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刚刚出师没多久,还没有来的及闯下一番名堂,就要死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黑暗角落里了嘛?他这样一个天纵之才就这么窝囊的死了,大概要被同门们笑死了吧?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静谧无声的黑暗密室中传来一声金属摩擦的刺拉声,然后是一片昏黄的光飘了进来,幽灵一般,是盏灯笼。灯笼后面,是一张青面獠牙的脸,他被吓了一跳,顿时闭上了眼睛,大喊,“鬼啊!”
“刺客,也会怕鬼?”储禁将面具摘了下来,好奇的问道。
刺客闻言,觉得声音虽然阴冷,但是像是人在说话,便又睁开了眼睛看向来人,原本还有些激动于终于又能看见活人,但当他看到对方阴柔的面孔后,又是吓得一个哆嗦,颤声道,“储……储禁?你……你别过来!”
仿佛储禁比鬼还可怕似的,拼命的将脑袋往后缩,可惜后面是木头架子,他避无可避,却还是将头紧紧贴着木架,只想离眼前的人有多远就多远。
“呦!竟然还认识我?看来是尹家的内门弟子?既然认识我,那就废话不多说,把你知道的事情,统统交代了吧。否则,你应该知道下场的。”储禁将灯笼提高,照亮刺客的脸,十分年轻,甚至还带着一份少年人的稚气。
“还这么年轻,一定不想就这样死了吧?”储禁阴冷的声音幽幽的回荡在这狭小而黑暗的空间里。
那刺客顿时吓得呜呜哭了起来。储禁顿时一愣,啥情况?啥也没干呢怎么就哭了?这刺客也忒脆弱了!
“不准哭!”储禁冷冷的斥道,声音不大,却阴寒无比。在那刺客听来,便有如九幽之下钻出的恶鬼吓得他立刻止住了哭音,可怜兮兮的看着储禁。
“好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否则,爷爷我先剥你一层皮。”储禁瞪了他一眼,恐吓道。
“储爷爷,如果我说我其实什么也不知道,您信吗?”刺客委屈巴巴的看着储禁。
噗!
储禁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奶奶的居然还真叫老子爷爷?
你以为你认了孙子就可以蒙混过关?
“老实点!老子可没那闲工夫,我数三声!你如果不说,我就先断了你一只手!”储禁冷声道。
“一!”
“我说我说!”刺客哀嚎道。
储禁二字还没喊出口,刺客就怂了。储禁也很纳闷。
“我叫尹停,是抚州尹氏第七代弟子,这次任务是受家族密令前来暗杀齐国二皇子萧胤……”尹停哆哆嗦嗦的说完,便看着储禁,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看来是怕极了眼前这个人。
“然后呢?”储禁见他说一半停了,不满的提醒道。
“没,没有然后了……”
“你耍我呢?”
“真没了!”尹停大喊,生怕储禁不信。
“你确定是抚州,不是鄞州?别忘了你用的可是索魂锥!”储禁冷声道。
“我也会抚州的穿心刺……”仿佛是担心储禁不信,他立刻又道;“我还会唐家的流星锥!百贺家的血镰刀,司空家的……”尹停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刺杀手段,犹自不停,储禁终于打断他。
“什么都会?你倒是集百家之所长啊!那为何当时偏偏要用鄞州尹家的索魂锥?”
“是族长要求的!因为族里只有我用的最好,所以这次才会派我来。”尹停本来为此洋洋得意,此时却是恨不得自己如同那些无能的废柴一样,只会穿心刺。
“你招的这么痛快,我怀疑你是鄞州的尹氏族人,要嫁祸给抚州尹氏?”储禁其实更希望他背后的人是鄞州尹氏,私底下很多人都知道鄞州尹氏是和东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的。可是这个小刺客说的却不像假话。而且他如此惧怕自己,恐怕真的是抚州。
“我真没有呜呜呜……我再也不要做杀手了呜呜呜呜……”尹停突然崩溃大哭起来。
他也曾是族中的天之骄子,从小被捧大的,此时一被激便立刻瓦解了心房。
储禁被这家伙吵得耳根痒痒,他掏了掏耳朵,怒道,“不准哭,再哭割了你的舌头。”
“哦……”
“那你可知这次刺杀任务是谁联络的你们族长?”储禁又问。
“不知道。”尹停毫不犹豫。
“说实话。”
“这是杀手的基本底线,死也不会出卖金主的!你可以杀了我!但是我绝不会说出他的名字!”尹停突然咬牙道。
“你刚不是说你不要做杀手了吗?你都不做杀手了,还遵守什么屁的杀手底线啊?”储禁纳闷道。
“那也不行!”尹停坚决道。
“行,那你就继续在这儿呆着吧,什么时候想说了,我再过来陪你好好聊。”储禁提着灯笼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尹停茫然的看着他消失在黑暗里的一抹暖黄色光亮,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第25章 夫人
“殿下,可以确定是抚州尹家了。”储禁将审讯结果禀报给萧胤。
“不着急,继续审,供出谁不重要,我们都知道是东宫所为,既然所有人都认为是太子的手笔,那小刺客说什么还有什么打紧的?太子当然不会留下把柄,他又不傻,可世人也不傻。”萧胤披了一件墨色长衫,站在书架前,手中擦着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他薄而漂亮的唇轻轻抿着,只露出些微的笑意,看起来冷而锐利,与平日里表现出的冷淡从容亦或是温文尔雅都截然不同,此时的他便如同一柄锋利而噬人的利剑,时刻散发着危险而强悍的气息。如果李承欢看见这样的萧胤,必定会以为那是另一个人。
“那……”储禁有些疑惑,不太明白萧胤的意思。
“你以为凭这件事就可以推翻太子吗?”萧胤抬眸看向储禁,见他摇头,便轻笑一声,道,“你也知道不可以,那我们何必还将心思放在这上头浪费时间,我们不追根究底,父皇反而会更高兴,他高兴了,自然就会给予我更多。既然如此,何不借此时机,在朝中做一番布置,我们在朝中的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军中的力量我们又不能轻易动用,这样实在不好施展拳脚,我想我那几位兄弟也等得不耐烦了。”
“那小李大人?”储禁又问,他不太清楚李承欢在萧胤这里究竟算什么?他毕竟脑门上还挂着太子家臣的印记呢!
“他么,你们暂且就将他当做我的……”萧胤想了想,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语。心里不免也觉得有些可笑。
“夫人?”储禁小声咕哝了一句。
没想到萧胤却是听得清楚,只见他眸光轻轻动了动,随即就不动声色的道,“也可。”
啊?储禁傻了,殿下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储禁觉得大概是自己与毒药过于亲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
“你知道他不是太子的人,而且他很有趣,不是吗?”萧胤将雪亮的剑锋抬起,透过上面冷凝的光看着自己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眼来。
“可他毕竟是男人。”储禁再次提醒。
“那又如何?”萧胤不为所动。
储禁无奈,只好接受了这个诡异的事实,他们家王爷的夫人是男人,嗯,他可以消化一整年!
显然这位夫人还并不知情。他甚至还不知道他们家王爷的真面目是怎样的,希望他自求多福吧!储禁在心里为仍然一无所知的李承欢默哀。
“长风还没回来?”萧胤突然问道。
说到正事,储禁突然严肃起来,“还没有,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仍然在潜伏,恐怕能钓出个大鱼。”
“哦?”萧胤眉头微挑,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另一边终于醒过来的萧狄一醒来就发了疯似的在府里发狂,没人知道他怎么了,分明昨天下午还兴高采烈的出门,怎么喝了顿酒回来,就又发疯了呢?萧狄却是有苦难言,他竟然被萧胤骗了!他果然是为了追魂丹!可恶!可是他当着他的面说他没有那东西,他此时难道还能再上门讨说法?萧狄觉得自己此生都没有上过这样大的当!他当然愤怒,当然要发狂!
只是他平时疯惯了,便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李承欢醒后,东城别院的大门也终于敞开。
无数被压下的事情都接踵而来,一时间,许多官员开始在东城别院进进出出,凡是牵涉到金雀楼刺杀案的官员,都不得不被卷进来,而萧胤原先埋下的钉子们也终于开始活跃起来。这次暗杀没有牵扯到东宫,却间接掀出了许多陈年旧案,皇帝一声令下,就命睿亲王全权负责查办。百官都知道,这是皇帝在心疼儿子,为他建立根基铺路,从而破例行事。可是这届皇帝威势极高,一旦做出决定,竟无人敢于出面反对,即便是东宫势力迫于压力,站出来说了几句话,却也被立即镇压,再也不敢冒头。
太子在东宫发了好一通脾气,虽然那刺杀确实是他安排的,可是他本就安排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萧胤如此狡猾,竟利用了父皇对他的怜惜和宠爱,疯狂攻击他在朝中的根基,建立自己的势力。
还有那个李承欢!为何不老老实实的坐着?为何要为萧胤挡那一击?若是没有他多事,此时此刻,萧胤的尸体都要臭了,哪还有精力在这儿蹦跶?那个蠢货!
那样的蠢货,竟然这样都没死成?他可是知道那封喉的威力的。他越想越是愤怒,感觉所有人和事都在违逆他的意志,让他越发愤怒与仇恨起来。
李承欢刚醒来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又整整睡了一整天才又醒了过来。醒来时天是暗的,只有卧房里亮着几盏昏黄的灯,他已经知道自己正睡在萧胤的床上,而且已经睡了四天了。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又是激动又是欢喜,又有些隐晦的恐惧与不安。他是十分清楚自己对萧胤的感情的,可不是什么一见如故,惺惺相惜,所以他面对萧胤始终无法做到坦然自若,他是有些愧疚的。他不想欺骗萧胤,却无法控制自己,他太想亲近萧胤了。
这次从阎王殿里走了一圈回来,本该是后怕的,可是他却满脑子都是萧胤照顾他时的温柔与体贴,简直让他想一直这么病下去。
他知道他是没救了。
“你醒了?”一道温淳的声音突然响起,李承欢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萧胤竟然一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打盹,是在看护他?他竟然完全没有发现?不对!他突然运起内力,想要感知一下自己的气海,却在中途无力的垂下了手。他不由惊慌起来,难道……
萧胤披着一件外袍,提着一盏油灯走到床边,他将油灯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后,才握起李承欢的手,将内力缓缓注入他的身体。李承欢顿时觉得有一股暖流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周身的经脉,一股浑厚的气息在体内迅速扩展开来,疏通了他浑身的脉络,直达气海。
“你看,没事的,只是你之前毒入肺腑,伤到了根本,需要静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你切不可心急。”萧胤柔声安慰道。
昏黄的油灯下,李承欢已经窘迫的不知道往哪儿钻了,他感受着握着他的那只手掌上传来的温度,感觉全身都在发热,根本没有听清楚萧胤说了什么,只是慌张的点头。
“你很热?”萧胤用手背贴上了李承欢的脸,觉得有些烫,问道,“不会是发热了吧?”
李承欢臊的不行,一下子用被子蒙住了脸,瓮声道,“我没事,殿下,请先去歇息吧!”
“真的没事?”萧胤想去拉被子,发现被子被李承欢扯的极紧,嗯,有这样的力气,应该是无碍了。
“那你好生歇息,我先走了。”萧胤又将油灯提起,打算离开。
被子里又传来李承欢的声音,“殿下为何让我睡在您的卧房里?”
“你想知道?”萧胤问。
李承欢心头一惊,顿时回道,“请殿下安歇,承欢胡言乱语,殿下不要介怀!”
萧胤笑了笑,提着油灯走了。
听到关门声,李承欢才将脑袋从被子里钻出来,看了一眼屏风后卧房门的方向,脑子有点乱。萧胤对他是不是有点太好了?是因为自己救了他?
李承欢百思不得其解,睁眼看着屋内模糊的轮廓,陷入了沉思。
夜深人静,屋外的房顶上,一轮明月高悬,两个黑衣人正并排坐在屋檐上对月共饮。
“你说殿下是怎么想的?”储禁喝了口壶中烈酒砸吧砸吧嘴,问隔壁的陆迁。
陆迁看着天边的明月,还没从刚才听到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只觉得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他们殿下总是能人之所不能,世间又有什么东西能束缚住他?没想到连这方面都如此非比寻常……
“小李大人确实不错……”半晌后,陆迁说道。
“哪方面?”储禁问。
“嗯……长得还不错?”陆迁道。
“有病?我给你治治?”储禁恼火。
“诶?难道我说的不对?你敢说他长得不好?”陆迁立刻不高兴了,怒怼道。
“我有说这话嘛?我就觉着你太肤浅了!我们殿下是什么人?啊?论长相谁能比得过我们殿下他自己啊?他要是喜欢好看的,天天照照镜子不就行了?”储禁反驳。
“啧啧啧,所以说你这人一辈子讨不着媳妇儿的命呐?看心上人和看自己那能一样?”陆迁不屑,对储禁的榆木脑袋感到分外鄙夷。
“你说谁讨不着媳妇儿?明儿就讨一个给你看看!”储禁羞愤。
“行啊!我等着!你说我这份子钱都准备好多年了,你看,你也不给我一个机会送出去……”
“明儿就让你掏出来!”
“掏就掏!你倒是去讨个媳妇儿给我看看呐?”
“陆迁,你大爷!”
“嘿?我说储禁,你怎么还骂人呢?”
……
两人正互相嚷嚷。
“你们精神很好?”突然一道冷澈的声音在黑夜中幽幽响起,陆迁与储禁顿时打了个寒战。
第26章 坦白
天明时分,储禁来给李承欢换药。
李承欢看着眼窝深陷,一脸疲态的储禁疑惑道,“储先生昨晚没睡好吗?”
储禁闻言,深深看了李承欢一眼,尴尬一笑,“昨夜研究药理,正到了要紧处,便投入了些,睡的晚了,劳大人挂念。”
“哦?是吗?说来我这伤还全靠储先生费心了,若没有储先生妙手回春,承欢可能已经……”李承欢感激的看着储禁。
储禁被这李承欢亮晶晶的眼睛看的背后汗毛直竖,立刻摆手道,“哪里哪里!是大人您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小人只是做了份内之事。”
“储先生太谦虚了。”李承欢笑道,觉得这个储禁怎么也怪怪的呢?虽然不像柳护卫那样对他充满敌意,却也不愿与他亲近的样子,怪哉?难道是他的人格魅力不如从前了?
储禁替李承欢换好药后,嘱咐道,“大人身后的伤曾被剧毒严重侵蚀过,要大好还需一段时日,最近几日都不可妄动,以免伤口再裂开,出什么问题。”
“嗯,我知道了。”李承欢点头,只觉得背后麻麻的,没有什么知觉,伤的果然不轻。话说老躺在萧胤的床上,好生奇怪,待伤好些了,他还是得回李府才是。
“储先生是殿下身边的医师吗?”李承欢是个嘴巴闲不住的人,好容易醒了,便想找人说说话。
储禁心里却藏着大秘密,并不想与李承欢过于亲近,生怕触了萧胤的逆麟。只是回道,“是,药已换好了,储禁就不打搅大人休息了,先退下了。”
储禁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他觉得还是去会会那个怂包杀手更安全一些。
李承欢失望的看着储禁飞快消失的背影,觉得有些无聊。他看了看屋里垂首站着的两名侍女,眼眸一亮,说道,“你们过来。”
那两名侍女怯生生的互相看看,走上前去,又不敢靠的太近。
“你们叫什么名字?”李承欢笑眯眯问道。
“奴婢名叫青黛。”
“女婢名叫蓝翘。”
李承欢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稍稍扭头看那两位怯生生娇滴滴的姑娘,但是美人在前,还是赏心悦目的,于是他笑着夸赞道,“真是好名字,谁给你们取得?”
“是云熙嬷嬷取得。”其中一位圆圆脸蛋的婢女小声说道,十分拘谨。
“哦,云熙嬷嬷又是哪位呀?”
“是宫里的掌监嬷嬷……”
一个上午,李承欢就躺在床上,在孜孜不倦的与两个小姑娘的聊天中度过,还算惬意。
到了中午,萧胤才终于出现,李承欢发现他进来时,衣摆处还凝着一分湿意,不由好奇道,“外面下雨了?”
萧胤笑着点头,说道,“小雨罢了,本该让你也看看,只是你现在身子虚弱,受不得风。今日觉得如何了?”
李承欢便笑道,“好多了,只是储先生说不能乱动,我就只好老实躺着了,为了下半生的幸福,可不敢不听医嘱。”
说完,李承欢就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十分不妥当。直到萧胤十分自然的坐到床边,又十分自然的伸手贴上他的脸,他才恍然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这样简直就像,就像是那个什么……一样啊!
是他想多了?友人之间这样正常么?他立刻想到了死党盛海楼,他们有这样亲密过?嗯……这么一想好像也确实有,只不过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在拌嘴打闹,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只是萧胤的体贴与温柔配上这样亲昵的动作就显得十分暧昧了啊!
“还好没有发热症。”
温淳柔和的声音传来,李承欢一怔,他转眸看向萧胤的眼睛,发现那双曾让他痴迷不已的漂亮凤眸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流光婉转,似含着深深情意。
简直如同他无数次幻想中的那样让人目眩神迷!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让他无法抗拒!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李承欢扪心自问。
“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萧胤见李承欢呆呆的盯着自己,有些疑惑的问道。
李承欢偷偷咽了口口水,小意的说道,“殿下这样,十分好看!”
萧胤的眉梢微不可查的跳动了一下,心道,果然是个好色之徒。他顿了顿,依然温声道,“李修撰觉得很好看?”
李承欢点头,又立刻摇摇头,紧张的说道,“承欢冒昧了。”
“没关系。”萧胤为李承欢理了理鬓角的乱发,说道,“近几日我有些公务要忙,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陪你聊天解闷,你若是觉得无聊了,可以让院子里的下人陪你说话解闷,他们都是好相处的。”
李承欢点点头,脱口问道,“殿下在忙什么?”
萧胤微怔,想了想说道,“李修撰本是太子身侧的近人,可却救了本王的命,有些话即便不说,李修撰也是懂得,从今往后,东宫可能对李修撰要疏远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承欢一听,就知道自己问错话了,也没料到萧胤就如此直接的点破了彼此曾经的立场与现下的情形。也是,既然发生了那件事,曾经的格局早已大乱,有些从前决计不能宣之于口的事情,现在也已经可以摊开来说了。
他便坦然的点了点头,说道,“承欢明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承欢自然早已做好了接受此事后果的准备。”
应该说,这件事本来就是他计算好的,绕了这么一大圈的目的,也不过是求个顺理成章接近面前这人的机会。
只不过他算盘打得哐哐响,自以为运筹帷幄,却没算到差点丢了卿卿小命。
萧胤心知肚明,看着面前毫无防备的少年,说道,“往后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以找我。”
李承欢笑了笑,并未作答,若是他刚刚拜入太子门下,还没几日便又转投睿亲王门下,他李承欢这三个字岂不是要成了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小人典范。虽然现在他的名声估计也不会好去哪里了,但是总不好将风声做实了。
李承欢心想,太子殿下现下估计怒不可遏,应当会再助他一臂之力的。
往后几日,萧胤果然忙的很,有时一整日也见不着个人影。李承欢知道他此时应当是正在收割战果,建立根基。不过他倒是也并不觉得无聊,他是个闲不住的,总能找到解闷的法子,李侍郎也会偶尔过来陪他说话解闷。李侍郎心里发苦,总觉的自己明明是来看儿子,怎么倒有种去看嫁出去的女儿的既视感。
其间,他收到了一封来自大哥李成贤的信,信里只是询问他的伤势如何,为自己迟迟未找到追魂丹而表示自责,并保证会将李承欢想要的东西统统备好带回京都,只是他还要再耽搁一段时日才能回京看他。恐怕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李承欢知道自己这位兄长的本事,倒也不是非常担心。
不得不说,储禁的医术还是非常高明的,不过七八日的功夫,李承欢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日,晴光大好,他站在东城别院的小池塘边,学着当初萧胤的样子抛投鱼食,看着鱼食落在水面,引来无数的鱼儿雀跃的哄抢,心情也随之明朗起来。
“李大人,确定今日就要回去李府了吗?不等殿下回来?”储禁有些为难道,“李大人的身体尚虚,还不宜吹风行走……”
李承欢笑着摇摇头道,“无妨的,实在不便继续叨扰,我的伤既然已经大好,自然是要回李府的。殿下既然不在京都,待他回来,承欢自当再来登门拜谢的。”
李承欢好不容易等到萧胤不在府中,正打算偷偷溜走,这别院里的人各个都很古怪,初时还不觉得,时日一长,便让他有些毛骨悚然。如果等萧胤回来,看着那张让他神魂颠倒的盛世美颜,他觉得自己恐怕张不了这个口。
储禁还待再劝,李承欢已经摆手,“储先生不必再劝,本官毕竟是朝中翰林,实在不方便在亲王别院久留,殿下他想必也是这样想的。”
储禁面色发苦,心道殿下才不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又不好强行留人,只好不再多言,派了一行车马,将人送回了李府。
看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在李府的院墙中,储禁咬了咬牙,立刻匆匆赶回去给萧胤写条子,汇报此事。
李承欢刚回府没多久,一直密切关注东城别院动静的盛海楼便后脚跟了进来。
“李二!”盛海楼一身深蓝色劲装,大步踏进了李承欢的小院,一脸阴霾。
李承欢刚坐下喘了口气,就听到了熟悉的叫喊声,还没来的及高兴,就看到了来人神色不善,气势汹汹。
李承欢不解,“小楼?你怎么了?”
盛海楼一言不发的走到李承欢身前,伸手就去解李承欢的衣带,李承欢一惊,立马攥紧了自己的衣襟,惊恐道,“小楼,你做什么?”
盛海楼见李承欢不撒手,僵持了半天,他突然颓然的松开了李承欢的衣带,退后了一步。
李承欢觉得不对劲啊,盛海楼这是在发什么疯呢?难不成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又被晋王那厮欺负了?
“怎么了?”李承欢伸手去抓盛海楼的衣袖。
盛海楼低着头,双眸藏在阴影里,沉默半晌,才低声说道,“我以为你死了……”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李承欢心头一跳,终于知道盛海楼为何如此,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楚,他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亲如兄弟,他在东城别院生死未卜时,盛海楼见不到他,又得不到他的消息,想必是急疯了。
“……是我不好,我应该派人知会你的。”李承欢有些心虚,他当时一门心思都在萧胤身上,竟忘了给盛海楼递个消息,好让他安心。
盛海楼没动,依然沉着脸。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替他挡暗器?”
“……”
“他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喜欢的就是他?”盛海楼的声音拔高了几分。
李承欢的手微微一紧,随即放开了盛海楼的衣袖,往椅背靠了靠,背后传来轻微的痛感,他没有去理会。
“你疯了吗?”盛海楼见李承欢不说话,突然抓住李承欢的肩膀,晃了几下。
“你既然猜到了,我也不想瞒你,我确实喜欢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我已经想清楚了。”
李承欢没有辩解,他了解盛海楼,盛海楼也同样了解他,他们是比兄弟更亲近的关系,所以他没有必要撒谎。
“你……”盛海楼恼怒的瞪着李承欢的眼睛,双目赤红,半晌才咬牙骂道,“就算死,你也不在乎?”
“……是。”
……
半晌,盛海楼无奈的叹气,“我听到了消息,太子不高兴,你恐怕会被调离京都……”
第27章 送行
京都邻近的苍槐县,一家老字号的打铁铺里。
此时铺子已经关了门,里头的匠人都被绑缚了双手跪在地上惊恐不安的打着抖。周围站满了气势凛然的黑衣护卫。
堂中只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位相貌出众的年轻公子,此时正端坐着,手上把玩着一块小小的黑铁令牌。
“黑鹫。”萧胤轻轻摩挲着这黑铁令牌上的墨色纹路,轻声念道,随即幽幽叹息,“北凉的人。”
闻言,陆迁一脚重重踢在那位铁铺老板的胸口,那健硕的壮汉立马被踹的砸在身后的墙上,砰一声闷响,顿时口喷鲜血,双眼直翻,眼看着半条命就去了。
“说!还有哪些人?”
屋里又陷入寂静,没有人说话。
陆迁又抬脚踹了一名北凉匠人,喝道,“说!”
“没,没有了……”那咳血的匠人艰难的挤出几个字,话音未落又咳了一大口血。
陆迁看向萧胤,询问道,“殿下?”
“封了吧。”萧胤将黑铁令牌丢给陆迁,“回京。”
陆迁赶忙伸手接住,“是。”
此时,一名护卫闪身进入铁铺,快步行至萧胤身前,利落的半跪于地,双手递上两管小竹筒,“殿下,京里来的消息。”
萧胤接过竹筒,抽出其中一管里的卷纸展开。储禁传来李承欢回府的消息。
“回去了?”萧胤想到李承欢最近身体大好,估计是闲不住了,也没多想,又打开另一卷,看完后眉头却轻轻皱了起来。
这里头写了最近朝中的一些人事调动,其中有他安排的,也有其他人。
父皇下旨任李郸为户部尚书,这在他的意料之中,那位老尚书老眼昏花早该告老还乡了,听说前些日子又生了场大病,李郸资历能力都够,应当是正常升迁。
可是为何又突然调李承欢去淮州任同知?堂堂翰林清贵却要远离京都,平调去州府任同知,这无疑是□□裸的贬谪流放……
是太子?还是父皇的意思?
“调令是何时发出?”萧胤有些疑惑,太子此时确实恼怒李承欢,想打压他是理所当然的,可按理说,现在这个时候,父皇该压一压太子才是,难道是父皇的意思?为什么呢?
“昨日刚刚批示。”护卫沉声回道。
萧胤想了想,又问,“他离京了吗?”
“今日离京。”
萧胤皱眉,“这么快?”
李承欢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旨意下来,李郸就开始为李承欢打点,李承欢得知自己被贬离京都,心情有些复杂,一方面可以脱离太子,不免松了口气,另一方面离开京城,独自一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还是有些落寞。
“去了淮州,要好好照顾自己,政绩倒是次要的。只是去了那里,没人管束你,切莫四处闯祸,给为父添乱知道吗?”李郸有些不放心,李承欢还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想到他那跳脱的性子,又提醒道,“万事要小心谨慎,为父虽然升了尚书职,可你也莫要仗势欺人,觉得有个尚书爹就为非作歹祸乱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