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寡老人伏案忙活,留下个蓬松的头顶。
欧阳黎正在整理下场比赛要念的加油稿,忽觉眼前一暗,认清来人微微睁大了眼睛,触到光的瞳孔忽得明亮,像汗水流进眼睛:“你怎么来了?”
他虽不是怕热体质,可太阳底下晒了几个小时,脸颊浅绯,额头脖颈出了点汗,后背黏了一小块沁湿的布料,喷了止汗剂,勉强算清爽。
陈子侑拿瓶盖怼他脸,被轻轻拍开:“献爱心啊,送瓶水给你润润喉咙。我好吗?”
“……”欧阳黎没接,说话阴阳怪气:“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属水牛的?想逃出来避难就直说。”
广播站就欧阳黎一个负责老师,场下运动员来来往往,白衬衫在鲜艳繁杂的运动衫中格外清新脱俗,好几波学生假借路过名义,专门跑一趟圣地巡礼。
高中生没什么新意,全都送水,广播站人手一瓶发不完,剩下明晃晃两排水瓶整齐码在桌子前,瞎子才看不见。
“这都被你发现了,”陈子侑把手上那瓶拢进队伍,换了套路:“欧阳老师行行好收留我吧,我们班太吵了。”
欧阳黎受不了地冒一身鸡皮疙瘩:“别,尊驾换个地方吧。”
陈子侑不可置信:“你居然嫌弃我!”
“我是怕你晒好不好……”鼓声惊天动地,全范围aoe根本避不开,与其跑来晒着,不如去其他班串串门:“主席台可以坐,或者实在不行你去徐老师那躲躲。”
陈子侑的神情微妙:“你怕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和老徐吧。”
“何必呢,你们心里真的没数吗。”
论及体育,两个班水平不相上下,菜鸡互啄似的争个你死我活,不知道图什么。
陈子侑勾住欧阳黎肩膀,不客气地挨着他坐下:“我不怕晒,但你忍心把我往敌军阵营送吗?”
欧阳黎怕痒,反射地一激灵,禁不住开口:“你——”对方手心热没有贴实,气息拍在颈侧,亲近得过于黏腻了。
他做贼心虚,偏偏陈子侑坦坦荡荡,不觉行为有半点不妥,嘴边噙着笑意:“我怎么了?” 欧阳黎‘你’了半天,困在陈子侑臂弯之间,撇撇嘴扭开视线:“你们实在太无聊了。”
说了半天陈子侑仍没有一点挪地方的意思,欧阳黎随他去了,乐得有人陪他晒太阳。
换了地方坐不代表陈子侑对战况一无所知,他赖在广播站,眼盯屏幕,手指灵活操作着角色,打得聚精会神,冷不丁冒出一句:“我班赢了。”
欧阳黎无不拜服:“这你都知道?”
陈子侑晃晃脑袋,故弄玄虚地说不可言传。
听鼓声就知道了。全场mvp的威力不是盖的,开始比赛什么节奏,第一什么节奏,前三什么节奏,再接再厉什么节奏,谁敲谁知道。
去跑道旁接应的杨洛兜着两个人脱下的衣服走在前面,扬了扬手示意全班来点排面:“掌声欢迎川哥姚哥大胜归来!!”
“哦哦哦哦哦哦!!”同学们很给面子,欢呼和口哨接踵而至,有的在给刚刚在玩手机不明情况的人解释:“男子400米决赛咱班包揽第一第二!”
“真的假的?!牛逼啊!”
“我们班还有进前八的时候?!”
“低调低调,”杨洛狐假虎威够了,恭敬地给两位大佬让路:“大佬们请。”
一天少有的荣耀时刻,姚宪辉第二,但谁赢都是五班赢,输给同班同学不丢人,乐呵呵地接受掌声,想找江川两人拍张纪念照,一回头人不见了:“咦,我川哥呢?”
江川就没和他们一路,中途避开其他人,从侧面绕到最后几排,从背后拍了拍钟孟远:“你……出来一下。”
钟孟远吓了一跳:“诶哟喂大神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等会我翻出来!”
运动员明明该从前面进,他怎么从后面出现了,钟孟远抽开椅子,利落翻过重重障碍到他面前:“第一名,了不起啊江大神。”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江川一时愣怔,回神压低喉咙咳了两声:“这个给你,我们扯平了。”
还是脉动,不过和钟孟远送出去的口味不一样,江川送完水语气硬邦邦地说:“你买的那个口味不好喝,下次别买了。”
钟孟远:“……”
不远处,几个广播站的姑娘躲在阴凉窃窃私语:“哎他们聊完了吗,到底要不要现在过去……马上到教师组比赛了,一会被其他老师逮到偷懒咱们怎么交待啊?!”
“等会我没拍够呢……呜呜呜呜什么神仙拉郎我磕到真的了!”
前面两人仍保持之前的姿势,欧阳黎从不安别扭到坦然,现在已经完全免疫了:“冯老师来催两遍了,你还不去热身?”
“不急,先打过这关再说。”
刚才陈子侑打的时候欧阳黎抽空瞟了眼,几次血条被砍剩层皮再唰唰涨回来,有惊无险地过了关,觉得挺有意思,自己也下了一个。
陈子侑颇为震惊:“你居然也对游戏感兴趣?”在他认知里,老欧这种老年人会感兴趣的游戏最多到消消乐或者切水果的级别。
“偶尔玩玩。”欧阳黎嫌他大惊小怪:“王x荣耀我也玩过一段时间的。”
“那真是小看欧阳老师了。”陈子侑指着自己看板问他:“哎,你看这个好看吗?”
紫发美少女朝屏幕外抛了个飞眼,欧阳黎抿抿嘴:“挺好看。”
陈子侑又戳开另一个,要他对比着看:“那这个呢?她们俩谁更好看?”
欧阳黎略加思索,道:“前一个吧。”
陈子侑听了美滋滋,投去赞许的目光:“恩,可以,年轻人很有眼光。”
他寻思不太对:“怎么了,前一个是谁啊?”
“我老婆。”
“……嚯。”
陈子侑偏转屏幕,椅子也挪过去一点,从身后环住他,手把手教欧阳黎打新手教程,依稀嗅到其身上淡淡止汗剂的气味:“就这样,会了吗。”
“大概吧。”欧阳黎说:“然后呢,我现在能打雪林了吗?”
陈子侑看了眼:“你等级不够,雪林是65级地图,要不你玩我的吧。”
“不怕我给你打输吗。”
“没事输了也有积分,够一发十连了。”陈子侑伸个懒腰,手机耳机一股脑塞给他:“先放你这,打完顺手帮我抽发十连,有我老婆的限定。”
欧阳黎并不买账:“你老婆又不是我老婆,干嘛不自己抽。”
眼看检录处要来抓人了,陈子侑贱兮兮地晃了晃手指:“我非抽不出啊,你姓欧人肯定也欧,交给你了。”
“我不姓欧!!”欧阳黎拔高音量,可惜陈子侑已经跑远了。
先开口说话的女生腿都麻了,终于等到人走,一瘸一拐回到位置上,受到欧阳老师密切关注:“怎么了,腿没事吧。”
女生哪敢说磕cp磕上头了,忙摆手搪塞过去:“没事没事!上厕所太久蹲麻了!”
欧阳黎缩回手:“……下回小心点。”
天际倒进暮色,西昃的余阳再没了灼人的温度,陈子侑安排在四号跑道,临时热身松松脖子踢踢腿,毫无干劲跟着准备。
枪声响起,鼓点紧随其后,陈子侑跟在大队伍后面不紧不慢,路过五班前面慢了再慢和同学边招手边挤眉弄眼,害得大家抓心挠肝,恨铁不成钢:
“我天我急死了,他还有心思互动!”
“卧槽陈老师咋回事啊!之前两千米不都跑过第一吗?!”
“能不能快点!张营快五十了都比他快!”
“算了我放弃了,五班是弟弟……”
气就气在陈子侑不是不能跑,而是故意不前不后地拖着步子,欧阳黎远远看着,干替他着急。
最后半圈了,陈子侑仍混在中间晃荡。大队伍即将经过广播站,欧阳黎急中生智,抄起话筒,声音顺着话筒层层荡开,环绕在附中上空,荡气回肠——
“陈子侑冲啊!我抽到你老婆了!!!”
众人没琢磨明白怎么回事呢,只见陈子侑如离弦之箭似的加速狂奔,迈开步子势如野狗。
不仅场外观众,终点拉红条的老师们都懵了。
广播站的妹子赶紧接手,完成后面的播报任务:“快看啊!那矫健的身姿!稳健的步伐!不愧是代表着活力的年轻教师!”
“他冲过来了!陈子侑老师跑起来啦!!” 欧阳黎忍俊不禁,趴在桌上捂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比赛结束陈子侑第一时间冲到欧阳黎面前,扒着手机要看卡组:“我老婆呢?!”
欧阳黎没笑够,努力憋着:“卡池里呢。”
“靠,欧阳黎你耍我?!”陈子侑气得大名都飙出来了,瞪了欧阳黎两眼,破罐破摔,把东西往对方怀里一丢:“拿着!”
他没看清,以为是谋杀他的暗器,手忙脚乱接住了才发现是个杯子。
欧阳黎哑言:“……给我的?”
“不然呢,你不说想要吗,”陈子侑本来想揍他,意外地转头与欧阳黎诧异的眼神相撞,心情莫名好转:“……个没良心的,亏我给你抢了蓝的。”
第13章 不做人
这个年纪的学生,非常热衷的事就是给老师拉郎。
搞老师快乐,搞颜值在线的老师快乐无边。
陈老师亲口锤的同居,欧阳老师当众把关系钉死,据在场的广播站姐妹说这辈子没搞过这么真的cp。
这他妈哪儿是拉郎,妥妥的官配啊!
陈子侑没有钢筋铁骨,只有子弹打不穿的脸皮。热身不充分的情况下用力过猛,嚷嚷一晚上腿疼,要求烤羊腿食补。
欧阳黎很想让他滚,耐不住对方毫无下限,勉为其难烤了盘鸡腿,看在奖品归他的份上,又多分了两只给他。
第二天和初日没什么变化,陈子侑完成抢杯子的使命,偃旗息鼓退隐江湖,从同事那抓了把瓜子吧唧吧唧磕到闭幕式结束。
前一天受惊吓的同学们安心了——还好,还是他们好吃懒做的陈老师。
运动会之后迎来月考。
高一稍微晚一点,剩下俩年级运动会前考完了,看那一个个饱受摧残的样儿差不多能脑补出题有多变态。附中出题都是同一组老师,对他们下手肯定也不会客气。
五班的群里安静如鸡,聊天记录截止在几天前陈子侑上传的一张照片,厚码之上跃然几个大字——梦大附中20xx年度高一组月考试题(第一回 )
整班惴惴不安地复习,陈子侑出完题,在群里撩闲:假期大家去哪玩了,发张照片出来啊~
秉承不在沉默中死亡也要在沉默中爆发的原则,大伙儿忍不住了——
- ?您有事吗?
- 您室友知道您这么皮吗
- 怎么会有老师话这么多啊???
- 请您独自美丽,不要打扰我们学习
- 这个班陈老师最吵
- 请你闭麦.jpg
陈子侑拿聊天记录跟老欧控诉他这个班主任当的多惨多苦,欧阳黎看完毫不意外地背叛了革命:“不错,就要有这样的学习劲头才行。”
然后絮絮叨叨夸五班怎么怎么好,有临考紧张感,这样学习才能进步诸如此类,陈子侑听了半天:“我呢?”
“你?”欧阳黎才想起来谴责捣乱的:“你没事打扰他们学习干什么。”
“……”
天气渐凉,欧阳黎趁这几天去了趟a市。
他和黎离有段时间没见了,早些年欧阳黎拿到学校推荐名额出国留学,偶尔碰上黎离出差见过几次,去年回国调配到母校实验中学教书,你忙我忙反而见不到了。
陈子侑则一连在家养了六天回血,顶多吃撑了跑趟健身房,还有饭后硬被室友拖下楼去公园遛弯,走两步半死不赖活的样儿。
欧阳老大爷好言相劝:“别总躺着,多走走对身体好。”
“你怎么跟老父亲似的……”这个点公园五六成是老人和小孩,陈子侑吵得眼皮都耷拉下来:“当班主任太累了,我就指着这两天躺着呢,你这人怎么这样。”
最后一天没躺成,还是之前那家清吧,徐瑶爱玩,攒局招了一帮酒友,把店里最大的卡座包了,要拉着他撑个人场。
挤挤挨挨十多个人有眼熟的也有面生的,陈子侑没兴致挨个认识,随意打个照面坐下喝酒。
热闹着热闹着,气氛逐渐炒起来,冷清的地界终于有了点酒吧的样子。
“你要不要把欧阳老师也叫来,”徐瑶蠢蠢欲动:“这么长时间还没坐下正经聊聊呢。”
“要叫自己叫。”陈子侑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老欧跟你有什么可聊的。”
“我这不没有他手机号码嘛,他每次上完课就闪人,也没时间加个微信,再说你都没问怎么知道人家不想跟我聊。”徐瑶催促道:“快。”
旁边的听见了,中途掺了一脚:“打什么电话,给谁打啊?”
徐瑶嘴大:“我们学校新来一老师,那长相绝了,不当明星可惜!”
众人起哄说不信,七嘴八舌要他把人叫来看看多帅,给他们长长见识,三番五次陈子侑被催烦了,臭着脸给欧阳黎打电话。
那边估计手机放手边,很快接起来了,柔声问小陈老师怎么了,陈子侑三两句交待了原委,问他来不来。对方犹豫了会,竟然一口答应,要了地址,说收拾一下就来。
撂下电话徐瑶迫不及待地打听:“怎么样怎么样?”
陈子侑咬牙:“马上到。”
徐瑶听了大为得意:“我说什么来着,也就你吧,感觉人出淤泥而不染,谁现在不趁年轻多玩玩啊?说不定欧阳老师一直想释放本性呢。”
可能对方黑脸的反应太明显了,他有点怵,壮胆似的又加了句:“干嘛啊,藏着掖着的,你是基佬人家又不是,对个大老爷们你也有占有欲?”
陈子侑见过欧阳黎另一副样子,有别于素是的意气风发,是完全松弛下来的坦荡,脸更沉了:“你大爷,你他妈才占有欲。”
不久,门口晃进来个身影,目光放远了一眼就能被吸引的程度。
私下欧阳黎的打扮很随意,没穿那件抢风头的铆钉皮衣,而是改成修身版型的绒衬衣,直筒工装裤,牛仔外套挽成了六分袖,随便抓了个发型。
一时兴起来的,连口罩之类的遮掩物都没有,清爽惹眼得过分。
“先生,要点什么吗?”酒保主动问他:“您来得太是时候了,今天酒水全场七折。”
室内照明度很低,半明半昧地打破了周遭事物的边界线,眼前挤了不少人,陈子侑看到了他,嘴巴动了动,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不了我找人,谢谢。”欧阳黎说着径直向深处的卡座走,到了跟前,手轻按在陈子侑肩上,睨他一眼:“怎么了,我来了你怎么还不高兴。”
陈子侑顺势往后靠了靠,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不高兴,巴不得你来呢。”
桌上的人被入眼的大帅比搞得一愣,两人一来二去半天扯嘴才恍然大悟,这就是那位颜值堪比明星的老师,不禁大叹这脸参加选秀绝对能c位出道。
奉承的话只能听听,欧阳黎自诩皮相生得不错,但明星脸不至于,简单寒暄了一圈坐到了给他腾出来的位置。
“欧阳老师不是本地人吧?”有人在他坐下后迫不及待地开口。
欧阳黎配合地笑了笑:“不是,一个月前才调到这边教书。”
“那这杯酒就当为你接风了,”程逸率先站起来,撞了下他面前的杯子:“我干了,你随意。”说完真把度数不小的洋酒干了,杯口倒扣,挑眉展示了一圈。
他算d市比较有名的富二代,玩车玩牌也玩女人,今天不知道谁搭的桥,居然能在这种只喝酒吹牛逼的场合碰见他。
欧阳黎手撑在两侧,没碰酒杯:“不好意思,我不喝酒。”
“不用喝多少,意思意思就行。”对方摆手。
他再次推脱:“真不能喝,酒量一向不好。”
“嗨呀,要真不能喝何必来呢是不是?少喝一点,谁也不能说什么。”
“……”欧阳黎开始为难。
自己酒量多少他心里太有数了,想当年大学耍酒疯酒醒被黎离追着暴打以后拖回宿舍,闹出不少笑话,后来出国更是滴酒不沾,人送外号欧阳一抿。
这次赴约主要看在陈子侑邀请他的份上,不好推拒,起码人要到,不拂陈子侑的面子,绝不是真想喝。
他下意识侧身求助陈子侑,可对方从刚才开始情绪就不对,低头把玩着只廉价的打火机,撇开眼看都不看他。
欧阳黎一头雾水,好端端地,又哪里惹到他了?
眼看一分钟过去,再僵持不是那么回事,欧阳黎无奈妥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始终不卑不亢地笑着:“我真不太能喝,这杯算还您的,还请不要为难我了。”
讨饶讨得巧,几轮下去欧阳黎其实喝得不多,左右四五杯。但喝得再少,没人挡酒,喝下去也是实打实的量。洋酒的烈性欧阳黎喝不惯,脖子很快开始泛红,眼底蓄了层水光。
陈子侑看在眼里,眸色随之暗下去。
罢了,不做人就不做人。
独占欲作祟好歹算个理由,不然都不知道在跟什么置气。
男人喝酒很容易把话说白说脏,那眼神从清明到蒙上雾气并没有很久,陈子侑唇边弯着弧度,和其他人聊着什么溢出笑声,无论这边发生了什么都事不关己的样子,铁了心无视。
又几杯下来,欧阳黎预感再喝可能撑不住,借口说去趟洗手间,姿态绷着没乱,脚下已经有些不稳了,他走没半分钟,同席的程逸跟着离开了座位。
陈子侑咬着杯沿,远远看了一眼,轻手轻脚放下杯子,一声不吭也跟了过去。穿过音乐和人群,洗手间厚重的木质门将外面的嘈杂隔之耳外,里面的交谈声与此同时清晰起来。
门口到洗手台有段狭窄的走廊,陈子侑无声无息地靠近,在快转弯的地方看到牛仔外套的衣角。那个男人果然盯上他了,不惜到洗手间堵人。
欧阳黎手上的水渍没来得及擦干净,滴滴答答圈出一小块水洼。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认识认识你。”
欧阳黎是喝得难受了,但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稍稍侧头露出拒不配合的姿态:“不好意思,请让让。”
“你先别着急着拒绝,我在d市有些地方能说点上话,多条人脉多条路子不是?”
欧阳黎明摆着不想搭理他,但程逸不可能这么回去了,就算现在钓不到也要塞条线在他手里。
“有什么需要记得跟我联系。”
名片不偏不倚夹进他胸前的口袋,指尖划过胸口暗示性地弹了两下。
欧阳黎碰过酒精,反应迟缓,等反应过来想还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帮他抽走,反手捏上手腕。
对方手掌很热,用了点力道,掌骨处常年握笔粗糙的硬茧并不温软,捂住刚冲过凉水又冰又湿的腕节。
欧阳黎缓慢地动动眼睑,认出是谁,没有躲,任他扯着,开口声线哑得要命:“别闹。”
“闹?谁在闹。”陈子侑咬重音节重复了一遍,自然地把欧阳黎口袋里的东西抽出来塞手心变成自己的,横堵在两人之间,叉出条窄缝,顽劣地笑着,口气不善:
“什么都敢拿,陈老师没有教你不要乱收陌生人东西吗。”
tbc.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觉得尺度不大,但目测下章不太安全,还是怂一点微博见(。)
第14章 欠教育。
当人家面,陈子侑没有撕那张名片,也不还回去,径直揣在裤兜,终于舍得看一看被他冷落了两小时的醉鬼,口气有点凶:“会自己走吗。”
欧阳黎默认,半推半就地被他牵着走,旁边程逸见状拦在那条狭窄的出口,表情不太好:“哥们,你就这么把人带走,不给个理由的?”
他在圈子里见过交过的人不少,男的女的都有,再倨傲的人,看他家底雄厚也要给三分面子,当面抢人属头一回,自然气不过。
陈子侑一脸天经地义:“什么理由?”
“人你带走可以,但得有个说法吧。”
同在一张桌喝酒,谁和谁什么关系明眼人三言两语便打听出来了,程逸冷笑着说:“朋友,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就干脆在这说明白。你不想搞别挡着别人追,再说你们一个学校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陈子侑像听见了极可笑的事,咧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闹呢,谁说我不搞了?”
这下不仅程逸,连欧阳黎禁不住一愣,不自觉动了动手指——
空调开得低了,多余的冷气直往袖口和身体里钻,化不开,渴久了整片喉咙发干,一催化传来阵阵钝痛。
他不是话多的人,如果此刻他清醒着,肯定第一时间解释,他们不是这种关系,不关小陈老师的事,再转身得体的拒绝。
但就算拒绝,按欧阳黎的性格断不可能把话说死,要是遇上难缠的真没辙,陈子侑出马,算彻底帮他了结了此事。
欧阳黎头昏眼疼,酒精熏得昏昏欲睡。
有个熟人在旁边,精神没像刚才那么提着了,想找个东西靠会——比如陈子侑的肩膀就挺合适。
陈子侑坦然托住后面凑来的软绵绵垫在肩膀的脑袋,顺势捋了把对方后颈的皮肉,侧头嘴唇轻碰了下发旋:“还有你别误会了,他不是草,我也不是兔子。”
程逸:“……”
几个小时前,欧阳黎来了直奔谁所有人都看见了,几乎默认了他们的关系。
可自打坐下,两人始终零交流,才让他有了歪心思,这会儿却他妈搞得跟马上要去开/房似的,在他面前拉拉扯扯,你侬我侬。
程逸心道真他妈是见了鬼了。
tbc.
(剩余部分微博@勺堂 相关微博评论区)
(微博什么都没有不用fo,看看文就好w)
第15章 西风过境
清醒已是第二天清晨。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阵接一阵,黎明才停下,到处弥漫着湿气,远处嵌了圈雾蒙蒙的蓝。
房间内没开空调,又湿又闷,欧阳黎浑浑噩噩地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客厅的沙发睡了一晚,头垫靠枕,小腹盖了张薄毯,外套平整地搭在沙发背上,没落枕也没着凉。
他头枕靠背发了会呆,待意识回笼,想起今天本应该他做早饭,匆匆结束了坐禅式冥想,昨晚没吃什么东西有点低血糖,起身眼前一黑,栽倒没踩准拖鞋,险些把自己绊倒。
厨房的人听见动静,探出半个身子:“醒了?”
他身子一震,跌坐回沙发上。
陈子侑不动声色地摘下围裙向他走来,欧阳黎不说话,本能地向后缩,深深陷入沙发的绒面。
眼瞧对方的表情几秒内由惊恐到躲闪再到愧疚,陈子侑心里发笑,动作没有因此停下,手指直擦过额角,试探了额头的温度后又摸摸自己的:“恩,好像没烧。”
“我怕你这么睡感冒就没开空调,头疼不疼?”
欧阳黎点头,又摇头。
“酒量不行下次就别逞强,别不吭声硬挺,要懂得叫人。”陈子侑拿出对方平常劝他多运动的口气,模仿得还挺像:“这次算你幸运,醒来是在家里,下回说不定就被卖了。”
平常他话没这么多,风水轮流转,欧阳黎想笑,一动扯痛了脸侧没笑成,于是接着点头,沉默。
‘对不起’在他嘴边绕了七八个来回,没憋出来就受了陈子侑一个脑瓜崩:“你怎么回事,半天不吭个声。”
欧阳黎的神色变得憋屈,不是他不想说话,张张嘴没能发出声音,无奈指指自己嗓子,努力扯出的声音像个老风箱:“我渴……”
陈子侑败下阵来,进出厨房往他手里塞了杯水,十几分钟前烧的,有点烫。
渴了一晚上,欧阳黎嗓子快冒烟了,顾不上那些,接过来一口气干了大半杯。
“小陈老师,对不起啊……”声音可算正常了。
陈子侑挑眉:“对不起什么?”
欧阳黎把剩下的水喝尽了,空杯揣在手里:“不知道,昨晚的事我不太记得了,不清楚到底给你添了多少麻烦,总之先道歉吧。”
陈子侑反应大了点:“不记得是什么意思。”
欧阳黎看着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陈子侑还是不太相信:“一点不记得了?”
“差不多吧……我酒量不行,喝多了不记事儿。”欧阳黎慢条斯理叠好毯子,衣冠不整,但已找不到半点颓态,言语恳挚:“如果我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真心给你道个歉。”
陈子侑在词汇库里搜刮半天,满心满脑的我/操。
醉成那样,他猜到醒来多少得记忆断片,这货倒好,选比他想象得厉害,当场表演失忆,那些或真或假的缱绻亦或色/欲,如西风过境,什么都没有剩下,大大方方一句不记得搪塞。
是不是该松一口气,他不确定。
昨天两人都不正常,倘若醒来还记得,真不知怎么解释昨天的失态,和那些奇奇怪怪,酒后上头的精神病发言。
然而陈子侑更讨厌现在这种感觉。
像淋了场大雨,对方矗于水帘,湿冷的五指张开一并将他拉入雨中。雨水冲刷下来,浑身浇透,对方满意了,耐心用手帕擦净水渍,再无辜地说,抱歉把你也弄湿了。
他捏紧拳头,对方照旧笑看着他,目光温柔又怜悯。
欧阳黎见他表情不太好看,不安地揣紧怀里的毯子,揉了两把心虚地问:“我昨晚是不是干了什么——”
“没有。”
听不出情绪,陈子侑盯着他的眼睛,不轻不重地重复:“没有。”他一脸惋惜,故意很大声地叹气:“唉,早知道你第二天会失忆,昨天就该趁机在你脸上画画了。”
“……”
开学第一天月考,不仅对学生,对老师也是折磨。
没有欧阳黎这个人型闹钟,起晚了有点赶,欧阳黎宁可不吃早餐,非要洗澡,拿着换下的衣服让陈子侑先走,自己钻进了浴室。
刚才开始,欧阳黎一直感觉右脸的脸侧隐隐作痛,站镜子前刮胡子才搞清楚,疼是因为有块淤青,看着不大,可能昨天不小心磕哪儿了。
他出来发现陈子侑穿好衣服,靠在鞋柜旁边悠哉地玩手机。见他愣神没着急催,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突然说:“六分钟。”
“什么?”
陈子侑确认腕表的时间:“供你换衣服的时间只剩六分钟,啊,五分钟了。”
欧阳黎冲回房间。
公寓距离附中很近,欧阳黎只看脸完全看不出要迟到了,脚下却倒腾得像参加竞走马拉松,一路沐浴在学生的目光下挥手微笑。 陈子侑瞥到他的动作,啧啧称奇:“呦,和小粉丝互动呢,这么喜欢学生?” “还好,”欧阳黎道:“万一教到他们呢。” 陈子侑笑得更开心:“那不能,那几个学生我见过,高三的,没人选地理。”
欧阳黎腾出手照对方肋骨怼了一拳。
陈子侑时间点掐得好,晚是没晚,但要去教务处取卷子,时间并不宽裕,欧阳黎突然想起了什么:“第一次月考,你不回教室看看说两句吗?”
陈子侑冷哼:“就该晾着,假期怼我怼的那么起劲,不都挺爱学习的吗?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话是这么说,开考前三分钟陈子侑去考场时路过五班,走出几步又退回来,几沓纸卷成卷往门边敲了敲,连嘱咐带威胁:“都带好考试用具,不会的题瞎编也不能空着,但绝对不能抄,让我逮到或者哪个老师告诉我,你们就死定了。”
距离打铃没几分钟了,大家已经默认陈老师不回教室了,窗口突然出现熟悉的大脸皆是满脸惊恐。
没等预备铃响,纷纷收拾东西走人,自动绕开门口的陈老师,灰溜溜地讪笑:“不敢不敢……陈老师再见……”
他和欧阳黎监考的考场同楼层隔两个班,欧阳黎一路小跑冲到他前面,到了考场到了先跟人道歉:“对不起张老师,我把卷子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