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我看啊,她们姐妹三个鸾儿虽然年纪最小,反而是心思最通透的,而且她从小就吃不了苦,穆王真给她委屈受,她肯定会回来找咱们告状,不像丹华,太端庄贤惠,有时候宁可自己受累也不想为难别人。”
虞护道:“咱们虞家一日不倒,太子就不敢欺负丹华,所以丹华那边我很放心,穆王不一样,他已经不受宠了,再被皇上责骂被我挤兑他都不在乎,越是这种光脚的,越容易随心所欲。”
韦氏甩开他的手,皱眉道:“你这老头子,就不能想点好的?咱们鸾儿天仙一样,穆王又不是瞎子,他为何放着一个美人王妃不疼不宠反要故意欺负她?说来说去你就是对穆王有偏见,因为人家没事求你不像太子那么巴结你,你就看他不顺眼。”
虞护:“我岂会如此浅薄?明明是他——”
“不听不听,你爱睡不睡,我睡了!”韦氏将他往里面一推,背对虞护躺了下去。
虞护长长地叹了口气。
韦氏晚上与他顶嘴,白日见到即将出嫁的虞鸾珠,韦氏不禁感慨道:“鸾儿这一嫁人,你祖父比你娘还舍不得,好几晚都失眠了,一把年纪的,再这么折腾下去,早晚得病倒。”
虞鸾珠光听着都红了眼圈。
傍晚虞鸾珠带着她亲手绣的一对儿小桌屏,去等祖父回来。
虞护早出晚归已是习惯,孙女越要出嫁,他越自律,并不曾提前归来。
虞鸾珠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夜色弥漫,虞护着丞相官服踏进府中,就见影壁旁站着一道熟悉的纤细身影。
“鸾儿?”虞护皱眉唤道,“你怎么在这里站着?”
府里挂着灯笼,看到年近六旬日渐衰老的祖父,虞鸾珠不禁快步赶到祖父身边,一边抱住祖父的胳膊,一边将头倚在了祖父肩头,心疼地道:“祖父怎的又回来这么晚?是不是还没吃晚饭?”
虞护笑道:“吃了吃了,半个时辰前吃的,鸾儿吃了吗?”
虞鸾珠摇头:“今晚我要陪祖父一起吃。”
虞护听出来了,小孙女也是舍不得他这个老头子。
韦氏早让厨房准备好了晚饭,虞护换过常服出来,看到茶桌上摆着两个小桌屏,韦氏正在赏玩。
虞护走过去,看见两个桌屏上绣的都是“寿”字,一个配的松柏长青图,一个配的是仙鹤衔桃。
虞护更认了出来,那都是小孙女的女红。
虞鸾珠扶着祖父坐下,将两个小桌屏摆到祖父面前,万分不舍地道:“祖父,我就要出嫁了,家中最牵挂的就是您与祖母。祖母心宽,知道照顾自己,祖父代理朝政忧国忧民,废寝忘食,我很不放心,这两幅桌屏您一幅摆在书房,一幅摆在政事堂的桌案上,祖父真的疼我,就请您看在我的份上爱惜自己,给我当一辈子的靠山。”
虞护眼眶都被小孙女的孝心感动红了。
“好好好,祖父收下了,明儿个就带一幅摆到政事堂去。”
吃完饭,天更黑了,虞护要送虞鸾珠回房。
百灵与虞护身边的长随提着灯笼走在后面,虞鸾珠挽着祖父的胳膊,慢慢地走着。
天空黑漆漆的,无数的繁星闪烁着微渺的碎光。
虞护拍拍小孙女的手,千言万语就是两个字:担心。
“鸾儿,祖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受委屈,将来穆王真敢欺负你,你一定要回来告诉祖父,不许忍气吞声,知道吗?”
虞鸾珠笑道:“知道,您也别担心,您把我宠成这样,就算我想忍,我也忍不了的。”
虞鸾珠就是受不了委屈,所以发现谢怀仪背着她与蓝小姐偷偷私会,发现谢怀仪与蓝小姐含情脉脉,虞鸾珠便与他吵了一架,一朝回到未嫁前,虞鸾珠更是冲动地选择了改嫁穆王。
穆王会怎么对她,虞鸾珠犹不可知,但选择了就是选择了,她只管继续往前走就是。
老天爷要她身中蛇毒,让祖父找了两个纯阳命格的男人给她选,上辈子虞鸾珠选错了,老天爷好心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如果这次虞鸾珠还是选错,那只能说这就是她的命,注定姻缘不顺,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
大婚前夕,虞鸾珠与亲人们一一话别,穆王楚寰去了一趟福安宫。
楚寰的生母安嫔只是个嫔,但因为育有大皇子,在沈皇后的提议下,景隆帝还是拨了福安宫给安嫔独住。
安嫔掌灯宫女出身,生了大皇子后景隆帝给安嫔的父兄封了个伯爵,一家人跟着吃香喝辣了,但安嫔生活节俭,如非参加宫宴或是去给沈皇后请安,安嫔平时连妆容都不画,每日清茶淡饭,是妃嫔里最低调恭顺的一个。
安嫔容貌秀美,但并非绝世美人,当年景隆帝临时起兴强宠了她,后来断断续续也宠过几次,直到郑贵妃出现后独宠后宫,安嫔便与其他妃嫔一样,再也无缘君宠。现在安嫔已经四十三岁了,更不会有争宠之心,她只盼望儿子楚寰娶个心意相通的妻子,夫妻恩爱,平平安安地过一生。
“明日就要大婚了,王爷可高兴?”看着面无表情坐在面前的儿子,安嫔笑着问道。
皇子们四岁便会离开生母搬去皇子所,安嫔又最守本分,楚寰住在皇宫时mǔ_zǐ见面次数都不多,楚寰搬出宫后,mǔ_zǐ会面更是屈指可数。
楚寰不苟言笑,也很少主动诉说心事,安嫔除了知道儿子喜欢吃什么,几乎已经不了解他了。
楚寰答道:“父皇赐婚,儿臣甚喜。”
安嫔没看出他的喜来。
是还介意他堂堂亲王被逼给丞相之孙女冲喜吗?
安嫔当初也替儿子委屈,可虞相没有悔婚,只要传闻属实,虞家三姑娘真的貌若天仙,那这门婚事儿子就是占了便宜的那个。
“听说虞相十分疼爱王妃,千娇百宠的姑娘,难免有些娇气,王爷长她十岁,要多忍让些,别与王妃斤斤计较。”安嫔轻声嘱咐道。
楚寰嗯了声,心里却想,虞鸾珠娇气他能忍,倘若虞鸾珠想做第二个郑贵妃,那万万不可能。
第20章
但凡婚礼都充斥着各种繁文缛节,新郎新娘身份越高,俗礼也越重。
从天亮起虞鸾珠身边就围满了人,亲戚丫鬟妆娘,一个走了另一个又来了,虞鸾珠要分心应付众人,都无暇去想更多,直到新郎来迎亲了,虞鸾珠遮上盖头,被宫里派来的女官扶出去与新郎官一起拜别父母、祖父母,再次面对这种离别的场景,虞鸾珠烦乱的心才突然被难过覆盖,垂着睫毛掉起泪来。
有些事熟能生巧,可是嫁了一次人,清楚地知道生养她的亲人才是对她最好,反而加重了这次嫁人的不舍。
“祖父、祖母,爹爹、娘,你们多保重——”
虞鸾珠泣不成声,低低的哽咽令观礼的宾客们都怜惜起来,便是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丞相虞护,都捏着袖口低头擦了擦眼角。
楚寰垂着眸子,他幼时离开生母,父皇眼里从来都没有他,楚寰体会过的亲情甚微,所以他无法感同身受虞鸾珠与虞护等人的离别情深,反而觉得一家人都在作秀。虞鸾珠只是嫁给他,穆王府距离丞相府不过两条街道,至于如此?
新娘子终于被岳父虞世卿送进花轿,楚寰也松了口气,骑上马,率领迎亲仪仗前往自己的府邸。
***
楚寰是大皇子,虽然他不被景隆帝待见,却是名符其实的皇长子,今日他大婚,太子、定王、宁王都来穆王府观礼了,太子妃虞丹华也率领皇亲国戚中的女眷等待着观看穆王揭开新娘子的红盖头。
仪仗队伍来到穆王府,楚寰牵着红绸一头,将新娘子从花轿里接了下来。
前来观礼的男客们都不禁屏住呼吸,注视着这位出生时得到鸾鸟托梦丞相的虞家三姑娘。听说虞相疼爱三姑娘疼到连长子虞世卿都不能动辄亲近女儿,更没有外男能轻易目睹三姑娘的真容,面都见不到休提触碰,传言越神秘,越叫人心痒难耐。
太子楚宴见过虞鸾珠了,看着新娘服下隐隐若现的玲珑身段,楚宴看楚寰的目光隐隐掺杂了几分嫉妒,如果不是虞鸾珠必须要嫁给楚寰,否则可能被定王、宁王捡漏,太子真不想将这么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白白送给楚寰。
定王、宁王都没见过虞鸾珠,可他们行走宫里见过太子妃虞丹华了,虞丹华已经是难觅的美人,虞鸾珠比她还美,难不成连郑贵妃都不及她?一个姿容绝色又承载了权臣丞相极致疼爱的美人,为了色也好,为了权也好,哪个有野心的男人会甘愿错过?
从太子到定王到宁王,看楚寰的眼神都不太和善,因为楚寰地位尴尬,太子、宁王还算收敛了些,定王连掩饰都不想掩饰,就那么冷着脸站在宾客当中。虞家三美,他一个都没捞到,说出去也没有面子。
就像西域进贡的宝马,皇子能分到一匹宝马,便象征着地位荣耀。
定王输给太子已是不服,连穆王都得到了一位虞家女,就算不考虑虞护的支持,定王也很不痛快。
楚寰去虞家迎亲的时候没怎么笑,看到定王嫉恨到扭曲的脸,楚寰脸上倒露出了几分喜色。
洞房花烛,娶的又是大美人,新郎官不高兴才是傻子,宾客们既羡慕因祸得福的穆王殿下,也在心里暗暗地羡慕嫉妒。
新娘子穿着繁琐的嫁衣在男客们眼前一晃而过,去了新房。
新房里围满了女客,楚寰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冷峻神色,按照执礼女官的指导走到坐在新床上的新娘子面前,楚寰接过红漆金钩的秤杆,动作平稳地挑起了盖头。
虞鸾珠知道周围有女客围观,且全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皇亲国戚,她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坐姿笔直,只有头因为戴着厚重的凤冠自然低垂,红盖头从她眼前飞开,她纤密的卷翘睫毛动了动,脸上薄施粉黛,更显娇羞。
大楚国的女子出嫁时额心都会贴上花钿,虞丹华出嫁时贴的是牡丹花,虞紫英贴的是紫鸢花。
虞鸾珠自然与两位姐姐不同。
前世她嫁给谢怀仪,贴的是她最喜欢的荷花花钿,这一次祖母、母亲与她讨论做什么形状的花钿时,虞鸾珠接受了祖母的其实也是祖父的提议,选了红鸾衔珠的花钿。丞相府的千金小姐本就尊贵,白如花瓣的肌肤,红色的鸾鸟栩栩如生,更显得它的主人出身不凡。
除了太子妃虞丹华含笑又欣慰地看着长大的三妹妹,其他女客都如见到仙子下凡般,愣在了原地。
楚寰的目光从虞鸾珠的花钿移到她红嫩的嘴唇,收回,无动于衷地将秤杆放回了宫女手中的托盘上。
接下来该喝合卺酒了。
楚寰坐到了虞鸾珠旁边,但他并没有看虞鸾珠,只看着倒酒宫女的一举一动。
虞鸾珠飞快瞥了他一眼,见他侧脸冷淡,虞鸾珠忽然紧张起来。
穆王这人,在她面前怒过笑过,轻薄过守礼过,复杂难懂,叫她看不穿。
酒水倒好了,虞鸾珠垂着眸子与穆王交杯,浅浅地啜了一口酒。
最后是结发,宫女分别从楚寰、虞鸾珠的长发上剪下一缕,打成结放进一个红色的香囊再收进锦盒中,便算礼毕。
楚寰按照规矩去陪宾客们用晚膳了。
女客们也去吃席了,太子妃虞丹华、庄康长公主、长乐公主留了下来,陪虞鸾珠用膳。
虞丹华是虞鸾珠的大姐姐,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不必再介绍。
庄康公主是景隆帝与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太子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出生的早,今年已经三十岁了,早已出宫嫁人。沈皇后、太子都很喜爱虞丹华,庄康公主同样满意虞丹华做她的弟媳,爱屋及乌,庄康公主对虞鸾珠也充满了善意。
长乐公主就不一样了,她是郑贵妃的女儿,今年十六与虞鸾珠同岁,虞护有多宠爱虞鸾珠,景隆帝、郑贵妃就有多宠爱长乐公主。长乐公主继承了郑贵妃的美貌与骄纵,素来自诩京城年轻闺秀中的第一美人,从前听人夸赞虞鸾珠长乐公主就不高兴,今日来喝喜酒,亲眼见到虞鸾珠,发现虞鸾珠果然比她美上一些,长乐公主看虞鸾珠更不顺眼了。
可惜这里是穆王府,虞丹华、庄康公主都站在虞鸾珠那一边,长乐公主自知孤立无援,便没有嚣张放肆,只在吃饭时假意惋惜道:“王嫂如此美貌,如果大王兄脸上没有那道疤痕,与王嫂也算天作之合,可惜——”
长乐公主故意断在这里,摇了摇头,似乎不忍再说下去。
虞鸾珠若无其事地吃着饭。
虞丹华也像没有听见长乐公主的话一样,柔声对虞鸾珠道:“王爷这边的厨艺真不错,妹妹觉得呢?”
虞鸾珠的嘴很刁,虽然她这边的饭菜是穆王府的厨子单独为她做的,色香味俱全,但咸度比虞鸾珠平时的口味重了些,虞鸾珠只是勉强自己在吃罢了。但实话当然不能说,虞鸾珠笑着点头道:“是很美味,姐姐与大公主多吃一些吧。”
她直接忽视了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却没有虞鸾珠的涵养,被三人公然挤兑,长乐公主啪地放下筷子,气冲冲走了。
长乐公主受了委屈,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她带着身边的宫女去了穆王府的宴客厅,当着喝得酒气冲天的男客们,指着定王道:“三哥,她们欺负人,你快送我回宫!”
定王还想多灌楚寰几碗酒,灌得楚寰烂醉如泥进了新房也立不起来或是直接醉死了才好,看到妹妹定王皱眉道:“你想回宫叫宫人送你回去,别耽搁我们喝酒!”说完他继续去找楚寰拼酒了,一眼都没有多看长乐公主。
长乐公主气得跺脚,决定回宫去母妃那里告哥哥一状。
太子也想灌楚寰喝酒,但虞丹华不想耽误妹妹与穆王的花烛之夜,待时候差不多了,虞丹华派穆王府的小丫鬟去提醒太子一声。
定王不在乎妹妹长乐公主,太子在乎虞丹华,知道虞丹华想走了,太子终于摆出好弟弟的模样,叫陈维、项渊扶已经醉得走不好路的楚寰去洞房,他招呼宾客们都散了,由穆王府的总管太监赵恭良安排送客。
***
没有新郎官能躲过大婚这日的劝酒,有的人家会往新郎官的酒里掺水,但那只适合新郎官身份高宾客们不敢大闹的人家,楚寰的三个弟弟不是太子就是比他受宠的亲王,且兄弟关系不睦,为了避免酒中掺水被三人发现并揭发出来,落了颜面,今晚穆王府的酒全是实打实的烈酒。
楚寰酒量虽好,空腹喝了那么多,刚离开宴客厅,楚寰腹中忽然一阵闹腾,一把推开陈维、项渊二人,扶着一棵树木呕了起来。
陈维上前替他拍背。
楚寰几乎将一肚子的酒水都吐了出来,吐完脚步真的虚浮了,不过还能自己走。
他先回房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备用喜袍,吃点饭菜填饱了肚子,这才摆手命陈维、项渊回去休息,他只带着一个提灯的小太监去了鸣玉堂。
三月中旬,月光皎皎,匾额上的“鸣玉堂”三字被下人擦拭得不见尘埃,被月光照得反射着光芒。
楚寰忽然记起当年虞鸾珠冲喜暂且搬过来,他陪她回来,站在这里为这座院子赐名的时候。
“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
没人听过鸾鸟的叫声究竟如何,今晚,他却可以好好地听一听。
醉意中升腾起一股新郎官该有的欲/望,楚寰最后看一眼牌匾,大步跨了进去。
第21章
大姐姐与庄康公主告辞后, 虞鸾珠就猜到前面宴客厅的酒席也快结束了,穆王随时可能会来。
对镜检查过妆容, 确定牙齿也干净得如同上等的白玉, 虞鸾珠心慌意乱地坐到了新床上。
四个大丫鬟, 画眉、金雀留在内室伺候她,百灵、四喜站在院子里等候王爷。
几乎宴客厅那边的人语喧哗才散, 百灵、四喜就发现了单独跨进鸣玉堂的穆王。
月光皎皎, 穆王殿下着一身大红喜袍缓步而来,面如冠玉, 凤眸冷冽,恍然如仙。
百灵、四喜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屈膝朝来人行礼:“奴婢恭迎王爷。”
三年前姑娘嫁进来, 大家都以为丞相早晚会退了这门婚事,穆王府的下人对她们不客气,她们对王府里的人包括王爷也充满了提防。如今婚事成真, 穆王就是姑娘未来的夫婿,百灵等人怎敢再露出半分不敬?
楚寰颔首,跨进堂屋朝里面走去。
进了内室, 站在屏风外的金雀、画眉再朝他行礼, 新娘子坐在床上, 隔着屏风露出绰约的轮廓。
“下去吧。”楚寰对两个丫鬟道。
二女低头退了出去。
楚寰绕过屏风。
洞房花烛夜, 屏风上绣的是花开并蒂鸳鸯戏水, 新床垂挂的帷幔、铺着的床被也都是大红色的, 虞鸾珠身穿嫁衣坐在床上, 处处都是红,衬得她白玉似的脸颊未羞先艳起来,一双秋水明眸映着烛光,潋滟清澈。
“王爷。”
当楚寰绕过屏风,虞鸾珠必须面对他了,她垂着眸子起身,轻声行礼道。
她额头还贴着彩鸾衔珠的花钿,楚寰掀盖头时没时间细细打量,此刻房中只他们两人,楚寰默默端详片刻,笑道:“王妃这花钿真是别致。”
虞鸾珠不禁摸向额头。
手刚抬起来,却被楚寰攥住了,虞鸾珠全身一抖,惊慌地看向面前的穆王。
楚寰握着她的手缓缓放下,目光温柔:“小心弄掉了,王妃这样很美。”
再次领教他张嘴就来的夸赞,虞鸾珠脸上烫了起来。
她很紧张,楚寰比她自在多了,继续牵着她的手坐到床上。
虞鸾珠跟着他坐下去,他的掌心温热干爽,两人的手一起搭在他腿上,虞鸾珠不敢妄动,低下头问:“王爷是不是喝了很多酒?我这里泡了醒酒茶,王爷要喝的话,我去给你倒。”
楚寰侧身,看着她羞红的脸道:“不用了,我在前面收拾过才来的,王妃晚饭用得如何?”
虞鸾珠勉强填饱肚子而已,轻声撒谎道:“挺好的,太子妃与庄康公主也都夸赞咱们府的厨子厨艺不俗。”
楚寰点点头,终于松开她的手,站起来,一边解身上的衣带一边道:“提到庄康公主,方才我们在宴客厅吃席,长乐公主突然跑过来,向定王告状说你们欺负她,这是何故?”
虞鸾珠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惊得她都忽视了楚寰更衣的动作,情不自禁跟着他站起来,在他身后解释道:“欺负倒算不上,是她先对我与王爷不敬,我待客时只招待了太子妃与庄康公主,没有理会她罢了,不想她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去闹。”
虞鸾珠从小被亲人们宠着长大,几乎没受过委屈,现在长乐公主冤枉她,虞鸾珠不觉得惶恐,只觉得愤怒,说到底,有祖父为她撑腰,虞鸾珠根本不惧长乐公主,甚至郑贵妃亲自出马,虞鸾珠也不怕她。
但虞鸾珠不想楚寰误会她会无理欺负人。
“是吗,她如何对你我不敬的?”楚寰转过身来,面朝虞鸾珠将身上宽大的喜袍脱了下来,露出里面同色的中衣。
虞鸾珠一怔。
楚寰自然而然地将外袍交给她。
虞鸾珠下意识地接过来,见楚寰坐回了床上,虞鸾珠终于反应过来,快步将他的外袍挂到了不远处的衣架上。
回到床边,虞鸾珠不好意思径直坐过去,站在楚寰两步外准备回答他刚刚的问题,可转念一想,长乐公主借惋惜楚寰脸上的疤讽刺她嫁的不好,她如实说出来,楚寰肯定不会高兴听吧?
“都是些不中听的,不说也罢。”虞鸾珠试图糊弄过去。
楚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闪烁。
她是虞护最宠爱的小孙女,在京城闺秀中的地位无人能出其右,美貌更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长乐公主想找虞鸾珠的短处嘲讽都找不到,虞鸾珠活到今日,唯二的不顺一是倒霉中了蛇毒差点死掉,二就是嫁了他这个最不受宠的王爷。
由此可知,长乐公主不敬的人只有他。
“她是不是讽刺你拥有无双美貌又如何,最终还是嫁了我?”楚寰微笑着猜测道。
虞鸾珠惊讶地看过去。
楚寰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过来。
虞鸾珠便红着脸坐了过去,忐忑地道:“王爷断事如神,不过长乐公主打错了算盘,王爷救我性命,我对王爷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介意王爷脸上小小的一条伤疤?”
楚寰了然,原来长乐公主攻击的是他的疤。
“王妃真的不介意我的疤?”楚寰朝她那边挪去,低声问。
虞鸾珠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将上半身往后靠了靠,同时摇头道:“不介意。”
楚寰看着她羞红的脸,轻轻嗅了一口。
三年前他闯进她的房间,便闻到一缕令人悸动的幽香,当时以为是她用的熏香的味道,如今靠得这么近,楚寰忽然意识到,也许这香是她的体香?古籍中记载过一些生来带香的传奇美人,难道她也如此?
“王妃可看清楚过我的这条疤?”逼得她无处可退,楚寰抓起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左脸上。
虞鸾珠紧张地全身都抖了起来,越紧张越热,显得掌心下的脸庞竟凉如玉质,只是那润泽的玉面上多了一道细细的疤痕,虞鸾珠指腹颤动,因为被他牢牢攥着手腕,虞鸾珠只好垂着眸子,顺从他的意思轻轻地触摸他的疤。
这条疤足足有一寸多长。
虞鸾珠想起了穆王这条疤的来历,据说当年景隆帝属意封仙童一样的大皇子为太子,就在景隆帝与权臣争执不休的关头,安嫔的指甲意外划伤了大皇子的脸。那时楚寰还是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这条疤能留这么久,当年得划得多深,又流了多少血?
或许是因为两人做了夫妻,关系不同了,虞鸾珠竟有点心疼楚寰。
她睫毛颤抖,目光移到了楚寰的脸上。
楚寰在她水润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怜惜。
楚寰眸色微变,盯着她问:“你在心疼我?”
虞鸾珠哪好意思承认?
她飞快垂下眼,还想把紧紧贴着他脸的手缩回来。
她的脸已经红透,美人香气越浓,楚寰忽然将人搂进怀中。
虞鸾珠发出一声惊叫,她全身僵硬地缩在他的怀抱,感觉到他微凉的鼻子紧抵着她的脖子,好像在闻什么。
“王爷?”虞鸾珠咽了咽口津,就像被猛兽的牙齿抵住一样,因为无法预测他的下一步举动而惶恐不安。
“王妃用的什么熏香?”楚寰鼻子贴着她娇嫩的脖子,沿着她的耳垂缓缓往上移动。
那温热的呼吸喷得虞鸾珠又痒又慌,她想避开,可腰背被他的铁臂紧紧扣着,她必须仰着头下巴才不会撞到他的脑袋,就像一朵被人强行架撑起来的藤蔓,随着他的力道无奈伸展自己柔软的身子。
“没,没用熏香啊。”对着头顶红色的帷幔,虞鸾珠紧张地道,他的鼻子蹭来蹭去的,仿佛有只小虫在她身上爬。
“那为何这么香?”楚寰开始闻她脖子的正中央。
虞鸾珠不得将头颅养得更高,为了维持身体的平衡,她的一双小手分别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为什么这么香,因为她出生就带了这股香,这也是祖父认为她生来不俗的原因之一。
虞鸾珠却不好意思再解释了。
而且虞鸾珠觉得,楚寰也不需要她解释,他的下巴朝她的领口拱去,他的右手也抽开了她的裙带。
正对屏风的桌案上燃着两只臂粗的龙凤红烛,四周的仕女灯也没有熄,灯火通明,虞鸾珠身上的嫁衣被楚寰褪到了腰间。虞鸾珠轻轻地颤抖,在他继续解她中衣盘扣的时候,虞鸾珠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请求道:“王爷,可否先熄了灯?”
楚寰动作一顿,扫眼屏风,楚寰将她压到床头,在虞鸾珠又发出一声惊呼后,他食指抵住她的红唇,朝外喊道:“来人,灭灯。”
虞鸾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楚寰目光下移,继续解她腋下的盘扣。
就在此时,金雀、画眉走进来了,一抬头,隔着针绣的红色屏风,只见王爷将王妃压在床头,更多的身影被挡住了,但两人的衣摆互相交叠,想也知道正在做什么亲密的事。
金雀、画眉飞快低下头,分别去熄房中的仕女灯,只剩一对儿红烛在房中洒下一片暧昧的光。
当两个丫鬟重新关上门的时候,楚寰也彻底压到了虞鸾珠的身上,哗啦一声,新娘子绣了鸾凤的嫁衣被他粗鲁地扯下来丢到地上,新娘子双足上的红色绣鞋也在踢打他腿的时候先后掉在地板上,发出两声“咚”的声响。
虞鸾珠觉得楚寰太急了,她想减缓他攻城略地的速度,楚寰却将她的双手扣压在了两侧。
烛光通红,他像一头真正的野兽,居高临下地盯着中衣半敞的她。
也就是在这一时刻,感受着他强悍的力量,看见他黑云般涌动着占有欲的凤眸,虞鸾珠真正意识到了穆王与谢怀仪的区别。
谢怀仪是文官,敬她怕她不敢放肆,楚寰却是上过战场的王爷,堂堂亲王,他无需忌惮。
第22章
虞鸾珠的声音本就柔中带媚, 引人遐思, 当她真的在楚寰的耳边娇声吟哦, 如鸾鸟羞啼,楚寰便想一直听下去, 一直听下去。
虞鸾珠紧紧闭着眼睛, 苍白的脸颊上泪珠子无声地滚落了一串又一串, 她咬唇忍着,只有鼻尖发出控制不了的哼声,全靠一股子心气在坚持。她告诉自己, 女人出嫁都要这样挨一挨的, 楚寰是王爷, 她不能在他面前耍虞家三姑娘的娇小姐脾气, 再熬一熬, 很快就可以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久, 可能很短, 但不适令这段时间显得无比漫长,楚寰终于覆了下来,趴在她耳边重重地喘着气。
虞鸾珠轻轻地松了口气,如受刑的弱女囚徒终于撑了过去,想到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就可以好好休息了,虞鸾珠没有急着喊楚寰移开, 趁他还没有抬起头, 虞鸾珠悄悄地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痕, 哭啼啼的,样子肯定不好看。
楚寰睁开眼睛,就看到她抹泪的动作,像一个受了委屈却不敢大声哭出来的孩子。
楚寰的眸中还涌动着快乐的余波,因为这快乐是她给的,楚寰一时忘了婚前对自己的各种告诫,在余波的影响下情不自禁地想温柔温柔。
“哭得这么可怜,是不是很疼?”楚寰低声问,上半身也撑了起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虞鸾珠蹙起眉头,虽然及时咬住了唇儿,也没来得及阻止那声惊呼溢出口中。
楚寰眉峰一跳,她大概不知道,就算她貌若无盐,光凭这一把世间难得的好嗓子,蒙着脸也能勾走无数男人的魂。
虞鸾珠见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俊美的脸被烛光披上了一层绯色的光晕,虞鸾珠刚刚虽然一直闭着眼睛,可忆起他发出来的那些声音,像一头大快朵颐的猛兽,虞鸾珠白皙的脸颊迅速涨红,扭过头撒谎道:“还好,只有一点点吧。”
其实有好多点,王爷既没有文人的温柔体贴,又比文人强壮不知多少,虞鸾珠吃了好大的苦头。
光是想想,虞鸾珠差点又要落泪。
“时辰不早了,王爷叫水吧。”强迫自己转移念头,虞鸾珠吸吸鼻子,小声道。
“时辰不早?”楚寰低低重复她幼稚可笑的话语,见美眸含泪的小王妃疑惑地朝他看来,楚寰笑了,注视着她道:“**苦短,今晚才刚刚开始,王妃这么快就困了?”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虞鸾珠真的感觉到了他的好精神。
虞鸾珠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眸子,抿着的樱桃小口也张开了。
怎么会这样,这种事,不是每晚最多一回吗,楚寰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