皇帝的语气里,隐隐约约夹杂着威胁。
“你是朕的儿子,见你如此我也会难过,但是孩子,皇室的每个人总要做出自己的牺牲,这是你享受荣华富贵万人爱戴的代价。”
高长淅进御书房的时候天还是黑色的,等他出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有了点亮光,他却还是觉得寒冷非常,眼前是康庄大道,但已经没有路了,他该怎么走呢?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只想要一个解决之道,绞尽脑汁却还是无济于事。他就算带着曲望南私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帝想要曲望南的命,也总归是办得到的。
再说,他怎么忍心,让曲望南背井离乡,与自己的亲人断了联系。
为什么?他不是嫡长子呢?如果他是太子,曲望南嫁他,不就没有阻力了么?
第四天,高长凌敲开了他的房门。
如今,高长淅身边的太监侍卫已经全部换了人,皇帝显然软硬兼施。
“皇兄,听说你几天没出宫门了?”高长淅哪还有什么翩翩公子的样子,整个人憔悴的不行。
“那是,谈的结果不好?”
“父皇说,只给我两条路。”高长淅这几天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沙哑“一是,远离南南,二是...二是...”
“二是什么?”高长凌心里有了点想法。
“二是,南南可能连命都保不住!”高长淅说完用手捂住了脸,看不到表情,光从声音就可以听出来他有多痛苦。他需要跟人诉说,整个皇宫看过去,也只有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高长凌最合适。
“他不怕你把这件事情告诉魏国公?”高长凌心里猜的果然不错,这是他那个父亲的风格。他不想让你玩老虎枕头,不是把他收走,而是烧掉。
“有什么证据么?没有证据魏国公会信么?”高长淅松开双手,然后看着高长凌“就算魏国公信了,无非也就是几个结果,一是心灰意冷告老还乡,二是心有不平起兵谋反,三是为了这黎民百姓,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吞。”
“魏国公告老还乡,这大晋的南境谁来守?起兵谋反?叶家世代忠魂,怎么也不会走这一步,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三种。”高长凌皱着眉头,“那何其残忍!”
“而且,我怎么能拿南南的命去赌,她就是我的命啊!”高长淅用手捶打自己的胸口,他陷入了死局,陷入了皇室,皇帝和自己设置的死局。
“二哥,我没办法给你任何意见,因为每一条路前景都是不确定的。”高长淅也不知道如何来劝,他自己也失败过了,何来成功的经验,“但是,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高长凌不知道高长淅的痛苦来源,他只是以为皇帝是怕高长淅威胁到高长泽。就算他知道,他也给不出建议,因为他和高长淅完全是两种人。
“殿下,殿下!”新来的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高长淅和高长凌同时看了过去。
“刚才孙总管传话来,说魏国公府的曲姑娘在路上被人用刀给划伤了!”小太监说的气喘吁吁。
高长淅立刻站了起来。
“伤的如何了?为何伤了?”
“说是小伤,听闻是街上有两个人起了争执,动了刀子,无意间伤了姑娘。”小太监一五一十的回答。
“小伤,小伤,小伤就好。”高长淅无意识的点了点头,知道曲望南没事以后,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然后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小太监点了点头,行了个礼下去了。
“父皇这是在逼你做决定呢。”高长淅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我知道,我知道。”高长淅说完,自嘲的大笑了起来。
即可悲又可笑,当初的自己哪来的胸有成竹去招惹曲望南,想着自己是皇帝嫡子,便不做他想的觉得这事不会有变数。
自己的父皇一直不表态,他竟然从未觉得不对。怎么如此迟钝呢?平日里还觉得自己多有城府,现在看来,可真是个笑话。笑话,他就是个笑话。
原来,他不仅优柔寡断,还极其蠢笨。这样的他,怎么配得上曲望南那样的女子?!
思及此处,他快步走到书桌前,摊开纸,提起笔。
只短短写了三句话,眼泪便染湿了白纸。
光想想要和曲望南再无联系,便如同万箭穿心。
他换了一张纸,提笔,没写两行,再换,如此反复。
高长凌站在不远处看着他那个一直冷冷清清的二哥泪流满面,整个人颤抖的如同风中落叶,心里着实不忍。
第三十三章
信是高长凌亲手给曲望南的。
曲望南满怀期待的进门,看到他的那一刻是难掩的失望, 待她打开那封写了几十遍的信, 反而没有了表情,如果不是拿着信的手在微微发抖, 甚至都看不出异样。
“你还好么?”高长凌不自觉的放低了声音,对于曲望南来说, 说换我心,为你心, 始知相忆深的是高长淅。如今说着从今以往, 勿复相思, 相思与君绝的也是他。
“这是他写的?”曲望南的声音里也听不出异样。
“是,亲笔写, 亲手让我转交。”高长凌其实并不想掺和他们自己的事情,但因之前已然入了局, 便是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这件事情, 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曲望南良久才放下手里的信, 她抬起头看着高长凌, 语气平和,面容平静, 仿佛手里的只是一张无关紧要的白纸。
高长凌见过开心,烦恼,胆怯,装模作样,恼怒的曲望南, 但此刻安安静静没有波澜的曲望南,他没见过。
“变心了这件事情,他得亲口对我说!”当着我的面,讲给我听。
高长凌点了点头,他轻轻拍了下曲望南的肩膀,并未多言,转身就出了门,门外的惊鸿和翩若看见他也是吃了一惊,他点了点头算做示意,便走了。
高长凌走后,曲望南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刚才的伪装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昨天被划伤的手腕,那里竟然不痛了,也对,有什么能比心痛更难忍呢?
她以为,是高长淅知道了她受伤的消息,特地出宫来看他的。她满心欢喜,得到的却是一句“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是他先来招惹我的,如今分手的话都不能亲口讲给我听?
不,她喜欢的人不会是个懦夫,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是说不准的,对么?
各种想法如同一根根丝线,缠住她的思绪,不知过了多久,翩若敲了敲门,唤了她两声,她脑袋才清明。
摇了摇头,想要站起来,这刻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开始已经四肢发麻,浑身无力了。她强打起精神出了会客厅的门,可能是因着她脸色难看,惊鸿和翩若担心的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摇了摇头,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个微笑,且不说高长淅是不是真的移情别恋,就算是真的,她也不能为此要死要活,活了两辈子,也总是要看透点什么。
虽说如此,但难过还是难过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房间的,怎么躺倒床上的,只是到了晚上,顾嬷嬷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轻声跟她说,皇帝陛下来了,全家都在前厅陪着,问她要不要去。
她点了点头,由着嬷嬷扶起来,穿好衣服,梳了妆,打起精神来到了前厅。
皇帝见她来了,还特地站了起来,等她行礼的时候,还亲自扶她起来。
她环顾了一周,自己的家人们脸色都不好,看她的眼神也多有怜惜。
“朕是替我那个不孝儿子来给你赔个不是的,他年纪不大,心性不坚,做事之前没想过轻重,你不要计较。”皇帝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为什么不当面跟我说?”曲望南心上仿佛被一块大石头压着喘不过气,她的双手又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这大概就是身体承受负、面消息时的本能?“我希望他能亲自跟我说。”
“他给你写了信,听闻你要见面说,他很是羞愧,所以才拜托我这个做父亲的,来给他善后。”皇帝脸上带着愧疚,好像真是为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来道歉。
“不见到他,我不信。”曲望南咬着牙,摇了摇头。
皇帝见她如此执着,叹了口气。
“他就在外面的马车上,但是他说,没有脸见你。”
皇帝走向前,示意曲望南跟着他。叶尽崖和叶无霜连忙站起来也想跟过去,曲望南对她们摇了摇头,还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出去。
屋外的冷风大的怪异,皇帝带着曲望南到了门口,风吹乱了她的头发。
“长淅,南南来了。”皇帝对着马车说了一句。
曲望南就那么看着,马车没有动静,没有人掀开那个帘子,没有人说话。
“你不准备见见我么?”狂风把曲望南的声音都吹散了。
良久。
“我没有脸见你。”高长淅的声音更加微弱,但是曲望南还是听见了。
“那你信里说的是认真的?”曲望南往前走了一步。
又过了许久。
“嗯!”高长淅的声音比刚才大了点,“是我不懂事,是我对不起你。”
“真的,真的都是你的真心话,不是被人胁迫?”曲望南的声音已经有了哽咽,只不过夹杂在寒风里,不甚明显。
皇帝听完看了眼曲望南,眼神犀利,但也只是一瞬间,他立刻移开目光。
“是我真心的。”这次高长淅倒是回答的很快。
曲望南轻轻的晃了两下,她咬着牙,点了点头。
“好,好,既然如此,我们合该两清,还请陛下和二殿下再此稍等片刻,等我拿了东西出来,如今既然要分道扬镳,那就断个干净。”曲望南转身就跑了回去,没走前厅,她跑回自己的房间,把那个步摇和两幅画全部拿了出来。
然后又跑回门口,一路没做停歇。
她把东西交给皇帝。
“既然二殿下不愿意见我,那就请陛下代为转达。”曲望南给完东西,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
皇帝点了点头,然后上了马车。
曲望南就站在那,看着马车哒哒哒的消失在视野里。
她用力的咬着大拇指的指甲,那是她上辈子疼的受不了的时候的习惯动作。
她就那么站着,盯着那个早就消失了的马车声音,脑袋里高长淅所有的样子交替出现。
没有人来叫她,不,准确的来说,是叶无霜让其他人都别出来,他们就在前厅等着,她的女儿她知道,如果曲望南有需要,那么她会自己来,但如果她想独处,那也是因为她真的需要独处。
过了很久,夜也已经过了一半,曲望南才一步一挪的走回了前厅,她身影出现的第一刻,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曲望南跨进前厅的大门,就看见她的家人都在看着她,有担心,有不舍,有疼惜,只有叶无霜,在对着她笑,好像再跟她说,没关系,没关系。
叶无霜伸开双臂。
曲望南一个箭步跑过去,抱着叶无霜嚎啕大哭。
吴絮影也没忍住,靠着叶无咎的肩膀也抹了眼泪。
叶尽崖更是心疼,但是感情这个东西,从来都没有道理可讲,他有怨气,可是能找谁?找那个负心汉?若是普通人家他还可以去把那人打一顿,但是那是皇子,皇帝亲自来登门致歉,他们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
一直到天蒙蒙亮,曲望南才哭着睡着了,叶无霜一直陪着她,看她睡着,起身给她放下窗帘。
“你们去准备点小姐爱吃的,等她醒了,立刻叫我。”叶无霜吩咐完惊鸿和翩若,就走了出去。
其他人都还坐在外面。
“平日里看这高长淅是个稳重的人,却没想到是个如此浪荡子。”叶尽崖狠狠的锤了下桌子。
“生气有什么用,也怪我们,竟然默认了这件事,当时就该拦着她们来往。”高芷兰脸色也是难得的难看。
“如今,我们还是要以南南为准,让她赶紧走出来才是。”叶无咎心里也很是不快,但比起追责,他更习惯先解决问题。
“没关系的,她是我的女儿,我能熬过来,她肯定也可以。”叶无霜也心疼,被背叛的感觉她是清楚地,但是她没想到,她的女儿,才这么小,就要经历过一次。
“要不,带南南去乡下散散心?离开这个是非地远一点。”吴絮影想着,后面这外面不知道要怎么传,这么个孩子,如何听的那些话。
“等她醒了,我问问她。”叶无霜点了点头。
最后曲望南到底是没有去乡下,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个星期。
直到那一天,她坐在窗外,看到叶尽崖头戴着老虎帽子,在外边跳来跳去,扮丑想要逗乐她。
她这时才注意到,这几天,他的外祖父就憔悴了好多,如今一把年纪,双鬓斑白,还在在那里上蹿下跳,扮丑,只为了能让她开心点。
叶尽崖在外面的石椅子上,跳上跳下,扮着鬼脸,还装作失误从椅子上刷下来,在地上打滚。
那一刻她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她想,我不能在这样下去了,一段感情只是生命里的一小段路程,再难的路,只要走过去,再回头看的时候,就会发现,那也不过如此。
她跑出去抱住自己的外祖父,嘴里呢喃着对不起,就在这一刻,她发誓,一定要走出来,而且她也坚信,她一定会走出来。
皇帝计划的很好,没一个月全京城都知道,高长淅和曲望南是个误会,再说,曲望南还那么小,谈婚论嫁确实是早了点。
贺暖仪来找叶无霜的时候,也说了一嘴,当时曲望南正坐在那练字,听到这话的时候,歪着头,笑了笑。
“不是误会,姨母,他之前喜欢我,后来去喜欢别人啦。”
曲望南说的轻松,贺暖仪睁大眼睛愣了愣,然后悄咪咪的瞄了瞄叶无霜,发现她表情没有变化,也还是笑着的,心里直犯嘀咕,这二位,是不是也太洒脱了。
作者:其实这时候南崽只是在以毒攻毒,她还没放下。
第三十四章
曲望南很是坦荡,贺暖仪看了看她的手却更加心疼, 那手指甲被啃得坑坑洼洼的, 还说心里不难过呢。
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所以只能做到守口如瓶, 就当她不知道,还是只当曲望南和高长淅之间, 是个误会。
曲府的这个年过的还算开心,曲望南平日里和以前也没什么两样, 该吃吃该闹闹, 嘴欠还是嘴欠, 要不是她那个大拇指指甲上的伤前一天结痂后一天又开始流血,倒也真看不出来什么。
又过了半年, 那赐婚旨意就下来了,礼部尚书的嫡女何冉冉与二皇子高长淅订下了婚约, 过了新秋就成亲, 时间倒是有点赶, 但从何家人的忙碌程度看, 怕是早有准备。
曲望南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和叶楚河在院子里练剑, 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随手一甩,那剑竟然把那颗一人抱不住的树刺了通透。
吃了晚饭,她正坐在书房里看兵法,烛火晃了晃, 抬起头就看见自己的外祖父在门外走来走去,一副想进来,又犹豫的样子。
“外祖父,你在外面干什么呢?”曲望南放下书,笑着走了出来。
“哎呀哎呀,”叶尽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你这晚上吃的太少了,正在长个子的年纪,我这不想来问问你想吃什么不?”
“你是要说何冉冉的事情吧!”曲望南直接拆穿他,和自己的家人,没什么话不能讲的。
“外祖父不是怕你难过么,我这心里挠心挠肺的难受。”叶尽崖坐了下来,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难过肯定会难过,外祖母都说了,这也算是人生的一个过程,走过去,就好了。”曲望南坐在另一侧的椅子上,双手扯着脸,做了个微笑的表情。
“你外祖母说的不错,但是这走过去的过程,她没有经历过,她不知道。”叶尽崖也就这时候赶拆拆自己夫人的台。
“她刚及笄就嫁给我了,不得不说,我是个多好的男人啊,她发脾气不让我进屋,我就在外面站了一宿儿。她说要吃冰糖葫芦,我亲自给她做,吃了之后牙疼还怪我,我都受着了。之前皇帝要给我赏赐一个什么妾室,我也是赶忙给推了,我们叶家男人,一生只娶一个。”叶尽崖喝了口茶,“你看我多听她话,所以,她哪里经历过情伤。”
“外祖父,你真的不是来扎我心的嘛?”曲望南嘟着嘴,不是来安慰我的么,为什么说的我越来越难过。
“哎呀,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叶尽崖着了急拍了下大腿,他会阵前动员,他会与敌军俘虏谈判,但是安慰人,确实生疏。
“我主要是要跟你说我,是我的事情。”叶尽崖认真了起来。
“你知道你娘不是你外祖母亲生的,这事说起来,哎,”叶尽崖抹了下脸,把自己的少年往事说出来给孙女儿听,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曲望南睁大了眼睛,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年轻的时候,跟随父亲也就是你太姥爷,多半时间在南境,那时候少年人,哪个不是意气风发,那时候我认识了个姑娘,她母亲在边境的宜城卖豆腐,”叶尽崖调整了下坐姿。
“他的父亲是个蛮子,所以她从小长得和别人不一样,因此处处被排挤,那时候我的满腹豪情壮志,怎么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你知道,你外祖父从小就充满正义感。”叶尽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然后呢?”曲望南更加好奇。
“一来二去,这,我也是少年心事,情窦初开,这不就有了点,那啥,你懂得。”叶尽崖有点不太好意思,“而且那姑娘特别温柔,我也是招架不了。”
“后来她便有了孩子,我就带她回了在宜城的府邸,本来准备等她生完孩子,带着她回京城完婚,也都书信给了家里的母亲,家里也都准备起来了。”叶尽崖眼神往上,回到了记忆里。
“谁知道她生完孩子没多久,偷走了府里的行军布阵图,留下你娘就消失了。”叶尽崖苦笑了下,“其实我有感觉到她奇怪,比如她被几次发现从你太姥爷的书房里出来,并且经常跟我打听,巡逻路线。”
“也幸亏我父亲为人谨慎,真的布阵图都是随身携带,做了份假的放在书房。”
“刚开始她和布阵图消失了,我还以为是家人不满他故意刁难,诬陷她,还把她送到不知道什么地方,为此我闹了很久。”
“后来没多久的一场对峙,对方的行军都是针对那份假的布阵图,我才真的承认事实,其实之前我就知道,只是我心里承受不来,所以要闹。后来啊,我才知道,她的父亲,是蛮子的一个将军。”
“她可能都不喜欢我,只是利用我。”叶尽崖摸了摸曲望南的头,“所以,你外祖母不懂你的感受,我懂。”
“但当时我还要照顾你娘,我一个半大小伙子,如何做的来,也正巧先帝赐婚,把你外祖母许配给我。”叶尽崖继续说道。
“当时我还极其不情愿,本来甚至都不想回京,但你母亲那时候身体不好,我只能带她回京城好生养着。”
“就算回了京城,我也不愿娶你外祖母,那时候我被伤的很了,哪里还信什么姑娘,爱情。”
“不过,你外祖母也不是个普通人,”叶尽崖说着笑了起来,一扫刚才的落寞“我不愿娶她,让她成为全京城的笑话,她呢,倒也不恼,而是骑着高头大马,把我拦在校场,当面问我为什么。”
“我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她坐在马上从下而下的看着我,问我为什么?”叶尽崖笑的更开心,“她那个样子可凶了,但是也很可爱。”
“我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原因,她就撂下一句,那你必须娶我,然后就走了。”叶尽崖说的很生动,应该说,这段他记忆犹新。
“你娘回来的时候,府外的人都不知道,我就偷偷写信给你外祖母,把我和那姑娘的事情都说了,还说我有个孩子,她隔了一天给我回信,你知道她说什么么?”叶尽崖特别开心,还和曲望南互动了起来。
“什么?”曲望南也很好奇,原来,她的外祖父外祖母还有这样的故事。
“她跟我说,那孩子现在就有了娘了。”叶尽崖说到此处,眼睛里都有了泪花。
“后来她嫁进来,为了让你娘名正言顺,没两个月就开始扮假怀孕,后来你娘两三岁才带出去,那些人都说,她长得可比其他孩子快多了,哈哈哈哈哈。”叶尽崖边说边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才停下来继续说。
“我和你外祖母在一起不是因为她不介意我有个孩子,而是她那样身份的女子,还如此洒脱,扮假怀孕,抚养无霜,做我最坚强的后盾,从无怨言。这样的女子,我遇到了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我想,可能是她从马上看我的时候,我就是心动了的。”叶尽崖说着有不好意思了起来,脸还红了。
“所以,孩子,一段感情的失败,并不代表什么,真正要和你在一起的人,总会在那里等着你,你要做的是过好自己的日子,然后找到他,或者等他找到你。”叶尽崖捏了捏曲望南的脸,“况且我们南南这么好,谁还稀罕他一个高长淅。”
“嗯!”曲望南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可以的,她想。
叶尽崖的话对曲望南来说很有用,她已经不会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啃指甲了,也不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忍不住流泪。
第二天,贺暖仪就来给叶无霜和吴絮影送请帖,康定侯府要扮场聚会,贺暖仪正巧从那来,就顺便帮忙把请柬送来了,她也是想让曲望南出去走走。
曲望南也应邀赴会,一直把自己关起来,不是解决之道。
宴会那天她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发现礼部尚书夫人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也在,贺暖仪一下子脸色不好,她转头跟叶无霜解释,“昨天我问过了,康定侯夫人说了,这何家因为太忙,已经回绝了,怎么今儿,又来了。”
叶无霜笑了笑“大概是听闻我们来了吧?”
吴絮影喜怒一直在脸色,此刻也没了好脸色。
叶无霜拍拍自己弟媳的手,“别冷着脸,别人在说我们没礼数。”
吴絮影不满的撇撇嘴,还是礼貌的笑了起来。
曲望南倒是不怎么在乎,她先跟侯爷夫人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带着惊鸿翩若去了马场,骑了两圈,发现何冉冉和何似站在栏杆外面等着她,她握紧了缰绳,还是驾着马走了过去。
“有事么?”她翻身下马,手里的马鞭甩出了响亮的一声。
“思来想去,还是要跟你说声抱歉。”何冉冉开口,她已经要嫁给高长淅了,但是再怎么说,也是她不择手段抢来的。
“为了什么?让你哥哥陷害我,还是要顶替我的位置嫁给我们二殿下?”曲望南掏了掏耳朵,满脸厌烦,“如果是第一条,那我知道了,但是我不接受你。如果是第二条,即使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时候,但最终也是二殿下移情别恋,你的道歉对我没有什么用处。”
曲望南又看了眼这俩人。
“咱们也都交过手,别装模作样的了!”
“我是真心实意的。”何冉冉说着,竟然还微微低下头,“你不接受,我也要道歉。”
曲望南看她那又要哭的模样实在是头疼。
“人家不接受你还过来现眼,怎么,你是想道歉,还是炫耀?”一个欠揍的声音插了进来。
曲望南一听就知道是谁,对女孩子说话这么不客气的,除了高长凌,还有谁?
高长凌身后竟然没带人,他一个翻越,就走到了围栏内,站到了曲望南的旁边。
何冉冉看到高长凌还是不自觉的就会害怕,往后缩,倒不是因为高长凌说话刻薄,而是他见过自己的丑态。
何似看出了自己妹妹的后退,稍微走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自己妹妹前面。
高长凌见状,笑的更明显。
“你们俩个,一个比一个人模狗样,一个比一个虚伪,还非要在这现眼,怎么,是没被我打够?”高长凌说完挥舞了下拳头。
何似下意识的轻轻撇了下头。
“赶紧给老子滚,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这么欠,就准备在贵府再躺半年吧!”
高长凌说话很不客气,何似和何冉冉也不在自取其辱,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