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旭知道轻重,方才不过是因为喝了酒,兴致高,所以才会说了那几句以下犯上的话,若此时此刻再说一遍,怕就真的被人抓住了口实。
可是...
王旭面上装作强硬的样子,心里,却不知道怎么的,竟是有些畏惧武功比自己差了许多的杨莲亭起来。
一直到杨莲亭松开他的脖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转身离开,他才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狠狠地呸了一声。
杨莲亭走出门外,揉了揉淤血的脖子,抬起头来,望向头顶阳光刺眼的天空,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的确是冲动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那一瞬间,就是克制住的血液上涌,所有的理智跟克制,全部都不管用了,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不允许任何人,用任何形式,轻贱东方。
那个人啊。
杨莲亭身上有伤,疼的人青筋忍不住突突突的跳。
可是他突然觉得眼眶温热,心脏也像是被人狠狠攥住了似的,有些难以抑制的,细细密密的痛楚,在蔓延开来。
他打了王旭。
威胁了王旭。
他将自己所有的愤怒,全部都发泄在他的身上。
他不允许他在背后肖想东方,不允许他在背后轻贱东方。
可是呢?
杨莲亭跟王旭打斗的时候,王旭的拳头,一拳一拳,狠狠地砸在他身上的时候,他没有躲,那种痛感,他闭上眼睛,都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
他不愿意旁人伤害东方,哪怕是说一句坏话都不行。
可是明明。
前世,从生到死。
伤东方最深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啊。
杨莲亭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是了,他重生回来,这辈子,就是赎罪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跟王旭打了这一架的缘故,之后的几天,其他侍卫几乎都不怎么跟杨莲亭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后来王旭又在背后动了什么手脚,似乎总有人在针对杨莲亭。
脏活累活,大家都不愿意干的活,几乎都推给了他。
那一日虽是王旭占了下风,可也没有任何人觉得杨莲亭就占了上风,相比较之下,应该疏远谁,讨好谁,实在是明眼人随便一看,就看得出来。
再说了。
大家心里可都清楚着呢。
杨莲亭在教主那里,被一掌打掉了半条命。
惹了教主不喜的人,谁还在乎他的死活?自然而然,这一段时间,在黑木崖上的日子,杨莲亭过得很艰难。
是夜。
东方不败在闭关。
葵花宝典已经练到了第七层,缓缓收了功,睁开眼睛,站起身来。
数了数日子,他进这密室里,已经快半月有余。
期间总觉得有哪里不习惯,却又说不出来究竟是少了点什么,一直到习惯性的伸手想要去拿身边温好了的酒壶,才发现空空荡荡的石桌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杨莲亭的那张脸。
东方皱了皱眉头,抿了抿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总觉得奇怪别扭的很,又让他有些习惯性的抵触和心烦意乱。
练功,也觉得气有些许不顺。
索性挥了手,悄无声息的将密室沉重无比的巨大石门打开,运起轻功,直接飞了出去。
没有惊扰任何人。
黑木崖上安静得很,已经是深夜,大部分人都歇下了,漆黑一片,隐约听得到蛙声蝉鸣。
东方不败原本是准备回自己住处的,可是在准备回去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脚步一顿,方向一转。
杨莲亭的住所。
吱呀一声,门就开了。
东方不败冷着一张脸,心里只当是想着来看看这个平日里天天喜欢跟他献殷勤的家伙正在做什么,红袖下面,却是攥着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皱了眉头,一脸不近人情的模样。
东方不败轻轻地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自己闭关之前打他的那一掌,现在好了没有。
心里这样想着,可放眼望过去,却发现杨莲亭屋子里,竟是空无一人。
眉间褶皱不自觉加深,有些疑惑,站立在原地等了片刻之后,抬起头来,对着空气叫了一声出来。
不出须臾。
便有一个身着黑衣,几乎要隐匿在空气中的男人出现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东方不败的面前。
“恭喜教主出关,请问教主有何吩咐。”
东方不败顿了顿,面无表情的样子,指了指杨莲亭住的方向。
“本座的贴身侍卫呢,他跑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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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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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夜,露水降下来,寒气入骨,冻得人忍不住哆哆嗦嗦的。
杨莲亭却是跺了跺脚,两只手放在一起搓了搓,哈出一口热气,男人一身侍卫衣服,背后已经汗湿的差不多了,浑身肌肉酸酸胀胀的,甚至有一种使不上力的疲惫感。
视线落在脚边放着的两只木桶,有些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
填满演武场旁边的那只大水缸,就是他今晚的任务。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锋芒毕露教训了王旭的缘故,还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教主那边失了宠,最近杨莲亭的日子,的确是过的很差。
侍卫长有意无意的针对,还有其他人暗暗的疏远,逐渐的,那些平常轮流做,或者其他人不愿意做的活计,最近都落在了杨莲亭的头上。
若是放在前世,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怕是得想尽了方法,将那些背后使绊子的人一个个收拾妥当。
可转世重生一回,不知道怎么的,杨莲亭倒是觉得有些无所谓了。
并不是好欺负,只不过是他已经失去了跟旁人计较这些的兴致,东方不在,他找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或者,将这些脏活累活,当做是对自己日夜煎熬内心的惩罚,都是一种好事。
摇了摇头,将扁担从地上捡起来,两只木桶挂在两边,去井边打水。
很沉。
杨莲亭原本就已经很累了,肌肉酸疼的几乎不像是自己的,肩上挑着两桶水,更是颤颤巍巍的,脸涨得通红。
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往演武场那边走。
黑木崖的夜晚,总是很安静的。
他一路走过来,甚至还能听得到蝉鸣和蟋蟀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晃了神,扯了扯嘴角仰起头来望向头顶漆黑一片的天空。
云层厚重,月亮躲在后面,看不分明。
他突然很想东方。
想念前世那个倾心爱他的男人,也想念这一世,风华绝代的东方教主。
走到演武场门外,竟然听到里面有大声说笑的声音。
杨莲亭脚步顿了顿,忍不住皱了眉头,眼神微微一凛,轻笑一声,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挑着水,缓缓走了进去。
是那几个平日里跟王旭交好的黄衫侍卫,还有一个侍卫统领。
似乎在说着什么,很热闹的样子。
也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挑着水进来。
杨莲亭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低着头,挑着扁担就往大水缸那边走,的确是有些吃力,连带着呼吸都粗重了许多,可他咬着牙,心里憋着那一股气,倒也算是平稳,一直走到水缸面前,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他。
“欸,挑水的!”
杨莲亭眼神转冷,没有理会,动作却是丝毫未停,弯了腰准备将木桶放在地上。
“叫你呢怎么不回话?”那边声音沉了许多,抬起手来一掌就要往杨莲亭的肩膀上拍下去。
“做什么?”
杨莲亭眉目缓缓沉了几分,在背后这人一掌拍下去的瞬间,侧过身去,望向来人,瞳孔漆黑,竟是一瞬间,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过来试图欺辱杨莲亭的,是黄衫侍卫中的一个小小的侍卫长。
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值得一提的,令人有些玩味的,却是这人,私底下跟王旭关系极好。
看清楚他的脸,杨莲亭心中,已经是有了几分明了对方的来意。
“挑水呐,哟,看你这脸上的汗,是不是很累,很恨我们啊?”这人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凑近杨莲亭开口道:“我看,要把这水缸装满,估计你得挑到天亮了啊,哈哈哈。”
杨莲亭心中有些不耐。
前世他到了东方身边之后,他何曾跟这种蝼蚁一般的人物浪费过唇舌?
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没有被激怒的意思,眼神平平静静的,望着这人开口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挑水了。”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杨莲亭会是这种反应,这人愣了半晌,旋即就是恼羞成怒的怒气。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杨莲亭,你区区一个小侍卫,别以为得了教主两天宠信,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我告诉你,在这黑木崖上,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以前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骗取了教主信任,或许我还畏你三分,可是现在,哼。”
这人冷笑一声,“连教主都不管你的死活了,你以为神教之中,还会有人在乎你吗?”
“让你挑水做工是看得起你,你若是知道好歹,跪下来跟我磕个头求个绕,说不定我还能交代下去,让你以后的日子过的好点儿,若是不知道好歹...”
此刻,就算这一世杨莲亭无意将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也都被激起了三分火气来。
他原本就不是个可以随便任人欺负拿捏的软货,上辈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一步一步,机关算尽的爬到所有人上面。
声音冷了下来,望向这人,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不知道又该如何?”
“不知道?”
“哼,你以为王旭的事情,就那么过去了吗?”
这人望向杨莲亭的眼神也逐渐开始变得有些阴鸷起来,他跟王旭私交甚好,可是跟王旭的性格,又有些许不同。
王旭那人爱面子,骄傲,嚣张,可骨子里其实是虚张声势的家伙。
而他不一样,在一群黄衫侍卫当中,他武功算得上姣姣,早已被列入紫衫侍卫的培养名单,跟各大堂主长老那里,也算是混了个脸熟,早在知道王旭被一个普普通通从杂役升上来的侍卫给震住了,心中虽然有些不屑,但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自然是要为王旭找回场子的。
今日让杨莲亭挑水,便是他的手段。
先折磨他的身体,再折磨他的心灵,这样一套下来,既显得自己威风凛凛,又能让杨莲亭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嚣张放肆。
当然。
他心中不愿意承认的是。
面前这个武功平平无奇,比他差了好几条街的家伙,居然曾经被教主宠信过。
天知道,在他们这些属下的眼里,能够被东方不败青眼相加,是一件多么让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自视甚高都没能办到的事情,凭什么被一个哪里都不如他的家伙做到?
自然而然,怒气与看不惯,就是这样产生的。
杨莲亭眼神平平静静的,望向面前这个侍卫长,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是来替王旭找回场子的吗?”
“是又如何?”
“我是好心来教教你,在这黑木崖上,没有本事没有依仗的人,别这么嚣张,懂么?”
扑通一声——
他将杨莲亭辛苦挑了一路的水,轻松一脚踢翻,看着木桶倒在地上,水流一地,也不躲开,反倒是望向杨莲亭,有恃无恐的冷笑了一声。
“我看依照现在这个进度,你挑到明天早上,这个水缸都挑不满吧?”
“不是我嚣张。”
杨莲亭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直直的望向这个侍卫长,轻轻笑了笑,眼神却是一片冰冷无温,看不到丝毫的畏惧与害怕。
“而是他自己找死。”
没错,找死。
如果杨莲亭现在跟前世一样,是这黑木崖上的杨大总管,那么,那一天单凭王旭说的那些下流无耻的话,就足够他死一万次。
所以,不是他嚣张,而是王旭自己找死。
话一出口,侍卫长勃然大怒,他几乎是习惯性的就要伸出手掐住杨莲亭的脖子,却被杨莲亭退后一步的动作躲开。
男人微微低着头。
视线落在脚下被水打湿了的泥土上面。
他眸色黝黑,隐藏着漆黑浓沉,看不清楚的情绪。
似乎是轻轻笑了笑,又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你回去告诉王旭,现在我杀不了他,可是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割掉他的舌头,切了他的脑袋,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前世权力浸染了那么多年,杨莲亭纵然武功不济,身上那股气势,却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
此时此刻,他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怎么的,这个侍卫长竟是心中有一瞬间的微微发凉,习惯性的,就要相信杨莲亭的威胁。
可是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的立场,怒极,冷笑出声。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敢这般威胁王旭,真是可笑之极!”
“我是什么东西不重要。”
杨莲亭微微阖了眼,掩下眸中一切翻涌不平静的情绪,用低到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声开口:“谁都不能,在我面前说东方的坏话。”
前世他不愿看,不愿想,不愿听。
可这辈子,他既然克制不住自己不看,不想,不听。
那么,他就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东方,诋毁东方。
现在做不到,可是总有一天,他做得到。
谁敢说,谁敢诋毁,谁敢伤害,那他就杀谁。
“好大的口气!”侍卫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他眯着眼睛,抬起手来想要掐住杨莲亭的脖颈。
杨莲亭武功的确是拙劣。
此刻这个侍卫长含怒出手,几乎已经是快要失去理智,自然而然,杨莲亭闪躲不及,就被掐住了咽喉。
他却没有惊慌,表情依旧是平平淡淡的。
喉咙剧痛,可脑海当中,却是依稀,模糊地想起了前世,最后东方跟任我行决战,他被任盈盈斩断了一根手指的场景。
那时候他就不声不吭,咬牙硬撑过去。
此刻,面对一个小小的侍卫长,纵然不敌,却也不至于失了性命吧?
“杨莲亭,你现在跟我求个绕,说不定我还能放过你。”
回了神,杨莲亭直直的望向面前这个暴怒的侍卫长,并不说话,眼神隐约有些讥讽。
事实上,他知道,他是不敢杀他的。
日月神教虽然被江湖中人称作是魔教,可其实,这其中的教规章程,比所谓名门正派的,还要严厉许多。
虽然他作为一个小小的侍卫长,的确是职位比杨莲亭高上一些,可若他随随便便,毫无理由的对他下了死手,怕是明天,面临他的严厉教规惩罚,也好不到哪里去。
杨莲亭笃定,这种人,是绝计不会为了帮旁人找回场子,再搭上自己性命的。
可似乎,正是杨莲亭这种态度,更让这个侍卫长觉得怒不可遏。
加重了掐住杨莲亭脖子的手,看着杨莲亭因为呼吸困难而导致涨红的脸,他冷笑一声,缓缓开口道:“你以为你现在在这黑木崖上,还有什么依仗可以让你这么不怕——”
最后一个死字还没有说出口。
这个侍卫长突然青筋暴起,眼睛凸出,跪在地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莲亭皱了皱眉,正在疑惑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就看到东方不败的身影。
那人一身红衣,飞身而至。
他也不看杨莲亭,目光就落在跪倒在地的侍卫长身上。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好听,此刻,却与平常有些许不同。
夹杂着喷薄的怒意,与滔天的杀意。
他冷笑一声,缓缓开口道:
“本座就是他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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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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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有风,东方站在那里,衣袍被吹得鼓起来,猎猎作响,一身红衣,如墨一般的发丝也随意用一根木簪固定好,如同谪仙一般,美轮美奂,像是下一秒,就要飞升一般。
杨莲亭望着那人,呼吸之间,嗅到的全部都是前世今生,都熟悉至极的浅淡松香。
他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红。
东方说。
本座就是他的依仗。
那样不可一世的语气,那样直截了当的庇护,他那么生气,甚至于现在,还皱着眉,杀气还未散去。
是刚出关就来找他了吗?
杨莲亭忽略了自己方才被侍卫长掐的呼吸不得的脖颈,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了东方不败的身上。
而之前,嚣张至极,在杨莲亭面前耀武扬威的侍卫长,已经是肝胆俱裂,心神大震。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东方不败出现的方向,跪倒在地上,想要张口解释,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东方不败用内力掐住了脖子,整个人窒息着,腾空而起,有些艰难地想要跟东方不败求饶,口中却只能吐出几个支离破碎的字节。
“教...教主...饶...饶命...属下...饶...了...饶...命啊...”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本座的贴身护卫?”
东方不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神功大成,应该心静如水的,可此刻却克制不住的手臂颤抖,心中杀意翻腾,恨不得亲手将面前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人,粉身碎骨。
侍卫长很恐惧。
他眼珠转动,近乎艰难地望向杨莲亭,此刻哪里还有之前的嚣张放肆,他努力地想要让杨莲亭看到他眼中的哀求。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区区一个杨莲亭,能够得教主这般看重和庇护。
可是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他已经悔的肠子发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了图一时之气,去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都给我滚出来!”
东方含怒一句,抬手挥袖之间,平地惊雷,将之前围在演武场周围跟这个侍卫长一群乌合之众,全部都给赶了出来。
侍卫长失去了东方不败的内力支撑,整个人猝不及防跌落在地,摔得四仰八叉,狼狈至极。
而东方不败却是含怒挥袖,阴沉着一张脸,走到杨莲亭身边,不看他,目光落在面前的一群人身上,冷声开口:“神教的规矩,都被你们喂狗吃了吗?”
“连本座的贴身护卫,也敢私下算计,你们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其他人几乎已经是肝胆俱裂,害怕地瑟瑟发抖,瞬间跪了一地,磕头不止想要跟东方不败认错。
东方却是冷笑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在其他人都还没看清楚的时候,眨眼就取了那侍卫长的性命。
七窍流血,死不瞑目,看起来痛苦万分,可怖之极。
演武场瞬间安静,甚至连掉一根针的声音,都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了,日后,再被本座发现你们胆敢在私底下,做这种阴谋算计,打击迫害的事情,无论是谁,下场,都跟他一样。”
“若是有哪个不怕死的,本座不介意,亲自出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东方不败自从登上教主之位以后,就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所有人眼中,教主积威深重,武功深不可测,可万万没有想到,教主竟是如此年轻俊美,如同画里谪仙。
可偏偏就是面前这么一个,谪仙一般出尘的人物,呼吸之间就能取人性命。
所有人都被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关注东方的长相问题?
“东——教主。”
杨莲亭习惯性想叫东方,第一个字说出口又及时刹住了车,轻轻笑了笑,心情有些说不清的复杂,半是欢喜,半是酸涩。
东方不败终于转过头去看他。
看到杨莲亭的那一瞬间,东方不败抿了抿嘴,有些想发脾气的,却又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情绪,抿了抿嘴唇,别过脸去。
“杨莲亭,你真是没用。”
“身为本座的贴身护卫,竟然被这个黄衫侍卫给欺辱了去!若是今天本座没有及时出关...若是...”
东方挥了挥袖,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杨莲亭心中,却一片柔软。
他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擦了擦手上的汗渍和灰尘,走到东方不败面前。
东方比他低半个头,他就这样注视着他,没有趁机倾诉自己这段时间受到了多少针对,也没有多说自己做了多少脏活累活,没有说自己有多么辛苦。
他眼神温柔,像是隔了许久许久一样,好好的,仔细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已经许久许久不见的人。
千言万语。
他最后却只能轻叹一声,抱了拳,低头,沉声开口贺道:“恭喜教主出关,神功大成。”
听到杨莲亭憋了这么半天只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知道怎么的,东方不败更加气闷了,瞪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谁也不理会,转身就要离开。
走出演武场,却又回过头来。
“杨莲亭,谁准你跟着本座的?”
“教主忘了么?方才您还说了,属下是您的贴身护卫啊。”
贴身这两个字杨莲亭刻意咬重了几分,在这样的夜里,不知道怎么的,被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出来,竟是平添了几分暧昧。
东方眼皮微微一跳,抿了抿嘴唇,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就这么任由着杨莲亭跟着,一路回到了住处。
“教主,我很高兴。”
在东方不败准备回屋歇息的时候,杨莲亭突然开口。
月光明亮如水,静静地洒在杨莲亭的脸上。
他原本就轮廓深邃好看,此刻就那么站在那里,虽然武功平平,却不知道怎么的,身上莫名有一种力量,让人移不开眼睛。
东方不败望着杨莲亭的时候,杨莲亭同时也在看着他。
这个人无疑,是这天下,最适合穿红衣的男人。
他气质冷漠又疏离,皮肤白皙的在阳光下面,近乎透明,五官清隽又精致,这么出尘如仙一般的人物啊,偏偏前世那么痴心不悔的,爱上了自己。
被自己害的,失去了教主之位,到最后,还落得一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重生一世,他却还是护着自己。
他说本座,就是他的依仗。
杨莲亭恍恍惚惚在想,若是东方同他一样恢复了记忆,同他一样,清清楚楚的记得前世发生的所有一切,还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他不敢往下想。
所以,所幸啊。
杨莲亭愣神这么半天,反倒是东方不败有些不自在了,他别过脸去,哼了一声,冷着一张脸开口问道:“杨莲亭,你话说完了本座就进去了。”
“教主。”
杨莲亭回过神来,再一次重复。
“我很高兴。”
他难得没有自称属下,东方似乎也并没有发现。
他说我很高兴。
我很高兴你无论什么时候,都选择向着我,我很高兴,你又出现在我面前,我很高兴,前世今生,我还来得及弥补。
我很高兴。
你依旧是我的东方。
东方不败心里觉得有些怪异,可是他却不知道为何,并不排斥这种怪异的滋味,只是有些别扭,被杨莲亭这么看着,耳根都有些微微发红。
他明明是比谁都要凉薄的人,明明是江湖之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天煞孤星,他让所有人畏惧,胆寒,可他,却似乎比谁都更加敏感,更加执着,更加简单纯粹。
爱就是爱,恨就是恨。
骨子里,总是让人心疼又动容的。
“杨莲亭,谁准你一直盯着本座看的,放肆!”粗着嗓子,东方不败挥了袖,他不善于应对这样的场面,自然自然第一反应就是想要躲避。
“教主,我去给你弄点宵夜吃吧,闭关这么久,总觉得你都瘦了。”
杨莲亭轻笑了一声,躬了躬身子,便是望着厨房那边去了,也不问东方不败吃是不吃,自顾自的,就做了决定。
等他弄好了端过来的时候,东方已经上床了。
换成了白色锦缎的宽松睡衣,衬得一张脸,更加的清秀好看,在莹莹的烛火下面,更是柔软的不像话,翻着一本书,专注又认真的样子。
“教主,吃点东西吧。”
“本座不吃,你放着吧。”
东方不败连眼皮都没抬,随口这么一句,似乎是想要打发杨莲亭走的意思。
可杨莲亭却如何肯就这么放过难得的,可以跟东方独处的机会呢?
打开温好了的酒,放在距离东方不愿的软榻边上,将煨了半个时辰的蔬菜粥配了小菜,也放在他手边。
温柔细致的模样。
东方原本还想要坚持一会儿的,可鼻子嗅着香气,肚子又忍不住咕噜了一下,耳根发红,面上却刻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咳嗽了一声,斜了杨莲亭一眼。
“还不伺候本座用膳?”
杨莲亭心中好笑,却不动声色,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端起粥来,送到东方不败的面前去。
“说说本座闭关之后,这教中发生的事吧。”
吃到一半,房里很安静,东方不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杨莲亭先是一愣,然后点了点头,放缓了声音,一边回忆,一边讲起。
童百熊上次晚宴喝了多少酒,演武场上谁又夺得了头筹,教中传的关于那些名门正派的消息,七七八八,杨莲亭不疾不徐的说了许多。
可东方不败却听得有些不耐。
偏偏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发作,他拿着勺子,垂了眼眸,有些气恼,有些闷的慌。
他哪里是问杨莲亭教中近况如何。
分明就是问他如何。
之前他会发怒到克制不住亲手斩杀那个侍卫长,也不过是因为亲眼看到了杨莲亭一路挑水过去,又被他那般羞辱的模样。
还有杨莲亭说的那句话。
他说谁都不能,在我面前,说东方的坏话。
杨莲亭的声音极小,甚至于连那个侍卫长都没能听清楚分毫,可是东方不败武功天下第一,六识敏锐,自然而然,将他所说,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身为神教教主,威震武林,何曾在意过任何人说他坏话。
可是,他却未曾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这般,不要命的维护与他。
东方没有气恼杨莲亭以下犯上,不叫他教主叫东方,他只是心情复杂的厉害,又是有些欢喜,又是别扭得很。
自然而然,看杨莲亭的心情,就越发复杂奇怪。
喝了酒,吃了饭,东方很快就乏了,半靠在软榻上面,竟是闭着眼睛,就睡着了。
这种事情,对他而言,其实极少发生。
自从自宫之后,他便是变得极其苛刻和自律,睡着之时,身边不会允许任何人存在,连姿势,都一丝不苟,不敢有丝毫的改动。
今日不知道怎么的,竟是在杨莲亭还没离开的时候,就这么睡着了。
杨莲亭正在收拾碗筷,抬起头来,就看到闭着眼睛睡着了的东方不败。
东方睡觉的姿势很乖,很俊秀,睫毛的剪影撒在脸上,看起来很柔和的样子,让人丝毫联想不到平日里,他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模样。
可同样的。
也很没有安全感。
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哪怕是在梦里,他依旧蹙着眉头,有些痛苦的样子。
杨莲亭就那么看着看着,看着看着,像是要将这张脸,深深地烙印在心里,永远都不忘记似的。
他想了很多很多,前世今生,所有曾经跟东方相处过的瞬间,都在他的脑海当中闪过。
此刻若是有旁人在,怕是就能够看得到他的眼神。
那般自责,愧疚,那般深切的,如同烙印在灵魂之中的爱意。
他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俯身。
在闭着眼睛熟睡的东方唇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那般虔诚的,珍惜的,小心翼翼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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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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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感柔软。
如同在亲近一个,渴求已久的漫长梦境一般,让人在顷刻间沉迷,几乎舍不得分离。
杨莲亭在心中发出一声喟叹,缓缓地睁开眼睛,他眼眸漆黑一片,情绪浓沉翻滚,深深地注视着东方沉睡的面容,柔软的不像话。
东方只有睡着的时候,才不会像平时那般冷漠。
或者说,孤独。
睡着的时候会微微蹙着眉,但整个人的轮廓都会柔和下来,皮肤白皙的近乎透明,像是被温养了上千年的好玉。
唇触之即分。
杨莲亭强忍着心中不舍,忍不住苦笑一声,抬起手来想要像从前一样摸了摸东方不败的脸,却要距离他脸庞还有一指距离的时候停顿下来。
握了握拳头,最终收回了手。
房间里很安静。
偶尔能够听到烛火烧的烛芯噼里啪啦断裂的声音,或是风吹进来,帘幔飘动悉悉索索的声音。
杨莲亭坐在软榻边上,就那样注视着熟睡中的东方。
看了很久很久,他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前世那个瘦得惊人,苍白又憔悴的东方,受尽了所有的苦痛折磨,哪怕是站在了江湖武林的最巅峰,哪怕是将一颗心全部都托付给了自己,也依然,依然是这天底下,最最孤寂的那一个。
而面前的这个东方呢?
他清冷,骄傲,又放肆。
或许仍然是高处不胜寒,最起码,他的一颗心还是他自己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以成为他东方不败的软肋。
他在一瞬间,竟然有些犹豫,这一世,还要不要再招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