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天不见憋在心里的想念这会儿忽然就涌成一团冒出来,他只恨不得立马扑到师父怀里,紧紧与他相拥。
只是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克制着、压抑着,最后只允许他轻轻对着吴穹说了句:
“师父,这些天,我很想你。”
吴穹愣了一下,转头间恰好碰上小徒弟烈火一般望着自己的炙热目光,天罗地网般罩向自己。
蓦地心头一动,心跳不听使唤地加速起来。
吴穹心头警铃大作:卧槽卧槽卧槽,情蛊这玩意儿该不会传染吧?
第24章
吴穹带着小徒弟回了无字观。
大弟子孟谯又挺开心地跑到大门口来迎接。
他这种情绪外露的情况,还是祁烈来了以后才有的事情。
孟谯跟了吴穹也不少的年头了,一开始,吴穹就是借他来发泄心中怨气的,有事没事就把孟谯当成封吾的替身欺负,让他帮自己捶背捏腿、做饭收拾倒洗脚水,看他低眉垂眼顺从乖服的样子,吴穹心里就觉得舒坦。
后来孟谯太过听话了,任凭吴穹怎么使唤全都悉数接受,没有一丝半毫情绪上的起伏。
渐渐的,吴穹便没了最初的兴致,毕竟木头一样只知道听话的孟谯,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是真的封吾。
无趣得紧。
吴穹不再将孟谯当成封吾的“替罪羊”,只将他当成自己的大弟子,这么多年师徒二人也就这么过了下来。
孟谯依旧对他恭敬顺从,凡事以吴穹的意志为准则,几乎完全没有自己的情绪表达。
只是顺从有余,亲近不足。
直到祁烈出现,大徒弟的情绪表达相比从前有了些许不同。
吴穹和祁烈一前一后踏进无字观的大门,站在门边迎接的吴穹叫了声“小师弟”。
这一次没有上次那样透着一丝热烈,反而有些畏惧一般。
吴穹斜觑了一眼,就看见孟谯下意识地揉了下胸口,带着些小心地看着祁烈。
而这次的祁烈不像上次恢复封吾神智时那样高冷,也冲着孟谯打了声招呼:“大师兄,好久不见。”
孟谯便把揉胸口的手放了下来,乐呵呵地回了祁烈一句:“小师弟好久不见。”
…
日子好像跟从前没什么两样。
小徒弟黏在吴穹屁股后面几乎寸步不离,大徒弟勤劳地去做饭收拾。
只有吴穹明白有哪里不同。
“好好坐着。”吴穹呵斥小徒弟,让他在面前的矮凳上坐好,别总过来靠着自己。
祁烈听话地坐好。
吴穹上下打量审视半晌,逼问:“那天为什么跑了?”
祁烈呆鹅一样愣了半天,迷迷噔噔反问:“哪天?”
吴穹又把不知从何而来的那几张记载着情蛊信息的纸拿出来,放到祁烈面前,问:“是不是你弄来的?”
祁烈依旧一脸懵的表情,却也不否定,只说:“……我记不清了。”
吴穹“哼”了一声,用那几张纸在祁烈脑门上拍了拍,心情看起来却是很不错的样子,道:“看在你有点儿良心的份儿上,我暂时不跟你计较。过几天我跟一起去什么t学院报道,要好好表现,听见了没?”
祁烈乖巧点头。
吴穹暂时满意了,回身坐到炕沿上。
祁烈立马凑上前,跟吴穹肩并肩紧挨着坐着。
“师父,陪你玩几局?”
这一阵子还挺忙,吴穹有段时间没玩游戏打发时间了,倒也有点儿手痒。
不过……
他转头看向旁边贴过来的小徒弟,继续打量他。
“你是谁?”他又问。
小徒弟:“我是祁烈。”
吴穹又问:“那你怎么忽然变得厉害了?以前不是连个凝神聚气都做不到,如今随便一个抬手就能打掉半片山壁?”
祁烈有些茫然。
吴穹便叫了一句:“封吾?”
祁烈抬眸看向吴穹,眼神时而清澈时而纠结时而热烈。
吴穹隐隐有些担心,忙伸手点向祁烈的眉心助他安神。
其实他就是想试探一下,什么样的情况下祁烈会变成封吾,然后顺便看看能不能问出有关情蛊的线索。
但看见祁烈这幅样子,他又怕一个搞不好逼得太紧了小徒弟忽然发疯。
不急,慢慢来,吴穹心道,一万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
入夜,小徒弟还在观中,他今晚要留宿。
这本是件十分平常的事情,祁烈从三五岁开始,就经常在无字观里留宿。
但今天吴穹对此提出了要求。
“留宿可以,自己住一间。”
小徒弟问:“为什么?”
吴穹反问:“你在自己家也让你爸妈搂着睡?”
小徒弟瘪了瘪嘴,道:“师父又不一样。”
若在以前,吴穹肯定会问:“哪里不一样?”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腿的人。
但这会儿他不会问了。
不止是因为知道小徒弟身上的情蛊之毒,还因为封吾神智恢复之后,他终于把自己的思想给板正了过来。
祁烈是祁烈没错,但他同时也是封吾。
抱着小祁烈睡还可以,跟封吾挨在一起睡……
吴穹一下子回想起那天热血正烈的少年人,趴在自己身侧朝气蓬勃的样子……心里不由就打了个突。
“少废话,我是师父你是师父?要么你自己找间房睡,要么你就回你自己家。”吴穹斩钉截铁地回复了徒弟的黏黏糊糊。
如果不反常,大部分时间,小徒弟祁烈还是很听吴穹的话的。
他抱了被子去了吴穹隔壁的一间房去睡。
到了半夜,吴穹屈了下手指,感觉小徒弟在隔壁已经睡熟了。
吴穹敛了声息悄悄起身,出门往孟谯的房间走去。
轻轻推门进去,从来没什么烦恼心事的大弟子正睡得香甜。
吴穹站在炕边,抬起两根手指轻点在了孟谯的眉心。
下一刻,他的神识进入到了孟谯的灵识中。
探魂术,按照常理来说,施展起来并不是那么容易。
每个人的意识外层都有自然的保护结界,并不是谁都能随意探查。
尤其是意志坚定的人或者修士,灵识更是强大到一定的程度,可以轻易将施展探魂术的人反噬。
不过吴穹对孟谯施展探魂术,倒是没有任何的危险和难度。
因为,孟谯是吴穹搞出来的。
孟谯自己的魂魄早已经没入轮回,是吴穹用了他的躯壳,填入了一些东西,让他变得能说能动。
所以,吴穹探查他的魂识易如反掌。
吴穹的意识往里深入,穿过最近这些天独自待在道观里无所事事的孟谯的记忆,来到了他和祁烈从凼域出来,祁烈恢复封吾神智的那一天。
在孟谯记忆中的那一天,外出归来的小师弟很冷漠,让人不敢亲近。
他做了饭,又洗了碗,收拾完回自己房间的时候看见了捏着符咒有些着急慌乱的师父。
再后来,他就回去睡了。
睡到三更半夜忽然觉得冷,睁开眼睛就看见面无表情站在炕头前的小师弟。
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就看见小师弟朝他伸出了手。
隔着空,并没有触碰到他的身体,但他却像是被什么禁锢住一样,一动都动不了了。
接着,心口的地方传来凉凉麻麻,还夹杂着一丝丝疼痛的感觉,仿佛心口被什么给剖开了一样。
小师弟漠然的目光一直盯着他心口的位置,孟谯觉得又冷又怕,那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脑子里有一些奇怪的念头闪过,他觉得,下一刻就会被小师弟撕成碎片。
好在并没有,也不知小师弟在他的心口里看见了什么,明显愣了一下之后,周身冰冷的气息和缓了下来。
然后漠然给了个“留你一条小命”的眼神,就那样转身走了。
吴穹抽回点在孟谯眉间的手指。
隔着被时间淡化了的记忆,他都能真切的感受到孟谯当时不自觉地畏惧和颤抖,可以想象当时封吾身上散发出的冷冽和狠绝。
他可能是真地想要把孟谯除掉——如果不是在孟谯心口看到什么东西的话。
“病得不轻……”吴穹低声轻喃。
从凼域回来之后,他不止一次看见孟谯揉胸口,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回头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这会儿一番查探,果然。
“病得不轻!”吴穹又说了句。
封吾圣主可以高冷,可以桀骜,但他绝不会乱动杀心。
恢复神智之后居然想要杀人,而且杀的是傻呆呆没什么心眼儿的孟谯……
吴穹被这一发现惊到了。
脑子嗡嗡地转身,差点儿被门口的人影吓出心脏病。
小徒弟祁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门边,无声无息地站在那儿。
“你要干什么!”正在为封吾“病得不轻”而惊讶的吴穹恼怒不已,冲着小徒弟喊了一声。
音量一时没控制住,惊醒了沉睡中的孟谯。
“啊?”他茫然睁开眼睛看向门边面对面站着的师父和小师弟。
只见小师弟一抬手,一道柔和劲气打在他脑门上,打的他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吴穹见他又对孟谯动手,更气了。
谁知还不等他呵斥,小徒弟就先开了口,语气带着些幽怨,道:“师父不让我和你一起睡,为什么自己跑到大师兄的房间里来?”
吴穹:“……”
倒打一耙?
“我上哪儿你管不着,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剖他的魂?”
小徒弟听了这话,忽地弯了下唇角,笑意很淡,却透着看得见的愉悦,他反问吴穹:“你用了我的魂气填他的魂?”
吴穹不知道他乐从何来,他的确是看中了孟谯与封吾有几分相似的皮囊,又故意在封吾的碎魂中弄了些魂气出来,再费了不少小心思,才将已死的孟谯体内填上魂识,令他“复活”,这样他才可以把他当做封吾来出气。
这有什么可乐的?
“你别管我用了什么,我只警告你,就算中了蛊毒也不能乱来。”
他本来只以为情蛊只会让封吾瞎动情而已,谁能想到还会改变他的心智和性情?
这话让小徒弟的唇间淡淡的笑意消失,他盯着吴穹悠悠道:“师父是在护着他吗?为什么?我也能听师父的话,陪着师父帮师父做很多事情。”
吴穹:“……”
这是说不清楚了。
他抬了抬手,想要给小徒弟一些教训,可又知道他现在身种蛊毒、魂魄不全,不能跟他计较。
吴穹迈步往外走,伸手要扒拉开挡道的小徒弟。
说不清楚,不如不说。
但他想走,小徒弟却不让他走。
吴穹斜目去看祁烈拉住他手腕的手:“干什么?”
祁烈道:“师父来过师兄的房间了,那也该到我的房间去才算公平。”
吴穹心说,公平你妹!
他扬手想要甩脱小徒弟,自己找个地方消消火。
谁知……没甩掉。
小徒弟固执地握着他的手腕不放手。
吴穹微眯了眼睛,语气里透出冷意:“要动手?”
手臂一震,掌心暗红色的灵气焰升腾,吴道长要发威。
那天夜里,小徒弟握着他的手腕试着为他解除封纹咒印。
后来他又便失去了知觉,本以为是小徒弟故意作弄于他,谁知醒来却发现,有什么不一样了。
束缚他一万多年的封纹力量……减弱了。
吴穹一开始是难以置信,随后在去南疆和魔族的路上数次验证,发现那是真的。
暗红色的咒纹印记还在,但他没有功德和找人打架的时候,那种限制真的没有了,没有动不动就迸发的雷火惩罚。
不知是封吾有意,还是小徒弟无心,让他头疼了万年之久的封纹咒印,真地开始松动了。
吴穹由南至北走了一圈,心头雀跃感慨。
自己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自由就在眼前。
这会儿面对神经兮兮的小徒弟,面对这个把自己约束万年的死对头,吴穹心中豪气烈烈。
“来啊,封吾!”
一万年过去了,又能跟这家伙痛痛快快打一架了。
吴穹心想,我不信这次还打不过你!
提气运力,掌心里的灵焰暴涨,猛地照亮大半个夜空。
下一刻……一切归于平静。
吴穹难以置信地转动着眼珠,周身麻软。
就在刚刚他要一展神通的时候,一股力量从小徒弟的手上传来。
只是一个眨眼的时间,四肢脖颈的封纹再次蹿过了一股暖流。
然后,他就又瘫了。
除了脑子和眼睛嘴巴还能动之外,浑身上下像是中了软筋散一样瘫成了一团。
小徒弟嘴角带着笑意,弯腰抄手把师父抱了起来,低垂着眼睛看着师父怒瞪着他的模样,也不看路,就那么抱着往他刚刚睡过的那间房走去。
吴穹依照他这一万年来对于封纹的琢磨和研究,竭尽全力想要冲破束缚。
然而,这被解了一半的封纹,跟以前的完全不一样了,任由他怎么费尽心思只是纹丝不动。
好像他这一万年间对于封纹的钻研全都做了废。
最后吴穹放弃了挣扎,继续去瞪抱着他的小徒弟。
这会儿他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小徒弟误打误撞解了他一半的封纹都是他自作聪明的猜测。
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的!
第25章
凼域魔尊,其实是当年跟着吴穹冲出凼域的那些妖魔鬼怪们给吴穹的称呼。
吴穹当年单枪匹马闯出凼域结界,打的那些看不顺眼的天道盟修士们屁滚尿流,震荡整个灵界。
后来凼域里的妖魔鬼怪跟在他踏平的道路上出了凼域来到灵界人间,野心勃勃的朱宣更是直接去勾结了天道盟的宿敌塞外魔族。
人家塞外魔族的魔头鄢伽有个威风凛凛的称呼叫做赤血炎魔,凼域出来的家伙们想着他们的大统领吴穹也应该有个响亮的称呼。
一众没文化的妖魔聚在一起一商量,干脆地选择了“凼域魔尊”这个简单直白,识别度还高的称呼来称呼吴穹。
这么多年过去,“凼域魔尊”的威风早已经不在,凼域里的妖魔鬼怪也谨遵着三界的规矩不敢造次,在那已经变成世外桃源的故乡里安稳度日。
而在凼域外的地方,“凼域魔尊”这个称呼是没有的,关于“凼域魔头”的传言和笑话倒是一直不断。
尤其是那个曾经狂悖跋扈的魔头,弯下腰来勤勤恳恳四处去收集功德,被人嘲笑也不反击,被封吾圣主留下的封纹束缚的老老实实的事情,直接成为灵界修士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但这会儿,灵界的修士们笑不出来了。
因为那个被束缚了一万多年凼域魔头,他暴走了。
先是从无字观周围隐藏着的修真世家门派开始,凡是这万年间刁难过他、讥讽嘲笑过他、抢过他功德的……
甚至是多看了他几眼的都不放过,一个挨一个地教训过去。
教训的方法特别简单直接——就是叫出来,打一顿。
为什么不反抗不还手?
那也得有还手之力才行。
早在一万多年前,除了封吾圣主就没人是这魔头的对手,更别说他又多了万年的修为。
于是,整个天道盟人仰马翻。
最后连盟主唐箴都挨了揍,并且被揍得特别厉害。
唯独铁河山庄暂时没被大魔头收拾,于是唐盟主带着一众鼻青脸肿的部众,来到了铁河山庄。
“不像样,太不像样!”唐箴肿着腮帮子,气哼哼地在铁河山庄的大殿上来回踱步。
铁河山庄的庄主谭洵手里捏了根羽毛,逗弄着笼子里那只珍贵的白玉玲珑雀,斜眼瞅了唐箴,在心里暗暗发笑。
“你说我师父怎么那么糊涂,轻易就给那魔头解开了封纹?咱们天道盟以后还能有太平日子吗?”
他的师父,自然就是封吾圣主了。
做为封吾圣主唯一的亲传弟子,唐箴在封吾圣主重生的这十六年间,使用过各种手段,尽过各种的努力,最终没能把师父从魔头那里抢回来,任由师父被魔头哄骗着解了那束缚的封纹,唐盟主此时窝了一肚子火气和郁闷。
谭洵学了两声雀鸣,放下羽毛起身端了茶几上的茶盏,细细品了一口,这才慢慢悠悠开口说话:“他花了万年的功德赋生圣主……解封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唐箴一下子顿住了来回溜圈的脚步,瞪谭洵道:“你居然说应该?我师父他当年为什么会碎魂,他赋生师父才是应该吧?可气的是我师父现在被那魔头诱骗,咱们天道盟要大祸临头了。”
谭洵听了他的话态度你就淡淡的,说:“只是揍你一顿,哪里就要大祸临头?”
说完还瞥了唐箴一眼:“早跟你说过得饶人处且饶人,万年来你是怎么纵容盟里兄弟为难他的?揍你一顿已经算是轻的了。”
唐箴一听这话更是气得瞪圆了双目,额前一缕紫毛都要乍起来了。
“我为难他?师父的事我难道不该找他算账?没杀他报仇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谭洵问他:“圣主碎魂而亡,你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是吴穹所为?若真的是吴穹所为,为什么圣主最后的做法是为吴穹种下封纹,而不是杀他?封纹虽然束缚了吴穹不让他为恶,却也护住他让他在万年间不受任何一点伤害,你就从来没有仔细想过?”
这些话不是谭洵第一次说给唐箴听,只是唐箴从来没有听进去过。
封吾圣主在他眼里就是天神一般的所在,当年乍一听见圣主碎魂而亡,他第一反应就跟遭了雷劈没什么两样。
再之后就是蜂拥而上的震怒和痛心。
他早就看那个凼域魔头不顺眼,在被圣主打服之后,那小子就在封吾山住下,那可是他这个封吾圣主唯一弟子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最后,果然就出事了。
他不将责任推向吴穹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万万没料到,那魔头忍气吞声收集了万年的功德,居然把他的圣主师父给赋生了。
这时候再听见谭洵说起当年圣主碎魂的蹊跷之处,他也不由怔愣了片刻。
但万年的偏见一时半会儿实在是不好扭转,更何况他不久之前刚挨了吴穹的揍。
最后他一屁股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烦躁不堪地说道:“先不管以前怎么样,就说说眼前,那魔头的封纹解除了,师父他还是跟他亲得不行,完全不管咱们,咱们得想个法子才好?”
谭洵问他:“想什么法子?”
唐箴要知道什么法子也不会跑过来跟谭洵商量,一听谭洵这么说,也知道对方跟他一样,没辙,于是更加烦躁道:“什么法子都行,难不成任由他骑在咱们头上?”
谭洵又去逗他的玲珑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都欺负人家万年了,还不许人家打你一顿两顿?”
唐箴终于怒了,拿手指指点着谭洵道:“我看出来了,你就是在站着说话不腰疼,那魔头把我们都揍了,就没揍你是吧?谭洵,你别以为他是放过你了,你忘了当年他刚从凼域出来,第一个出手教训的就是你,当年他揍你也没怎么手下留情吧?你等着,说不定这会儿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看看到时候他把你也打得鼻青脸肿,你还怎么说风凉话。”
谭洵正要开口,一名下属急慌慌跑了进来:“庄主……魔、魔头来了!”
虽然唐箴挺想看谭洵挨揍,然后看他再说不出风凉话的倒霉样子,但他到底是天道盟的盟主。
这铁河山庄是如今灵界培育英才的地方,它的外在跟人间的学府融为一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大学的模样。
如果在灵界年轻一辈面前让那魔头嚣张跋扈,随意欺凌,那他们整个天道盟的脸面要往哪儿搁?
所以,他调配了人手,自己挡在谭洵身前,要跟那魔头来个你死我活的较量。
即使他心里清楚,被魔头按在地上摩擦的可能性比较大,但心想着输人不能输面。
“我顶着,你快去找我师父。”他微微侧头对谭洵嘱咐了一声。
万年前的记忆里,他师父封吾圣主为人高冷,独居高高的封吾山上,几乎不与他人往来,也就自己和谭洵能跟他搭上一些关系。
封吾圣主重生十六年来,他想过无数法子接近师父的转世,谭洵倒是比他沉得住气,一直没去找过,也许他现在去找找祁烈,能想出点办法也说不定。
谁知他说完话,就见谭洵抬手搭了他的肩膀,不急不慢地说道:
“没事,我会会他。”
唐箴:“……”
这老小子这么不知好歹?
“喂,你别以为这一万年里你没参与欺负他他就会对你手下留情……他可是个魔头,当年他杀人不眨眼的时候你都忘了是吧?”唐盟主提醒谭洵道。
谭洵迈步往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他是闯过一些祸端,但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恶行。唐箴,你该收一下你的偏见,不然以后怎么相处?”
说完,他便出去迎“客”去了。
留下唐箴在殿堂上,不屑地“嗤”了一声道:“以后?谁跟他有以后!”
谭洵不领情,但唐盟主还是大义凛然地跟着谭洵一起出去,并暗中对部署在四周的下属使了眼色,示意他们一会儿听他指挥,别管什么江湖规矩,一齐拥上去干他丫的。
谁知片刻后的景象让他大跌眼镜。
吴穹傲慢地负着手跟谭洵说了几句话。
谭洵的姿态很是淡然,没有畏惧没有提防也没有卑躬屈膝。
隔得远,唐箴没听清两人说了些什么,只见最后谭洵一伸手,招待吴穹往铁河山庄的后院走去。
唐箴及一众属下:“……”
这是怎么个情况?
那大魔头找他们的时候态度可没这么随和,有的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一照面就动手,三拳两脚解决完,拍拍衣袖走人。
就是这么嚣张,就是这么气人!
但现在看他跟谭洵的态度,明显不像是要动手打架的样子。
唐箴愤愤咬牙,心说那姓吴的魔头又搞什么诡计?
正要跟上去看看,却被谭洵招手叫过来的下属拦住了去路。
“庄主说有事情和吴道长私下里讨论。”下属同样一脸懵逼地按照吩咐说明道。
唐箴:“……”
莫不是要变天了?
一个两个,都被那魔头迷了心智了吗?
…
如果不是被小徒弟刺激,吴穹其实并不会做什么把天道盟欺负过他嘲笑过他的人挨个揍一遍的事情。
多么幼稚的报复手段!
但没办法,那天他就那么一动不能动地被小徒弟抱去了房间里,然后又被贴抱着睡了一宿。
清晨时分,封纹的作用终于消退,他能动了之后的第一时间就是要收拾祁烈。
但还不等他干啥呢,就看见小徒弟心口处的印记闪烁不定了。
想起身种蛊毒的小徒弟,吴道长再下不去手,一口闷气闷在心里,连带着想起这一万年来的心血和那些他原本也没怎么在意过的屈辱。
于是,就跑出去揍人了。
一路揍到了铁河山庄,心里的闷火也已经消散了不少。
理智恢复,也就顺便想起了正事。
吴穹对谭洵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不揍你。”
早在一万多年前,吴穹就已经揍过谭洵了,而且揍得很厉害,要夺他的地盘用来做为他们凼域众妖魔在灵界的落脚处,还在听说铁河山庄有很多宝贝的时候逼他全部交出来,尤其在听说他有那可以驱散煞气的昆玉灯之后,更是差点儿把铁河山庄给拆了。
行为举止就跟恶霸没什么两样。
不过,那时候的谭洵也硬气,任凭他怎么欺凌打压,都梗着脖子不肯轻易屈服,最后还趁着吴穹松懈的时候,偷摸带着昆玉灯跑去了封吾山求援,这才引来了封吾圣主和吴穹的交集。
后来出了事,谭洵也曾跑到吴穹面前质问他封吾圣主碎魂的原因。
吴穹当时看不见自己一脸灰败的表情,面对谭洵的质问,他只奋力打起精神,咬牙赤目瞪着谭洵低吼:“我他妈哪儿知道?他脑子有病……”
话还没说完,就被新种未久的封纹咒印电瓢了嘴。
于是,谭洵就信了。
他其实没有依据,但他选择了相信直觉。
万年后,封吾圣主被赋生了。
他想:我果然没猜错。
如今吴穹再次来到铁河山庄,态度跟一万面前没什么两样,嚣张且欠揍。
“那你来做什么?”谭洵问他。
“来救你们圣主。”吴穹回答。
谭洵:“……圣主怎么了?”
吴穹也不瞒他,直说道:“应该是中了情蛊。”
谭洵再次吃惊意外。
但他外表看起来依旧淡然,问:“怎么救?”
吴穹:“不知道啊,听说你的通天阁里有不少记录。”
他话说得嚣张,心里却也不是没有嘀咕。
谭洵会让他进通天阁吗?毕竟他以前那么欺负过人家。
如果谭洵拒绝,本来吴穹是有后招的。
把祁烈叫过来往谭洵面前一站就行了。
他可没忘记当年他欺负谭洵时,谭洵去了封吾山找圣主告状,回来时悄咪咪躲在封吾身后的模样。
有些事情搞不定,只要搬出封吾就行了。
但这会儿吴穹心里憋了火,暂时不想看见小徒弟。
所以他就自己来了。
他心想,如果谭洵不同意,大不了他再把“不揍他”的话收回也就是了。
还好,谭庄主十分识相并且配合,在考虑了几秒钟后,他痛快地一招手,示意吴穹跟他走。
吴穹在心里嘿嘿一笑,心说这姓谭的比唐箴那紫毛可爱多了。
两人一路穿堂过户、七拐八拐,最后来到了一处临水的亭台楼阁前。
谭洵一挥手,撤去障目的结界,面前波光粼粼的水镜不见了,一个数层高的古朴楼塔出现在眼前,最底层的门楼前挂着一块匾额,上面提的正是“通天阁”三个大字。
吴穹站着不动,等谭庄主开门让他进去查寻有关情蛊的讯息。
谁知等了半天没动静,吴穹转眼一看,只见谭洵也正盯着他。
“看我干嘛?”吴穹莫名其妙:“开门啊!”
谭洵老头儿一样拢了袖子,慢慢悠悠说道:“你知不知道,我们谭家这座通天阁,建成有九万多个年头了,上至盘古开天辟地,下至炎黄教导在天地动荡中幸存下的世人繁衍生息……灵族的、妖魔的、人族的信息,一直到今天都有记录。”
吴穹竖了个大拇指:“牛x!现在可以开门了吗?”
谭洵瞥他一眼,不为所动,继续慢悠悠说道:“你又知不知道,我们谭家为了收集各种的信息,费了多大的心血和精力?我们谭家一脉,也是几经起落,家族昌盛时,族人多达数千,零落时只剩一人。”
吴穹叉了手在胸前,冷眼听着谭洵叨叨叨。
他只想查关于情蛊的事情,要是还有耐心说不定也可以查查他的前世跟塞外魔头鄢伽的旧事。
谭家的子孙多多少少,跟他有一毛钱关系?
眼前这老小子不会是在变着法地问自己要门票吧?
谭洵不是傻子,又怎会看不出吴穹的不耐烦,但他依旧保持了自己的节奏,继续慢慢悠悠说道:“其实每一个谭家子孙都有守护这份记载的责任,不管他是谁。”
说罢,他终于伸出了手,但却不是开门,而是做了个“你来”的姿势。
“通天阁的门,只有谭家人才能打开。”
吴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问:“你什么意思?”
谭洵道:“你是凼域中的煞气所生,按说没有血脉的牵连,但你的魂力强大,已经远远超过血肉皮囊的束缚界限。我也只是猜测,你来,试试看。”
吴穹皱眉,狐疑且警惕地盯着谭洵。
谭洵扬了扬下巴再次示意,吴穹胆子向来大,看了黑漆漆的大门上,那个阴阳八卦团中间凹槽,伸出手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