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直到这会儿才感觉到,地面正在疯狂地左右摇晃。
“韩誉!”撕心裂肺的吼叫响起,紧接着,寝室大门被用力推开,沈清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门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韩誉坐在地上,茫然扭头。
沈清啐了一口,又急又气:“跑啊!”
见少年不动,他直接冲进来,明明身板和韩誉一样清瘦,竟然单手拎起了韩誉,拔腿就跑!
“怎么回事?”韩誉睡懵了,听到耳畔各种东西落地的碎裂、人们的惊叫和哭喊,死死抓着沈清的胳膊问。
后者紧抿着唇,一路都没时间解释,好不容易拉着韩誉跑下楼,才沉声道——
“地震了!”
少年瞳孔一缩,“地震?”
他说完,转头看向身后。
几分钟前还好好儿的宿舍楼,剧烈摇晃,落下一层一层厚重的灰尘,然后再在韩誉眼前,倾斜、倒塌。
所幸宿舍楼里人不多,大家都跑了出来,一个个赤脚或拖鞋、赤膊或短裤,狼狈不堪。
学校领导第一时间组织了解散集中,所幸震感强度最大的影响已经过去,除了极个别学生受伤被紧急送往医院,其他人都只是受到惊吓,没有出意外。
沈清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如释重负,“你知道吗?老子一口气从球场跑回来,就为了救你!”
韩誉也坐,灰头土脸的样子,格外好笑。
“那我欠你一条命。”
“这倒不用,”沈清耸耸肩,终于笑开,“以后发达了,提携提携我就行。”
韩誉郑重点头,“一定。”
就因为这句话,毕业后少年卯着一股子劲儿打拼,有了事业,便一直将沈清带在身边。
“同学们先在操场耐心等待,随身带着手机的,尽快和父母报个平安。”校长举着个扩音喇叭,站在人群最前方大吼。
“靠,老子手机都跑丢了。”沈清摸摸口袋,暗骂。
“给,”韩誉递了自己的过去,“你用完了还我,我给唐夏打个电话。”
沈清嘿嘿笑着,“那我就不客气了。”他说完,接过手机跑去一边给父母打电话了。
韩誉坐在原地,因为刚经历事故,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次的地震到底有多严重,而兰城,是否是唯一的受灾城市。
少年听到旁边的同学在议论,说震感没有十分强烈,估计他们这里只是边缘影响地区,非震源地。
韩誉莫名心跳加快。
“给,你跟嫂子报个平安吧。”沈清打完电话回了来,韩誉没吭声,手指在屏幕上按下那串熟悉的数字,却不可控制地在发抖。
不是后怕,而是…
他用力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手机里没有传出嘟嘟声,只有机械而冰冷的女音在重复——“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韩誉的唇色开始苍白,他不放弃,走到更远处,继续拨打。
没事的,可能自己这里信号不好,毕竟才地震。
“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还是那一句,不带任何感情的提醒。
韩誉彻底慌了,攥着手机往回跑,抓着不认识的同学就急问:“还有哪里地震了?”
那同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答:“我不知道啊。”少年恼,狠推了他一把,又换人问道:“还有哪里地震了?”
沈清奇怪,对韩誉喊:“怎么了这是?”
操场闹哄起来,少年一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知道,干脆低头给手机联网,试图上网搜索。但可惜,地震引发电源、网络故障,手机屏幕上一直显示着“网
络错误”。
韩誉愤然摔手机。
校长在主席台上看到了下面的动静,“大家不要乱,地震已经过去,我们现在就等——”
话没说完,下一秒,一道黑影突然从眼前蹿过,直接抢夺了他手里的扩音喇叭。
“喂!”校长大惊,才说了一个字,人就被挤走了。
韩誉铁青着脸,望着操场上黑压压一片人群,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强作冷静地问——
“谁能告诉我,还有哪里地震了?”
万籁俱寂。
少年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腿软,扶着旁边的围栏,努力让自己站得挺拔。
约莫等了有两三分钟,终于有人颤巍巍地回答——
“祁城、槟城、联城…”
韩誉呼吸一窒。
都在一个省,和兰大同一个省。
但是还好,没有听到那个他不愿意听到的城市名。
少年闭闭眼。
然而下一瞬——
那唯一回答的女生,举着手机,小心翼翼道——
“震源地…南城…”
仿若晴天一道惊雷,韩誉睁眸,眸中色彩陡然全失。
“你说…震源地,在哪里?”他仍旧举着扩音喇叭,胳膊颤抖得厉害,出口时的嗓音都似哽了刺,艰难而惹人心疼。
沈清脸色也白了。
南城…南城…
南大就在南城,和他们属于一个省,直线距离不足三百公里。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唐夏在南大!在南城!在震源地!
“在南城,”女生的嗓音不高,可操场上出奇得安静,所以哪怕韩誉站得远,也听得清清楚楚,“我有朋友在南城的大学,死里逃过一劫,她说…她说…”
“她说什么?”韩誉已经没有力气了,扩音喇叭应
声掉地,他拼命撑着,不让自己跪下。
女生开始哭,哭得令人心酸。
“全塌了,她说全塌了…上课上得好好的,楼板都掉下来了…”
“五层楼…五层的教学楼,几百个上课的学生,最后跑出来,连她在内,三个…”
“没有领导组织撤退疏散,没有老师组织现场自救,因为…都被埋了…”
风小了,天暗了,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
女生泣不成声,捂着脸无助地蹲了下来。
明天和意外,哪个会最先到来呢?
他说,要去见她的。
他说,会告诉她有多爱她。
他原本已经打算好了,如果她缺乏安全感,那么,毕业后,他们就结婚。
从青春走到成年,人生最美好的那几年,他们在一起度过,以后的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也会在一起度过。
韩誉一直都认为,他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时光,能厮
守,能白头。
他抱着她的时候,吻着她的时候,甚至连若干年后孩子的姓名,都想好了。
哪会有一日,上天开个玩笑,就想让他们生生分离呢?
什么狗屁地震,什么天灾人祸。
他不信天,不信地,不信人生不信命。
他只信自己,只信她。
他说要去找她,就一定会去,亲口告诉她,爱,很爱,这辈子,下辈子。
她说会等着他,就一定还在,等着听他说,爱,很爱,这辈子,下辈子。
韩誉倒退一步,再一步。
转身,想跑,却倒下。
“韩誉!”沈清大惊,拨开人群往前冲。
少年摔倒的时候磕到了下巴,瞬间便流出了一滩血,他却似感觉不到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抓着沈清的手臂,目光空洞。
“什么车最快?我现在打的过去,会不会堵?”韩
誉有些语无伦次。
沈清被他的神色刺痛,“韩誉,你冷静点,嫂子她没事的。”
素来骄傲自矜的少年,满身脏污,手背随意一抹脸颊,两行晶莹瞬间滑落。
沈清突然也想哭。
“或者飞机呢?最早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清醒!”沈清哽咽,鼻头红了,“南城是震源地,救援人员肯定会比到咱们这儿来得及时。”
韩誉摇头,“我要自己去。”
“你怎么去?”沈清反问,双手揪着少年领口,“祁城、槟城、联城,这三个地方都发生了地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这里到南城的铁路、公路全面被毁!”
沈清一句话,石破天惊!
韩誉怔怔抬头。
“先别慌,等消息,等通知。”沈清没办法和他的目光对视。
那曾经漂亮到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如今只剩下灰白
。
唐夏是他生命中的光。
如果有一天,这道光消失了,那么,他会不会又变成那个孤傲到令人讨厌的少年呢?
“等?”韩誉轻轻问。
沈清沉默。
“等到什么时候?”少年开始笑,凉凉的。
他仿佛又听见了唐夏在梦里的哭喊,她说疼,她责问他为什么还不来。
韩誉就这样,一直笑,一直笑着看沈清。
眼泪不停掉落,在少年精致的脸颊上画开一道接着一道的痕迹。
沈清深吸一口气,随即,狠狠咬牙!
“走!去南城!”他起身,弯腰将手递给韩誉。
少年肩膀一颤,用力回握。
沈清把韩誉从地上拽起,撩起衣服擦了擦眼睛。
干涩、且疼。
他还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既然,他见证着韩誉的爱情,那么,未尝不可为了兄弟,拼劲全力一次。
公路塌了,就走小道。
没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努力的人。
而爱情,无非就是,越尽艰难,跨过生死。
沈清一路上,都在不停地祈祷。他能感受到身边少年紧绷着神经,如果不是那一份执念,韩誉怕是早已倒下。
唐夏,你要坚持住,我们在努力,你也要努力。
不能出事,不能放弃。
你那么爱他,怎会舍得再留他一人?
留他一人经历世事折磨,于黑暗中反复颠倒,这一生都活在无尽的悔恨与想念里吗?
你忍心吗?
带他走出心牢的是你,解开心头枷锁的也是你,怎么可以在马上要幸福下去的时候,放手呢?
你甘心吗?
唐夏,至少,你要等到他过来,说——
我爱你。#####下一次更新:9月21晚10点(周四)
第400章 大结局(中)
6月12日11时36分,临水省南城市发生 8.0 级地震,震源深度24千米。
截止当天下午14时整,已有39人确认死亡,263人重度受伤。
抢险救灾的部队兵以及医护人员第一时间赶来,直升机从天空降落,卡车运送着物资,在早已四分五裂的公路上艰难前行。
而在此之前,没有一个人预料到,那么美好的一座城市,会在顷刻之间,化为废墟。
荀山部队是第一批抵达震后现场的救灾军。
覃晓芸刚从直升飞机上下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遍地倒塌的房屋,直接被压垮的汽车,还有满身血污、睁着空洞眼眸相拥而坐的三个少女。
这里是重灾区——
南城大学。
来的路上,她听连长说,南大距离震源非常近,加之地震发生时,大部分学生都在上课,所以,灾情会比想象中更严重。
覃晓芸揉了揉眼睛,胸腔里仿佛被吹进了一阵透骨的风,很冷,很冷。
入目皆悲凉。
肩膀上突然按来一只手,她微惊,扭头。
“黄金72小时,容不得一分一秒的浪费!”
连长面容严峻,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覃晓芸一凛,立正,挺胸回道:“是!”
她说完,转身背起工具,和队友一起投入了紧张的救援工作。
每多挖一块土,多掘一寸地,就是给灾民多创造一分生的希望。
覃晓芸咬牙,心底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快点,再快点!
救灾军越来越多,医护人员也越来越多。
被夷为平地的南大,那本该矗立、现如今却摔得粉
碎的教学楼之上,绿色与白色的身影交相辉映。
他们忙碌而奔波。
阴沉沉的天幕下,不断有欣喜的高呼——“快来帮忙!这儿还有人活着!活着!”
这一刻,生命仿佛是一样令人无比向往的东西。
覃晓芸抹抹额头,汗水滑落,流进眼眸,有些刺痛。
他们不做任何停歇,在所有地方尽可能地搜寻生的迹象。
可是,大家七手八脚抬出的灾民,十位里,有九位已经停止了呼吸。
覃晓芸看着看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淌。
但她不可以哭,她也没有时间用来哭。
她只能拼命忍着,用袖子擦脸,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再抖着手去使劲搬开沉重的楼板与钢筋。
从天亮到天黑,救援队顾不上喝一口水,更顾不上坐一坐。因为他们不停地听到,医护队低低的叹息——
“没气儿了…”
死亡人数在上升,黄金72小时一点一点流逝,慢一秒钟,可能这里就有一个人,永远离开人世。
被埋在地下的,多数都还是孩子。
他们的父母尚在远方焦急等待,等待着一个有惊无险的消息,等待着自己放手去飞的孩子,平安归来。
覃晓芸知道,救援队里的所有人都跟她一样,恨不得把整个大地翻过来。
怎么能让这群大学生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怎么能让全校上万名师生,眨眼之间就再也看不到日后的光明呢?
今夜的月亮在升起,明天的天气,也不知是好是坏。
她想让他们全部醒来。
全部。
一个都不能少。
泪水模糊了视线,像一场扑面而来的暴风雪,将世界都染成了单调的苍白色彩。
覃晓芸深吸一口气,被灰尘呛到猛咳,随即尽力压下心头苦闷,重新投入救援。
夜,星光稀疏。
大批志愿者到达南城,帮助救援军为受伤脱险的灾民处理伤势。
公路被毁,航班与高铁临时取消,进入南城并不容易,更何况,自发救灾的其他省市市民开来的自驾车,几乎把仅剩的道路都给拥堵了。
不得已,连长向上层请求发布通知,希望后面再有进入震区的志愿者,能够尽快离开。
一是为了保证道路通畅,解救出来的重伤灾民可以被迅速送往医院。
二是以防震区发生二次地震,造成更可怕的后果。
通知发布后,南城各条主干道上的车辆被清退完毕。
而此时,距离地震发生,已过去12个小时。
黑压压一片,充斥在鼻间的,满是难闻的灰尘与泥土气息。
她还活着吗?
她在哪里呢?
女孩睁着茫然的双眼,下意识想动动僵硬的身子,肩膀处却传来一阵锥心刺骨般的疼痛。
“嘶——”
忍不住低低抽气,窄小的空间容不得她扭头,只能通过艰难的深呼吸,来减缓那无法言说的痛感。
四周昏暗,能隐隐听到有人在不停呐喊,可四周同时也密闭,她依稀辨别出,自己头顶是一块沉重的楼板,搭着断了两半的钢筋,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安全区。
她幸运地摔在安全区里。
“丁丁…”
轻到几近呢喃的呼唤,转瞬飘散。
没有人应答。
她咬牙,左手尝试着从身侧抽出,贴着粗糙的楼板慢慢摸索。
右手暂时动不了,因为右肩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
黑暗里能明显嗅到血腥味儿。
类似于生锈的铁,不太好闻。
她小心翼翼拿指甲抠着头顶的重物,试图抠出一条缝隙来,只是在努力了十多分钟后,她才发现,自己完全被埋在死角。
地震发生时,他们在底楼上课,由于慌乱,没有第一时间跑出去,所以如果没猜错,这儿应该是教室左后方,靠墙,靠楼梯口。
她这块楼板上面,可能还压着另外一块楼板。
处境险恶,必须想方设法自救。
女孩闭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即,用力扯下颈间吊坠!
那是韩誉送给她的玉。
不知道三个室友现在在哪里,不知道这会儿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留体力,坚持到救援队找到自己的那一刻。
喉咙里干涩得厉害,像被堵着一块棉花,令人胸闷气短。
她死死捏着玉坠,拂开正前方楼板上的灰,慢慢敲上去。
“叮——叮——叮——”
轻缓的敲击声渐渐响起,富有节奏。
“一…二…三…”
她开始在心底默念数字,以此来计算时间。
大概数到近两千的时候,女孩累了,闭上眼睛,用力吞了口唾沫。
越来越想喝水,越来越想睡觉。
还能坚持下去吗?
爸爸,哥哥,韩誉…
你们来了吗?
她一直不是特别坚强的女孩,开心了会笑,难过了会哭,而此番处于这般绝望的环境之下,竟意外地没有掉一滴眼泪。
还不想认命。
至少,至少…
至少她要等到他,再见一面。
这或许是心底最后的执念吧。
女孩放下酸软不已的手臂,随即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疼痛刺激得她瞬间提神,刚才那股子恨不得立马沉沉睡去的冲动,完全消失。
不能睡,睡下去,怕是再没法醒来了。
女孩平复心情,黑暗里睁着异常坚毅的眸,屏息听着外头的动静。
救援队似乎并没有走到她这个方向来,各种叫喊虽然隐约传来,但隔得很远。
为了节省体力,她不打算继续敲打,用声音吸引外面人的注意,而是选择找到缝隙,能够多一些可供呼吸的空气。
这里太闷,她已经觉得胸腔里憋得难受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磨破了指尖,终于凭着触感,在两块楼板交叠之间的角度里,摸到了一丝窄窄的缝隙。
缝隙大概是被厚重的灰尘给堵住了,她使劲抠了两下,扑簌簌掉下来的碎泥落了她满脸。
“咳咳!”女孩皱眉,甩头吐出嘴里的脏东西。
手指上的磨伤早已麻木,鲜血混着污泥,凝结成厚厚的血痂。
她终于看到一丝透过缝隙照进紧闭空间的惨白月光。
直直射来。
隐于黑暗中太久,她一下子不习惯这光亮,才眯起眼睛,却突然听到一阵人声清晰——
“刚刚救出来的几个女生送去医院了吧?”
“早走了,谢天谢地,都只受了点伤。”
她一惊,下意识喊——
“救救我!”
刚从旁边走过的覃晓芸愣,停住脚步。
“怎么了?”同为荀山救援队的伙伴诧异转头。
“你有没有听到?”覃晓芸轻轻问。
“听到什么?”伙伴蹙眉,随即安静下来。
空气里没有丝毫异常的响声。
只有不远处忙着帮助灾民的众人,发出的各种高呼
。
覃晓芸摇摇头,“没什么,可能幻听了吧。”她不确定,说完后在原地站了几秒,耐心等待。
而唐夏,就躺在覃晓芸脚下三尺地。
仿佛抓到了生的希望,唐夏眼底迸发出决绝。
“救救我!”
她再度重复,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大吼。
这下,覃晓芸和同行的伙伴都听见了。
如此清楚!
覃晓芸反应极快,立刻便寻着声音蹲下,急切问道:“你在哪里?能听到我说话吗?”
同伴也蹲下,拿指节扣了扣横七竖八压在一起的楼板。
唐夏忍着泪,哪怕明知对方看不见,还是拼命点头回答:“能,我能听到,”她顿,吸吸鼻子,颤抖着伸手,用玉坠敲了敲,“在这里,我的右手不能动,肩膀上压着东西,但是很沉,可能搬不开。”
女孩很清晰地说明了自己现在所面临的状况。
覃晓芸转身就对同伴道:“你去叫人过来,带上工具,这儿的两块楼板很沉,万一抬得不好,会压到下面的人。”
同伴应了,立马往回跑。
覃晓芸便又对着唐夏柔声道:“你别怕,我们很快就救你出来。”
听女孩说话的语气,应该伤得不重,这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你能跟我说说下头的情况吗?”覃晓芸抬头看了看对面,同伴正焦急地向连长报告着事情,然后就有几个人跑去拿工具了。
“这里只有我,我不知道我的室友们在哪里。”唐夏尽量稳住呼吸,心却跳得飞快。
那是一种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很黑,我自己挖了条缝儿出来,你能看到吗?”
唐夏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结果卡在第二节 指节便动不了了。
覃晓芸眼尖,注意到的确有一根沾满泥土的黑乎乎
的手指伸了出来。
指尖带血,触目惊心。
她慢慢将自己的手给递了过去,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握住。
“嗯,相信我,很快你就可以出来,很快。”
覃晓芸的话在这一刻,无比令人信服。
甚至像一针强心剂,让唐夏紧张忐忑的情绪,一瞬间得到了宽慰。
“谢——”
两行细泪从眼角划过,唐夏开口,一句话没说完,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身下有什么在震动。
同一时间,覃晓芸也感觉到了。
大地仿佛产生了微不可见的晃动,再慢慢变得剧烈。
一切就发生在几秒钟内!
唐夏惊得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紧接着,她听到外面那个女生一声高呼——
“保护好自己!”
唐夏尚未做出反应,耳边就传来震天动地的楼板碰撞!
就好像整个世界被颠倒了过来,铺天盖地的碎石砸在脸上,不带任何犹豫。
这种情况,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就在12小时之前。
唐夏的心,刹那间沉到谷底。
余震…
余震发生了…
脑海里刚刚闪过这个念头,还来不及苦笑,唐夏右肩上压着的楼板就再度往下沉了几公分,痛到她直接眼前一黑,失去了全部意识。
6月13日凌晨1时05分,南城市发生3.8级余震,现场部分救援队队员落难。
其中包括覃晓芸。
她就被埋在唐夏旁边,两人之间,仅仅隔开一道破败的墙。
上天或许是眷顾这两个女孩的,至少,灾难第二次
来袭后,她们都还活着。
只是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罢了。
“对不起…”
唐夏一张清瘦的小脸透着惨白,低低道。
如果自己没有喊,覃晓芸就不会在这里停留,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覃晓芸不至于陷入如今这种绝境?
“当兵的,就是哪里有难,哪里就有我们,”覃晓芸倒是很豁达,语气里还带了笑意,“你要挺住啊,以前有人教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哪怕很累,很崩溃,很绝望。”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色比唐夏的还要煞白更甚。
明明脸上在笑,可其实,冷汗已经完全浸湿了前胸与后背。
余震发生时,远处的同伴对着覃晓芸疯狂大喊,可她根本没有时间逃,在告诉唐夏要“保护好自己”后,仰面就摔了下去,肩膀结结实实地砸在一块凸起的巨石上,接着便昏迷了过去。
待醒来,是双腿处传来的剧痛,令她无比镇定。
镇定地分析着目前自己所处的局势。
那是从未有过的严峻。
这两条腿,怕是废了。
覃晓芸没有唐夏那么幸运,余震引发了倒塌房屋的倾斜,而倾斜的柱子,刚好压在她的腿上。
那一刻,覃晓芸竟然没有觉得悲怆。
当自己主动向连长申请,加入这次抗震救灾行动时,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不会放弃,”唐夏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头顶那唯一的缝隙已经被重新堵住,她闭眼,黑暗里自己的嗓音听来格外清晰,“我还想见一个人。”
“是你喜欢的人吗?”覃晓芸笑了,好奇问道。
这里的学生,和她的年纪一样大。
真好,在最适合的青春里,能遇到喜欢的人。
哪怕面临生命中最艰难的考验,也执着着想见面的人,一定很喜欢很喜欢吧。
唐夏不否认,弯起唇角轻声回答:“是啊,我们很
久没见面了,他说,马上就会来找我的。”
猝不及防的,覃晓芸鼻头一酸。
她突然想起了秦远。
想见他。
想得发狂。
“那你多等等,你喜欢的人,肯定在赶来,”覃晓芸眼神迷离,水汽渐渐升起,“他如果到了之后见不到你,会伤心的。”
唐夏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
从来不曾觉得死亡离自己有多近,而就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
但唐夏却并不是因为可能的死亡才哭。
她放不下韩誉。
真的…放不下啊…
如果她死了,他会难过的吧。
他会不会又不好好吃饭,会不会又在胃疼时还喝凉水,会不会又放任伤口流血不做处理?
他曾经说过,身边只有自己和齐回。
齐回在外省,远隔千里。
她一想到他会孤独,就心疼得厉害。
韩誉…韩誉…
低低的哽咽在寂静里响起,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只有无尽的隐忍。
覃晓芸一直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她能感受到这个女孩的不舍,所以暗暗在心底发誓,绝对会拼尽全力救唐夏出去!
尽管这会儿自己也举步维艰。
月色偏垂。
南城如经历过一场浩劫,令抵达这里的所有人,都心尖发颤。
韩誉几乎一路是在沈清的搀扶下走过来的。
他们在兰大搞了辆小型私家车,连夜就往南城开了过来。
路上碰到了多少困难就不多说了,反正最严重的一次是,车胎卡在公路裂缝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给推出来。
还有到了南城后,被拦着不让往南大方向来。
沈清急得团团转,恳求道:“大哥!你帮帮忙,我兄弟他女朋友在南大,现在担心得不行!”
那人瞥了魂不守舍的韩誉一眼,有些为难,“这是上级下达的命令,我们必须执行,”他顿,解释道,“再说了,你们去了也帮不了什么忙,而且还有危险,就在这里等着吧。”
沈清还想再说,那人又道:“我们救援队的同志会尽力解救每一位灾民的!”
韩誉慢慢抬头,双眸空洞。
“三秒…”沈清扶着他,心痛得不得了。
少年哑声,“我要自己去找她。”
“不行的,是真的不行。”那人摇摇头,神色抱歉。
韩誉抿唇。
沈清忽然感到自己手臂上一沉。
扭头一看,他赫然发现韩誉腿一弯,似欲下跪!
这可把沈清给吓坏了!
同样吓坏的还有那个态度坚决的负责人!
“别别别!小伙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赶紧伸手拦住,然而——
韩誉瞬间侧身,避开那人的胳膊,同时挣脱沈清的搀扶,拔腿就往里头冲!
“我靠!”
沈清骂了句,眼瞅着那少年如离弦之箭,转瞬在茫茫夜幕里消失。
他一咬牙一跺脚,撞了身前的人一下,立马撒丫子狂奔着去追韩誉。
“嘿!给我站住!”被骗的负责人气得浑身发抖,指挥身后两个同伴,“跟上看看,别出事。”
灾区现在特别乱,不能让他们添麻烦,也不能让他们有危险。
可韩誉才顾不得这些,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唐夏。
活着的唐夏。
而他跑到那一片原本属于南大校区的地域时,没有
因为眼前的景象停滞脚步,直接深吸一口气,用了生平最大的声音,高喊——
“唐夏!”
有一群人围在一起,手里拿着工具,似乎正在对着某一处进行救援。
他们齐齐转头,诧异地盯着韩誉看。
边上有护士过来问:“你找谁?是灾民的家属吗?”
少年不复往日的冷静,抓着护士的手臂,慌道:“你们有救出一个女孩吗?二十上下的年纪,这个高,有一点瘦,她叫唐夏。”
他不停比划,面容憔悴。
护士想了片刻,随即很遗憾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