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虞护竟然为了这个孙女来求他舍出一位皇子去给孙女冲喜, 如果景隆帝先见了虞鸾珠, 休说虞护讨要老大穆王, 就是要尊贵的太子去冲喜,要他这个老皇帝休了皇后去冲喜,景隆帝也会同意吧?
仙女在他当皇帝的时候下凡,景隆帝万万不能叫仙女折在他前面。
景隆帝这副模样,任谁见了都要误会他怕不是想扒灰!
沈皇后深深地嫌弃,自己怎么嫁了这么一个昏君。
郑贵妃深深地忧虑,莫非她要失宠了?
德妃好整以暇,安嫔、虞丹华都提起了心。
连楚寰都怀疑景隆帝了,唯独虞鸾珠没有那层顾虑。
因为上辈子虞鸾珠嫁给谢怀仪后参加了好几次宫中的宴席,第一次参加宫宴,景隆帝见到她也是这样的表现,当时虞鸾珠是真的慌,但景隆帝只是朝祖父大赞了她一番,赏赐了一堆珍宝给她,就再也没有其他失礼的举动了。
虞鸾珠眼中的景隆帝,是个昏庸但也不是太坏的老头。
“儿臣与王妃虞氏,给父皇、母后请安。”
气氛凝固之际,楚寰拱手向景隆帝、沈皇后行礼,打破了漫长的沉寂。
景隆帝回过神来,视线一扫,看见郑贵妃委屈控诉的脸,看到安嫔脸色苍白好像在畏惧什么,也看到了沈皇后故作从容的姿态。
景隆帝哼了一声,这些女人都在胡思乱想什么,他会是那种道德沦丧的公公?
景隆帝又看向了大殿里站着的小夫妻,老大楚寰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表情,儿媳虞鸾珠小鸟依人地站在儿子身边,眉眼安静,气色红润,并没有因为他的凝视而担心害怕什么,想来是从心底敬重他的,所以不会往歪了想。
不愧是虞护的孙女,他信任虞护,无论郑贵妃如何挑拨都不曾动摇这份信任,虞护不但自己一心一意地效忠他,还把孙女也教养地这么好。
景隆帝更加喜欢虞鸾珠了。
“免礼吧。”景隆帝坐正了,扫眼郑贵妃,景隆帝决定解释一下,挽回自己在儿媳妇眼中的形象,“刚刚你们来的不巧,荣庆那孩子口出不逊,气得贵妃心疾发作,朕忙着医治贵妃,叫你们小两口看笑话了。”
郑贵妃瞪大了眼睛,一会儿说她眼角有褶子,一会儿又说她有劳什子心疾,今天是不是人人都要跟她对着干?
景隆帝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郑贵妃勉强咽下火气,怨愤地瞪向虞鸾珠。
景隆帝给自己找了台阶,楚寰、虞鸾珠自然不会拆他的台,楚寰道:“为贵妃治病要紧,父皇不必多虑。”
景隆帝难得看这个疤痕脸的儿子顺眼了一回,赐座。
两人的席位摆在了太子妃虞丹华的身旁。
虞鸾珠朝大姐姐笑了笑。
虞丹华见妹妹夫妻应对得体,没有将事情闹得更难收场,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殿中的气氛恢复了表面的和乐,沈皇后先夸了虞鸾珠一通。
虞鸾珠起身还礼。
景隆帝跟着夸她,先从虞护夸起,再夸虞鸾珠,如果沈皇后只说了半页纸的赞誉之词,景隆帝长篇大论的赞美大概能写半本书,夸着夸着还聊起了当年他是如何从一群庸臣中慧眼识珠提拔了虞护:“虞相貌如美玉,朕见他第一面便看出他是栋梁之才,事实证明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虞鸾珠忍俊不禁,虞丹华也掩唇轻笑,原来祖父是靠脸走到今天的?
虞护现在算是太子一党,沈皇后便笑着肯定了景隆帝的自夸。
郑贵妃不爱听了,仗着自己得宠,挑拨道:“皇上看人确实准,凡是被皇上重用的大臣无一不是国之栋梁,臣妾听说,当年穆王出生,天庭饱满气度不凡,皇上观之大喜,道穆王乃天生帝相,可惜被安嫔一指甲破了面相,如果没有破相,以皇上的眼光,穆王肯定也会是一位优秀的太子呢。”
穆王再不得宠,都是一位亲王,他自己无缘帝位,却可以成为别人的助力。
现在穆王与太子分别娶了一位虞家女,亲上加亲,眼看就要结盟,郑贵妃偏要在穆王与太子之间插上一刀,要么穆王因为此事记恨沈皇后、太子,要么沈皇后、太子因为怀疑穆王有二心而主动绝了拉拢穆王的心思。
哪个结果都对郑贵妃有利。
欣赏着沈皇后骤变的脸色,郑贵妃心情愉悦地饮了口茶。
旧事重提,沈皇后心里不舒服,景隆帝也不舒服。
只是景隆帝恨的是安嫔。
楚寰是景隆帝的第一个儿子,堂堂皇帝活到三十岁才得来的儿子,刚出生就白胖漂亮像个仙童,满足了景隆帝对长子的所有期待,而且越长越讨喜,哪怕沈皇后也生了皇子,景隆帝还是想让楚寰做太子。
大臣们反对又如何,他是皇上,他想把皇位给谁就给谁。
但景隆帝万万没想到,他在前朝与大臣们打嘴仗的时候,安嫔在后面捅了他一刀,该死蠢笨的女人,居然因为惧怕沈皇后惧怕前朝的大臣们,狠着心在他的仙童儿子脸上划了那么深的一个指甲印。
大皇子是他盼了那么多年的宝贝儿子,看到儿子血糊糊的脸,景隆帝都想杀了安嫔!
景隆帝从来都不傻,他怎会看不出安嫔这么做的目的?
景隆帝恨的是安嫔居然不信他能保护好自己的儿子,恨的是安嫔擅自伤了他的大皇子。
好,既然安嫔不想她的儿子做太子,只想她的儿子低到尘埃低到让沈皇后感受不到任何威胁,景隆帝就成全她。
所以景隆帝封了沈皇后的二皇子做太子,所以景隆帝对安嫔、对楚寰不闻不问,所以他让楚寰成了最不受宠的皇子,什么苦差累差都派楚寰去做,他倒要看看,楚寰变成这样,安嫔就真的心里舒服了吗?
因为怨恨安嫔,时间一长,景隆帝对伤了脸的楚寰也真的没了任何父亲对儿子应有的怜惜。
景隆帝目光不悦地看向安嫔。
安嫔脸白如纸。
就在此时,楚寰神色平静地对郑贵妃道:“贵妃娘娘谬赞,本王资质愚钝,幼时承蒙父皇错爱,然老天爷安排那场破相的意外,便是借此告知世人本王不堪父皇的器重,天机示警,父皇另立真正德才兼备的太子,足见苍天庇佑我大楚。”
虞鸾珠坐在他身边,听到这里长睫微动,看不出来啊,王爷居然这么擅长舌辩。
景隆帝也没料到会听到这么一通马屁,意外地看向楚寰。
楚寰的马屁既奉承了景隆帝,也赞了太子,沈皇后面上也露出笑容来。
郑贵妃不服输,讥笑道:“承蒙皇上错爱,穆王是说当年皇上想封你做太子还封错了?”
楚寰皱眉,正要反驳,桌子底下突然伸过来一只小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腿上。
楚寰震惊地看着那只大胆的玉手。
虞鸾珠安抚了他,一边缩回手一边站起来,朝景隆帝盈盈一拜,垂眸道:“父皇,儿媳尚未出阁时,祖父常常教导我们姐妹身为女子不可妄议朝政,大姐姐出嫁前祖父更是嘱咐她后宫妃嫔不可干政,如今贵妃娘娘再三提及父皇当年立储的旧事,儿媳听了惶恐,恳请父皇准许儿媳先行回避。”
甜濡清脆的声音在殿内徐徐传开,比丝竹乐器还要悦耳动听。
余音绕梁,虞丹华也站了起来,请求回避。
郑贵妃大怒,拍案而起道:“你们姐妹是指责本宫妄议朝政吗?”
虞鸾珠、虞丹华都不回应,屈膝等待景隆帝的口谕。
景隆帝已经看出郑贵妃在故意针对穆王、虞鸾珠了,景隆帝本就宠信虞护,虞鸾珠又生得仙女一样,说得也条条在理,因此,景隆帝咳了咳,看着郑贵妃道:“贵妃心疾复发,莫要在这里与小辈吵了,来人,送贵妃回永寿宫。”
这就是明着偏向虞鸾珠姐妹了!
郑贵妃泫然欲泣,哭啼道:“皇上——”
景隆帝摆摆手,叫她快走。
沈皇后朝郑贵妃露出了一个发自肺腑的真挚笑容。
郑贵妃咬牙切齿,狠狠剜了虞鸾珠一眼,愤怒离去。
她走了,沈皇后笑着对虞家姐妹道:“好了,都坐吧,贵妃一时嘴快说了些旧事,你们都别在意。”
虞鸾珠、虞丹华同时拜谢,落座。
沈皇后侧身对景隆帝道:“瞧瞧,虞相把她们姐妹教得多好,比荣庆那孩子懂事多了,皇上能从虞相手中哄了两颗明珠做儿媳妇,真是咱们皇家的福气。”
福气?
享福也是两个儿子享福,与他有什么关系?
太子不在,景隆帝看看楚寰再看看虞鸾珠,莫名有点羡慕这个破了相的大儿子。
景隆帝还是很在意郑贵妃的,心里惦记着如何化解郑贵妃的怒气,景隆帝稍坐片刻就走了,临走前没忘了让人给虞鸾珠赐赏,算是他给儿媳妇的见面礼。
德妃也告退了,沈皇后善解人意,叫安嫔带小两口去她的福安宫坐坐。
安嫔眼圈红红的。
她生了儿子,却带给儿子那么多委屈,明明都退出储君之争了,还要沦为郑贵妃给沈皇后添堵的工具。幸好老天垂怜,送了虞相最宠爱的小孙女给儿子做王妃,人长得美,还会疼丈夫,敢与郑贵妃叫板,安嫔真是太欣慰了!
到了福安宫,安嫔完全把儿媳妇当成了座上宾,对虞鸾珠比对楚寰还要殷勤,喝茶怕茶水烫了怕茶叶不够好,吃糕点怕糕点太甜太咸不合虞鸾珠的口味,紧紧张张惶惶恐恐,婆媳两个的身份仿佛调换了过来。
楚寰哪看得了生母这么讨好他的妻子?没多久眉头便紧紧皱了起来。
虞鸾珠忙着与安嫔客套,没有注意到楚寰的脸色。
“母妃快坐,儿媳一切都好,您不必如此的。”
谢怀仪的父母早早死了,虞鸾珠没从前世的婚姻得到任何与婆婆相处的经验,生疏地劝安嫔道。
安嫔感激她啊,在长春宫她必须忍着,现在不必忍了,安嫔心里一酸,低头擦泪道:“今日若不是你站出来,王爷便要为难了,鸾珠啊,我出身低微,王爷从小到大没有从我这儿得到任何支持——”
“儿臣大喜的日子,母妃说那些作何?”楚寰突然冷冰冰开口,板着脸训斥道。
虞鸾珠与安嫔同时朝他看来,见他这样,安嫔吓得不敢说了,虞鸾珠也不知所措。
楚寰放下茶碗,站起来道:“母妃歇息吧,儿臣告退。”
他说走就走,毫不留恋。
儿子生她的气了,安嫔眼泪流得更凶。
虞鸾珠匆匆道:“母妃别难过,王爷是在郑贵妃那里受了气,不是针对您。”
安嫔摇摇头,往前退了她一把:“你快去吧,耽误了他又要迁怒你。”
第26章
出宫的路上, 楚寰面沉如水, 起初他走得也极快,撞见一波宫人,楚寰才放慢脚步, 让被他甩在后面的虞鸾珠有机会追上他,夫妻俩并肩往外走。
虞鸾珠偷偷看眼他冷峻的脸,开始回忆今天上午的事。
郑贵妃存心挑拨是非, 王爷肯定不高兴了,但三人刚进福安宫时王爷神色还算平和,一切都好好的, 直到安嫔提及他小时候受人冷落排挤, 王爷才突然动怒,喝断了安嫔。
虞鸾珠默默叹气。
她能理解楚寰的心情,换成她从小被父亲忽视、被姐妹们欺负, 长大后嫁了一位颇受家族重视的丈夫,她肯定不想有人在丈夫面前提及她以前的不光彩。楚寰是王爷, 他的自尊心只会比她更强,所以发作起来,连母妃也会训斥。
虽然理解, 虞鸾珠还是觉得楚寰这脾气太暴躁了,安嫔也是心疼他才那么说的,今日又在长春宫受了惊吓, 安嫔哭得那么伤心, 楚寰做儿子的, 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怜惜母亲?
看出楚寰脾气不好,虞鸾珠只敢在心里分析他的错处,并不敢直接说出来。
虞鸾珠很少与人吵架,吵得少,她也害怕争吵,更不用说一个冷冰冰发脾气的大男人,楚寰连安嫔都训斥,虞鸾珠怕自己说错话也要挨他的骂。
也许以后夫妻感情深厚了,虞鸾珠可以柔声劝劝楚寰,现在还是算了吧。
出了宫,上了马车,虞鸾珠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试图说些什么。
楚寰这一路心情都不好。
郑贵妃的挑拨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就算郑贵妃不提旧事,他也不会忘了自己与沈皇后、太子的仇,那对儿mǔ_zǐ更不会忘,现在拉拢他是为了给太子登基提供一份助力,日后太子真的登基了,第一个算旧账的就是他。
楚寰气的是母妃在虞鸾珠面前的卑微与讨好。
因为心疼,所以愤怒。
楚寰怎么会怪自己的母亲,如果不是母亲当机立断在他脸上划了一道,楚寰根本不会活到现在,父皇或许可以任性不顾大臣的反对封他做太子,但沈皇后以及她背后的势力想要他发生一场会让他丧命的意外,简直易如反掌,父皇醉心享乐,哪防得住?
心情不好,便要发泄,如果虞鸾珠主动送上来,楚寰肯定会朝她发火,可虞鸾珠一句话都不说,连看他都不看,安安静静地坐在他旁边,楚寰每次看过去感受到的只有她的柔美,胸口的火气竟不知不觉地熄灭了。
不再冲动,楚寰的理智回来了。
与她何关?她没有要求母妃卑躬屈漆,没有仗着虞相的宠爱倨傲地接受母妃的殷勤,反而对母亲十分敬重,还主动替他回敬了郑贵妃的挑拨,凭借三言两语漂漂亮亮地让父皇撵走了郑贵妃,今日她在宫里的表现,完全出乎楚寰的意料。
是想维护他,还是夫妻一体,她只是为了维护她自己的体面?
夫妻俩各看一处,各有心事。
回到穆王府,楚寰陪虞鸾珠接受了王府下人的拜见。
这也是虞鸾珠第一次在穆王府所有下人面前露脸。
赵恭良、陈维、项渊三年前就见过虞鸾珠了,三年后再见,三人只觉得王妃主子出落得更美了,不过三人心情不同。赵恭良想的是老天爷太不公平,让奸相家里养出这样一个美人,靠脸就能欺骗很多人。
项渊想的是,王妃主子真美,王爷这喜冲得真不亏!
陈维既没有赵恭良那么防备抵触王妃,也没有项渊那么沉迷与王妃的美貌,陈维只关心大事,只要王爷能够坚守本心,别被王妃的美色迷惑荒废了大事、影响了谋划,那王妃美不美都与他没关系。
楚寰一看陈维平静如水的眼神就知道陈维在想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绝不会像宫里的老头子那样昏庸,受了下人们的拜见,楚寰便让虞鸾珠回鸣玉堂休息,他叫上陈维去了书房。分开之前,楚寰还交待虞鸾珠,说他傍晚再过去陪虞鸾珠用晚饭,言外之意,午饭他就不陪了。
虞鸾珠笑着道好。
楚寰颔首,走了。
虞鸾珠带着百灵回了鸣玉堂。
脱下繁琐厚重的王妃朝服,取下发髻上沉甸甸的首饰,虞鸾珠疲惫地躺到床上,叫画眉、金雀给她捏肩捶腿。昨晚洞房花烛,王爷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虞鸾珠腰也酸腿也酸,今早一离开穆王府那些不适便全部浮现出来。
身子累,应付郑贵妃、楚寰让虞鸾珠的精神也感到了疲倦。
在贴身丫鬟们拿捏得恰到好处的服侍下,虞鸾珠渐渐犯起了困,她掩面打哈欠,然后吩咐几个丫鬟除非王爷过来或是派人来叫她,谁也不能打扰她补眠,只要她没有醒,午饭也不必特意叫她起来吃。
百灵四个当然都听她的。
***
虞鸾珠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才过晌午,她随便用了点饭菜,无所事事,拿了本书坐在榻上打发时间。
这书讲的是水患治理,里面收录了大楚境内水患的治理史料,有值得后人学习效仿的成功案例,也有酿成大祸必须引以为戒的失败案例。
像这种书籍,虞护的书房摆了不知多少,虞鸾珠小时候喜欢去祖父的书房翻书看,虞护宠她,儿子来借他都舍不得给的一些古籍孤本,虞鸾珠想看就看,当然,虞鸾珠从小就是个娇气又乖巧的好孩子,懂得爱惜书籍。
虞护发现小孙女喜欢读民生方面的书,便叫人搜罗来送到虞鸾珠的书房,几年下来,虞鸾珠的藏书比很多文官的书房还要充实,这次出嫁,这些藏书也作为虞鸾珠的嫁妆全部搬了过来。
看累了,虞鸾珠将书放到桌子上,去院子里活动筋骨。
虞鸾珠叫丫鬟们搬出投壶,她带着四个大丫鬟一起投,投中最少的那个要罚她表演节目,唱曲、献舞、弹琴、说书,随便什么擅长的本事都行。
虞鸾珠力气小,并不擅长玩这个,四个大丫鬟有时会让着她,有时会真的让虞鸾珠输。
四个大丫鬟都很会心疼主子,主子昨晚累了一通,今晚可能还要继续受累,哪能在叫主子给她们表演节目,于是画眉故意输了,轻声唱了一首家乡小曲。
主仆互相陪伴,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傍晚楚寰如约而来。
虞鸾珠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已经忘了上午的不快,她也没那么紧张了。
食不言寝不语,夜幕降临,新婚的王爷、王妃在一片安静中进了内室。
今晚的楚寰明显没有昨晚的好心情,几乎没怎么说话,虞鸾珠还以为两人会相安无事地睡觉,没想到丫鬟们退下不久,楚寰忽然朝她这边靠过来,从后面抱住她,虞鸾珠身体一僵,他已经开始亲她的侧脸了。
第27章
楚寰一边亲虞鸾珠的脸, 一手在下面解着她的中衣盘扣,意图非常明显。
虞鸾珠这才知道, 原来就算一个男人心情不好, 他也会想这个。
可虞鸾珠不想。
她从小怕疼,楚寰又一点都不知道温柔, 昨晚虞鸾珠被他欺负得好惨,一想起来就怕的那种抗拒, 如果给她时间多休息两晚, 下次她可能会好受一些。
但王爷今日心情不好。
虞鸾珠咬了咬唇。
谢怀仪从来没有在虞鸾珠面前冷过脸,最多会忧心国事, 所以虞鸾珠没有怕过谢怀仪, 床上的事她想要或不想要都会小声说出来,或者神色表现出来,谢怀仪领会了,便会顺从她的意思,还会温柔地嘱咐她好好休息。
在虞鸾珠犹豫要不要制止楚寰的时候,楚寰解开了她最后一颗盘扣。
就像一道菜肴已经准备完毕,可以开吃了。
楚寰按着虞鸾珠的肩膀将她翻成平躺,他也覆到了她身上。
今晚房间没有留灯,虞鸾珠看不清楚寰的脸, 只听见他沉重的呼吸。
王爷都这样了,如果她拒绝, 王爷肯定又要生气了吧?
虞鸾珠怕他的冷脸, 也怕他冰冷的声音。
“王爷?”中衣被他打开的时候, 虞鸾珠紧张地握住了他的手。
那双小手在轻轻地颤抖,远没有白日她阻拦他开口自己去对付郑贵妃时的沉着冷静,楚寰皱皱眉,抓住她的手问:“怕?”
心事被他戳破,虞鸾珠忽然不想再假装勇敢,她小声哭了出来:“我怕疼,您慢些行吗?”
这么娇滴滴的声音,这么楚楚可怜的小王妃,楚寰心再硬,都做不来不依她。
“嗯。”
***
天亮了,昨日新娘子进宫给帝后敬茶,今日该新郎官陪新娘子回门了。
王爷早起来去前院了,那时天色尚暗,画眉进屋瞧了瞧,见主子还睡着,便轻轻带上了门。
但时辰已到,王妃再睡下去,等会儿王爷过来用早饭,王妃就要失礼了。
画眉与金雀走了进来,轻声唤主子起床。
虞鸾珠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
这时两个丫鬟已经将帷幔挂了起来,往床上一瞧,只见被子从主子的身上滑落,露出了两边雪白的肩膀,竟是只穿了一件水红色的肚/兜,未着中衣,而就在主子朝上的左边肩头,不知何时多了几个零零散散的红点。
画眉不由朝主子凑了凑,想看看主子是不是起疹子了。
虞鸾珠睁开惺忪的睡眼,见画眉盯着她身上看,她茫然地低头,发现自己这副样子,虞鸾珠脑海里轰的一声,慌忙将被子拉了起来,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王妃,您肩膀上起疹子了?”画眉还在关心她。
金雀见主子更像害羞,联想到什么,她嗔了笨蛋画眉一眼,笑着道:“不早了,我们服侍王妃更衣吧。”
虞鸾珠动了动腿,感觉不太自然,垂着长长的睫毛道:“先沐浴。”
昨夜楚寰居然骗她。
虞鸾珠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整个人的魂好像都要飞出体外,等她从层层叠叠潮水般的席卷中醒过来,她已经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当时楚寰搂着她,两人身上都是汗,他意犹未尽地亲着她的脸,虞鸾珠快要睡着时才想起一件事。
她还没有沐浴,不提那里,光是出了那么多汗也要沐浴的。
虞鸾珠一边躲避楚寰的吻一边提醒他叫水。
楚寰答应说躺一会儿再叫。
后来虞鸾珠就睡着了,现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对劲儿,也不知道是楚寰也睡着了忘了叫水,还是他自己去洗了,没有叫醒她。
坐进浴桶的时候,虞鸾珠才注意到身上的点点痕迹。
全是王爷弄的。
他这个人真是奇怪,前晚还粗鲁得像个莽夫,昨晚明明心情不好,她害怕地求了一句,他竟然像变了个人一样,温柔又有耐性,虞鸾珠只感觉到一点点不适,就被他带到了另一种境界。就像有一座神秘的世外桃源,谢怀仪也带她去过那里,但始终都停留在外围,懵懂的虞鸾珠曾经以为那就是世外桃源所有的美好,直到昨晚,楚寰带着她去了桃源更深更奇妙的地方。
云雾缭绕,飘飘欲仙。
距离那一刻已经过去一夜了,现在回忆起来,虞鸾珠仍然情不自禁地战栗。
睫毛颤抖,虞鸾珠看向俯身替她擦拭的金雀。
昨夜是金雀守夜,她有没有听见什么?虽然当时她的身子与思绪都被楚寰满满占了去,但虞鸾珠隐约记得,她好像一直在喊楚寰。
金雀一心一意地伺候主子,没留意到主子的窥视。
虞鸾珠微微放下心来,也许她的声音很小,根本没有传出去,她自己觉得很大罢了。
沐浴完毕,虞鸾珠换上干净舒适的中衣,再穿上大红色的回门礼服,披散着长发准备回内室梳头。
画眉挑起浴房的帘子,虞鸾珠一边往外走一边抬头,却见楚寰一身礼袍坐在北面的金丝楠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碗正要饮用,似乎被她的出现打断,凤眸朝这边看了过来。
虞鸾珠面上飞红,迅速敛眸,他的那些沙/哑的声音一句一句都重新响在了耳边。
“看来你很喜欢我这样。”
“真香。”
“还疼吗?”
“明日还要回门,且饶了你。”
每想起一句,虞鸾珠的脸就变烫一分。
她身后,画眉、金雀恭敬地朝楚寰行礼。
楚寰深深地看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小王妃,嗯了声,继续喝茶了。
虞鸾珠觉得她需要冷静冷静,飞快回了内室。
“王妃的脸这么红,都不用涂胭脂了。”画眉为她梳头,笑着打趣道。
虞鸾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盼望脸色快点恢复正常,不然红成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她身上出了什么事。
“扑些粉吧。”虞鸾珠难以启齿地道。
可她天生冰肌雪肤,从来没有用过美白的脂粉,只有那些嫌自己不够白的女子才会常备脂粉。
画眉翻了翻梳妆台的几个抽屉,懊恼道:“忘了备了,我们倒是有,就怕王妃用惯了金贵东西,抹了我们那些俗物脸上不适应。”
虞鸾珠只是随便说说,既然手头没有,她拍拍自己的脸,叫画眉继续为她梳头。
花了两刻钟打扮,虞鸾珠的脸总算没那么烫了,出去后见楚寰神色清冷,仿佛已经忘了昨夜之事,虞鸾珠便努力不去想那些,一顿饭下来,她的小脸终于变成了正常的娇艳,水嫩嫩的,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
回门的礼物装了满满一马车,礼单昨日下午楚寰派赵恭良送给虞鸾珠过了目,都是好东西。
准备完毕,虞鸾珠与楚寰上了马车。
无论受宠不受宠,亲王的马车都是一样的规制,里面宽阔得能摆下一张单人床榻,不过床榻通常在亲王远行时才用到,平时都会收起来,只放能够固定在里面的一张偏窄的坐榻,两侧窗下分别摆着一个三层的黄木雕花柜子,或放衣物、毯子、文房四宝,或放茶具、点心、干粮,均是主人出行常用的东西。
虞鸾珠上了车便不敢看楚寰,怕自己又浮想联翩。
她双手搭在腿上,歪着头看窗帘缝隙。
马车稳稳地前行,规律地颠簸,她头上的金色步摇与耳边的珍珠耳坠都在随着车行颤动。
楚寰的视线沿着她的首饰往下移动,落到了她胸前。
世人以瘦为美,但有的人身上瘦了脸也跟着瘦了,瘦骨嶙峋的有种病态,楚寰并不觉得那是美。
虞鸾珠便长得极好,面颊丰润,明眸皓齿,一看就是娇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带着与生俱来的福气。她看着娇小,其实身上很有肉,哪里捏起来都软软的,令人爱不释手。该丰满的地方丰满,她的腰却纤细得惊人,楚寰试过,他两只手便能在她腰间围上一圈。
昨夜的她,比美酒更叫人**。
楚寰也是误打误撞才发现,原来那档子事,需要夫妻都沉溺其中才会品尝到其中的真意,怪不得前晚她哭哭啼啼受刑一般。
“王妃会不会怪我?”她一动不动的,仿佛他是洪水猛兽,楚寰还是更喜欢她沐浴后娇羞无比的样子,笑了笑,他忽然问道。
虞鸾珠心头一颤,目光移到他的衣袍上,疑惑问:“王爷所指何事?”
王府马车里的坐榻太宽敞,两人都没有刻意靠边坐,中间依然还能再挤两人。
为了避免让车夫听到,楚寰弯腰起来,挪了两步,坐到了虞鸾珠身边。
男人清冽的气息瞬间包围了她,虞鸾珠做了一路的努力全部泡汤,心跳快了,脸也红了,紧张地不知所措。
楚寰故意在她耳边道:“经过昨夜,我才知道洞房那晚王妃委实受罪了。”
虞鸾珠耳朵里嗡嗡的,扯着袖子挡住脸,扭头劝道:“非礼勿言,王爷莫要如此。”
楚寰看着她红色的袖子,低声道:“原也没想说,忽然担心王妃因此怨恨我,稍后在岳母、祖母面前告我的状,万一她们再告诉岳父、祖父,我——”
虞鸾珠羞愤道:“王爷多虑了,这种事我怎会对外说,便是我娘问起我也不会提的。”
楚寰:“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虞鸾珠等了会儿,见他还在身边坐着,不禁问:“王爷还有事吗?”
楚寰笑了笑,退回了刚刚的位置。
虞鸾珠高悬的心放松下来,就在刚刚,她竟然担心王爷会在车里不守规矩,对她动手动脚。
一定是他昨晚的表现太像纨绔子弟了,她才会冒出这种念头吧?
到底是王爷,晚上胡闹,白天肯定还是愿意守礼的。
虞鸾珠心慌意乱地想。
第28章
虞鸾珠回门这日, 丞相虞护请了半日假。
景隆帝与大臣们都知道他偏宠小孙女穆王妃,大家见怪不怪了。
王爷夫妻还没到,虞家众人一起坐在客厅喝茶。
“怎么这个时辰还没来?”虞护是个日理万机的宰相,他已经多少年没有体会过将时间浪费在等人这件事上了, 越是没等过耐性就越差, 妻子韦氏与三个儿媳妇在一旁闲话家常, 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虞护听了更加烦躁。
老爷子动怒, 钱氏三个儿媳顿时止住了说笑,虞世卿三兄弟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言语。
虞询、虞诚这对儿堂兄弟也都神色肃穆。
只有韦氏斜眼虞护,用有些嫌弃的口吻道:“这才什么时候,虞相若是着急进宫处理国事, 那现在就出发吧, 左右你与王爷日日见面,彼此都很熟悉了, 没必要非要走今日的过场, 等会儿王爷、王妃来了, 我代你招待他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