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耗费太多精力,与家里的牵系松了一端,重新安置本就是磨人的事,陈子侑自认做了最大的让步,江薄笙不知道是固执还是做派老成,坚持把陵园地址给了他:“留着也好,或许有一天你改主意了呢。”
礼节上的事,陈子侑夹住纸条,看也不看随意揉进口袋:“麻烦你跑一趟了,回去小心点。”
“公司在d市有中意的项目,原也要来。”江薄笙调整了下坐姿,说:“时间太仓促,不然应该请你和你男朋友吃顿饭的。”
对方是聪明人,猜中并不令陈子侑意外,反而按住额头道:“我俩好着呢,求求你赶紧走吧,别给我添乱了。”
“所以呢,算过去了吗?”对方突然发问。
沉默掩饰了晃神。
车灯拉成两个光点,耳边滑过风声,拉回了飘远的思绪,陈子侑跺跺脚,没有回答他,因为自己都想不通这一遭。
半月前买的烟剩大半盒揣在兜里,陈子侑下意识去摸,没翻到打火机,便忍下作罢了。
既然接手了烂摊子,去趟陵园扫墓无可厚非,尽孝尽善更像是本分——供上白菊和香烛,宣告前半生的恩怨就此了结,想来都要苍老许多。
家人在陈子侑心中是个死结,早在童年扎了根,逃离后十年间的自欺欺人,和捅破窗户纸那一刻的焦炙,无一不戳穿他还介意,还尚未得到解脱。
他是真心喜欢欧阳黎这个人,行事不愿太敷衍。
只是一段心事搁置良久,这么多年的情绪裹着,自行剖解也需要时间,开口不是那么容易的。
然而欧阳黎根本没有给他机会。
翌日到了饭点,陈子侑路过门口,探头扫了一眼:“老欧呢?”
文科办公室只剩晏寒,也正好要锁门吃饭,外套穿了一半,钥匙拿在手里:“哦,刚才跟黎董走了,应该是出去吃了吧。”
“怎么,你也认识黎离?”陈子侑眼神凉凉的,奇奇怪怪的劲儿又上来了:“他是什么a市首富吗,怎么人人都认识他。”
倒也没有,他排第二……晏寒弱弱地想。
直觉不妙,晏寒讪笑着开脱:“不熟不熟,人家只当我是泛泛之辈。a市商圈一共没几号人,想在名利场里混黎董总得认识的。”
s社和晏家的公司常有经济上的往来,晏寒在某次晚宴上有幸见过这位极其年轻的商业巨匠。黎离对他颇为赏识,问过他离开公司后的去向,去年还发出过s社主办的艺术展邀请。
食堂的人已经撤了一波了,剩下几个下午没课扎堆闲聊的,徐瑶添完餐盘坐回来:“欧阳老师呀?我出校门拿快递看着他走的,旁边的好像是他朋友吧。”
陈子侑本来就心烦,闻言极其阴沉地一暼:“看见了你不告诉我?”
不是你让我别往里掺和的吗!躺枪无辜人士在内心咆哮。
“年轻人,做事别太急躁,”刘雅虞捧着手机给老公发消息,时不时抬眼嘲笑道:“前几周你不在,人欧阳老师不一样有说有笑跟我们吃饭嘛,你一顿饭找不到人而已,有什么的呀。”
杨靥活跃在吃瓜一线:“这件事情告诉我们,帅哥的朋友也都是帅哥,这年头高富帅有的是,但高富帅单身还让我亲眼见到的不多了。啧啧啧那脸,那腿……”
“别说了,再说我们陈老师该有危机感了。”刘雅虞笑着又补一句:“不过人家小年轻看着是不错,s社老板,钻石王老五。”
“一个是同居室友,一个是同窗竹马,大三角修罗场,竹马突遇天降,ta究竟该何去何从?文案我都帮你想好了,我可以。”
老好人的人设立得稳,女同志拿他开涮已经屡见不鲜。
今时不同往日。眼看陈子侑气压越来越低,徐瑶吸取了刚才的教训,帮忙圆场:“帅哥的朋友都是帅哥,所以你和欧阳老师的友谊才情比金坚!”
一搭腔又被集火了:“闭嘴,吃你的饭。”
徐瑶:“……”
另一边黎离刚下飞机,没叫人提车,行李丢给秘书了,只揣了个手机,到附中的时候包都没拿。
欧阳黎不知道他今天来,手头工作没清理干净,走不了太远,思前想后,最后问他要不要吃附中食堂,遭严辞拒绝后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餐厅。
“唉,食堂的招牌冒菜真的很好吃。”欧阳黎惋惜道。
黎离竖起中指:“滚,老子又不是第一天在这边混,鬼才上你当。”
上次欧阳黎跟他摊牌之后,黎离飞到国外散心,两个多月没回国,拖到s社新电影开机在即,助理催了三十多个国际长途,才满不情愿地踏上回程。
单方面的动情和放手都比纠缠过的更容易释然,黎离因此庆幸,扑面凌冽的海风令他呼吸不畅,却浑生出空前未有的解脱感。
还好,他不知道。
人生漫长,黎离不喜欢带着什么走,舍割了最压抑的心事,好不容易不惦记这人了,回来照例去见了面。
结果一见面消化了两个月的愤激全涨回来了:“搬家?欧阳黎你他妈到底要干嘛……”
“不干嘛,换个房子换个心情。”
以黎离对他的了解,对方显然不是习惯于将情绪外露的人,内敛沉稳,就算是在正式场合之外的场合,也很难见他不得体的样子。
此刻欧阳黎明显沉默许多,不发话,面前一盘辣子鸡盖浇饭,只有腮帮缓慢得动。
黎离往后靠靠,长吁口气:“房子找好了?”
“还没,挺难的。”欧阳黎笑着摇头,铲口饭半天不下嘴。
“赶紧吃,按这个速度你得吃到第二天。”黎离腹诽真他妈打开新世界,老大爷不絮絮叨叨的他还不习惯了:“瞧你那样,失恋的脸色都没你吓人,有矛盾不当面解决,在这装安好顶屁用,作不作。”
“小陈老师说要找我聊,现在聊也是吵架。”欧阳黎疲倦地说:“先搬走各自冷静一下再说吧。”
具体情况他不太想开口,反正黎离也不爱听:“随你便,你就算了,别人的事别跟我讲啊,老子懒得听。”
他因为舍不得割断多年情分选择放下欧阳黎,不代表对前情敌的滤镜也一起摘掉了,听见陈子侑的名字还是烦,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单就今天而言,误会嘛,两句话解决的事,黎离完全没get到对方颓丧的意义,只觉得两个人都矫情得很,可见人间悲喜并不互通。
天际抹了层锈,夜色漫压下来。
高三放学晚一些,欧阳黎出教学楼看见陈子侑双手插兜,晚上十点多穿着半袖坐在花坛边,反应都慢了一拍:“有事找我?”
对方在的教学楼更靠近校门,且和高三之间往返要五六分钟,除了专程来一趟没有别的可能了。
陈子侑挥挥手:“等你呢。”
回去还是那条小路,以前陈子侑总说嫌挤,影响他们并排交流感情。这次绕到分岔路口,欧阳黎却主动提出走这边近一些,先一步静默地一前一后。
前路狭长多折望不到尽头,下一盏路灯之前,陈子侑快走两步扯住他:“在生什么气?”
类似句式陈子侑用过很多次,是关心,也是求和的信号之一,但欧阳黎没有一次像今天这么僵硬难捱。
大抵心理作用作祟,觉出对方语调里的焦虑,欧阳黎敷衍道:“没生气。”
陈子侑心领神会地停下来。
沉默了少时,欧阳黎自我放弃般补充道:“好吧,我最近确实因为一些事脑子很乱,但现在不想谈,你也别惦记,我们没必要因为这个吵架。”
“可是你不开心。”
欧阳黎干脆死倔到底:“我不开心关你什么事?”
陈子侑轻轻叹气:“……你听话,别闹脾气。”
“我闹脾气?”
欧阳黎不喜欢把关系闹僵,张营当面造谣他都能视而不见不计较,和陈子侑更又多了层暧昧关系,就算顾及情面也不该走到这一步。
夜晚容易矫情,话说到这个份上也谈不上理智了。
“你真的不必关心我怎么想,没怎么想。反正有什么事你不是也没打算告诉我吗,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意思?说到底室友而已,我都没有管你了,你理我开不开心干嘛?”
欧阳黎笑容嘲薄,少见的连名带姓叫他,说这些的时候整条眼眶发酸:
“陈子侑,不至于的。我是爱操心,但我不犯贱。”
“……”
明知是气话,音量大动干戈,尾音却踩得很轻,点到为止地不愿多说了。
难过得悲凉,陈子侑眼神里带着不忍,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勒得欧阳黎蹙起眉。
鲜为人知的小事,欧阳黎右手食指第二节 的侧面有一块浅浅的疤。
初中的烫伤,已经有些年头了,他有点疤痕体质,愈合后留下块小疮,写字时每每扫见,都能隐隐回忆起那种刺扎的细小痛感。
现在不用看就能想起来了。
夜风急遽而过,欧阳黎扭过脸不和他对视,费力控制着声线平稳:“站在这大家都不好看,你别闹了,回去吧。”
月亮磕碎了一碴,冷光漫过苍白,夏天快要过去了。
第38章 你在哪去?
重找住处并非容易事,从下定决心搬走开始,欧阳黎咨询了好几家中介,历时大半个月才找到一处差不多的。
学区外的loft小户型公寓,七层建有电梯,刷卡准入,环境幽静,价格也合适。
只不过位置略偏,坐电车到学校差不多六十多分钟,还要转线,有时候晚自习放学晚了末班车都可能赶不上,确实远了点。
正巧周末,黎离抽空跟去看了,大老板的眼光颇为挑剔,从头嫌弃到脚:“远,而且也太小了,路程来回两个小时,你每天要几点起?”
而且d市一共才多大,黎离相当不服气:“这破房子有什么好的,我的总统套房哪里不如它了!”
“是,你的总统套最舒服。”
路过邮局,欧阳黎取了几张快递单,顺着他说:“我在日本租的房子你又不是没看过,不也住过来了。再说马上该期中考了,早点定下也好。”
说来说去还是私人恩怨,黎离冷笑着讥讽:“反正就是哪儿都比阳景公寓强?”
对方竟然堂而皇之地点头:“对,总比同住一个屋檐互相添堵强。”
相处已久,欧阳黎的性格其实很好理解,事事追求妥贴,圆融却不温吞,偶尔有口不随心的成分,但总体称得上坦率。
如今主动冷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室友也要避嫌,不清不楚地拉扯的小学生行为太不像他了。
“真搞不懂,你图什么呢……”黎离打从心底费解:“这么纠结干嘛不直接辞职回j市得了,你们教授巴不得你回去,留下干嘛,存心报复?”
“一定要说得那么直白吗,”日光乍停,落在指尖留下残存的温度,欧阳黎不愿承认,短促的笑音透出些许难过:“可能……还放不下吧。”
“……”黎离牙根酸倒。
这出戏码换谁演他都淡定,唯独欧阳黎不行,倒胃口,雷得他半天张不开嘴,提拉米苏吃一半生生噎住了。
聋了聋了,那个自私又薄情的人怎么这样了?你冷酷无情拿话怼我的那个劲儿呢?被狗吃了?
这股恋爱脑自带的明媚忧伤太少见了,愤懑过后黎离居然有点想笑:“你和陈干伯真是一对璧人,最适合互相折磨,单留哪个都是人间祸害。”
周末之后是期中考。
上午的两场考完,扛过第一波炮火的小朋友迅速散去,几个老师留下清点试卷。齐主任进来时刚训过走廊打闹的学生,身上还带着肃清的气场:“陈老师,完事了去人事部签下字。”
陈子侑茫然:“签什么?”
“迁址证明,欧阳老师不是要搬家吗,人事部要登记的。正好今天你在这,室友过去签字证明存个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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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的嘈吵逐渐平息,陈子侑磨着牙根:“什么时候的事?”
齐主任怎么也没料到陈子侑不知情,比他还震惊:“不是几周前就跟人事部提了吗,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吧,你们俩住一个屋的你不知道?”
见陈子侑又要往他那瞪,徐瑶翻个白眼,彻底怒了:“大哥你不上网吗?论坛传疯了好吗,附中还有谁不知道!”
觉得不对又找补道:“除了你!”
办公室无线网的信号不好,论坛界面卡成黑屏,上面两个圆圈打转,切成流量才登录成功。
“哪个是?”陈子侑翻了前三页没找到搬家相关字眼,脸色愈发难看。
“你看哪个最不像哪个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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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说了这么多,根本没人证实是实锤教地理的要搬家好吗?不懂你们嘲讽啥[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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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见洗地的……
教地理的亲自去齐老大那儿说的,要是楼主不被罚站还听不见呢!这还能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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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说一,我觉得这事锤得死死的了
但教地理的实属我校顶流了,搬个家整出这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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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 她们哪儿是为了搬家[无语]
文理cp房子塌了举不起大旗了罢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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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议[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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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前面的什么逻辑,怎么就房子塌了?又不是转校,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教地理的还和教化学的还在同一个班,完全没差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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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有人这么说啊……
搬家难道不就是关系不好了吗?不然好端端的,无缘无故搬走做什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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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了,我cp要be了[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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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相信,除非他们亲口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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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去吧,希望你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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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问本人不太好吧?还是旁敲侧击一下室友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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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吧……上次体测的事迹历历在目,教化学的真的不好惹[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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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下去了……
我得友情提醒一下各位,他们再帅再绝也只是两个普通人,正经八百的人民教师,不出道,没有营业,恶意揣测不好吧?
(顺便老娘是顺题目摸过来找资料的,莫名其妙吃了三千个回贴的瓜!日。)
……
陈子侑好气又好笑。
这些天他每当想找欧阳黎说话,对方就以工作累了为借口躲进房间,在学校又因为教学楼不同打不上照面;周末整日找不到人,回来也是一副莫挨老子的冷峻脸色。
陈子侑以为他还为上次的事生气,打算等过段时间再给他赔个不是,把话说清楚,
原定的校考临时改了出题范围,多加了三课内容,手里的题几乎推翻重来不说,陈子侑负责总审核,太多破事砸在眼前,忙得焦头烂额,暂时没留心欧阳黎在想什么。
于是他就直接发现了欧阳黎在做什么。
不是不理解对方的性情,相反,陈子侑非常羡慕这份说放手就放手的底气。
他知道欧阳黎狠心,毕竟对方钻牛角尖,一部分还是他的过失。
看淡了太多去留,自以为刀枪不入,而当事端牵发自身,察觉到即将成为被欧阳黎放弃的一部分时,焦涩的情绪破土而出,冲毁所剩不多的理智,汇聚成一个想法——你怎么能不要我。
陈子侑从没否认过对欧阳黎的种种少儿不宜的想法。
是喜欢,是占有,也是爱。
午休过去一半,教室只有零星几个女生聚在一块复习,陈子侑进来问你们监考老师呢,一个个停下来你看我我看你:“欧阳老师早就走了。”
陈子侑转身要走,却被人叫住了:“那个,陈老师!”
徐美智低着头,咬咬牙还是问了:“听说欧阳老师要搬走了,是真的吗?”
陈子侑不耐烦地甩下句话:“走个屁!”
因为论坛那篇帖子,徐美智丧了好几天,对突来的转折反应还有点迟钝,恍惚道:“不对,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你们听见刚才陈老师说什么了吗?”
孟栗雅点头又点头,王嘉安抚地扶住她的肩:“淡定宝贝,我懂,你cp逆了,陈欧是真的。”
上星期订的家具今天送到,考试结束欧阳黎直接打车去了新公寓,安置清理完已接近凌晨。
手机设了静音,忙完才看见陈子侑打来的几通未接,想想时间对方应该休息了,便没有回拨。
水电床褥都是现成的,欧阳黎没搭末班车,在这边留宿了一晚。
行李早收拾好了,占分量的大多是书和冬天的衣服,欧阳黎提前寄走了大部分,小物件塞进行李箱,准备早起坐第一班电车把剩下的带走。
晨间有场阵雨,欧阳黎没带伞,车站回来的一路淋得十分狼狈,水湿的潮气糊在身上难受,踏进电梯第一时间脱掉了大衣。
室内一片沉寂,欧阳黎插门锁的动作收得很小心,连拖鞋都免了,赤脚穿过客厅同时松了领带,打算换身衣服再走。
卧室已然空荡,私人物品除了铺陈整齐的被褥和小行李箱,和刚入住的那天几乎没什么两样。
纵使习惯了离别,说没有不舍是骗人的。
他和陈子侑牵过手接过吻,一朝情切慎密,又堪堪肤浅止步,脉路盘枝错节,生长得不明不白。
感情的付出不能量度计算,成年人之间适可而止反倒是好事。
欧阳黎自诩是个自私的人,没真情实感为什么人伤心伤神,自由放肆了三十年,被从不在思虑范围的情感绊住手脚,想来不禁觉得荒谬。
于是乱流中主动退后一步,以冗忙当借口麻痹神经,以至于这时才尝到了一丝迟缓的惘然和心痛。
秋初的黎明掺进凉意,窗外层叠的雨声不绝于耳,水雾弥漫,没有光照进来。
摸黑的行动变得有些困难,欧阳黎把钥匙和没结的房租搁在桌角,搬出行李箱,随便捡了套衣服。
对方从未提过,他也就不知道陈子侑眠浅,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吵醒他的,背后的卧室不合时宜的门响,欧阳黎木然停了下来,脊背瞬间僵直。
啪。客厅开了灯。
灯光打了满背淌过脚面,欧阳黎迟钝地放下衬衫,怔怔回头,酸涩的瞳仁适应了光线,撞上一个黑眼圈重得吓人的陈子侑,大脑一片空白。
要命,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场合。
理智叫他冷静,欧阳黎往下压了压音色,张嘴听着还算正常:“抱歉,吵醒你了?”
对方拧眉注视着他,浅淡却看不透,身上还是昨天穿的那套衣服,不知道睡过没有。
欧阳黎心里发虚,堆出一点笑:“我……回来拿点东西。”
‘马上就走’没来得及说出口,陈子侑听不下去地朝他走来,不可忽视的压迫感逼得欧阳黎不得不站起身,下一秒便被勒紧了手腕,推回房间。
合租的日子不短了,对方总是一副不温不火的表情,无精打采地叫困,很少见他真的动气,以至于大部分相处的时间里,一些小事欧阳黎是忽略不计的——
比如陈子侑比他高一些,摘下眼镜的瞳孔是浅浅的棕色,睡眠不足的时候非常具有攻击性,力气大得惊人。
用了相当凶狠的力道,欧阳黎抽手尝试推开,然而水平和初中相比并无长进,一如既往地无法入眼,差点踩到散乱摊开的箱子,被一把推搡到墙边。
几个动作发生在瞬间,陈子侑单手利落将他按在墙上,摔上门用极度起床气的恶霸语气,哑着嗓子问:“你往哪去?”
熟悉又陌生的异样直逼胸口。
骨骼间的心跳声声打在鼓膜,乱雨落在他头上。
tbc.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微博见w
第39章 “你不是喜欢我吗。”
光源隔绝在门板之外,世界又还原为初始的混沌。
雨势浩大,温度空冷,陈子侑和他视线交缠,悄悄错开便能热吻。欧阳黎心里打鼓,可对方看起来并不急迫,落力没有半分松懈,目光死死锁在他身上。
陈子侑眼里有他无法解读的东西,起码暴戾和凶狠都太不像他。
奇怪的是,明明印象里没有被粗暴对待的痕迹,欧阳黎却莫名觉得熟悉这种空气的逼仄。
相贴得近,欧阳黎双手被按过头顶,对方膝盖卡在他两/腿/之/间,身体禁箍着动弹不得。
一个完全下位的糟糕姿势,欧阳黎维持着表面的若无其事,好声好气地说:“你先放开。”
陈子侑置若罔闻,热息贴着脸侧,让干什么偏不干什么,膝盖恶意往上顶了顶,暗示性地磨蹭着腿根,陌生又危险。
“放开!”欧阳黎一个激灵,他哪儿受得了这个,不住地挣动,滚了两下喉结,口气明显不如刚才和缓了:“陈子侑你放开!好好说话!”
是教训犯错的学生才会摆出的神态,多日的乏累积攒,失了往日的清爽,故作严肃更显得好欺负,色厉内荏得可怜。
“现在你想说话了?”陈子侑怒极反笑,眼底阴沉:“是不是只有我这样,你才肯听我说话?”
(剩余部分烦请微博搜索@勺堂 相关微博评论区,观看本文精髓′_>`)
(看似针锋相对实质你情我愿的angry sex,文里只为了我写得爽不具备参考价值,陈欧是错误典型,不要学?现实一定要做好前/戏和带/tao。)
第40章 我必须握紧
d市的秋一直不太像秋,白日温热多风,温度要靠下雨才肯降下一点,染上冬至的几分寒冻。
离高考只剩一百多天,模拟考在即,早读时间学生忙着刷题,整条走廊静悄悄的,只听见细微的笔动和翻书声。
穿过走廊上三楼医务室,老张掏出钥匙没转一半,衣角就被猛地抓住了:“大夫……大夫救命啊!!”
“……”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高三楼里频繁跑医务室的就那几个,现在拽他衣角求救的更是常客。
隔三差五来一趟,时不时顶着淤青进来,捂着脸喊疼,嬉皮笑脸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疼。有时候午饭都在这吃,医务室搞得跟在自己宿舍似的。
“上课时间又去哪儿野了?过来我看看。”
老张本想处理完伤口打发他赶紧回去上课去,白大褂都没披,让人坐下卷起裤腿一摸膝盖:“哎呦祖宗,大早上又作啥妖摔成这样啊?”
白晟抖净校服上的干叶子:“睡过头校门关了,翻墙进来没发挥好,不小心磕的。”
话说出来老张压根不信:“得了吧,翻个墙能弄成软组织挫伤?”
对方底气不足:“所以说……翻车了嘛。”
附中最晚七点十分到校,锁门后学生会风纪在校门口守着,迟到了影响出勤率,要扣德育分的。
压线进校这种傻事白晟肯定不能干,万一玩呲了,再不幸遇上哪个领导挨顿数落,太亏,再说不就一个校门,这点困难能困住他?
——没翻过墙的高中生涯是不完整的。
谁想这次没踩好,脚滑跌进南墙的灌木丛,软组织轻度挫伤,韧带也伤了。
喷了药要冷敷,毛巾捂上来白晟笑模样端不住了:“哎哎哎您轻点轻点!疼、疼!”
“知道疼呢?还好伤得轻,不让你去医院拍磁共振就不错了,忍着点。”老张边包扎边说:“一会和你们班主任打声招呼,最近别做激烈运动了。”
“不跟班主任说还没这事呢……”白晟嘟囔。
可能对自己的翻墙技术过于自信,白晟一手蹬上石砖,一手拨通班主任的电话,借力轻巧跃上,刚接通一秒,没等那边说话他先开始了:
“喂喂?欧阳老师是我,我是白晟!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今天睡过头了……但是这样的,昨儿我做了个梦,梦里陈老师让我帮忙,您说我哪敢不从是吧?然后因为太沉迷陈老师布置给我的任务,一不小心就起晚了。”
“……”
沉默的时间有点久,白晟先把书包丢下去,反手攀住墙沿,正要往下跳,忽然听见另一头阴森森地开腔:“哦,敢情你平时就是这么忽悠你们班主任的?”
卧!槽!
白晟顿时激起满背的鸡皮疙瘩,脚滑没蹬住,失去平衡向右栽去。
幸亏墙体不高,加上灌木丛及时缓冲,只摔了膝盖,脸被树枝刮了一下,跌坐在书包上时白晟还在懵。
声线平淡,一开口白晟就认出来了。
他们班的化学课也是陈子侑给他们上,他又在辩论队待过一段时间,带队老师的声音不至于分辨不出来。
但他不敢认,甚至不敢说话——白晟已经不想追问给欧阳黎打电话怎么打到陈子侑那去了,这年头怎么还有不想吃瓜还硬往人嘴里塞的?
刚放下手机没一会,黎离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陈子侑手指触上屏幕顿了顿,扫了眼熟睡的人,掩上门,才出声:“喂。”
张口的声音不对,黎离奇怪地看了眼屏幕,清清嗓:“我找欧阳黎。”
“知道,他接不了。”陈子侑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应。
另一头愣了愣,忽然打通神经:“……你是不是陈子侑?”
他和陈子侑从没正式见过面,连声音也没听过,却微妙地保持着心知肚明互相看不顺眼的情敌关系,该喝的醋一点没耽误。
“是我,欧阳老师正睡着呢,有什么事跟我说吧。”陈子侑装模作样地口嗨:“唉不应该啊,昨晚就干了一次怎么累成这样,可能上年纪了?体力还是不太行。”
妈的怎么有人这么不要脸……
上午黎离在公司开会,脸色让旁边助理看到吓了一跳,黎离气得想吃人也得忍着:“……我他妈果然看不上你!”
他越生气陈子侑越开心,趁他没挂电话,翘着脚乐呵呵道:“无所谓,反正我也特别不待见你。”
良久雨势渐弱,草木的枝叶顺着窗框淌水,溅成落雨一地。
前一晚欧阳黎闭上眼睛就断断续续地做梦,虽不至于枕戈待旦,但也掉进几幕朝夕的无涯梦境,精神上筋疲力尽;加之陈子侑没给他留搞事情的力气,满涨的情/欲之后迎撞无止的乏倦。
欧阳黎眼前阵阵发黑,近几年他不是没哭过,生活总有颓丧绝望的时候,只是没想到水分还可以挤出这么多。
阖着眼睛,纵容着对方抚过尚红发潮的眼角,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腿/间残/留的东西淅沥地往下淌,陈子侑拽过被子替他捻好,难得缱绻温情地说睡吧,出去端了盆热水和毛巾,回来欧阳黎已经睡下了。
陈子侑跟学校请了假,安排好代课的老师,烧水煮粥,偶然扫见窗台,动作略有停顿。
几盆浇透了水的花草长势良好,欧阳黎当宝贝似的悉心照料一年多,临了却没有选择带走,可怜兮兮地滴着水。
陈子侑想了想,把花挪了进来。
欧阳黎不知睡了多久,再睁眼室内的光线依旧称不上亮堂。
翻身扯出一阵不正常的腰酸,人瞬间清醒了大半,一大串荒唐事浮现在脑海,欧阳黎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呆,乱七八糟地转了一大圈才飘回现实。
有隔壁的失败案例,欧阳黎卧室的窗帘特意选得很厚,风雨暂息,日光从罅隙里倾泻,透出些许不清透的微亮。
欧阳黎稍稍挪了下/身体,尝试往床头柜边上摸索,结果手机没抓到,手被人轻轻圈住了。
“……”
讲道理,毫无预兆挨/顿/操,事后欧阳黎不冷脸都对不起他的属性,冷酷地打掉了他的手。
刚睡醒的喉咙干痒,没等他说话,对方又递过一杯温水来,搞得欧阳黎有气都没处撒。
要不是现在哪哪儿不舒服,按头做零的血海深仇必须要报,起码要踹几脚泄愤。陈子侑没有给他机会,转过身面对欧阳黎席地而坐,把窗帘拉开条缝。
窗外阴云流动消散,吐出几块明晰的晴朗,秋意的阳煦一下子跃上床面,打在欧阳黎的轮廓,脸庞得以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