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梨干脆直接坐在地毯上,翻了翻练习册,手里握着笔,迅速进入了状态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了“沙沙”的声音。
简昔在有些方面是麻烦了点,不跟人挨太近,不与人共食同一个东西,但在有些方面又很能忍受恶劣环境,她认真做起事来是不分心的,连在公共汽车上都能沉心静气刷题,何况贝梨的小书桌了。
她没认生,抓着卷子就埋头开刷,生物题也不需要草稿,至少对她来说不需要,左手撑着卷面,右手飞快地划拉着。
大约四十分钟,平时一堂晚自习的时间。
她用平时的速度做完了,但贝梨还在动笔,作为客人她也不好去打扰,于是看着卷面,一一在脑海中过了遍题目的考点,以及她能根据这个知识点推出来的其他变形模式。
又过了一会儿,简昔再抬头时,贝梨抓着手机在看什么,应该是学习告一段落,该休息摸鱼了。
简昔喊了她一声,“贝梨。”
小公主没应。
简昔对此习以为常,贝梨晚自习刷题常年都戴耳机,找她老得敲桌子。
偶尔,简昔会使坏,手指往人眼前一伸,突然地打个响指,贝梨就会被吓一小跳,回过神便恶狠狠瞪她。
“贝梨。”简昔走过去又喊了声。
面前有人经过,光影变幻,贝梨自然感受得到,她摘下一边儿的耳机,看向简昔,“什么?”
小公主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有点儿无精打采。
简昔这才想起来,一中都是有午休的,贝梨天天会在桌上趴一会,今天因为她的到来,贝梨没午睡。
她声音放轻了些,沿着贝梨身边也在地毯上坐下了,“你在听什么?”
贝梨的耳机里是一张纯雨声的歌单,并不是什么歌曲。
一般人大概没这个兴致,贝梨觉得自己的小习惯独一无二,也就懒得跟人解释。
所以,她随便摆了下手又打了个哈欠,“没什么。”
简昔便没再追问,换了个别的问题,“那,你要不要眯一会儿?”
这问题就问到贝梨心坎里去了,她真是犯困到刷题都一度泛出泪花。
其实熬过这阵困劲也就没啥。
但简昔的声音太舒服了,她听着,比耳机里的雨点声还要舒服。
她很想,伴着这个声音入眠。
贝梨叹出一口气,那也不能丢客人一个人在家,她自己睡觉算怎么回事?
“我的地毯很干净。”贝梨突然跟简昔一字一句特别认真。
简昔:“?”
“中场休息。”贝梨出主意,“我们在这躺一会儿吧。”
贝梨说完就绕开茶几,半爬半走磨到了空旷的地毯一角,简昔微愣,跟着她过去。
两个人隔着不到10公分的距离,并肩躺在了贝梨卧室的地毯上。
地毯布料很软,也有点厚实。
在这个季节,躺下来很舒服,叫人一下子就放松了身子,懒劲都上来了。
简昔其实有点迷惘,不知道事情怎么就到了这么个走向,但好像,又很水到渠成。
两个人实在挨得太近,她能听见贝梨起伏的呼吸,也能感受到身边的活物发散开的体温。
甚至,只要她动一下,就可以触碰到贝梨的手背。
简昔的心脏有一瞬间地停滞。
很快,她深吸了口气,压下了那点儿想要触碰的冲动,手规矩地摊在地毯上,一动未动。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聊起天来。
小公主大概真是困狠了,说话比平时慢了很多,拖着一股软软的调,跟平时和她斗嘴时很不一样。
贝梨说出的话也不大过脑子了,放松了心神,她问,“你干嘛总那么笑呢?”
那种看起来虚伪又疏离的笑容。
贝梨觉得,有的时候简昔笑起来,其实还蛮好看的,但不常见。
她每次看到,就会觉得......很舒服。
简昔反问她,“怎么笑?”
贝梨:“就很讨嫌的笑。”
简昔:“......”
好的,同学我知道你对我意见一直很大。
简昔无奈,懒洋洋抬起一只手枕在脑袋底下。
她想了下,她大概是晓得贝梨说的那种笑容的,毕竟是她自己的表情。
一个人的表情承载着这个人的喜怒哀乐,纵容会有刻意掩盖,总有人能看出来。
她自己也不是说很喜欢这种笑,就无所谓吧,一个笑容而已。
但,自从爸爸离世后,她就依靠这笑容生活。
她见不得身边的邻居阿姨、爷爷奶奶们,总是一脸可怜地看着她和妈妈,动不动长吁短叹。
其实她也知道人家都是好意,但那好意实在有些沉重。
每当长辈指着路过的小简昔,跟自家孩子说,“简昔爸爸不在了,你要多让着她一点儿知道吗?”
“男子汉大丈夫,我们小x年纪小,但也要懂得扶持弱小,不能欺负简昔小朋友,要保护这个可怜的小朋友知道吗?”
“小朋友有好吃的怎么办?要学会分享,去给简昔送一块儿,那孩子家里多可怜。”
......
简昔觉得,大约是自己的自尊心太强,又或许是自卑感太重。
换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大概能在这种“照顾”中活得开心点儿吧。
在那种“照顾”中,有刻意收敛照顾她自尊的,更多的是无心。
还有的,简昔看得分明,虽然她年龄还小,但不傻,人家眼睛里的,嘴巴里的,把她们家的遭遇,当作是一种谈资,有意无意总要挂在嘴边感慨一下,似乎这就能彰显自家的幸福,又或者是表现得自己特别善良,特别有同情心,特别能关爱弱势群体似的,一下子就形象高大起来。
大人如此行径,连带着小孩也会一知半解地懵懂学习。
简昔跟院子里其他小朋友在一块儿玩,人家会聚在一块儿,只单她一个人留在一边儿。
他们都在讨论,看着她,说着话,“我妈妈说了,她好可怜的。”
像是围观,然后一个个上前来施舍善意,给个小糖果,给个小水果。
好像完成了一件任务,自己是个小大人了,自己学好了。
无端的,简昔就低人一等。
所以,简昔不愿意拖着一副可怜兮兮的脸,她一定得笑。
笑得让人家觉得她不缺爱,她也成长得很好,优雅自信,懂事又大方。
那样的笑容,从没有人指出讨嫌过,反而无往不利。
只有贝梨说讨厌。
简昔自己想了想,一个空空的笑容,没有情绪在里面,其实,看明白的人,是该觉得碍眼的。
她想偏头去看身边的贝梨,又觉得还是不要碍人眼了。
过了一小会儿,简昔问,“所以,我是个讨嫌的人是吧?”
太安静,贝梨本来都要睡着了,听见了之后又哧哧笑,“当然。”
简昔抿着唇,也不生气,听了会儿小公主嘲笑的笑声,也跟着笑起来。
贝梨笑够了,“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简昔不假思索:“可爱。”
贝梨不满地撇嘴,这么贫乏的词汇形容,敷衍。
不过小公主心情好,没刺她。
简昔又问:“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这次,小公主谨慎多了,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浪漫。”
简昔:“......”
她不知道贝梨说出口之前安静的那一小下意味着什么,也没在意,因为绝对意义上来说时间并不长。
但实际上贝梨在此前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贝梨看着天花板,一边儿觉得自己傻透了,一边儿等待同桌的嘲讽。
就见了鬼,她从来都是自己偷偷觉得自己浪漫。
这个词是有点儿土了吧......
一个人用浪漫来形容自己,别人听起来肯定会觉得很自恋,又中二。
但是,贝梨提心吊胆了一会,懊恼着后悔着,结果竟然没等到简昔的讥笑。
贝梨不再平躺着,她翻了下身,侧躺着,去看简昔。
那人没什么表情,不是平常那样标志性的疏离笑意,但也不似认真时的那种气场全开的感觉。
很安静,很平淡,就那么躺在她身边,触手可及,很......柔软。
简昔微侧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回天花板,“为什么是浪漫呢?”
贝梨的心跳一下下,加速。
这是她很私密的东西,她藏在心里,一边儿知道自己矫情傻兮兮,一边儿又悄悄地引以为珍宝。
但她从不会告诉别人,她知道,无论谁听到都会觉得幼稚又好笑,谁也没有耐心会去听一听,她只能自己藏着。
“就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大一样。”贝梨小心翼翼开口,观察着简昔的神色,如果期间简昔有一点点地表现出不屑,那贝梨一定会光速缩回去,再也不跟人聊这个话题。
但是简昔没有,她大概枕着手臂枕麻了,仰头把手臂解脱出来,在空中甩了甩,又塞回了脑袋底下,“嗯。”
她表示她在听,可以继续说。
贝梨斟酌着措辞,“唔,我会很喜欢一些特别的场景......特定的时间......特别的时间特别的地点做不特别或者特别的事,就很浪漫。”因为从没跟人提过,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人分享,说话有些错乱,不知道怎么去表述那种感觉。
“啊!”大概是看简昔一直很有耐心,她散开了思维,想到一些例子,“就好像电视里武林高手过招,一定要摆足了架势,选在最缥渺的雪山顶上,一片白皑皑,万物寂静,偶尔有凌厉的老鹰从云间飞过,发出嚎啸,他们在雪中比剑,一招一式,火花跟雪花交杂,最绝世漂亮的场景,然后打完了,旁边就有个小亭子,里面温着酒,他们刚刚才打了一场惊艳天下的架,却转眼就能高手风范的握手言和,坐在一起,喝着热酒,看着雪景,畅谈天下盛事和最厉害的武功。”
简昔:“......”
真的不是直男中二病吗?
“还有现代的人。”贝梨想了想,得举个接地气的例子,“女生会喜欢在星巴克,或者别的什么,特别网红,特别有情调的地方,点个咖啡,坐在窗户边儿看外面的人群看一下午,像是一副静止的文艺画,还有那种专门就是去摆拍的,最灿烂的阳光角度,最优雅的姿势......”
简昔听着听着,心情无端地就平静下来。
一个有点儿好感,赏心悦目的女孩,你本来有点儿沉陷过往,她却在你身边大谈特谈一些“中二”的东西,拉着你好像也要跟着中二起来,跟着无忧无虑,去计较那点儿小浪漫。
“是有点点儿装逼吧?”贝梨终于讲完了别人的事,接下来才是她自己,她就有点儿没底了,“但我跟他们都不一样,不是雪山之巅,也不是网红摆拍。”
“那你是什么?”简昔饶有兴趣地哼出一声鼻音。
人懒散下来,声音也会变得懒懒的,拖腔拖调,直挠到谁心底里。
尤其,简昔的声音还很好听。
贝梨眨了眨眼睛,又敛下了眸子,不敢再去看简昔,她要公布自己的答案了。
“我的,具体也说不好吧,很多,又很平凡。”贝梨声音小小的,不像平时那么骄傲了,“打个比方,就好像我小一点儿的时候,很向往凌晨。”
简昔连成句都懒到省掉了,“嗯?”
“我觉得凌晨是个很浪漫的时分,别的小朋友都睡觉了,我一个人在那个浪漫的点,清醒着,看窗外最灿烂的星空,或者会幻想,我很忙碌,在万家灯火寂静的时候,我伏案工作学习,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凌晨,零点。”
简昔眼睛弯着,没出声去笑话她,但真的很想笑了。
这得是一个多么无忧无虑的家庭里,才会养出的小孩子,说出这样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话来。
完全体会不到那种没有钱,不得不劳累,不得不加班加点工作的辛苦。
还会觉得,那是个很特别很浪漫的场景,一直在小小的心底里向往着。
可是,简昔觉得这样的一个女孩,很好。
简昔用最后一点儿表情管理压住上扬的嘴角,“可是,小朋友熬夜会长不高的。”
她其实很想直接笑出来问,小贝梨,你是不是不听话,偷偷摸摸半夜爬起来玩浪漫,所以现在才不高呢?
但大概会被打死。
贝梨听完后,认真同她说,“嗯,我妈妈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小时候从没有凌晨爬起来过,他们还会出其不意来巡查,一旦我超过睡觉的点还在偷偷玩,就会被强行按着睡觉。”
言语间,颇为可惜。
简昔又问,“可是,你现在不都高三了吗?之前高中两年也有晚自习,偶尔也会需要补作业,刷题刷到忘记时间什么的,那你不是见识过凌晨了?”
贝梨点头,撅了撅嘴,“嗯。”
简昔:“那你还觉得浪漫吗?”
贝梨:“还行吧,都忘记了,刷题刷的很晕,也没空去看星空去体验学习的乐趣了。”
这下,简昔真的崩不住了。
她心底里涌出大波大波的开心来,之前因为勾起过往的低落沉郁,被一扫而空。
她扶着地毯,笑出了声音。
贝梨愣了一秒,“你......”
小公主的眼神从懵懂,瞬间就反应过来,转换为了危险。
她躺不下去了,突然坐起身,再次恶狠狠地瞪向简昔,比曾经任何一次都要凶。
简昔却握住了她的手,依然躺着,笑眼弯弯,不是贝梨讨厌的那种,反而是有点儿喜欢的笑容。
“抱歉,幸灾乐祸了一小下。”简昔说,“只是想说你期待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能实现了,结果还是没有机会去有时间感受一下。”
“你不是说我讨嫌,所以我幸灾乐祸不是很正常?”简昔反问她。
况且她已经很厚道了,平常贝梨对她幸灾乐祸的次数要多得多。
简昔又说,很认真,“但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有要嘲笑你,觉得你的浪漫你的小秘密很傻的意思,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贝梨僵坐在那,看着同桌的笑容,进一步凶人退一步大度她都做不到,她又扭捏了一小会儿,才问,“那你......对我的......”浪漫,是什么看法呢?
简昔截住她的话头,很诚实,“嗯,要是之前在哪听到这种言论大概会嗤笑吧。”
“但是,刚刚被你说出来,我其实也不是能完全去体会。”简昔握着贝梨的手,松松垮垮的没用力,声音却笃定,“但我就觉得小贝梨......”
“是很浪漫。”
空气安静下来。
“嗯......”贝梨松下好大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畅快了,这是听她这个秘密的第一个人,给她的答案。
贝梨咬着唇,复又纠结地说,“不过,你可以不要在我名字前加‘小’字吗?”
搞得一副永远你是小大人,我是小孩子的鬼样子。
简昔看着她,愣了一秒,然后笑得比刚刚更加肆意,并用这个笑容回答了她。
显然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贝梨:真的,你活不过今天了。
简昔:你确定?设定上你我必须得he。
贝梨:......去它的鬼设定,干脆现在完结吧!
感谢在2020-06-04 16:46:50~2020-06-05 18:5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9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刹那芳华 10瓶;1900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走读生的周末晚上很幸运, 有口喘息的机会, 可以不上晚自习。
大部分的走读生还是会去,虽然嘴里总是抱怨着越来越多的自习被霸占,周末时间也一挤再挤地被压缩, 连考试都考到麻木,但是人都是这样的, 毕竟高三了,你不去晚自习, 总有其他人去, 在家总没有在学校氛围浓,也没有老师可以解答问题, 谁也不想在这个关键点上落后别人半步。
简昔则是看心情去,她的成绩不需要老师操心,自控力也强,况且,一周里她能支配的自由时间越来越少, 她还需要赶画稿的,也不能靠每天晚上熬夜。
今天, 简昔就没去晚自习,从贝梨家离开后直接回了家。
林丹女士是知道她要回来的,简昔刚推开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香, 她愣了一秒。
这香味她闻了十几年,但最近自从搬入钟叔叔家,都是阿姨来做的饭, 因此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曾经母女两人相依为命的那段岁月。
林丹听见动静从厨房走出来,身上套着深蓝色的围裙,刚过肩的微卷发被掖在耳边,“小昔回来啦。”
以前很多时候她都忘记了染发,黑发里总夹杂着几根白发,简昔放学回来替她染发,怕弄脏客厅的旧沙发,妈妈还是坐在小板凳上的,还有更多的时候,林丹在灶台前做饭,对着回来吃饭的简昔说,“是不是又有白头发了,才染的,也不多,你帮妈妈掐掉吧。”简昔就会上前去,小心地数出几根白发轻轻扯断。
而现在,林丹整个人都被打理得很好,融贯焕发,皮肤也因为定期去做管理气色好起来,所以说爱情跟物质对女人是那么的重要,林丹比之从前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记忆中那个憔悴的女人和眼前的女人渐渐重叠,简昔的眼睛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带上了少有的笑意,迎上去,“是啊,妈妈你晚饭做的什么,怎么自己下厨了?”
现在这样,跟钟叔叔在一起的妈妈,她觉得很欣慰。
除了林丹微红的眼眶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昨晚忘记喝牛奶了?这样的体质,不喝牛奶就一定睡不好觉,还敢忘性那么大。
“就那些你爱吃的,茄子豆角、宫保鸡丁......”林丹如数家珍地抖给简昔听。
“对了,下午怎么没回来,又去自习了?”林丹往餐桌走,想给回家的女儿倒杯水,简昔已经自己倒了。
她不是很想简昔那么用功,女儿已经太懂事太优秀了,反而近些年总感觉越来越摸不透简昔,虽然她很确定简昔还是很爱她,但母女两人的心思却离得远了,她更希望简昔能多像同龄人那样也多玩一玩闹一闹。
简昔仰头慢慢喝了点儿,放下杯子才笑着说,“去同学家一起做作业了。”
“那挺好!”林丹也跟着舒展了眉眼笑起来,看来简昔在新学校融入得不错,“下次也可以喊同学回家里来玩,妈妈替你招待她们。”
简昔随意地点了下头,哄她,“好,有机会吧。”
不过,在简昔的定义里,这个机会大概高中毕业也不会有的。
今天女儿这么好说话,林丹高兴起来,推着简昔走,“快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以前邻居都说羡慕她,羡慕有个好老公,工作性质稳定,人又老实。
后来老公没了,可女儿争气啊,小小年纪就成绩好,性格也好,自信大方人又漂亮,人们更是羡慕,再看看自家不成器的小子姑娘,不是儿子玩沙子、打仗弄得一身脏还划破了衣服裤子,就是女儿又被欺负了哭鼻子。
简昔被推出餐厅,往洗手间走,路过客厅的时候,沙发一角里丢着条有点儿皱的男士领带。
暗绿色的,在这个家里这很正常,毕竟钟叔叔常年戴领带。
但钟叔叔并不会乱丢东西。
况且作为学神,简昔的记忆力极好。
上次也是唯一一次钟叔叔的儿子钟之航跟她们一起吃饭时,戴的那条和沙发上那个,一模一样。
看来钟之航今天回来过。
难怪......林丹今晚亲手下厨,微红的眼睛,以及对她跟平时相比更多的问候。
对于这段婚姻,林丹对她总是愧疚,明明林丹实在没有对不起她的,尤其那天钟之航在饭桌上对她恶言相向后,那种歉疚的眼神变得更深沉。
简昔轻轻叹出一口气。
转眼又想到人家的家,人家想回来就回来,她多愁伤感什么?况且,她一个寄人篱下被带来的拖油瓶,连多愁善感的资格都没有。
洗过手,简昔回房间放东西,刚关上门,简昔还没来得及开灯,手机就震动了下。
贝梨:喂,你到家没?
这个同桌,对她越来越没礼貌了。
只是文字形式,简昔都能从手机屏幕上想象出贝梨敲下字时没好气的声音跟表情。
简昔轻轻嗤笑了一声,敲下两个字回复,到了。
刚准备把手机收回口袋,简昔灵光一闪,又点开了语音,“谢谢小贝梨。”
那边光速发来一串省略号,表达对于那个“小”字的强烈不屑跟不满。
一片黑暗里,简昔弯着唇,捏着手机复又笑出了声儿。
-
晚饭后简昔就回了房间刷题,一直刷到9点多,她准备画画了。
她按了电脑开机键,却没急着找板子,而是突然起身出了门。
简昔走到餐厅里,摸出林丹的牛奶,数了数,果然林丹又忘记了。
她叹口气,拎着杯子泡了杯热牛奶,端上了楼。
林丹正在卧室里抱着平板看剧,余光一扫就知道,是部几十年代的家庭伦理剧。
简昔把牛奶放在床头柜的台灯边,“趁着温赶紧喝了。”
-
次日周一,凌晨的时候简昔收工准备休息就看见窗户外划过几道闪电,雨点噼里啪啦密集地砸到窗户上,拖老天爷的福,简昔伴着雨声入睡,白噪音的效果很好,一夜无梦。
晚上就打了那么几道雷,之后一直只剩连绵的雨水。
白天简昔在教室里上课做笔记,间隙里,十几分钟了贝梨一动不动,好像没在听课又在摸鱼了,可是并没玩手机。
简昔抽空纳闷地瞥了眼身边人,发现贝梨在看窗外,顺着视线看过去,是屋檐一角积聚的雨水成了水流,小股小股在玻璃窗上流淌着。
雨天还真适合发呆。
简昔没喊贝梨,随她去了,没一会儿贝梨不知怎么回事,神游太空回来了,又埋头开始涂涂画画。
简昔还以为贝梨在写笔记,结果一瞄,人竟然在画画,是简昔本子上这一页随手画下的花纹,贝梨在偷偷临摹。
她临摹这玩意儿干什么?
“......”
两人对视上后,贝梨别扭地把本子翻了一页,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简昔唇角勾着笑,她的小同桌最近越来越不按常理出牌了,不知道小脑袋里成天在想些什么。
上午第三节 课是老魏的生物课,老魏是个四十多的中年男子,长得不修边幅,实际上穿着打扮很讲究,常年的白衬衣灰衬衣蓝衬衣,天冷了就是西装,但再讲究的衣服到了他身上也穿不出什么效果,勉强衬得人不邋遢了而已。
老魏手上什么也没带,就一张卷子上了台,扶了扶眼镜,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他出口的声音变了,变得很沉,“都把昨天发的练习6那张卷子拿出来。”
安静的教室瞬间起了窃窃私语,同学们都开始交头接耳。
贝梨跟简昔也跟着一愣。
“安静。”老魏宽厚的手掌拍在讲台上,“有很多人没写是不是?我有没有跟你们说过,每天的卷子每天按时完成,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耍小聪明,算准了我今天不会讲这张卷子是不是?你没逃得了今天逃得了明天吗?”
台下沉默下来。
老魏的讲题频率很固定,大家早就摸出规律。
除了像贝梨简昔这样的学霸,无论什么作业发下来都是随手完成的,很多其他同学都会按照轻重缓急,把一些确定第二天不讲的科目放在后头去做,一点点投机取巧,也是雪花般卷子的重压下没办法的事情。
“行了,多的我也不说了,今天我就是来打你们个措手不及,警醒你们的。”老魏摆摆手,一副不跟学生置气的模样,“你们自觉点,没写的就出去站着,别被我待会查出来,要是有谁是自己不出去被我抓出来的,你们班主任来领人吧。”
“哗啦啦”一阵响,几个男生就利落地站了起来。
班主任并不可怕,老张那性子烦是烦了点儿,早习惯了,关键是班主任有家长的联络方式。
高三的孩子个个都是快成年的人了,还被家长谈话算怎么回事?谁也不愿意丢那个脸。
贝梨同样也跟着要起来,椅子往后一顶,还没起身,手背就被同桌按住了。
“你的卷子。”简昔把昨天下午在贝梨家做的那张卷子推到了她桌上。
她的意思很明显,把自己写满的卷子给贝梨,打算替贝梨顶包。
所以简昔压根儿没压着声音,这一句出来,全班的视线都移过来了。
也因此,连着讲台上的老魏都震惊了,这是简昔或者贝梨有一个没写他的卷子?
连年级第一第二都能做出这样的事,这堆学生还能指望啥?
老魏一时觉得师道萧索,很是绝望。
“......”
这边儿贝梨是很郁闷。
她这气运也太差了点儿,哪门卷子发下来她不是当天做的?对她来说作业从来都是开胃菜,她每天额外得刷多少题呢。
结果,机缘巧合,头一回取个巧,就被抓。
“谁没写?”老魏站在台上,没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说对着简昔跟贝梨说的。
“我没写。”贝梨闷闷出声,也站了起来。
老魏眉头拧起来,他教一班一年多了,对贝梨挺喜欢的,虽然是有些失望,但对好学生的偏心让他犹豫了下要不要赶人出去。
他眼神往走廊一扫,外面已经站了一排人了,都是男生。
他说出的话肯定是不能收回了,否则今天临时抽查意义何在?
几个门口的男生却突然冒头探进来,“老魏,要不算了吧,这还下着雨呢。”
老魏脸色一凛,把粉笔“唰”一声丢过去,被男生轻易躲开,他没好气道,“走廊是没顶还是怎么着,淋到你们了吗?”
打头的男生挠挠脸,“不是,我们没想进去,是说要不女生的话就算了呗,这不是还打雷呢吗?”
众所周知,贝梨胆小。
像是为了印证男生的话,他话音刚落地,不知哪里吹来一朵厚重的乌云,低低地压在了远城上空,像是一块儿结实的帷幕布,遮得整片天空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大白天十点多,愣是乌漆麻黑到像是晚上七八点。
沉寂了一夜到闪电积蓄满了力量,重新登上舞台,“唰唰”地劈开了黑暗,几条电蛇在云层里穿梭。
一教室的人都看呆了,这是上演什么暴风雨之夜吗?
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闷闷打来,像是在憋一场大的,果然,两秒后,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号从天空降落。
“嗡嗡嗡”的几下,贝梨坐在椅子上都给吓到打了个颤。
“......”
老魏在讲台上看得清清楚楚,一时也犹豫了,想说还是算了,下不为例,女生就别出去了。
结果贝梨自己回过神来,刚一个现场吓到发抖的表演就这么在同学面前完成,脸上一下子挂不住了,拽着简昔今早还给她的空卷子就往外走。
老魏还没来得及说话:“......”
简昔二话不说,拎着满满当当全是她字迹的那张卷子也跟着往外走。
“......”
老魏忍不了,出声喝止,“简昔!”
路过讲台的时候,简昔终于停下了,她看着老魏微微点了下头,又扬了扬手上那张满满当当的卷子,“老师对不起,这不是我的卷子,所以我还是出去吧。”
言语间是做小伏低的乖顺,像是好孩子做错了事自己主动认罚。
说完也不待老魏反应,径直就出了门。
老魏气到脑壳疼。
他深沉地叹了口气,懒得管了,直接开始给教室里剩余的学生讲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