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厉不鸣没有被这种病折磨二十载,那一定是个了不得的继承人。
白无名笑道,“日后你就知道了,我期待少阁主能子承父业。”
厉不鸣皱眉,这个人叫人捉摸不透,他很不喜欢他。
白无名没有回自己的阁楼,而是去找了厉天九。
厉天九刚安抚了妻子卧床休息,听见管家说白无名拜访,略一迟疑,但还是出去见他。
他屏退下人,才说道,“你来做什么?”
“想问你一件事。”白无名说道,“我想知道,你留问月门的人做什么?”
厉天九说道,“生意往来。”
白无名轻笑,“好一个生意往来,不如让我猜猜,你一开始就将我安排在偏僻阁楼,不是知道我喜欢清静,而是不想让我知道太多前院的事,对吧?”
厉天九的神色未变,似乎他说的话都是错的。
白无名说道,“那我就再猜一猜,问月门有的东西,唯有一件是你们沧澜阁没有的,也是你一直想要的,那就是可以救人命的——息壤。”
厉天九盯着他,说道,“不是。”
白无名笑得嘲讽,追问道,“他们带了息壤过来,是吗?”
“没有。”
“你当真还要继续隐瞒?”
厉天九依旧说道,“没有。”
白无名冷声,“厉天九,你有几个胆子?竟然想私自吞了息壤。如果不是我恰好过来,你是不是已经顺利拿到了息壤,还将它用在了你的儿子身上?我苦苦找了那么多年的东西,对问月门想尽了办法都不能得到的东西,你却想将它用在你儿子身上。厉天九,他配用息壤吗?”
素日里高高在上的厉天九,在这年轻人的训斥辱丨骂下,却没有一丝怒气。
——他不敢,也不能。
厉天九终于松口,“我只想救我的儿子。”
白无名冷声,“你要记住,你的儿子,永远都是次等重要。”
厉天九没有反驳。
——他不敢,也不能。
“我不管你们沧澜阁有多少烂摊子,但事关息壤,你就绝不能自己吞了。”
“是。”
“息壤在谁的身上?”
厉天九再次看他,说道,“孟平生。”
“当真?”
“是。”——无论如何,他都想救自己的儿子。他知道息壤在阿璃的身上,只要将白无名的注意力转移到孟平生那,那他就还有机会从阿璃那里取走息壤。
只要一小块,一小块就可以了。
等他取走一点,仍能将功补过把剩余的息壤交给白无名。
可如果白无名先得到了息壤,那他绝不会分给自己一点。
他苦求了问月门二十年,终于以巨大的代价换得他们的同意,给他一点息壤。
这是目前救儿子的唯一办法。
只要儿子的病好了,妻子的心病也会好起来。
其余的,都不重要。
白无名冷声,“去将它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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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已经准备去找不听,告诉他他娘没事,让他放心。
这回她告诉厉不鸣自己要魂魄离体,让他照看好她的身体。
厉不鸣问道,“你要去哪里,见谁?”
见你弟弟啊。阿璃没说,“别问。”
厉不鸣当真不问了。
阿璃离体后怕一出去就天降鹤夫人,便直接用了隐身术,虽然耗费元神,但是至少保险。
她凝神细察,在沧澜阁的各个角落和废弃无人的屋里游荡寻找,只要听见一丝铁链声,她就能找到他了。
虽然不听这人十分不讲道理,又倔又任性脾气还不好,但想想一个人被关在水牢那么多年,所能看见的唯有一面水镜,供他了解九州外物,和他说话的人,也只有每月来取血的厉天九,还有不知道多久才能见一次的秦愫白了吧。
在这种环境下,还指望他能身心健康快乐成长?
活蹦乱跳像个明朗少年?
这不是为难人嘛。
阿璃越想越揪心,漫无目的地到处找他。
忽然耳边“咣”地一声,她仿佛听见了熟悉的铁链声。
“咣……咣……咔咔……”
阿璃顿时来了精神,是不听!
那熟悉的声音简直让人欣喜若狂,阿璃再次凝神,确定了铁链声传来的方向,急忙往那边飞去。
这是一个荒废的园林,没有人清扫修剪,树木横生,堆满了腐烂的落叶。
那铁链声阿璃听得更清楚了。
“不听?不听?”
她低声叫他的名字,没敢太大声,怕厉天九突然跳出来揍她。
脚底下的树叶松软,触感十分不舒服,烂乎乎的。
突然脚底踩了个硬的,她低头看去,这里跟她走过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高铺的落叶。
她又压了压脚底,如穿过了层层腐叶,踩到了硬地板。
阿璃突然明白过来,这落叶恐怕就是个障眼法。
她立刻念了清除咒,片刻地上一片明净,脚下所踩果然是一块砖板。
“咣……噹……”
阿璃试着从这砖板跳下,瞬间跌进一处密室中,她顿时欣喜。
“咣……噹……噹……”
声音从密室石墙外传来,这时有人试着问道,“阿璃?”
是不听的声音!
阿璃急忙跑过去敲墙,“不听是你吗?”
“快走。”
却是不听赶人的焦急声。
不是往日冷冰冰的“你滚”,是“快走”。
阿璃微顿,已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厉天九布下的陷阱。
诱她来这里的陷阱。
“来水牢的人,果然是你。”
背后声音冷漠,阿璃还未回头,便觉对方威压逼人。
在这狭小的密室中让人充满了逼迫感。
阿璃艰难地喘着气,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厉天九,憎恶道,“衣冠禽丨兽!”
厉天九说道,“我知道息壤在你的身上,把息壤给我。”
阿璃冷笑,“你有这个本事就取,你们沧澜阁的人可不是正统的修仙者,重重防护依赖的也是高价聘来的修仙者,如今他们不在,你拿什么压我?”
面对厉天九,她丝毫不惊怕。
这五年来她没事就往凶险的地方跑,就为了验证息壤的上限在哪里。
五年来上百个凶恶之地,它从未败过。
区区一个厉天九,她还不至于慌了神。
“我知你厉害。”
厉天九说着,人影微晃。
阿璃反应过来,这不是他的本体,只是一个幻影。
“所以我怎会亲自对付你。”
幻影瞬间消失,这密室的威压却没消失。四面紧封的密室已渗出烟雾来,雾气刺鼻,立刻熏得阿璃头晕。
这息壤似乎也不喜欢这股烟味,窝在里头不出来。
阿璃试着拍石壁,想拍出一条生路来,但既是一心要困住她,那怎么可能轻易被她敲破。
当面打一架她不怕,但背后放阴招就太过分了!
阿璃憋不住气了,刚喘气就又吸入了一大口毒丨气,脑子猛地“嗡”了一声。
冷,冷入骨髓的冷。
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周六,更个万字吧。
第三十五章 天宿大师
七年前。
问月门试炼。
“此次寒冰试炼非同小可, 若你们支撑不住, 可立刻求救, 但成绩清零。”
没有弟子在进入试炼场时因为师兄的这句话而选择退出。
试炼大门一开,比寒冬最冷的风还要冷十倍的风狂扫而来,瞬间就将几个身形削瘦的弟子吹得往后退。
同样被风刮得底盘不稳的阿璃下意识抓住前头胖师兄的袖子,见他回头, 有些尴尬地说道,“师兄借个力。”
胖师兄倒不介意, 说道,“要不我们结个伴,我负责扛这妖风, 你负责打怪呀。”
阿璃灵力高超,远胜同门, 只是性格孤僻,总是独来独往, 胖师兄对结伴的事也不抱什么希望。
果然,她松了手, 只是说道, “我走在你前面。”
胖师兄叹气,意料之中。
阿璃凝神定气, 第一个进了试炼场,里面的冷远比在门口时冷多了。
所有人的第一个反应几乎都是将裸在外头的手给藏在袖子里,再用袖子挡住脸,还要再罩上一股灵力, 希望能借此抵御严寒。
可没等他们找到那雪妖将它击杀,得到分数,就已经冻得受不了了。
每一步都要踏过厚厚积雪,举步维艰。
抬脚时又有狂风袭来,走一步,又要退两步,有人直接退到了大门口,再要提步,便被吹了出去,成绩瞬间清零。
等雪怪出现时,别说击杀,就是提剑都难,手冻僵,剑结冰,半点灵气都凝聚不了。
也就阿璃这些精通防御之术的,还能坚持筑个罩抵挡一些冰雪。
雪怪袭来,也能过个两招。
但实在是太冷,灵力罩也要源源不断的灵力来维持,他们根本不能兼顾。
陆续有人因为受不了这严寒,抵抗不了不断袭击他们的雪怪而发出求救信号。
阿璃在击杀一个雪怪后,身体已经很虚弱。
但她还有三分之一的路程才能走到出口。
她以剑做拐,一步一步往出口走。
她不是想着拿第一,只是要完成试炼任务。
寒风如刀,在她脸上划出血痕,连手背都见了血肉。
阿璃没有停下来,仍在往前走。
突然一只雪怪呼啸飞过,狂风带得阿璃整个人飞起,重重摔在了厚厚的积雪上。
冷,冷得全身都没了知觉。
眼前不断有雪飞过,身上开始沾上了雪花,已将她半个人都埋了起来。
阿璃以为自己要被冻死在这里时,那冰天雪地中飞来一人。
宽袍飞扬,踏雪而来,身上还沾了雪怪的鲜血。
她微微睁眼看着,眼泪都冻在了眼眶里,哑着嗓子念道,“度师叔……”
度云劫俯身将她从雪里捞入怀中,为她渡气筑神,“为什么不求救?”
怀里温暖如春,阿璃渐渐恢复着元气,她说道,“试炼场可以求救,那以后下山了呢?没有人会救我。”
无论什么事都要靠自己,这点她早就明白了。
靠别人,路根本走不远,也不可靠。
度云劫紧握她冷似冰的手,将她拥得更紧,贴耳说道,“师叔不会丢下你。”
那是阿璃听过的最温暖的话。
对度师叔的喜欢,从那一刻就无法自拔了。
可度师叔修为高,人好看,脾气更好,她在同门眼里,不过是个不爱跟人说话,喜欢独来独往,一点也不好相处的人。
阿璃想要变得更强,更好,只盼在将来某一日,可与他并肩。
而无一人会非议。
从试炼场出来后,她主动寻了胖师兄,磕磕巴巴说道,“下次去试炼场,我们组队吧。”
自闭孤傲的少女开始试着融入同门,与他们一起修炼,一起吃饭,甚至一起笑。
她还找到了愿意给她上药还心疼她劝她不要太苦练的朋友。
她们会一起在凌晨爬上山去看日出,也会在半夜趴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只是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喜欢度师叔。
这是她心底的小秘密。
度师叔,那是她曾仰望的人,也是为了能跟他并肩而努力的人。
她有多喜欢他,被他背叛的那一刻,就有多痛苦。
痛苦到她仓皇狼狈地逃下山后,在那阴暗的洞穴里,差点成魔。
可是不值得。
在息壤差点吞噬她的时候,她清醒了。
是,不值得。
虚弱的她盯着那已经在她脑袋前停留的黑团团,和它久久对视。
难过涌上心头,终于没忍住,抱住这唯一的“活物”痛哭出声。
那时的冷,她一世也不会忘记。
那时度师叔将她抱入怀中给予的温暖,她也忘不了。
“你要死了吗?”
耳边不但有人在叽叽咕咕,还捏她的耳朵,捏她的鼻子,差点没憋死她。
在那只手捏住她的脸蛋时,她终于睁眼,迎面就是一张没有一点生气,丧得不行的脸。
不听抱了她半天,仿佛抱了个人形冰雕,要不是她还在吐气,他简直要以为她死透了。
阿璃的手脚还僵着,艰难问道,“我刚才没死?”
不听说道,“我打碎了墙,把你埋进了土里解毒,等再挖你出来,你就成了个冰雕。”
阿璃看看身上,果然还残留了很多泥土。
舔舔唇,也有泥。
把她埋进土里,他是解毒还是要把她做成花肥呢。
不过她确实活过来了。
虽然不听不是个热血少年,但身体确实是温暖的。
他就这么箍着她,箍得太紧,连阿璃都能感觉得到他偏瘦的身体硌着她了。
阿璃说道,“你娘没事。”
不听的脸色缓和下来,“可是她受伤了?”
“是,伤的不重别担心。”
不听稍稍安心,又道,“你能不能走?”
阿璃试着动了动,比刚才好多了,“还是有点冷,手脚都冻僵了。”
说完不听又将她抱得更紧。
疼疼疼……你硌着我了!阿璃被抱得不舒服,可是没吭声。万一她直接说你抱的一点都不好,伤了他的心怎么办?
又缓了一会,阿璃怕厉天九等会就过来看她被毒丨死了没,说道,“你松手,我好像能动了。”
手脚还不太利索,但至少能动了。
不听见她在揉手揉腿伸展腰骨,问道,“你做什么?”
阿璃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刚才你抱的姿势不对,被你硌疼了。”
不听皱眉。
阿璃赶紧要补充安慰,就见他说道,“不舒服为什么不说,你是不是傻?”
“……”去他的体贴善良小仙女!
她完全缓了过来,说道,“我得带你一起走。”
不然她怕厉天九一直追杀她要取息壤,到时候万一被他取走,那秦愫白和不听都没命了。
她想救不听。
想救这个少年。
不听眼里露了不耐烦,将锁住自己的铁链提起又放下,顿时砸得地面“咣”地一响。
是特地砸给阿璃听的。
这东西锁着他,他使不出一点力气,那就根本逃不出去。
“那就找东西砍断它,书上既然有记载法子,那就一定有。”
不听看她,眼里微微有光,“书上怎么说?”
“书被撕了。”
“……”眼里难得燃起来的光扑哧扑哧迅速熄灭。不听捉了她的肩就将她往外推,“快走。”
“别急啊,我们可以试试。”
阿璃跪坐在铁链面前,取了身上的匕首,注入灵力,朝它用力一扎。
“嗙——”
刀刃碎成了碎片。
还震得她的手发麻。
她又以灵气化刀,默念,“出来,回头带你找好吃的。”
一会不听就见她的心口冒出一团黑气,那黑气似有生命,又似在四处打量。
他伸手要抓,却被阿璃一掌拍开,“不许动。”
黑团团也在打量这阴郁少年,只觉他身上有种美食的气味,立刻朝他扑去。
谁想也被阿璃一掌拍倒。
“不许动!快进刀里去。”
“……”
阿璃扬起大刀朝那万年玄铁砍去,又是“嗙”的一声,大刀灰飞烟灭,就连附体的息壤都被弹了出来,撞在墙上咚咚作响。
不听说道,“它被撞懵了。”
阿璃回头,只见黑团团怒气冲冲飞了回来,张开满口锋利白牙的大嘴一口咬住玄铁。
“咔嚓。”
满口白牙碎成了渣。
阿璃:“……”
一口牙不成,它又换了一口大白牙,再咬,又碎。
再换再咬再碎。
连续十几口,玄铁只是多了几道牙痕。
不听拨弄着满地碎牙,说道,“它被气疯了。”
阿璃看不下去了,把黑团团拨开,她总算是发现了一件息壤都办不到的事了。她说道,“找找百宝袋里有没有什么可以用的硬东西。”
不听伸手去找,不死心的黑团团还在变换各种兵器,或剑或刀或斧头,对着玄铁一阵乱锤。
然而玄铁依旧坚丨挺。
阿璃都懒得去管它了。
一会不听摸出了一根白骨,说道,“它,最硬。”
“……”阿璃转念一想,都说剑走偏锋,万一有用呢?
她顿时激动起来,为白骨注入了磐石咒,令它坚硬百倍,这才举起双手,用力朝玄铁砍去。
“砰——”
玄铁……安然无恙。
骨头碎成了渣。
不听:“……”
阿璃:“……”
去他丫的剑走偏锋!
阿璃俯身捡地上的碎骨头,捡得都要哭了,怎么就能碎成这样,根本找不齐了。
算上上回不听毁掉的那一把骨头,这尸骨都要缺胳膊断腿了。
她有罪。
她对不起这白骨的主人。
——希望这白骨主人是个乌龟王八蛋,那此罪可解。
黑团团还在那边努力,满室都是各种兵器和玄铁较量失败的声音。
不听干脆半躺在地上,一手撑着脑袋看她。
阿璃还在苦想办法。
不听问道,“你为什么比我还急?”
他们才见了几次面,说过几句话,为什么她要这么着急。
刚才她差点被毒丨死了,不怕吗?
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这么急。
阿璃回神,“对啊,我为什么比你还急?王八蛋,你为什么不急?”
说完朝他胳膊怒拍一巴掌泄愤。
“……”
不听被打多了,这点力气像在给他挠痒。
他说道,“一定要是很硬的东西吗?”
“按道理里来说是这样。”
“那这玄铁不硬吗?”
“啊?”
不听拽了拽五六丈长的铁链,“这根链子这么长,你只需要朝一小节砍,那剩下那些,不能用吗?”
宛如醍醐灌顶,阿璃顿时开窍,对啊。
玄铁是这世上无比坚硬之物,比它更坚硬的她还没有在书上看到过。
所谓以毒攻毒!
阿璃问道,“你想到了为什么不试试?”
不听说道,“试了,没用。只是……”他指了指那还在跟玄铁较量的黑团团说,“加上它,大概可以。”
这黑团子莫名让人觉得很强。
阿璃赶紧召唤息壤,但它已然疯了,不断对玄铁发出攻击。
然而屁大点痕迹都没再刮出来。
阿璃只好探身把它揪过来,摁进一截玄铁中,随后想举起它砸另一节玄铁。
但……太重了吧这东西,根本提不动,更别说举起来。
她讶然,所以从不听还是个婴儿开始,就一直被这么重的东西锁在密室里?
厉天九那个人渣!
不听见她提不起来,伸手说道,“我来。”
虽然这么说,但他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这么多年来,每次娘亲来看他,都会偷偷带上利刃,让他找机会割断玄铁。
但每次都没有用。
他不喜欢看见娘亲眼里透着绝望,却还要笑着安慰他说没关系。
虽然屡屡失望,可每回他还是会接过她递来的利刃,再试一次,因为不试的话,她会更难过。
不听握住铁链,那黑气正趴在上面,甚至连他的手都染黑了。
阿璃说道,“快砸。”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的。
一定要可以!
不听将玄铁提起,像摆动绳子那样摆动起来。
铁链上下起伏,在地上拍打,拍得地板碎成了石沫。
不听的手速越来越快,铁链也晃得越来越快,阿璃几乎看不清了。
那么重的东西,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直到密室里已经腾起风来,不听似风迎着铁链另一头快速飞去,手上的铁链随他而动,息壤包裹的那一节铁链猛地撞击上了另一节腾起的铁链。
“砰!砰!砰”连续的冲撞,室内顿时震天作响。
刺耳的声音刮得阿璃耳膜刺痛,空中已见火光飞起。
铁链瞬间断裂。
不听一愣。
阿璃也一愣。
断了!
阿璃雀跃飞奔,冲上去飞身抱住他,“铁链断了,这王八蛋铁链断了!!”
不听被撞得往后退了半步,姑娘的长发掠得他两颊发痒,还有一种特别好闻的香气。
长这么大,除了娘亲,就没人这么抱过他。
只是长大以后,娘亲也不抱他了。
不听无由来觉得别扭,当即——一掌推开了她。
被推得趔趄不稳差点直接撞墙的阿璃一脸懵,小兔崽子等会找你娘告状!
不听低头看着那断掉的铁链,有些茫然。他提了提手脚,很轻。他又转了个圈,从未知道原来走路可以这么轻,仿佛走一步都能飞起来了。
阿璃拽着他的手往外带,说道,“去找你娘。”
不听没动,反而抓了她的手,直接朝密室上方冲去。
阿璃骇然,“那是墙!!”
坚硬无比,连她用咒术都没办法碎开的……
“轰。”
不听几乎没费什么劲,墙直接破开了个大洞,瞬间就见了外面日光。
阿璃:“……”
嗯,这墙就是个屁。
阿璃发现不听虽然没灵力,但这世上有一个可以让他们这种辛苦修炼的人吐血的词,俗称——天才。
不听就是个天才,明明没有学习过如何修炼,甚至连怎么控气都不知道,可就是能做到常人所不能做到的事。
而且这铁链被斩断的瞬间,她明显就看见不听身上像被解开封印那般,已见灵气邪气,周身乱窜,像是在打架,完全操控不了的模样。
可饶是如此,也丝毫不能影响他的速度。
不远处巨响震天,在阁楼闲坐的白无名微微皱眉往那边看,冲天的邪气,宛如妖魔现世。
那是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立刻起身,朝那边飞过去。
仍被困在院中的孟平生和吴不守也听见了声音,两人从房里出来,便见了漫天邪气。
孟平生的脸色骤变,“沧澜阁里怎么会有这种怪物?”
吴不守细细查看,只见灵气和邪气纠缠激烈,十分骇人,“恐怕是放出了不得了的怪物。”
孟平生怕那妖物害人,又去击打那灵罩,可灵罩坚实无比,依旧无法敲开。
沧澜阁巡逻的护卫很多,方才的响声早就惊动了他们,刚到这废弃别院中,突然就看见两个人从地下冲出,不待他们反应,便化作两道光消失不见了。
速度快得根本让人看不清。
不听寻找着母亲的踪迹,掠过沧澜阁上空,地下的人只看见地上有影子一瞬而过,再抬头看去,什么都看不见。
“在那。”
不听猛地停了下来,幸好他还抓着阿璃的手,否则阿璃几乎被甩了出去。
他俯身往下面的院子冲去,抬手朝屋顶一扫,屋顶立刻被掀翻,完好的房屋顿时只剩半截。
屋里坐着的白衣女人忽然见到地上日光,不由微微一愣,抬头看去,见了那削瘦少年,眼里瞬间含泪。
她的脸色苍白,白衣上还染了片片断指的血迹,宛若冬日红梅,凄美艳绝。
“不听……”
“娘。”
不听冲到她面前,秦愫白伸手抱住他,在这日光下抱他,是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的事。
她的眼泪直淌,断指的疼痛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她日夜牵挂的儿子就在眼前,他们再也不用在那水牢里相见。
阿璃站在一旁暗暗感慨,越想,就越觉得厉天九不是个东西。
对,厉天九。
阿璃脸色一变,说道,“你们还是快走吧,不然等会沧澜阁就来人了。”
秦愫白问道,“那你呢?”
阿璃说道,“我还得救我的师叔,放心吧,我叫了援兵,很快就到了。”
不听看她,问道,“你留下来能救人?”
“好像……有点打不过。”
阿璃还想挣扎一番,可已经被不听捉了手,像要带她出去。
“别,我……”
“送死的是蠢蛋。”
“……”
不听一手抓着秦愫白,一手抓着阿璃,身形单薄的少年在此刻,却让人觉得可靠极了。他抬头往上看,那灵力墙结实无比,可再结实,能比得过那囚困他多年的密室吗?
不能。
他飞身就要上去,便见一抹青影飞来。
他正要出手,阿璃已经叫道,“白无名!”
白无名停了下来,发现那股邪气来自这个少年,他问道,“你们去哪?”
阿璃说道,“离开这。”
“恐怕走不了了,我过来的时候,沧澜阁的护卫也全都来了。”
说话间,空中已飞来成千上万的护卫,将原本明亮的天空都遮掩得一片昏暗。
“你们走不了了。”
秦愫白听见这声音,心顿时觉得冰冷。她往前看去,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冷眼盯来,这一眼,秦愫白差点吐了。
鹤夫人面无表情盯着他们,说道,“他不可以走。”
秦愫白将不听护在身后,冷声,“你们困了我们mǔ_zǐ十八年,够了!”
鹤夫人说道,“可我儿子的病还没好啊。”
阿璃忍不住呸了她一口,“老妖婆!”
鹤夫人的注意力全然不在她的身上,别人早就不能激怒她了,她的心在儿子一日日的病痛中早就被伤得千疮百孔,轻易不会被人惹怒。
除了秦愫白。
这个和她的丈夫生下孩子,她却不得不接受的女人。
她对不听冷冷说道,“回去,回你的牢里去。”
不听顿时杀气立现,几乎没有人看见他是怎么出手的,人就已经到了鹤夫人面前。
鹤夫人本就不是个正统修仙者,多年来更是荒废修炼,连个筑基都不是。
对不听的出手,她根本连看都看不见。
等他到了面前,旁边护卫也反应不及,等他们反应过来时,鹤夫人已经被一掌拍倒在地,呕出血来。
护卫这才上前围剿,但不听连位置都没变,只是以手横扫,那护卫就倒了一地。
阿璃惊诧,不听再怎么天才,这能力也太逆天了吧,比她这个金丹还要厉害。
要不是手脚上还铐着一圈玄铁,那是不是都能变怪兽了。
本刻苦学习的仙女不服!
护卫如湖上波浪,不听便是湖中人,将他们一圈圈击退。
等再无护卫敢上前,他才走到鹤夫人面前,手上已聚了一团邪气,要杀她。
邪气脱手,冲向鹤夫人。
几乎是离她半寸之近,邪气被人接住了。
厉天九化去邪气,手心已被灼出焦味。他暗暗诧异,不听确实灵骨奇特,是修仙的上乘者。但他常年被玄铁锁住,压制了大半灵力,如今初初领教,威压逼人,着实让他惊讶。
不听见了他,眼里更是生了戾气。
“不听。”秦愫白低声,“回来。”
声音里都是担心,也是惧怕。
不听转身便回来。
但身上的戾气却没消失。
阿璃倒有些称奇,按理说一个人如果戾气重到这种程度的话,根本就已经控制不住而被这戾气操控了,但不听却收放自如。
如果把他扔进魔族里做卧底,一定能骗过他们。
明明煞气冲天,可心智却依旧清醒。
厉不鸣也已闻讯赶到,他看着那多年都不见一面的姨娘秦愫白,又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少年。
一身褴褛,面色苍白,他从未见过他。
鹤夫人见儿子过来,说道,“鸣儿走。”
厉不鸣看了看四下严阵以待的护卫,又看向阿璃——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是唯一肯对他说出真相,不会骗他的人了,“阿璃,他是谁?”
阿璃顿了顿,不听已紧握她的手腕,拧眉看她,不许说,不要说,他不想听见任何他和沧澜阁有关的字眼。
厉不鸣看向自己的母亲,问道,“娘,他是谁?你们在做什么?”
鹤夫人没有答,已经要带他走,“别问了,剩下的事交给你爹,我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