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带她进来的季飞尘,也追上去看热闹了。此处人多杂乱,戚斐回过神来,悄悄地带着明光,离开了猎场。回到了祝融峰,薛策自然是不在的。戚斐在那棵歪脖子树上躺了一会儿,望着悬崖外辽阔的天地,慢慢地吁了口气,才慢慢地开解了一下自己。可能是因为,第三次套娃,进行得太久,也太真实了。久得她时不时都会相信,这就是她原生的世界。戚斐深吸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忘记,无论是好是坏,这都是前世发生的事了。将套娃的路走完后,她就要回到未来的薛策身边,唤醒他。而若是在允许的情况下,她还想试着改变薛策前世的命运。师昀这座大山,是早就料到的了。既然不能一大步跨过去,那就要将心态放平。戚斐揉了揉眉心,决定做点正事。她回到了房间里,拉开柜子,将裴世佳之前送给她的灵草灵药都取了出来。分门别类了一下,将可以治疗被仙器所伤的伤口的灵药,都挑拣了出来。她准备送去给戎澜。昨天短暂与他见过一面,她回到了祝融峰。在院子里吹了一下风,等那种排斥和紧张的情绪消失之后,忍不住反省了自己一下。诚然,她不是圣人。虽然借用了这具身体,但她不可能连这具身体的感情,也一并继承了,去扮演原主与戎澜相亲相爱。不仅是因为她做不到,也因为,这对于原主和戎澜来说都不公平——他想要与之厮守的是自己的青梅竹马,而不是她这个外来者。但回想起来,在戎澜被明光卷住脚踝时,她这副身体里自然地爆发出的那种对戎澜的保护欲,戚斐就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好一些,更温柔地去理解他,情感上不能回应,她也应该做一些实质的补偿和保护。而不是指望用一两句话,就打发走戎澜。这些一品灵药,崇天阁的人不可能拿去给戎澜用。如果戎澜服下这些,伤口在一天之内就能好起来了。将原主想要保护的人照料好,也算是对她的一种答谢。戚斐洗了把脸,带上了草药,就出门了。……师昀被抱到了金鸢峰上。洛红枫与季天沅并不在此地,正在丛秀峰上给万峰主逼毒,听见消息后,也立即赶回来了。陪着一起来的宋裕安,本身就是丛秀峰里医术甚佳的一位好手,本想好心为她看看肿起的脸颊的。谁知,师昀却异常坚持和警惕,一进房间,就将床帘一拉,不让任何人看自己的脸。薛策无法,只好与宋裕安一起,有些焦急地等在了院子外。不久后,洛红枫归来,带着两个门生,从走廊的另一边,匆匆进了屋子里,身后跟着几个门生,一进去,就将门关上了。直到天上的那轮曜日渐渐移到了山峦边,天空渐渐聚拢起了阴沉的云,那两扇门还是关着的。薛策坐在了院子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在发呆。忽然感觉到肩上一暖。宋裕安道:“薛师弟,我就不陪你等下去了,天快下雨了。”顿了顿,又安慰道:“你不必过于自责。今天洛小姐进去前,我粗略看了一下,有草垛缓冲,她应该没有摔得很严重。”“……”薛策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你若无雨具,我可以借你。”“不是有没有雨具的问题,是我的夫人,此刻一个人住在山下。”宋裕安笑着说:“看这云层的厚度,待会儿的雷声恐怕不小,如果不早点回去陪着她,她就要害怕得想东想西了。”薛策皱眉,欲言又止地望了他一眼。“我知道……咳,传闻里,我的夫人,是有些泼辣凶悍。但她也会有害怕和想依赖夫君的时候。”宋裕安看他的表情,便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了,语重心长道:“薛师弟,等你体会到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女人大多都是口不对心的。有些时候,一个女人嗔你,管你,醋你,甚至凶你,才证明她了紧张你。要是我一天到晚都不回家,我的夫人也视若无睹,无论我干什么,她也一句都不过问,那反而说明她不需要我了。她越是醋我凶我,我才越是安心。男人呢,要是不想让心爱的女子失望,不想让她觉得你可有可无,那就要揣度她们的心思,平时也要主动一些。”薛策:“……”他的眉毛拧了起来,似是极为不能理解宋裕安劝人“惧内”的用意。宋裕安之所以苦口婆心说这么多,无非是觉得薛策跟木头一样不解风情,才好心提点他几句,让他别老是等着人家洛小姐主动,还老是接不上人家抛出来的橄榄枝。殊不知,听了他这一席话,薛策的脑海里,浮现出的人影,根本不是现在躺在房间里的洛小姐,而是另一个人。宋裕安长篇大论后,见薛策一脸警惕,心道真是孺子不可教,只好摊了摊手:“罢了,我说这么多也没用,薛师弟,等你喜欢上一个人——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是看到她的时候,就心口砰砰跳,手脚不知道往哪放,被她管束也甘之若饴,还浑身飘飘然的那种喜欢,你就会明白此间乐趣了。”薛策望着长廊的灯,渐渐有些出神。宋裕安整了整衣裳,拍了拍他的肩,就起身走了。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才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薛策一怔,猛地站了起来,问走出来的侍女:“她怎么样了?”“小姐的脸颊肿了一些,庄主方才已经替她治疗过了,过几天便可消肿,身体没什么大碍。”侍女说:“庄主方才已经离开。小姐想请薛公子进去,想和你说一会儿话。”薛策越过她的头顶,望向了那扇半敞开的门,里面透出了朦胧的昏沉的光。如今在里面的人,就是在他流浪的那段时间里,唯一一个温柔待过他的人。那道只存在于纸上的模糊不清的身影,是他来到崇天阁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寄托了他所有期盼和幻想的人。但纸上的描绘,还是太少了。小时候,他其实想象过很多次,真实的她,作为一个鲜活的人而出现的她,会是什么样子的。也幻想过很多次与她第一次见面的情景,迫不及待想拉着她的手,告诉她自己在崇天阁长大的经历。然而,当他真正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真人之后,一直在他胸口里翻滚的那种激动、好奇、紧张、倾慕和思念,却涣然消失了。不仅如此,还被一种淡淡的困惑与失望所取替。不是因为她哪里不好。她美得让人神魂颠倒,性格柔弱,谈吐温柔,还介绍了他给她的养父认识,可见是很重视和他的会面的。还主动聊起了一些以前的事——那些,薛策也隐约有印象的事。这就是他想见很久的洛小姐。薛策说不出哪里不对,也不知道自己那种失望是从哪里来的。但,仿佛有了一种感觉。眼前的人,和被他写在信中的那个人,是两个割裂的个体。在看见她与洛红枫洛庄主融洽相处时,他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第一次听见她柔声称呼自己为“薛郎”时,不知为何,薛策轻微地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觉得很是别扭和古怪。总觉得,“洛小姐”不会这样叫他。自然,他从来没有将这种微妙的感觉说出口过。一个称呼而已,她爱怎么叫就怎么叫。这一年来,他们书信往来过好几次。他知道她因为被收养的缘故,一直被称为“洛家小姐”,或被简称为“洛小姐”。但她其实没有随养父改名换姓,原名叫做戚斐。但薛策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选择用这个名字来称呼她。对于她的感情,其实一开始是很混沌的。他一直感念她收留过落魄时的自己,并将自己送来了崇天阁的那份恩情,在他心里,她占据了一个仿佛亲人又仿佛恩人的地位。他想要报答她,知道她的身体不好,所以每次得到了好东西,他都会全部留给她。如果她遇到了困难,他也愿意不遗余力地去帮助她、庇护她、报答她。他曾经以为,这就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慕之情。她一个姑娘,生得如此美貌,家世又好,虽然身体弱了些,但从来不缺乏求亲之人。二十四五岁了,都没有出嫁,薛策其实是隐约能感觉到了她剑指向他的意图的。按理说,他应该为了彼此的心灵相通而感觉到欢欣雀跃。可结果,他愕然地发现,自己竟是在隐约地排斥“与她结为夫妻”的这个未来的。同门的师兄弟有时候谈起了女人,也会提及一个和宋裕安相类似的说法——会有一种触电般的,小鹿乱撞的感觉。自然也免不了会传阅一些描写男女情|事的书籍。薛策扫过一两眼,但从未将她代入过其中,更因此没有产生过一丝一毫,他的师兄弟有时候挤眉弄眼所说的“那种冲动”。没有一丝一毫,指的是,连这个“没有冲动”的想法也没有出现过。这种感觉出现的时候,他就隐约明白到,男女的爱慕之情并不是这样的。所以,他一方面还是在照顾她、尽力为她搜集一切的珍贵药物。可另一方面,也不会那么无知无觉了。薛策有些出神,在走廊前站着。灯笼的火光在他的面上映上了一层跃动的光影。烛影一动,他才仿佛回过神来。微微低头,沉稳地对侍女道:“现在太晚了,让洛小姐好好休息吧,我就不进去了。明日再带些灵药来,向她赔罪。”第105章说完了这句请辞的话后, 他眼前的侍女,却露出了一丝微微着急的神色,还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的房间,似乎想说什么挽留他。薛策却仿佛没有看见,微一点头,没有拖泥带水,转身离去了。如今已是亥时末了, 过了大部分门生的歇息时间。秋猎的山坳结界,也已经关闭,宾客都应该回房休息了。金鸢峰的山路上, 到处都是黑漆漆、静悄悄的。夏末秋初, 夜风穿林而过,微微带着一丝萧索的寒意。有微微凉润的雨珠, 飘到了他的面颊上。薛策仰头, 眯眼看向了前方的天空。今夜星空无光,月亮是一个黯淡模糊的轮廓。天边, 闷雷声隐隐作动, 厚重的云翳之后,银白的闪电, 如银龙舞动,乍然闪现。将天幕撕裂出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灌入了风雨。雨珠渐渐变大了, 树林里的枝叶被打得啪啪作响。不远处的房屋里, 传来了一些夜起关窗的声音。不知为何, 他的脑海里,忽然嵌入了刚才坐在他旁边的宋裕安絮絮叨叨地说他“要在大雨下起来前赶回家去陪自己的夫人,否则她会害怕”之类的话语。薛策微一凝神,收回了目光,不由自主,就加快了往回走的步伐。终于在子时初,回到了祝融峰上。祝融峰的山顶,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林中唯一的光亮之地。连片的屋宇长廊都点着灯,晕出了温暖的光。灯笼在风中打着旋儿摇晃着。才一走上长廊,雨势就骤然稠密了起来。被放置在了房间前的明光感知到了主人的归来,自动地飞了过来,缠到了他的手臂上。薛策推开自己的房门,大步入内,从门后取了一把油纸伞,撑开了,往她的房间匆匆走去。到了地方,他才看见,她的房间是熄着灯的。整片院子,都陷入了一种森冷的昏暗之中。薛策微微一怔,皱眉,走上前来,就惊讶地发现,她的门只是虚虚地掩上了,还留着一条缝。薛策轻而易举地将门推开了,环顾一周。暗淡的月光下,冷风和着些微的雨珠,自他的身后飘入了屋中。里面空荡荡的,根本就没人在。床上的枕被叠得很是整齐,没有睡过的痕迹。枕头旁边还窝着一团东西。听见门边的动静,那团东西睁开了眼,黑暗中,现出了两只圆溜溜黄澄澄的猫眼。是她养的那只裴世佳送的猫。祝融峰的结界,闲杂人等是不能进来的,她不锁门就离开也很正常。但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滂沱大雨又下个不停,她不回来这里待着,还会去哪里?要知道,山中走兽,大多都十分畏惧雷雨的天气。她虽然已是人身了,但本性仍未脱离兽类的影响。在这种天气里,总是会有些害怕的。薛策凝目,看了一眼天上那瓢泼的雨丝。莫非她是被雨困在了路上?缠在他身上的明光,这时忽然有了响动,仿佛想将他往山下拉去。薛策看了它一眼,反手将她的房门掩上了。然后,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又取了一把藕色的油纸伞,夹在了臂弯里。然而才刚跨过门槛,他又似乎改变了主意。返回将自己刚才撑过的湿漉漉的那把油纸伞,和新取的藕色油纸伞,都草草地放回了原位。然后,选了一把更大的伞,才步入了雨幕之中。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仿佛整片大地也在轰鸣中颤栗。这种天气不宜御剑,他要下山只能走路。薛策没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没思考过在接到她之后,该说些什么。冰冷的雨水溅起来,染湿了他的靴子和衣摆。连握住伞柄的指腹内侧,也渗入了一层水雾,有些打滑。可他却没有在意这些,耳畔又一次回忆起了宋裕安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一股朦朦胧胧的冲动,在胸臆中翻滚着,让他预感到,自己待会儿,也许会对她说些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也在微微地发着烫,浑身都浮出了一层滚烫的薄汗。在雨中走了许久,出现在明光所指引的路的尽头的,却是他刚刚才下来的地方——匍匐在黑暗中的金鸢峰。薛策微微一怔,定住了目光。她在上面?……戚斐伏在了桌子上,眼皮轻轻地颤抖着,头上泛着的那种几乎杀死她的眼冒金星的感觉,终于逐渐消退了。视线清明了起来,戎澜那张写满了担忧和紧张的脸,映入了她的视线中。他的声音也终于传入她耳中了:“……斐斐,你醒了?你没事吧?现在还晕吗?”戚斐扶着头,轻微地摇了摇脑袋。戎澜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拍着她的后背:“你方才究竟是怎么了,说着说着话,突然就趴在了桌子上,当真没有什么不适么?”戚斐接过热茶饮了一口,脸色还是相当苍白,苦笑道:“没事。”她会这么难受,不是生病了,只不过是剧透失败了而已。——这件事,要从几个时辰之前说起。在阳光正好的午后,戚斐收拾好了灵草,便去了金鸢峰,准备送给戎澜。很理所当然地,她再次被那层只有高阶弟子才能打开的结界挡住了。这回不太巧,由于秋猎的猎场开放了,大多数高阶门生都去了凑热闹,熟悉场地。金鸢峰上的人不多,而且几乎都是普通门生。戚斐没找到有权限放她进去的高阶弟子。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才让她找到了人,放她进结界。那个高阶弟子倒是十分爽快,从他的口中,戚斐还得知了戎澜大约这两日便会被送下山了。戎澜看见她来了,显然很高兴。戚斐先做了正事,将带来的灵草送给了他,并督促他吃了下去。果然,戎澜的伤口迅速地愈合了,灵力还较以前更强盛了一些。事情发展到这里时,还是很和谐的。但当戚斐透露出了崇天阁的决定时,戎澜却再一次表现出了那种坚决到固执的决心,要么强行带她走,要么就要留下来,鱼死网破也不在乎。戚斐尝试着理解他,可最后,都没法让他动摇主意,心中终于下了最后的一个决定了。她要告诉戎澜真相。她之前觉得,让一个苦苦寻觅爱人的男人,知道这样的真相,是很残酷的事。但现在看来,如果不说出实话,戎澜是不会接受离开这里的。长痛不如短痛。从长远来看,摊开来说,才是对他们都好的解决方法。现在正好,这里有结界挡着,也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了。也许,就是坦诚的最好机会。在做了这个决定的那一刻,戚斐也同时做好了接受来自于戎澜即将爆发的怒意、甚至是攻击的准备。但是,就在她酝酿了一番,准备将那句“你爱人的身体已经换了灵魂”的真相说出口时,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声带,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给掐住了。这不是一个夸张描写的比喻,而是她确切的感觉。——她说不了话了。嘴唇在张合,胸腔在震动,但就是没有声音出来。如同在表演一出滑稽的默剧。一旦她改说其它不重要的话,譬如“你吃了饭没”,声音又会重新出现。戚斐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的喉咙,试了几次,又转换了别的表述方法去透露实情,都没有成功。但戚斐很快就想到了别的办法了。不能说,她还能写啊。戎澜住的房间,原先就是给普通弟子居住的,里头就放了纸笔。戚斐附身在这具身体之后,可以无师自通妖族的语言,写几个字,是绝对不成问题的。于是,她刷地跳了起来,顶着戎澜不解的目光,去翻箱倒柜,找到了纸笔。可她还未提笔写完第一个字,就突如其来地被一阵强烈的眩晕笼罩住了。跟玩了十几趟的游乐园大摆锤一样,几乎要呕吐出来,笔也握不稳了。仿佛是那股力量,变本加厉地施加在她身上,惩罚这种钻空子的行为。她趴在了桌子上,几乎一动都不能动,许久,才恢复了一点儿精神,可头部还是残余着那种强烈的刺激感。至此,戚斐终于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将这个世界想得太过自由了。因为这个世界一开始就没有了系统,又在默许着她改变薛策的命运的行动,所以,她以为第三次套娃,是没有任何规则,可以随她喜好办事的。但现在看来,在她的周围,不允许触犯的隐形规则依然存在。比如,现在她就已经通过转换各种表述方式,而试出来了一条规则——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监测机制。它禁止她将自己的来历,和如何进入这具身体的机制,告诉这里的人。不管是委婉的还是直接的,只要触到了黄线,都会被直接消音。而如果被判定为耍小聪明来钻空子,那就会有更强烈的惩罚。戚斐揉着眉心。那条黄线到底有多长,她不知道。但看起来十分智能。在这样的监测标准下,她一时之间,竟发现自己想不到可以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件事了。她不知道,如果是戎澜自己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去发现了她的异常,进而产生怀疑,再确定他自己的爱人已经换了人,算不算是违规。但起码可以肯定的是,绝不能由她主动暴露秘密。前一个方法,说来容易,实施起来却不然。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人死了就是死了,根本没有置换魂魄的术法。随意进入不同角色的身体里,是系统开给她的金手指,是超出了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行规则的操作。原主本身也不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而且,人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戚斐磨破脑子,还真想不出自己做一些什么样的举动,才可以让戎澜产生强烈的疑心,还能歪打正着地发挥想象力,脑补到了“可能魂魄不一样了”上面去。太难了。基本断绝了由她主动对戎澜说出真相的路。也断绝了她曾经想过的,直截了当地告诉薛策“我才是当年在洛家庄和你在一起的人”的希望。第106章戎澜的大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神色充满了忧虑:“斐斐,你现在感觉好了一点没?”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懊悔地说:“我竟然没发现你不舒服……早知道,我刚才就不吃掉你带来的那些灵药,都留给你用好了。”戚斐摇了摇头,在那种后遗症的影响下, 整个人还是很不舒服,好在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已经淡化了不少了:“……没事, 一时有点头晕而已, 偶发状态, 我不是经常这样的。”“那就好。对了,你刚才,是打算和我说什么来着?”“……”戚斐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还是决定,先不说出真相了:“以后再说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个世界的规则, 对剧透的行为严防死守。想必, 要找到不触碰黄线、又可以传达出有效信息的方法是很难的。每一次用耍小聪明, 给她的惩罚也是实打实的难受。一次就够刻骨铭心了, 她不可能用这具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去试验, 只能暂时搁置摊牌的事儿, 在日后另寻它法。戚斐用拳头轻轻捶打了一下胀痛的太阳穴, 才察觉到,外面不知何时起下起了大雨。也是这一眼,她才意识到,天色已经那么黑了。她还以为自己只晕了一会儿。便撑起了两条有些绵软的腿,站了起来:“很晚了,戎澜,我就先回去了。”戎澜抿了抿嘴,也跟着她站了起来,从房间的一角拿出了伞:“我送你吧。”空荡荡的走廊里,灯笼被雨水打湿了一角,灯芯已浸得软趴趴的了。廊柱上,空气里,都飘着一层水雾。从光线亮的地方,走到了有些朦胧的暗处,戚斐受那种后遗症的影响,视野里有许多让人眼花的闪光小点在闪烁。冷不丁地忽然踩到了一滩子水,险些跪下去,好在,戎澜及时地握住了她的手,扶稳了她。“……斐斐,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冷?”他却似乎有些吃惊,微微皱起了眉,抬起了另外一只手,一起包住了她的手,往她手上呵了一口暖气:“来,我给你暖一暖。”“不用了,真的很晚了。”戚斐不着痕迹地将手抽了出来,别开了头:“我得回去了。”她看向了雨幕,一缕蜷曲的黑发,湿漉漉地被她那泛着淡淡光泽的嘴唇所黏住了。手心再一次空了,戎澜有些入神,盯着她那凝了几点水珠的颤抖的睫毛,忽然,重新抓住了她的手腕,语出惊人:“斐斐,你今晚留在这里吧。”戚斐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对上他不似在开玩笑的表情,一个激灵,脱口便是拒绝:“不行!”戎澜却微微压下了腰来,将她抵在了墙边,盯着她:“为什么不可以?若不是因为这场战役分开了我们,我们早就成了夫妻了!你不舒服,留下来让我照顾你,又有何不可?以前也并非没有一起睡过。”“总之不行。”戚斐简直要抓狂了,用力地将他的手扒拉了下来:“你别开玩笑了,这里是崇天阁,我也有我住的地方,你先放开我。”“崇天阁又怎么样,他们的手还能伸那么长,管你晚上睡在哪里?”戎澜顿了顿,似乎被她写满了拒绝和挣扎的动作,激得有些恼了:“斐斐,为何我总觉得,自从我和你再见面之后,你就一直在躲避我。刚才也是,一直在劝我离开这里。你难道一点也不想我?”越说,他的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忽然伸手按住了戚斐的后脑勺,便往她的唇亲下来。戚斐没料到这个男人突然在走廊就放飞了自我,呆了一瞬,见他要来真的,朝她欺身下来,吓得倒抽了一口气,慌忙闪开了。奈何背后就是围墙,躲避的空间有限,她的脸颊还是被结结实实地吻了一下。“轰隆——”霹雳列缺,仿佛一匹巨兽,伏在了他们的头顶上,冲人世间发出了雷霆之怒般的咆哮声。但,有一道比闪电更为刺眼灼热的火光,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亮了起来。戚斐睁着眼睛,脑海里,仿佛有一根弦轰地崩断了。交加风雨之中,薛策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站在那里的。他的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神色僵硬,双眸阴鸷,比后方那正在戾啸的阴沉天空,更要可怕。仿佛是受到了他的膨胀而冰冷的怒气所影响,明光早已化作鞭子,垂在了地上,金色的鞭身绕着火光,噼里啪啦地飞窜出了冒着冷电的火星。四周的树木,分明都被淋得可以挤出水来了,但在那飞溅的水珠中,却有细微的星火逆水而出,树叶的边缘慢慢烧焦,变黑,往内蜷曲……戚斐浑身僵硬,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竟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薛策那略微有些扭曲的仇恨的目光,在他们二人的身上停了一停,就骤然射向了戎澜,铁青着脸,从牙关里,挤出了两个字:“过来!”没有指名道姓,可他们都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戚斐咽了口唾沫,动了一下。戎澜却仿佛找到了一个缺口,忽然用力地抓住了戚斐的手,目光如炬,大声道:“她不会留在崇天阁的!既然你已经听见了,那我们也不再瞒着你们了!我和斐斐,在东岳时早已定下了婚约,生生世世永不分离,本来就是在一起的!所以,要么她跟我走,要么我和她一起留……”薛策越听,指关节,便越是捏得咔咔响,眼睛微微泛着红,如同一只被彻底激怒了的狮子:“还在胡说八道!”一股大力击在了戎澜的身上,将他狠狠地掼出去,砸在了结界上。结界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他重重地摔落下来,落在了泥土上,就不省人事了。薛策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撑着油纸伞,一手执着鞭子,脸色冰冷,朝着戎澜倒下来的地方,大步地走了过去。戚斐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吓得轻微发着颤。见势不好,终于回过神来了。不能真的让他杀了戎澜,她连忙冲出了走廊,淌着水,扑了上去,拦腰将薛策死死地抱住了,挡着他的步伐:“薛策!你别动手!先冷静一点!这是个误会!”薛策咆哮:“滚开!让他胡说八道!”他的力气之大,又在愤怒之中,根本不是她能抵御得了的。油纸伞被两人一推搡,也落到了一边的地上去了。雨水不断流落,滑入了嘴里。戚斐浑身湿透,实在是拖不住他了,见到明光再次开始蓄起了攻击的火光,终于无可奈何,紧闭着眼睛,吼道:“他说的话是真的!”薛策的身形一定,彻底地僵住了。空气里,仿佛出现了片刻的停滞。然后,他缓缓地低下了头来,用一种极为难以置信的神色,看向她。“你和他在一起?你们有婚约?”凝滞了半晌,他听见自己的喉咙里,艰难而干涩地挤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沉默,即代表了承认。薛策的肩膀微微一动,仿佛是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和打击,脸色微一狰狞。忽然,伸出手,揪住了她的衣襟,将她拖到了自己的跟前,仿佛捏着的是她的脖子,厉声道:“如果你和他是在一起的,你又当我是什么?!你对我做那些举动,都是在拿我寻开心吗?!”他曾经一度不明白,或者说,因为对东岳妖族的仇恨与芥蒂,和不肯低头的骄傲,从来不去思考,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为什么总是会做那些梦,为什么见到她和别的男人走近了就泛酸。直至现在,亲眼听见了那个男人说的话,看见他将她推在墙上的那些动作,体会到那种心脏要炸开了滋味,品尝到了几乎冲昏了他的头脑的嫉妒,他才明白了,自己对她的那种感情是什么。那叫做“喜欢”。但与此同时,之前在他心里产生过的怀疑,也有了答案了。当初他亲眼看见的,她和戎澜两个人拥抱在一起时,之所以会散发出那种无人可以介入的氛围,皆因他们原本就是一对相爱的爱侣。这让他感到震惊,难堪。有了一种强烈的,被人夺爱,被欺骗,被愚弄的深深的愤怒感。在更深层的内心里,他最无法接受的,是在他无法触碰的她的过去,她的心里,存在着另外一个男人,他占据了一个比他薛策还要重要无数倍的位置,还与她曾经做过更多亲密的事。他们会亲吻,会拥抱在一起睡觉,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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