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稍稍缓过神抬头望,头顶赤红,仿佛一面红色的镜子,她能看见站在河边的人。
而她的脚下,堆满了各种石头和落叶。
阿璃明白过来,河流的底部,是这腐烂之地,那河水并不是真的河水。
她放眼看去,便见这里树茎交错,扎入更深的地底,仿佛一个地下世界。
这个位置的话……阿璃想,是枇杷树的树茎吧。
上百年的光景,树茎早已深埋地底。
阿璃走了几步,脚下全是烂泥,气味也很难闻。
她记得这个气味,是她在客栈那里见过的烂泥气味。
这一切果真跟那妖姬有关。
妖姬早就在小镇里四处横行了。
但会不会如伏城所猜测的那般,不是妖,而是魔?
阿璃曾听师兄师姐们说,在百年之前,魔族为了息壤常会来袭击问月门,为此问月门弟子个个身经百战。
不过到了她上山的时候,魔早已消停。
所以阿璃没有见过魔。
只在一些文献中看过他们的描述,还有模糊的画像。
据闻魔可幻化成世间万物,没有具体的模样。
文字描述得再可怕,也不及自己亲身感受。
阿璃对这魔物,第一次有了恐惧感。
脚下的泥越来越烂,阿璃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身边同样有一群从上面掉下来的修仙者一起前行,但他们都已经失去意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阿璃走了一会,步子蓦地停住了。
前面依旧是复杂交错的树茎,可上面,却挂满了人。
对,是人。
有些人她略觉眼熟,是她在镇子上见过的。
更多的是不曾见过的。
而有些人,不,不是人,是一具具白骨。甚至有些树茎上挂着十几件空荡荡的衣服,地上跌落了不少佩剑,佩饰。
早已没有了肉身。
阿璃心觉骇然。
这哪里是神树,分明是棵吃人的树!
她怔然看着这些挂在树上的白骨和衣服,第一次,第一次感受到了魔的可怕。
第一次知道为什么前辈们即便知道会死,也要与魔抗衡,将魔驱逐回它们原本居住的深渊。
她也知道为什么师叔们会对她偷盗息壤一事这样愤怒和痛心。
复活魔君的话,九州必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她捂住心口息壤,就算是她死,也绝不能将息壤交给魔族。
以前是因为她想要保护好问月门。
如今是……想要保护九州。
哪怕她连这小小的魔都对付不了,但她仍有必死也不交出的决心。
她走在这挂满人的树茎下,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树茎上飘着。
“师叔?”
阿璃急忙走过去,只是脚下烂泥拽人,根本走不快。
孟平生被十余树茎缠成了个蛹,脸色发白,就连身上灵力都快被抽干了。
阿璃忙探他鼻息,手指上微觉鼻息,她长长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还活着就好。
身体可以慢慢养好,但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阿璃化了一柄匕首,斩断缠住他的树茎。
纠缠的东西被切断,灵气也不再被汲取,孟平生缓缓醒了过来,恍惚看见在竭力搬动他的人,微顿,“阿璃?”
阿璃此时也很虚弱,勉强笑笑,“师叔你真是个笨蛋,都是元婴期的人了,怎么还会被这种东西困住,也太不小心了。”
孟平生喘气说道,“你来……做什么……快出去……这里危险。”
阿璃微微一愣,孟师叔关心她。
整天叫她孽障孽徒混蛋的孟师叔都快要死了,醒来第一句话,却是让她快走。
阿璃的眼睛微湿,试图搬动他,可根本搬不动。她又急又气,生怕他真死在这里,可又怕他也跟着又急又气,便尽力说着调皮话,“师叔原来你是个胖子。”
可孟师叔一点都不胖。
甚至比起五年前来,他瘦了不少。
是啊,这五年来风餐露宿吃不好穿不暖的可不止是她,一直追捕她的孟师叔也一样。
越想,她就越恨度云劫。
孟平生没有笑,阿璃在救他。
她在发高烧。
热气蒸腾得连他都感觉到了。
她也很虚弱。
可就算是这么虚弱,仍在试图救他。
这种时候如果她还是伪装的话,那阿璃就是个妖怪了。
不是伪装的,阿璃想救他。
阿璃……不是叛徒。
他顿觉欣慰,心头仿佛卸下了一块巨石。
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阿璃,并没有叛变。
阿璃实在是搬不动他,她的手根本使不上力气。眼见那树茎又再次纠缠而来,她伸手去掸,“滚开!滚开!”
但她阻止不了。
树茎继续缠来,阿璃已经急得掉眼泪,“不许伤我师叔!走开!”
她不想师叔变成那树上飘荡的白骨,不想师叔只剩下一件空荡荡的衣服。
“走。”
在树茎缠来的瞬间,孟平生竭尽全力,用最后一点灵力,猛地将阿璃推开。
阿璃趔趄退开,等她再看去,就见孟师叔已经被那树茎渐渐缠住,直到整个身体都被缠住,遮掩了他最后的面容。
“师叔!”阿璃满脸是泪,但她根本没有那个能力救他。
她太弱了。
太弱了。
如果她能再强一点,那该多好。
阿璃陷入无尽的懊恼中,对无能的自己生气,她这样的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用。
没有用了。
没有用就该去死。
阿璃念叨着,觉得自己该自挂枇杷树,做这树的养料,变成魔的食物。
对,她该变成魔的食物。
阿璃想着,慢慢朝它走去,想变成它的食物。
“砰。”
息壤猛地蹿出,只看见阿璃满脑袋瓜子都是邪气,已然在吞噬她。
它怒不可遏,它都没舍得吃的东西,你竟敢来抢!
阿璃只觉两股黑气在自己眼前缠来缠去,扭打半日,渐渐黑团团占据上风,自己的脑子也越来越清醒。
直至黑团团回到体内,她才蓦地回神。
刚才她被邪气操控了?
阿璃低头一看,脚下已经缠了几根树茎,她顿时冒了冷汗,急忙左右脚互相踩跺,将那树茎踩走。
她打起精神,无论如何先出去,赶紧找救兵。
“救我……救我……”
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阿璃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了。
哪怕没有平日里的骄横跋扈,但始终是个年轻姑娘好听的嗓音,她没忘记。
阿璃回头看去,找到了声音来源。
沈潇趴在一根树茎上,半截身体都已经埋进了土里。她虚弱地抱着树茎,眼里几乎没有了光。
阿璃小跑过去挖她身边的土,既然没有被树茎纠缠,那或许能带走。
沈潇见她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就来救自己,徒手挖这烂泥,眼里满是震惊。
她忽然一笑,“对不起。”
“那回头出去了你要给我摆三天三夜的宴席,跟我说三百句对不起。”
沈潇默默听着,眼里涌出了泪,“我出不去了……”
阿璃微愣,继续挖土,笑道,“你想赖账。”
沈潇笑了笑,眉眼颤抖,震得泪珠滚落,她将手里一直紧握的东西递给她,虚弱说道,“这是我母亲以前替我求的……我嫌丑不肯要。可后来我还是偷偷带在了身上……他们总是奔走在九州中,为了山庄耗尽心血,却从来……不肯花一日时间陪我……可只要我闯祸了,他们就会带着我去道歉……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的……”
她笑着,像是在回忆很美好的事。
她一直记得,父亲的手比较冷,但很有力。母亲的手很温暖,也很软。
只是等她长大了,无论她怎么闯祸,他们都由着自己了。
还是小时候好,至少他们还会牵她的手。
一左一右,是她的爹爹和娘亲。
是她最爱的人。
“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虚弱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帮我……交给我娘,帮我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好不好?”
阿璃不挖了,因为那土,根本没有埋住沈潇的身体。
土里,没有沈潇的身体。
只有浸满她鲜血的土。
她往旁边看去,那半截身体,就在不远处。
阿璃愣神。
她颤颤回头。
沈潇已经死了。
手里仍然紧握那张染血的护身符。
阿璃的心似被刀子戳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死在了这腐烂之地。
魔的冷血和无情,她也终于知道了。
她紧握护身符,止不住落泪,第一次这样害怕。
她抹泪站起,出去,一定要出去!
可脚下的树茎已经开始朝她袭来,阿璃拾起地上的剑斩断树茎,却是越斩越多。
她的体力渐渐不支,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也会变成树下亡魂。
忽然有大刀斩来,那树茎尽数被斩断。
在这腐烂之地突然有灵气袭来,阿璃有种久违的安然感。
伏城一口气劈断那些树茎,问道,“看见我师兄了吗?”
“没有,但我孟师叔在那。”阿璃急得颤声,“你救救他。”
伏城没有犹豫,顺着阿璃指的方向去找人。
他一刀劈开那“蝉蛹”,看见一个气若游丝的真人。
这是问月门的人。
孟师叔?
那定是孟平生了。
那个总说他们桃花殿是混账东西的人。
可他依旧没有迟疑,弯身扛起孟平生,又要去拽阿璃的手,但此时树茎已是震怒,抛下别人不缠,全都来围剿他们。
任凭伏城一刀劈砍,那些树茎也是死而复生,一分为二,二又分四,只砍得它们越来越多。
阿璃见他的刀法逐渐气弱,再这么下去,他也必将死在这里。
伏城是来找他的师兄的吗?
可他根本不知道红河底下是这番世界。
如果知道,那在韩胖子刚失踪他就该来了,而不是在这个时候。
阿璃看着这在邪气满布的地方仍保持清醒的年轻人,心底由衷敬佩。
孟师叔用尽最后的力气要送她走,那她为什么不可以送别人走?
反正她是走不了的了。
阿璃想罢,一直缠绕在心头的恐惧悄然散去,只剩满满的勇气。
“伏城。”阿璃又叫道,“师弟!”
伏城微顿,偏头看她。
却见她灿烂一笑,美如繁花。
他看得微愣,便见她双手合十,迅速起咒,一声“飞剑速来”,已有一柄巨大宝剑出现在他脚下。
伏城立刻反应过来,“师姐!”
但剑已飞起,带着他和孟平生迅速朝那红色镜面冲去。
大概是她身体虚弱,灵剑不稳,但伏城依旧能感觉得出来阿璃要送走他们的决心。
“师姐!!”
可唤声已经阻拦不了阿璃决意要送走他们的决心,灵剑刺破红河,穿过那镜面,消失在了这腐烂之地。
阿璃蓦地收手,身体更加虚弱,连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声了。
怎么办,她还是不甘心这么死去。
她还没有洗清自己的冤屈,还没有送度师叔上青天,还没有找回息壤。
她想找到息壤,不为洗清冤屈,而是要把它送回问月门,为他日降魔大计做准备。
魔这东西,绝不能让它们出来。
绝不能……
她的意识渐渐不清,那树茎在纠缠她的手,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反抗。
树茎缠上她的身体,开始收紧,开始汲取她的灵气,抽走她的魂气。
她要变成魔的养料了。
“阿璃——”
那红色镜面中,有人俯身朝她冲来。
见到那削瘦的少年,阿璃终于露了笑,仿佛卸下了一身的重担。
“不听。”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今天内容超满。
不听:我终于在这一万字里,混到了十个字。
第五十章 又回故地
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危机, 邪气试图去阻拦不听, 但它们甚至都没能靠近他, 就被他的威压逼退,树茎尽数化成灰烬。
不听一指劈断缠在阿璃身上的东西,谁想又缠了一圈,他皱眉, “这东西好烦。”
阿璃勉强一笑,“是啊, 好烦。”
不听看她,“为什么要笑?”
身体烫得跟火山一般,脸上身上都是伤, 为什么还能笑?
“看见你高兴。”
“哦。”不听想说,他不高兴, 因为她受伤了。
他俯身抱起她,“我们出去。”
阿璃问道, “能把沈潇也带上吗?”
不听没有拒绝,多带一个人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要阿璃开口。
阿璃已然没了力气, 安心地晕了过去。
不听会安置好她的。
虽然脾气差,可不听让她安心。
邪气见他们要走, 又一次前来阻拦,但对于在水牢里待了那么多年的不听来说它们根本就如蚊虫。
要不是他怀里还抱着个阿璃,想着赶快将她带去看大夫,他倒想将整棵树都拔了, 通通扔火山口里去。
看得心烦。
似乎是他在地底毁了不少树茎,枇杷树的邪气弱了很多,连妖姬的身影都若隐若现。
此时地面已经有人苏醒过来。
随后就见那河底飞来三个人。
不……应该是说两个半人。
不听对沈潇无感,阿璃说将她带出来,好,如今带出来了。
他手一松,只有半截身体的沈潇便摔在地上,惊得众人急忙躲闪。
再抬眼,那个少年早就不见了踪影。
有人看了一会,认出她是沈潇,大叫起来,“他们杀了沈家大小姐!”
刚清醒过来的人听见了这句话,一看,沈潇果然死了,一时人群沸腾。
红河底下,一个青袍男子行走在这腐烂之地上,周身的邪气,却无一敢入体。
一声“阿璃——”的喊声传来,他蓦地往四下看去。
但没有看见阿璃。
白无名寻声而去,等他赶到时,地上一片狼藉,但依旧没有阿璃的踪迹。
只是她独特的灵气却隐约飘散在这空中。
那树茎也捕捉到了这灵气,想要吸食,白无名冷声,“滚。”
树茎立刻退让,不敢上前。
阿璃出事了?
白无名拧眉,回到河面之上,却是一眼看见已死的沈潇,他微顿,捉了一人问道,“阿璃呢?”
那人说道,“她杀了沈家大小姐,跑了!”
白无名微愣,将他甩在一边。
阿璃杀了沈潇?
不可能。
在阿璃眼里,沈潇的无理取闹最多也不过是小姑娘之间的拌嘴,绝不会让她动了杀念。
可他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人,矛头皆是指向阿璃。
明明刚清醒,却在这里嚼舌。
枉为修仙者。
白无名宽袖一挥,灵气横扫,忘却咒满盖四周。
众人刹那一愣,随后面面相觑,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没有人告诉他们,因为没有人记得。
突然他们看见了死去的沈潇,惊声,“谁杀了沈家大小姐??”
不听已经带阿璃离开了小镇,他在找大夫。
他记得人生病了就得找大夫,大夫会开很多草药树头让人煎服,喝完药还要吃一颗蜜饯,尤其是怕苦的人,还要多吃两颗。
阿璃不喜欢吃苦。
不听紧紧抱着快要冒出火来的阿璃,都想将她扔进冰水里泡一泡了。
但不行,大夫甚至说过连沐浴都不行。
他努力回忆人生病时大夫说的话,对,不能沾水。
他总算是到了别的镇子,寻了那门口挂着张“杏林之家”旗子的铺子就进去。
铺子里还有别的病人,不听直接抱着阿璃到最前头,急得大夫大喊,“你这是做什么!你家病人是人,他们就不是了吗?”
“不是。”不听一手揪住他的领子,“救人。”
大夫见他蛮横,人不壮实可力气却不小,急忙说道,“你揪着我我怎么看病?”
不听立刻松手。
大夫伸手去探阿璃的额头,这一碰不由愕然,吓得几乎后退,“老朽从来没见过烧得这么厉害的人,你快带她去找别的大夫,老朽治不了。”
不听怒声,“你怎么会救不了!”
大夫都急了,“救不了救不了,再这么烧下去她就要死了,你还要耽搁她吗?”
不听一愣,瞬间移行,只留风声。
满堂的人皆是震惊,方才的人呢?
不听带着阿璃找了另一间药铺,可那大夫一碰阿璃的脑袋,也是吓得后退摆手,让他去找别的大夫。
不听本来并不是太急,因为一个大夫不行,再找一个就是了。
可如今他都找了十个大夫,去了四个镇子,却没一个大夫说可以,甚至还有的直接说阿璃要死了。
他抱着阿璃找着大夫,怀里的人越来越烫了,连呼吸都微弱起来,连灵气都在弥散。
阿璃要死了。
不听驻足停下,头一回感到迎面的风这样冷。
阿璃的呼吸已经开始断断续续。
他低头看着昏迷不醒的阿璃,或许有一个地方可以救她。
想到那个地方,不听的瞳孔急缩,脸色瞬时变得更加惨白。
他抱紧阿璃,没关系,没关系,去了阿璃就可以得救了。
&&&&&
阿璃这次没有做梦,连梦都不会做了,可见自己着实很累。
她只觉自己睡得很不踏实,翻来覆去,仿佛自己变成了一张热铁板上的烧饼,热死了,必须要翻身。
翻身,翻身,翻得她要累死了。
慢慢的铁板不烫人了,终于舒服了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约察觉到有人在翻动她,像在脱她的衣服,还在用微热的毛巾擦拭她的身体。
出于本能,她挣扎着睁开眼,几个姑娘的脸映入眼帘。
一人发现她醒来后便说道,“快去告诉少主,阿璃姑娘醒了。”
阿璃微微喘气,“这里是……”
“沧澜阁。”
阿璃一怔。
她最后见到的是不听,所以是……不听送她来的?
她的心颤抖起来,这里对不听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他一定是没有办法救她了吧,所以才将她送到这里。
只是想到他踏入沧澜阁的那一刻,阿璃就觉难过。
婢女替她换好衣服,说道,“姑娘昏迷了三天三夜,一直流着虚汗,寝衣都换了好几身了,好在大夫医术高明,将姑娘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阿璃笑笑,“谢谢。”
她见她们一点也不慌张,办事井井有条合作默契,忽然想起之前厉不鸣发病时,伺候在一边的就是她们。
所以这是身经百战的人呀,哪里会慌。
不过看来厉不鸣还挺不错,竟然将他的贴身婢女团派过来了。
门外有轻轻敲门声,“阿璃姑娘醒了?”
婢女立刻去开门,请他进来,“刚醒的。”
阿璃勉强坐了起来,婢女便在她背后垒了两个大枕头让她靠着。
厉不鸣进来的时候,阿璃还以为进来的是他的同胞兄弟,这面色红润走路翩翩的美男子哪里是那个病弱不堪的沧澜阁少阁主,她不由讶异。
厉不鸣见状已是笑笑,“我知道你在惊异什么,这都是托你们问月门的福。”
阿璃说道,“但效果这样好,我也没有想到。”
“我也没有想到,我爹娘很是感激,这两天又备了不少东西要送去你们问月门。”厉不鸣不小心在她面前提了自己的双亲,想起他们之间的过节,略微迟疑,“我爹娘知晓你来,本想当面感激,但又怕你不悦,所以让我好好照顾你。”
“嗯,还是不要见了。”
阿璃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道。
在九州大义面前,她可以将厉天九鹤夫人差点杀了她的事既往不咎,只为日后的降魔结盟留后路。
但她替不听不忿,能不见还是不要见得好。
厉不鸣明白,点头,“好。”
阿璃又问,“不听呢?”
厉不鸣说道,“他送你来之后,就不见了,但……我感觉得出,他还在沧澜阁。可能是担心你,所以一直不曾离开,但又不愿跟我们碰面,真是难为他了。”
阿璃低眉不语,一会说道,“我想见他。”
“好,我让人去找他。”厉不鸣又说道,“你这伤……”
阿璃见他问的略迟疑,知道不对劲,“大夫怎么说?”
厉不鸣看她,“是魔气。”
阿璃不意外,但心头还是跳了一下,“果然是魔,它们又出现在九州大陆上了……”她轻轻叹气,“那个传得沸沸扬扬的枇杷镇你可听说过了?”
厉不鸣说道,“嗯,所以魔气是从那里来的?”
“是。”阿璃问道,“我能不能跟你借兵?”
“可以,你要什么兵?”
“十个元婴,二十个金丹。”阿璃又道,“要是有化神期的你也借我一用吧。”
厉不鸣笑了起来,如今的他已是健健康康,笑起来颇为俊朗,“你的胃口可真大。别说沧澜阁,一般门派也凑不出十个元婴吧。”
“你们沧澜阁可不一般。”
自从看见沈潇可以用钱招兵买马后,她就知道沧澜阁肯定也能办到。
突然想到沈潇,那个死在魔手里的姑娘,阿璃又暗暗叹气。
厉不鸣说道,“化神期的确实没有人选,但十个元婴和二十个金丹我可以找,明天天黑之前,我会找齐。”
“谢谢。”
“救命之恩不言谢。”厉不鸣又道,“可要我知会你们问月门一声,论除魔,问月门才是佼佼者。”
“要。”阿璃病迷糊了,都忘了还要跟师门求救,厉不鸣办起事来,已经颇有阁主风范了。
一会婢女回来,说道,“少主,找不到……”她略有迟疑,不知该怎么称呼。
厉不鸣说道,“三少主。”
婢女接话说道,“找不到三少主。”
阿璃想不听是在躲他们,就算他们翻遍沧澜阁大概也找不到他,“少阁主先走吧,院子里不要留人。”
厉不鸣明白,“那我们先走,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等明日我找齐了人,你们再走,有事叫外面的婢女。”
阿璃说道,“我们在沧澜阁附近等。”
厉不鸣顿了顿,但还是表示了理解,“好。”
等他们都走了,阿璃才从房里出来。
门外是一条廊道,廊道外的院子宽阔,栽种了很多花草。
花似乎是特意浇灌过,阿璃不过离开十日,已经开花。
这水墨画般的沧澜阁,已然是有了颜色,不那样单调了。
“不听。”阿璃唤他,“你在哪?”
可不听没有出来。
阿璃又唤一声,依旧无声。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我不生你的气了,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又要生气了。”
发随风动,有人已移行到了她的面前。
默不作声低头看她。
阿璃心一跳。
是不听。
是——不听。
作者有话要说:打算给文换个名,叫《阿璃》,在收藏栏看见不要误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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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没有胜利者
阿璃看着眼前更加削瘦的人, 该不会是这三天都没吃东西, 一直守在这院子里吧。
不听看着已经能站立的阿璃, 按捺着狂喜,又看见她脖子上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牙印,伸手去摸,阿璃不烫人了, 牙印也快消失了,他彻底放下心来, “你不会死了。”
阿璃顿觉好笑,哪有第一句话就这么说的,不过这才是不听, 没有客气的话,耿直无比。
就是那手还在她的脖子上摸来摸去, 痒死了。
她捉了他手拿下,“我已经好了, 走,我们离开这。”
不听没动, “我都听见了, 你还没好,明天傍晚等人到了再走。”
他越是这样替她着想, 阿璃就越不知要再怎么面对他,“不听……”
“对了,这个给你,还好我没吃完。”不听往她手上放了几颗石蜜, “配药吃,就不苦了。”
阿璃微怔,完蛋,心怎么跳了一下。
你就这么被两颗糖给打动了吗?
阿璃收回这杂七杂八的想法,正要拒绝,不听忽然弯身将她抱住,又死死箍着,身高的差距都快将她整个人都吊起来了,努力撑着地面的脚尖已然将小腿绷直。
这家伙能不能好好抱她!
不听在她脖间摩挲着,感受她温暖的体温,不烫人,一点都不烫人,“你没死,真好。”
他抱着她来沧澜阁的路上,呼吸都断了几次,他太害怕她会这么死了。
如果他那天不惹她生气,自己也不跑到镇子外面生闷气,那她就不会受伤,不会变成这样。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他最想保护的人,不想再失去一个。
没有人可以替代阿璃。
他也不想有人能替代她。
阿璃是独一无二的,他喜欢她,想跟她结百年之好。
虽然他还不太懂阿璃为什么拒绝,但他想。
迟早有一日,他会让阿璃也想。
阿璃已经不生他的气了,在他一夜未归的时候她就不生气了。
如果不听懂男女之事还这么做,那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但他不懂。
他想留下来,不想被她送走,以为说句百年之好就可以共白首,今后都不会分开。想法甚至是单纯得可爱。
被一个人这么需要着,是阿璃不曾得到过的。
她缓缓伸手抱住不听,她还记得自己在最虚弱的时候,他给她带来的安心。
那也是在别人那里不曾得到过的。
想着,眼眶微湿,她再也不会赶不听走。
永远不会。
&&&&&
虽然阿璃提议要去外面,但不听没有答应,他怕离开这里没有大夫照顾,阿璃又变成了火焰山,坚决不肯。
但沧澜阁的人一出现,他还是会藏起来,不愿跟他们碰面。
到了晚上,厉不鸣也来了,他本意是想看看能不能见到不听,但院子里没有他的踪迹,他依旧在躲着他。
阿璃的气色恢复得不错,厉不鸣也感叹她的自愈能力,大夫说她要十日才能康健,可如今看来,明日就走完全不是问题。
他客套了两句话才问,“不听呢?”
“还在附近吧。”
厉不鸣说道,“我想见见他,有些道歉的话,我还是想跟他当面说。”
阿璃看他,“我想不听不需要这些道歉,他也不想听。”
厉不鸣眸光略微黯淡,“我明白。沧澜阁欠他们mǔ_zǐ的,一世都还不清。”
“不是的。”阿璃说道,“他根本就不想跟沧澜阁扯上任何关系,对他来说,沧澜阁已经是个陌生的词,需要被忘记的地方。”
厉不鸣默了默,“好,我知道了。但你一定要让他知道,如果再发生类似你这样的事,沧澜阁的大门随时……”
“你闭嘴,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房顶有人忍不住开口,很是气愤。
这人真让人生气,阿璃才不会再生病了!
第一次听见他这样正式地和自己说话,厉不鸣竟是无由来地高兴,他抬头笑着,目光温和,已是兄长模样,“是,阿璃不会再生病了。只是以后你要是想回来……”
“不想。”不听一口拒绝,已是不耐烦。
厉不鸣的语气依旧温和,“兄长随时在这里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