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听盘腿坐在一旁,对底下的人和树都厌倦了,“我们为什么不走?”
“去哪?去哪都一样,反正孟师叔暂时不抓我了,不如留在这里看热闹。”阿璃想起来了,看向树底下那个被隐藏起来的深坑。
所以——天真可爱的孟师叔跑哪去了?
树今日没有展现神谕,围看的人越来越少,陆续有人回去。
阿璃看见赵如兰扛了个扫帚和桶过来,也飞身下去。
赵如兰默默清扫着地上落叶,脸上和手背都有淤青,看得出来是昨晚和那些人扭打的结果。
阿璃倚着围栏看了会,说道,“今天神树没哭。”
赵如兰抬头,露了笑脸,“是啊。”
“风那么大,它却不哭,这倒是奇怪。”
赵如兰微顿,扯了话题说道,“姑娘找个有日照的地方打坐吧,暖和点。”
阿璃偏是不走,朝她伸手,“镇长,你落下东西了。”
赵如兰看去,只见她的手心上放了一个哨子,她的脸色顿时变了,可神情还在极力克制,“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是从这树上掉下来的,而且……”阿璃放在唇边,“还会哭。”
没等她吹响,哨子已被赵如兰抢了过去。
她神情淡淡,问道,“姑娘想知道什么。”
阿璃说道,“没什么,就是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昨晚我听见你和那些店家吵架了,大致的事情我也捋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是想亲耳听你说。”
赵如兰看了她半晌,终于是长长叹了一口气,“这棵树,没有仙缘,是我们捏造的。”
“我知道。”
“它也不会哭。”
“嗯,我知道。”
“但我们起初确实砍断过它。”赵如兰说道,“但第二天,它真的又长回来了。”
阿璃:“……”这她就不知道了。
大概是息壤的缘故?
“枇杷镇很穷,因为周围全是岩石,耕种一亩地收不了多少粮食。渐渐就有人往外迁,再也没有回来。镇子的人越来越少,留下来的不是因为对这镇子有多深的感情,而是走不了。这里没地,外面更没地。”
“这个镇子太穷了,穷得没有人愿意当镇长。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选我,因为只有我愿意当。”
“虽然大家都很穷,但不曾发生过鸡鸣狗盗之事,也不曾有过打架斗殴的事,大家很是和睦,左邻右舍都是朋友,互相帮扶。”
“直到一年多前,瘟疫横生,已经蔓延到了隔壁镇,镇上人心惶惶。我身为镇长,便想着安抚民心,于是请了个天师来,许他钱财,让他假装枇杷树有神谕,让他们安心。”
“天师与我演了一场戏,镇子上的人也因此安心下来,而那在隔壁横行的瘟疫,忽然拐了个弯,扑向下一个小镇,只是同时,开满枝头的花也全都落了。此时便有人称它为神树,说它为枇杷镇挡了大灾,陆续有人来供奉香火。”
赵如兰说着叹了口气,“再后来,神树的名声越来越大,于是我和几个熟人商议,不如将计就计,如今修仙的人那样多,就谎称这里有仙缘,诱他们前来。修仙之人聚集的地方,普通人也会好奇,到时候路会通,吃的也不用再愁了。”
阿璃问道,“所以你们制造了仙缘?”
——可如果树被砍断又重生,也确实是怪事了,莫不是跟息壤有关?
“是,因为单凭一个传闻不足以吸引人,于是我们寻了那哭哨,将它隐蔽藏起,只要有风,它们便会响,这样听来,就好似女子哭声。我知道能吸引很多人来,但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原本和我商议,让镇上的人吃得饱就收手的他们,却在背地里联合其他商家,一起涨价。”
赵如兰一笑,无奈道,“他们变成了利欲熏心的商人。”
阿璃说道,“初衷倒是没错,谁不想吃个饱饭呢,只是他们太贪心了。”
赵如兰又道,“也是你们修仙之人太贪心了。”
“嗯。”阿璃问道,“所以你想毁了这棵神树的传说?才偷偷来将哨子取走?”
“是,但每次都会被阻拦。”赵如兰自嘲,“但我又没有勇气当着众人的面拆穿这谎言……我也是个有家人的人。”
既不能阻止他们,又不能拆穿这个谎言,每日都令她无比痛苦。
那些人也料定她不敢拆穿,才这样任她继续做这个镇长,他们需要她来维持这个谎言。
阿璃想了会,悠悠道,“你不能,但我可以呀。”
闹得鸡飞狗跳什么的,最好玩了。
赵如兰皱眉看她,“这于你有什么好处?”
不怕得罪那么多的仙人?不怕日后被记仇?
阿璃一笑,“没有,但好玩。”
“……”
“可是镇长你真觉得,让镇子恢复平静是好事?”阿璃说道,“仙缘镇变成骗子镇,那这些繁华又会消失,重新变成一个贫瘠小镇。人心恢复了,可钱也确实没了。”
况且能不能恢复,还是个问题。
赵如兰微怔,许久说道,“那些钱,足以让他们去外面买房买地做生意了,一直如此贪婪,就算有钱又如何。”
阿璃赞许地点点头,看来她比一般人都看得清。
与其让外界发现镇子在骗人,倒不如自己戳穿。
修仙之人动起手来,覆灭这个小镇完全不是件困难的事。
阿璃想着,又笑了起来。
有趣。
还坐在屋顶上的不听看着在树下笑得灿烂的阿璃,心想,她又要做坏事了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开心。
头上的阳光刺眼,他仍有些不习惯,抬手挡住这璀璨烈日,刺得他有点头晕。
虽然阿璃说他要多晒晒,但依旧不喜欢。
过了一会阿璃回来,就见他将脑袋埋在膝头上,整个人都要蒸发了般。
“不听你怎么了?”
不听抬起头,脸色发白,“晒晕了。”
“……那你不走。”
不听看她,“等你。”
阿璃一顿,这……这种心头一暖的感觉简直奇妙。
可她不能要。
感情不是自己所能掌控的东西,总会有被对方背叛的几率存在着。
阿璃不想再经历一遍。
而且人一旦有了感情就等于被束缚住了,赵如兰不就是如此,自己再勇敢又如何,被人以家人的安危牵制着,身不由己。
阿璃自信如果此刻有人要拿任何一个人的命来威胁她,她也可以掉头就走。
有时候想想,这确实是件好事。
所以这五年她不曾结交朋友,不曾付出一点真心。
可她知道自己的弱点所在,要是不听一直跟着自己,她就算没喜欢上他,也迟早会把他当做家人。
成为拴住自己良心的一根线。
成为别人威胁她的一个筹码。
不听见她发怔,捏捏她的脸,“你是不是觉得能背得动我,所以打算晒晕我?”
就算他瘦,可也比她高那么多,重那么多。
阿璃回神,“下去吧。”
她起身后也不等他,也不拉他的手了,直接就走。
不听皱了皱眉,阿璃变得奇怪了。
阿璃回了房里,寻了纸笔写信。
不听看了一眼,她果然是要做坏事。
写完信后阿璃立刻叫了小二来,说道,“把这信交给那个昨天召集了八十个人打架最后还被打哭的蛮横姑娘。”
说完给了他三颗珍珠。
小二立刻笑脸堆满,接过信去找人了。
不听问道,“没名没姓能找到她?”
“能啊,这镇子不大,更何况还是万事通的小二,最重要的是,那姑娘太好找了。”
稍一打听准能找到她。
沈潇这会才准备出门,早上起来她发现脸淤青了一块,往那抹了厚厚的一盒粉才盖下。
差点没将她气哭。
“死女人,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她气哄哄拿了剑,想到昨日连剑都没有拔丨出来,便将它重重摔在地上,“要你何用!废物。”
可走了几步她又觉得两手空空,一点也不仙气,又将这佩饰重新拾起,下楼去吃饭了。
人才刚出门,就有个瘦小汉子拿了封信给她,笑道,“姑娘好,这是有位客人要我转交给您的。”
“信?”沈潇要不是听见开头是“姑娘”二字,又要以为是哪个男人递来的了,这事她也没少碰见。
她展开信一瞧,上面只写了寥寥几句,可已气得她浑身发抖,她怒摔书信,“死女人!!!”
阿璃搬了张凳子在树底下坐着,周围还有一群在打坐修炼的人,伏城和韩胖子也在。
这会树依旧没哭。
阿璃觉得这十几个人倒是诚心修炼的,否则也不会来这打坐。
韩胖子见她坐得安安稳稳自自在在的,忍不住说道,“师姐,你这样好像有点……不尊敬仙人啊。”
阿璃笑道,“我又不求仙缘。”
“那师姐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啊。”
“等谁?”
“等那个野蛮人,就昨天那个嘴巴特别毒的蛮横大小姐。”
提起蛮横嘴巴毒,韩胖子就想起来了。
伏城说道,“师姐别跟那种人计较,今日她未必敢来。”
阿璃说道,“怎么不敢。我猜她不但敢,还要带上比昨天多一倍的人来。”
韩胖子只觉头皮发麻,“师姐你又去招惹她了?”
“是啊。”
“为什么招惹她?”
“因为我想替她散财。”阿璃想起来了,“对啊,要不你们也去,一人有一百两,等会我不揍你们,快去赚钱。”
韩胖子心动了。
伏城的脸板了起来,“胡闹,我们不能为了钱做这种出卖良心的事。”
阿璃:“……”果然是孟师叔2.0!犟得很。
要不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啊。
对了,孟师叔到底跑哪去了。
那蓝线仍在坑里,说明息壤仍在,可师叔却不见了踪影。
阿璃微微蹙眉,视线又往上抬,看见了又坐在屋顶上等她的不听。
然后她发现不听也在看她。
阿璃立刻收回视线,她真被不听赖上了。
只是不知不听是将她当做家人,还是当成了心上人。
希望是前者。
不,哪个都不要!
“臭女人!”
街道的另一头声势浩大,数以百计的人浩浩荡荡走上街头,朝阿璃这边迅速奔来。
见了为首的那个姑娘,阿璃立刻笑了,她就知道激将法对她完全有用。
沈潇刚冲到前头,阿璃就晃着椅子抱拳,“架都要打第三回 了还没自报家门呢,我叫阿璃。”
“沈潇。”她甩出手上的信,在手里晃得嚓嚓作响,“你骂我是猪!说我是丑八怪!你才是猪,你才是丑八怪!”
“嘻。”阿璃悠哉地坐着,任她发疯,“你今天又叫了多少人?昨天飞哪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潇下意识心一惊,往左右看看,没看见她的帮手在,顿时安心了不少,“我今日叫了三百人,看你怎么赢我!”
“那可真是不得了,可昨天我听见神树对我说,我就是它要找的人。”
沈潇冷笑,“不可能,它怎么会选中你?”
阿璃叹道,“不巧,它偏偏是选中了我。”
“你凭什么说它选中了你?”
“我可以让它哭,你们信不信?”
沈潇微顿,一时半会闹不明白她是不是在唬自己。
陆续过来围观的真人越聚越多,担心他们闹事的镇民也来了。
整个小镇几乎都已清空,全都集中在这镇子中央。
人多得让枇杷树都显得那么的渺小。
“行了,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你的利用价值已经没了,退下吧。”阿璃朝沈潇摆摆手。
沈潇大怒,“你利用我带那么多人来这!”她盛怒之下一顿,“你要那么多人过来做什么?看你得了神谕?”
“嘻。”
阿璃站了起来,弯身提起地上的桶跳上平日赵如兰维持秩序站的高凳上,朝众人拍拍手,“安静——”
赵如兰人就在人群中,她看着这个胆大的姑娘,倒有些担心她的安危了。
如果不是前面都是人,将路堵得水泄不通,那些掌柜商人早涌上来捉她下去了。
阿璃要的就是这效果。
有沈潇带的人在前头一堵,谁都别想抓她。
阿璃笑道,“我能学神树哭,你们信不信?”
她说着,将手里的桶往空中抛洒,上百个哨子立刻被扔上空中。
底下镇民的脸色瞬间变了。
阿璃已迅速念咒,哨子在空中排列成队,仿佛一支待命jūn_duì。
她朝天弹指,立刻有疾风吹来。
几乎是在触碰到哨子的一瞬间,哭声骤起。
众人顿时惊诧。
镇民已有些瘫在地上,嚷着“完了完了”。
阿璃手指一收,风停,哭声也停了。
她再弹指,风来,哭声又起。
她“啪”地打了个响指,“好了,我表演完了,树上呢,应该还剩了点哨子,要不你们拿一点回去做个纪念?”
“你胡说!”
商人气急败坏道,“这都是你用的障眼法,树上哪里有什么哨子,它会哭!是我们的神树!你这是惹怒大仙。”
“对,你才是个骗子,你想独霸神树。”
“仙家们不要信她,她是想独吞。”
任凭他们怎么解释,怎么泼脏水,但在场的修仙者都陷入了死般的沉默中。
他们是信仙缘,但并不是脑子不好。
这摆在眼前的事实原本还让他们有些迟疑,但是看见拼命解释的都是商人店家时,忽然就明白了,这真是个骗局。
哪里有会哭的神树,哪里有什么仙缘。
都是假的。
此时已有人转身离开,没有仙缘的地方,没有任何留下来的意义。
商人们见他们开始离开,急忙上前拦住他们,“她在说谎!她是骗子!”
被抓住胳膊的那人脸一沉,抬手就将他甩开,怒道,“你们才是骗子!贪得无厌,掳走我们的钱财,你们早就知道这是骗局了吧!”
镇上的人见多了修仙者,从来都只有他们求自己的份,素来低声下气求便宜点的份,如今对方突然凶了起来,他们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凡人,对方是仙人呀。
这下没人敢拦了,只是个个都愁眉苦脸,这繁华景象,怕是再也看不见了。
叮铃,叮铃。
他们的头顶上,忽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可是没有人在意。
他们对这镇子太失望了。
叮铃,叮铃。
铃声清脆,飘来异香。
众人往上看去,都怔住了。
那如云盖的树顶上,赫然有个妙龄女子在跳舞。
腕上的铃铛随着她手上的动作叮铃作响,悦耳声传遍整个小镇。
众人顿时呆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孟师叔:今日份被虐
不听:今日份抱阿璃
阿璃:今日份搞事情
第四十三章 土里生, 肉里生
那女子周身泛着蓝光, 甚至有些透明, 分明是一个灵体,绝不是凡人可以做出来的骗局。
她似乎没有看见别人,一直在跳舞,舞姿轻盈如燕, 腕上铃铛作响,身披薄纱的她仿佛是一个仙子。
阿璃也看呆了。
这就是不听看见的舞姬?
那原本失望至极的修仙者们, 突然哄闹起来,神情好似绽开了光。
“神树是真的!”
“是真的!”
“真的有仙缘。”
枇杷镇,又一次变成了仙缘镇。
这个操作, 阿璃都惊呆了。
“瞎忙了,白忙活, 还浪费了我三颗珍珠。”
从枇杷树那回来,阿璃就一直在生闷气, 早知舞姬会出来,她还去约战沈潇做什么。
刚才要不是她请的那些打手全都沉醉于那舞姬, 这会沈潇早就领着大队人马飞上来将她大卸八块了。
阿璃趴在客栈栏杆上往那舞姬看, 由衷感慨,“她都跳了一个早上了, 不累吗?太闲了吧。”
不听说道,“你也看了一早上。”
你也很闲呀。
“不许拆我台!”阿璃说着,忽然看见一辆眼熟的马车在街上行驶。
不听还要跟她说话,就见她已经飞了下去, 直接跳到了一辆马车那。
车夫只见一个影子飞来,一瞧,诧异,“阿璃姑娘,又是你,这回让我逮着了!”
阿璃“嘻”地一笑,“大哥我们又见面了,你好好赶车,街上人多。”
车里的人已经听见了她的声音,撩起帘子往外看,正好阿璃也撩开帘子,两人立刻就对上了视线。
阿璃一笑,“果然是你。”
白无名看着满脸笑颜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姑娘,顿觉意外,“阿璃?”
他乡遇故知着实让阿璃高兴,上次在沧澜阁太过混乱,等她回过神的时候,白无名已经走了。
倒没想到能在这碰见。
不,她应该想到的。
毕竟这里有神迹。
她问,“巧啊,你这是路过呢,还是特地来呢?”
白无名笑道,“你猜。”
“那一定是后者,也是冲着那棵会哭的枇杷树来的吧?”
“是。”
“那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先说坏的。”
“那树不会哭,是假的。”
白无名轻叹,“那还会有什么好消息?”
阿璃一笑,“好消息就是虽然它不会哭,但它的树顶上,有一个跳舞的舞姬,而且那舞姬是个灵体。”
白无名眸光微动,随即轻轻点头,“看来确实是个好消息。”
阿璃唤道,“吃过午饭没,来,我带你去吃饭,这家客栈的厨子做了一手好菜,就是有点贵。”
白无名没有动,他终于还是说道,“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
阿璃问道,“我生你什么气?”她想起来了,“气你不帮我叫人?”
白无名看她,这模样哪里像是在生气,仿佛根本就已经忘了这件事。他略有些迟疑,“不气?”
阿璃笑了起来,“有什么可气的,说到底,你我非亲非故,没有这个义务为了帮我去得罪沧澜阁。而且你也帮了我许多,我总不能因为一件事不如意就怨恨你吧。”
这样洒脱,连白无名都意外了。
原来想不通的人是他。
不是阿璃。
不是“七婆婆”。
从认识她开始,她不就是一直如此洒脱放得下。
虽然人精灵古怪的,但确实是个潇洒之人。
他顿时释怀,“那我就放心了。”
“放一百个心,只是……”阿璃说道,“如果你我哪一日真成挚友,你却不愿救我,我是真的会生气的。”
“如果真是那样,我一定救你。”
“那一言为定。”阿璃一笑,两人算是达成了某种约定。
马车停在了阿璃所指的客栈前,她跳下车,领着他进客栈,叫了小二过来。
阿璃看他接连点了几道菜,那菜价小二已念给他听,却全无反应,末了还问道,“你还想吃什么?”
“够了。”等小二一走,阿璃就道,“这菜不贵吗?”
一顿就吃了她三顿的饭钱!
白无名皱眉,“外面不是这个价钱?”
“……”好吧当她没问,她为什么要跟一个有钱人讨论钱的问题,嫌自己的内心太坚强了,还没挨够贫穷的毒丨打吗?
两人正说着话,白无名就见一个阴郁的年轻人走了过来,直接在桌前挨着阿璃坐了下来。
四方的桌子有四面的座位,他偏是跟阿璃挤在了一起。
阿璃推推他,“去那边坐。”
不听只好挪位,末了盯着白无名,很是讨厌他。
他讨厌每一个出现在阿璃身边的人。
正如上次的孟师叔,那是阿璃给他找的师父,那是阿璃可以丢弃他的借口。
白无名还没有立刻认出这妆容干净的年轻人,看了一会,那阴郁颓废的眼神太过让人印象深刻,他终于想起来了,“你是厉……”
“咳!”反应极快的阿璃打断他。
果然,不听眼里的厌恶深了三分。
已露了死亡警告。
白无名的反应也实属很快,他收住了话,改口,“你是不听吧。”
对面的戾气这才消散了一些。
好重的戾气。
可却能收放自如。
白无名觉得不听实在是个奇人。
阿璃说道,“不听现在跟我一起。”
白无名问道,“跟你一起做什么?对了,你师叔呢?”
阿璃眼一转,“他们回去啦,毕竟还要护送息壤回山上,我还想多转转。”
“哦……息壤已经送回去了,倒也对,总不能让它在外面游荡,否则让别人知道了,必然会去抢夺。”
“嗯。”身怀息壤的阿璃若无其事喝茶,在这枇杷镇的修仙者大多都是练气筑基期,连金丹都甚少。
因为金丹以上级别的人,仅是一个仙缘传闻,还不足以吸引他们。
毕竟九州大陆内的仙缘传闻实在是太多了。
但息壤的传闻是实打实的,已是九州公认。
所以一旦让人知道息壤流落在了问月门外头的话,身有息壤的人定会遭到难以想象的攻击。
阿璃没告诉白无名孟师叔还在枇杷镇上一事,她没忘记白无名一直在找息壤。
那树下的息壤应该是当年她出逃时遗落的其中一块,是问月门的东西。
绝不能给外人。
除非他成了她的挚友,除非他有非救不可的人,又或者,他可以像厉不鸣那样,成为日后降魔大军中的预备军。
才有让她分出一小揪息壤的想法。
其余的免谈。
吃完饭,白无名也要了一间房,小二领他去房里。
三人上了三楼,白无名进了房间后,不听就道,“我不喜欢他。”
阿璃吐槽道,“你就没喜欢的人!”
“有,你。”
“我不算。”
不听困惑了,“你不是人?”
“……”
他又想通了,“哦,你不是人也没关系,不是东西也没关系,我都喜欢。”
阿璃简直要被他骂哭了,你骂人不带脏字能耐了你。
“哼!”吵不过,阿璃甩手进房。
不听也跟了进来,“阿璃。”
“干嘛?”
“你是我的。”
阿璃停了步子,心里有些窝火,转身看他,“撇开这个问题不谈,就算我是你的,我不能有朋友?不能跟人说话?不能有‘别人’?”
不听微微皱眉,“为什么一定要有别人?”
“因为我们是人。”
“但我没有,一样活得很好。他们也没有我,也一样活得很好。”
阿璃微顿。
她实在不应该为不听不理解这个问题而生气。
在不听目前为止的人生里,除了他的母亲,还有混蛋厉天九,大概就没有接触过谁了。
他几乎所有的认知来源,都来自水牢里的一面镜子。
那里有人生百态,就算他不曾接触过,那里面的人也一样在走自己的路。
他们和不听,没有任何交集。
但对彼此,也没有任何的影响。
她忽然就明白不听在意什么了。
他可以不需要别人,别人也不需要他。
所以他以为她一样不需要。
阿璃放缓了语调说道,“可我对你来说,最开始也是‘别人’,对吧?”
不听一顿,仿佛被打通了什么点。
“可是你看,你现在多喜欢我。所以你可以试着跟别人接触接触,然后你就会发现,‘别人’就会变成‘不是别人’,他们或许会成为你的朋友。”
想到自己的身边会出现那么多人,不听突然有些烦躁。
不,已然是暴躁。
他一点也不想身边有一堆人在叽叽歪歪。
阿璃见他全然没有了一点耐心,就知道他又要一个人跑去思考人生了,忙捉他的手。
可指尖滑过他的手,不听就已经消失了。
阿璃知道自己追不上他,心里顿时有些失落。
“你都自顾不暇了,还要带着他?”
阿璃看去,白无名正站在门口。
她说道,“嗯,要带。”
不带着他,不听迟早会因为那暴躁的性格闯祸的。
她可不想在哪一日的九州杂谈里看见众人围剿不听的消息。
“我看他并不是喜欢你,只是将你当做玩具,不愿别人碰他的玩具罢了。”
阿璃皱眉,她也不知不听对她的是喜欢还是依赖,但她不信他只是想占有她。如果只是想占有,那他绝不会听自己的话,而是要自己事事都顺着他。
“不听不是那种人。”
白无名笑道,“不是说他从出生时就被困在水牢中么?看起来他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也不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你将他留在身边,只会是个累赘。”
阿璃了看他,说道,“不听是我的朋友,你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有人骂你混蛋,我一定不开心。”
白无名明白了,叹气,“所以现在我是混蛋,骂了你的朋友。好吧,我不说了,只是确实会很辛苦。”
阿璃说道,“他会变好的。”
他的本性不坏,阿璃相信不听会变得很好,她不会放手的。
“而且……”阿璃眨眼,“你就没带过一个累赘满山跑,还不亦乐乎?”
忘了七婆婆了吗?
忘了带着她到处搞事情的事了吗?
白无名神色一停,随即一笑,“带过,是一个八十岁的老婆婆。”他又道,“我们志同道合,趣味相投。”
阿璃暗暗点头,算你有良心,还一直记得七婆婆。
白无名想了会又道,“我还跟她说过,如果她年轻个六十岁,我就娶她。”
“……”
“可惜,她已经过世了。”
“……是啊,可惜。”
“但是……”
但是???
白无名说道,“我们去看那妖姬跳舞吧。”
阿璃:“???”
你的但是还没说完呀!
可白无名已经出门了,完全没有要继续“但是”的意思。
喂!话说一半没道德你知不知道!
&&&&&
枇杷树的底下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全都围在了树外头。
因为在树底下看不见那跳舞的姑娘。
她跳了一个上午,一直跳,一直跳,甚至没有一个姿势是相同的,没有重复任何一段舞蹈。
可即便跳了这么久,她仍不知疲倦,舞姿依旧轻盈柔美。
阿璃边走边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跟白无名说了一遍,“大概镇上的商家也没有想到,假戏成真,这下他们完全不用担心客源的问题了,哭泣枇杷树的噱头可没有一个真实存在的舞姬更像仙缘。”
“这倒是,只是将修仙路寄托在一个幻灵上面,也未免可笑。”
“有捷径的话,谁不想走呢。”阿璃倒是理解,但理解归理解,换做是她也不会选捷径。
通过捷径走的路,她会走得不踏实。
拥有息壤的她,十分有资格说这种话。
她一直觉得息壤本质上像个小屁孩,根本不是传闻中得之就可得九州的霸道模样,甚至还很听自己的话。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
但要它分点神秘力量给自己的话,它绝对愿意。
好几次不就是想出来闹个天翻地覆的。
但她总警告它老实点、待在那、不许吃、听娘的话。
这么一想,她怎么觉得自己像个不会好好利用逆天力量的笨蛋呢???
那一直安静跳舞的舞姬,忽然停了下来。
众人的呼吸也随之屏住,纷纷注目。
阿璃也朝那看去,舞姬轻薄的纱裙随风飘浮,神情静谧而妖媚。她微微开口,一个空灵得似在山谷回响的声音传遍小镇——
“土里生,水里生,火里生,肉里生。”
说完,长袖轻舞,又跳起舞来,不再言语。
底下的真人登时沸腾。
“神谕!是神谕!”
“什么意思?”阿璃不解,“神谕?我怎么听着更像是谜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