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夏虽然在分班时选择了理科,但其实最喜欢的,还是英语。所以几乎没有犹豫,她在所有志愿学校里选择的第一专业,都是英文系。
对比起唐夏一家三口翻来覆去斟酌的志愿填报意向,韩誉的表格,填得那叫一个随意。
他只给女孩发了条消息,让她填完了拍照发给他看看,然后再照着唐夏的志愿,依样画葫芦地写在自己的填报表里。
杜若指着一排“英文系”,问:“你要学英语?”
再怎么不了解自己这儿子,她也知道他的英语功课有多差!
韩誉扬了扬下巴,意思很明显。
“韩誉,你上次成人礼的事情,妈妈就不说什么了,但是,这志愿会影响你——”
“我既然能填,我就肯定能考得上。”少年蹙眉,一字一顿道。
杜若无话可说。
另一头,于漫也正绞尽脑汁填着志愿。
她想考去荀山。
可是翻遍了罗老师下发的高校名单录,于漫也没找到地处荀山的大学。
因为荀山只是一个小镇,镇上有且仅有一所小学。
于漫挠挠头,退而求其次地搜索距离荀山最近的大学。
于父和于母无奈,虽然这方面不能由着女儿胡来,但却清楚得明白,于漫若是执着着要去做一件事,别说十头牛了,一百头一千头也拉不住。
所以两人只能好言相劝,譬如:秦远的兵役只有两年时间,等她上了大学,其实一年就过去了,没必要去荀山那里折腾,秦远迟早会回来的。
于漫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还是填了好几所北方的高校。
“你这丫头,还没嫁出去呢,心就往外飘,我白养你那么多年。”
于母忍不住生气。
于漫便笑嘻嘻靠着她臂膀撒娇,“妈,我就算嫁出去了,那也是你的女儿啊。”
“我跟你说,北方的学校,再给我划掉两所,”于母斜眼瞪她,,“你要是不划,会后悔的。”
“干嘛?你威胁我?”于漫挺了挺胸膛,“老妈,你知道你女儿最不吃的就是这一套。”
“是吗?”于母哼哼笑了,仿佛抓着了她的把柄。
于漫莫名紧张地吞了口唾沫,疑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
结果于父“诚恳”地劝她,“听你妈的,否则,那信儿你就拿不到了。”
“信?”于漫愣,“什么信?”
于母起身走向卧室,约莫半分钟后,她手里拿着一封信,站到于漫跟前,眼神里透着得意——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信,没有署名,只写了咱们家
的地址和你的名字,”于母解释,看到于漫眼中焦急的情绪,反而更得意了,“不过,信上贴了邮票,信封背面印着荀山部队的章 ,我猜,那应该是——”
“秦远给我的信?!”
于漫大喜,不等母亲说完,直接虎扑过去!
于母赶忙用眼神示意于父,后者一个健步上来,像护着宝贝一样护着那封信。
“划不划?”
“妈!不带你这样的!”
“再问一遍,划,还是不划?”
“…”
于漫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抓过桌上的笔,笔尖几乎要将纸给戳破。
“划!”
她一边划,一边恶狠狠道:“划掉三所,你满意了吧!”
这丫头…
于母哭笑不得。
“行了行了,给她吧,看把我姑娘急的。”于父在旁边催促。
于漫真想冲过去给她爹一个吻!果然还是亲爹比较疼她!
“先把志愿表给我,”于母不放心,为了断掉于漫的心思,她准备明早亲自去学校交给罗老师,“你别恨你妈,你妈也是为你好。”
她说完,终于将揣在怀里的信递给了于漫。
于漫就跟饿狼扑食似的,迅速夺过!
“三月底收到的。”于母一边把志愿表卷好,一边补充道。
“妈!”于漫真是气得能笑出来,“三月底?你竟然偷偷摸摸藏了那么久!”
于母自知理亏,也不说话,拉着于父的手就躲进了厨房,还打着马虎眼儿说:“晚上吃点好的,给你煎个牛排怎么样?”
“你给我煎一头牛我也不吃!”
于漫脾气上了来,噔噔噔几步冲进自己的卧室,甩
手关上门。
“砰——”
房门震得墙壁都似在晃动。
“你看看你,把漫漫给…”于父想说于母两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哽在喉间。
“若不是当初留了信,今天她就真的全填北方的学校去了,到时候一年能见几次面?”于母叹气,末了还捶了于父两下,“你谢谢我吧!这闺女拴不住,不藏点心思怎么行?”
第377章 圆木
于漫静静地坐在床尾,卧室里没开灯,窗帘也拉得严实,光线晦暗。
她就在晦暗的光线里,认真地盯着纸上的字迹看。
信很短,前后拼起来也不过两三百字而已,但于漫却很欢喜,拿指尖反复摩挲着右下方属于秦远的署名。
他的字有些潦草,用的笔大概也快没墨了,一行深一行浅,十分影响整体美观。
于漫有些舍不得读完,一句话要看上四五遍,目光才恋恋不舍地往下移——
“这段时间,部队训练压力很大,大家都特别拼命。”
“算起来,我当兵也有半年了,身上突然就多了几处伤疤,看着还挺自豪。”
“因为最近没有进行什么演习对抗赛,所以也没有机会争取个打电话的资格,排长说,上回我们扛圆木表现很好,他申请让连长批了一次写家书的权利。”
“就是你现在收到的这封。”
于漫看到这儿,忍不住捂着嘴偷乐。
家书啊…
那岂不是写给家人的?
自己也算是秦远的家人了吗?
她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仰面躺倒,抱着枕头将信给举高。
“去年这个时候,高三他们有举办成人礼仪式,我想着今年,你们也应该会有。就是不知道这信你收到的时候,会不会已经过了成人礼。”
于漫叹息:过了,早过了八百年了。
“成人礼一过,你就是大人了,别老想着其他事儿,好好准备高考。”
于漫咯咯直笑:她还能想着什么事儿?左不过就是疯狂追逐着他。
她想象秦远一脸正经写下这行字的模样,一定特别有趣。
“好像没什么想说的了,虽然排长提醒我,机会难得,但差不多,就这样了吧。”
“晚安了,于漫。”
信的结尾,停在于漫的姓名处。
她怔怔出神,指尖慢慢触及那笔画。
看来,秦远写信的时候已是深夜。
于漫意犹未尽,又从头将信给读了一遍。末了,她盘腿坐起,准备把信给塞回信封好好保存,结果不经意间一瞥,瞧见信纸的背面,竟还有一行极淡极淡的字迹。
她愣,定睛一瞧——
“扛圆木是真他妈累,肩膀疼。”
一句来自秦远的,不可多得的牢骚。
于漫“扑哧”笑了,笑完心头却蓦然一抽。
她了解秦远,知道他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以前秦远跟着谭啸去打架,打得胳膊骨折都不曾吭过一声。现在,他竟然会说肩膀疼,那无疑是真的疼。
扛圆木?
于漫不太了解部队的训练项目,拿出手机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输入这三个字。
起源于美国海军陆战队,目的是提高体能,锻炼团
队协作精神。
介绍很官方,于漫一扫而过,点开各种触目惊心的图片。
光是看着图片里那些身着迷彩服、满脸泥泞的特种兵战士,肩扛圆木时露出的神情,于漫就打了个激灵。
“炼狱”、“兽营”、“血性虎气”、“生理心理极限”,这些词汇在她看来,无一不是在向自己展示,秦远所身处的环境。
知道他过得艰苦,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艰苦。
圆木的重量基本靠手臂力量支撑,但若是体能不支,换肩时,圆木就会落在肩膀上。秦远说他肩膀疼,那应该也是到达了他的极限。
于漫两手慢慢握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不担心他的肩膀,她只担心…
他的脚踝。
秦远脚踝处的旧伤一直没有好痊,而扛圆木除了手臂力量支撑,更需要坚实的底座——扎马步。
于漫生怕他旧伤突发。
或许,这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种可怕的默契,叫:心灵感应。
也存在一种可怕的感应,叫:你受了伤,我却知道疼在哪儿。
秦远真的旧伤突发了,就在最后一次扛圆木的现场。
进部队前,他做过一次身体检查,医生明确指出,部队高强度的训练,不适合他脚踝骨的愈合。
可秦远一根筋,不听劝。
他的身体素质非常棒,部队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颗好苗子。况且,他们部队又不是特种兵部队,强度没有医生说得那么大,秦远的腿不会影响到任何。
意外似乎总是比明天来得更早。
扛圆木训练安排在入春三月初,天儿凉,能刺激得这群小子神经紧绷,更容易爆发出体力的极限。
一组十人,十人一根圆木。秦远是副排长,自然而然站在最前方。
他个子高,承重会比其他人更多一些,马步刚扎下去,上臂就吃力地颤抖起来。
排长们拿着水桶往新兵身上浇,浇的都是泥潭里舀起来的泥水,三下两下的,原本干干净净的少年脸,都脏得辨别不出五官来。
“呸!”秦远闭着眼睛啐了一口,嘴里一阵苦涩。
他们站在一个深坑中,坑里渐渐被不停落下的泥水充满,刺骨冰凉。
连长在上方喊口号,每喊一个数,他们就要将圆木从左肩换到右肩,再从右肩换到左肩,如此反复。
哪一组慢了,就集体再加一分钟的训练。
女兵们在旁边看,一个个惨白了脸。
覃晓芸已经找不到秦远了,因为男兵们全部被泥巴糊住了面貌。
“给我使劲!”连长音若洪钟,“是男人就他妈撑起来!”
一个小时过去,每换一次肩,整个荀山部队上空,都回荡着新兵撕心裂肺的怒吼。
实在是太累了,撑不起来,他们就靠大喊来给自己打气。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组
腿软倒下。
秦远被排长连着浇了三桶水,从天灵盖一路冷到了脚底板,呼吸都开始不畅。耳边队友的呐喊形成了回音,他甩甩脑袋去听,却觉得那回音都好似离得远了。
脚踝处锥心刺骨般疼痛。
秦远皱眉,牙齿用力咬了下唇,几乎快要咬出血来。
“远哥?远哥!”
身后好像有人在喊自己。
秦远凝神,胸口很闷,两条胳膊突然泄了力,肩上仿佛压着一座山。
“起!”
连长在上方下达命令。
秦远憋气,眼眶充血。
但却没有将圆木抬起。
“起!”
连长盯着秦远,现在就剩他们这一组还没成功换肩。
秦远额头冒出了冷汗,两腿直打哆嗦。
他拼命向上抬胳膊。
下一秒——
“扑通!”
秦远跪了下去。#####出去看个电影吃个饭~晚上回来继续写,么么啾~
第378章 昏厥
“远哥!”
站在后面的男生下意识想伸手扶一把跪倒在地的秦远,但却因为肩上扛着圆木,圆木又因为角度关系不停前倾,他没办法腾出手,只能将焦急的目光停在秦远脊背。
排长没动,前头的连长也没动。
其他组的成员寻声望来。
邱秋抓着覃晓芸的胳膊,又惊又吓道:“秦远摔倒了?”她的语气,透着浓浓的意外。
毕竟秦远在大家眼里,是能力者,是绝对不可能由于体力不支而第一个倒下的。
覃晓芸面色煞白,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站起来。”
一片死寂中,连长突然放下扩音喇叭,平静地说了三个字。
声音不大不小,毫无波澜。
所有人又重新看向秦远。
那个深陷泥坑、满身狼藉的男生。
“远哥…”有人颤巍巍喊了一句。
秦远垂着脑袋,他们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瞧见他轻轻打颤的肩膀,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一点一点用力往上顶。
可是,真的太沉了。
秦远紧拧双眉,几乎要把自己的一口牙给咬碎。他一只手扶着圆木,一只手撑在膝盖处,试图从地上站起。
手下一用劲,腿部就承受了重量,浸在冰冷泥水中的脚踝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
秦远无奈,第一次生出了放弃的念头。
“站起来。”
谁料,连长又重复了一遍。
秦远抬头眯起眼睛,污浊遮挡了视线,他勉强能看到连长严肃的表情。
仿佛在说:秦远,你如果就这么跪着,会让我看不
起。
岂止是连长看不起呢?
整个部队,上千名新兵,众目睽睽。
秦远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他狠狠握拳,突然一声暴喝——
“起!”
人人齐震!
却见那一秒钟前还半跪于地的男生,躬起脊背,硬生生用蝴蝶骨顶着圆木,在站起来!
“还愣着干嘛?起啊!”后面一排人看呆了,纹丝不动,急得排长在旁边大吼,“你们使劲啊!使劲!”
众人瞬间回神,猛吸一口气,气沉丹田。
秦远额上的冷汗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落。
他们看不到他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只有覃晓芸,从她站着的角度,能隐隐注意到秦远脖颈里暴起的青筋。
那一刻,覃晓芸连大气都不敢喘。耳边明明充斥着
几个男生的嘶吼,可世界却仿佛安静,她只能听见,秦远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多害怕,他一跌不起。
所幸,所幸。
秦远没有让大家失望,他还是那个无往不胜、无坚不摧的秦远。
圆木顺利从左肩换到了右肩,秦远也顺利挺直了腰板,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
女兵们在边上小声欢呼,有几个看着秦远的目光满是钦佩与欣赏。
她们都只在意他起来时高大帅气的身姿,却并不知道这个过程有多艰难。
“好,继续!”
连长微微一笑,再度发号施令。
接下来的每一次换肩,秦远都显得吃力无比,站在他后面的男生,一直觉得秦远下一刻就会摔下去似的。
因为他身形在左右摇晃,好像重心不稳。
“远哥,你还行不行?”趁着号子间隙,这小子低低问。
秦远没逞强,很是坦白道:“快不行了。”
其实还未到他体力的极限,只不过…
只不过浸泡在泥潭里的两条腿,仅有一条撑着他全身重量。
左脚脚踝已经彻底失去感知,就剩下刺痛,像针一样扎着肉与骨。
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就站不住了呢?
秦远苦笑,听到连长喊出新的命令,刚准备胳膊用劲,却没想脚下一歪,再次跌倒!
而这回,他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俯身摔进泥潭后,秦远没有来得及丢开圆木,好巧不巧,圆木砸在他小腿肚,令他当场痛至昏厥。
意识丢失前,秦远迷迷糊糊看到,许多人涌到自己身侧,一脸慌张。
部队的医疗设施没办法支持秦医生给秦远的伤做最全面的检查处理,排长急得直接背起秦远,拔腿就往
外面冲。
跑出两公里,部队的车追了上来,一路开向镇上的医院。
随行的还有秦远宿舍里的两个男生、秦医生以及覃晓芸。
覃晓芸是哭着喊着非得跟车的,秦医生拦不住,只能带上她。
途中,秦医生一边帮秦远清洗并固定伤口,一边还安慰抽噎个不停的覃晓芸:“没事的,没事的啊。”
医院离部队有一段距离,司机狂踩油门,半小时后终于抵达。
护士将秦远推进手术室,走廊里五个人焦心等待。
“这小子…”排长懊恼地一拳打在墙壁上,好像是怪秦远,又好像是怪自己,“干嘛逞能啊!现在出事了吧…”
他捶完墙,又发了疯似地捶自己的脑袋,拳拳拼命。
“行了行了,”秦医生看不下去,赶紧拉住,“先
坐这儿等着,放心,秦远命硬,一定会化险为夷。”
覃晓芸捂着脸蹲在角落,努力压着哭音,却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哽咽从指缝间传出。
手术进行了两个半小时。
很长,至少在他们几个人看来。
隔着玻璃门,覃晓芸看到秦远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憔悴。
像被抽干了血的纸片人,脆弱到触目惊心。
秦远是在术后一小时清醒的,麻醉药效退得比较快,他睁眼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全身无力,左腿撕裂般疼痛。
“秦远?你感觉怎么样?”
床尾处有人小心翼翼问,语调颤抖,惶恐不安。
秦远想抬头,肩上却轻轻压来两只手。
排长的眼睛有些红,“别动,躺着。”
秦远目光投向另一侧。
秦医生面色不是很好看,“有哪里不舒服吗?”
覃晓芸看不得这样的秦远,只觉得整颗心脏一抽一
抽的,痛得难以呼吸。
她死死掐着自己的肉,不让哭声泄出。
一小时前医生拿着x光片,话语犹似在耳——
“这脚踝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新伤叠旧伤,好不了,这辈子也好不了。”
排长脾气烈,“什么叫好不了?这不是都开刀了吗?怎么还——”
医生摆摆手,开门见山道:“直说吧,这小伙子,可能…就瘸了。”#####迟来的一声七夕快乐~表白每一个你们~前天,看了电影《极盗车神》,我突然觉得赛车手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主身份设定哈哈哈哈哈哈~
第379章 退伍
部队给秦远批了两个月的假。
两个月对于脚踝骨折的病人来说,委实不算是很长的康复时间,但对于新兵来说,的确已经是极限了。
这假还是排长帮秦远提出的。
按照医生的说法,秦远的脚踝会留下永久性的创伤,甚至还会存在后遗症,所以坦白讲,他不再适合部队,他也承受不了部队高强度的训练。
这是对秦远负责,同样也是对部队负责。
可排长不忍心,当兵两年,头一回对着连长软磨硬泡,几乎把这辈子的好话都说尽了。
他想求连长给秦远一次机会,至少让那小子试试。
呆满两年就行,哪怕是炊事班的兵,也好过中途退出。
排长了解秦远,他的性格和秦远十分相像,所以他知道,如果在这个节骨眼儿说告诉秦远说,你即将被强制退伍,他怕他难以接受。
秦远是个很骄傲的人,生活中的一言一行皆可看出
。
刚进部队那会儿,秦远和其他人处得不是很愉快,排长倒跟他走得近。因此,排长清楚,秦远选择当兵,是素来的梦想。
明明秦远自己知道自己的腿,有着隐患,却依旧坚持参军。
为了梦想,折了现实,可梦想最终反而要抛下他,太过讽刺。
排长替秦远觉得不值。
两个月,这半身不能动弹的小子,就直挺挺躺在病床上,由医院的护士帮忙照顾。
排长平日里要带新兵,覃晓芸他们也要参加训练,不可能时时刻刻陪在秦远身边。哪怕趁着晚上训练结束过来看他,还得坐大巴车,十分不便。
所以更多时候,是秦远一个人静静呆在病房里,望着窗外渐渐变亮的天,再看着夜幕缓缓袭来。
日复一日。
转眼,医生拆了秦远腿里的钢钉,嘱咐他可以慢慢开始拄拐下地,每天锻炼两小时。
谁都没有告诉秦远,他未来的几十年会永远过着这种一瘸一拐的生活。
不敢,也不能。
那天一同前往医院的几个人在排长的“威胁”下,全部三缄其口,哪怕部队里有人担心秦远,不停追问,他们也只是说,秦远需要时间养伤,伤好了就会回来。
可其实…
秦远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覃晓芸因为这件事,每天训练都魂不守舍。
她是狙击手,瞄准目标的时候,视线里总会出现秦远的脸庞。
那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轮廓,那飞扬凌厉的眉,那决绝果断的眸,似乎不管覃晓芸瞄准哪一个靶位,都能瞧见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于是,她不敢开枪。
扣动扳机只要一秒钟,心理挣扎却仿佛要经历了一整个世纪。
队长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妈倒是开枪啊!”
覃晓芸两眼含着泪,食指疯狂颤动。
“队…队长…”她话说得很慢,一字一顿,极其艰难,“我…我害怕…”
“你怕什么?”队长愣,反问道。
覃晓芸摇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拼命忍着不让掉下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对开枪产生了恐惧。
就好像生怕自己狙击的一刹那,猛然发现被瞄准的对象,竟然是秦远!
“怕个鬼噢!”队长哭笑不得。
他本以为覃晓芸只是开玩笑,毕竟她之前的表现挺不错,也没发生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事情。
然而…
覃晓芸似乎真的陷入了一个怪圈。
她不敢开枪了。
所有常规训练都能正常进行下去,除了偶尔精神恍惚似不在状态。
可唯独,狙击课一塌糊涂。
覃晓芸是因为射击成绩出色才被选入狙击队的,现
在,作为一名狙击手,她竟然不敢开枪。
不敢开枪对于狙击手意味着什么?
就像田径冠军不敢上跑道、游泳选手不敢下水一样,她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队长不止一次找覃晓芸谈话,但一直不起作用。
她握着枪托的手在抖,她矫正瞄准器的手也在抖。
邱秋看不下去,有一天抓着覃晓芸的肩膀,郑重而又严肃道——
“晓芸,你不能这样,不能因为秦远没在部队,你就堕落。”
覃晓芸讷讷抬头,藏着心事的眸底突然一瞬间清明,仿佛被人点破了心思。
是啊,她好像在秦远受伤暂时离开部队后,就没有了前进、努力的方向。
如果秦远真的被强制退伍了,那她怎么办?剩下的一年多时间,她如何度过?
覃晓芸捂着脸,心烦意乱。
而彼时,排长去到医院,给了秦远一张空白的信纸。
“给家里寄封信吧,伤得严重。”排长不善言辞,说了一半就转身出去了。
连长其实本意是想让秦远知会一声父母,说他有提前退伍回家的可能。但排长说不出口,扭扭捏捏半天,仍旧没把话给挑明。
秦远还算冷静,握笔认认真真写了一封信,信却是给于漫的。
他不知道自己脚踝处的伤到底有多重,可老实说,从医生以及护士的日常检查,从排长面对他时流露出的不自然神情,秦远勉强能猜出个七八分。
既然大家都不捅破,他便也得过且过,暂时不深究。
信寄出去的时候,正是三月初,秦远开始下地训练的第二周。
为了不让肌肉在这段休养的时间里萎缩,他坚持按照医生定的要求每日完成训练,哪怕脚踝处疼得要命,也从未想过要放弃。
腿是自己的,梦想也是自己的,谁会愿意同时放弃掉两者呢?
秦远两个月的假期在意料之中延长了,五月中旬,他主动申请办理了出院手续。
排长和秦医生提前叫好了车在外面等他,两个人又跑上楼,准备背秦远下去。
可他拒绝,硬是拄着拐杖,一步一步从三楼走到底楼。
四十级台阶,足足折腾了近一个小时。
落地的一刹那,秦远身子一歪,排长急忙扶住,手探到他背后,分明摸到了湿漉。
黑色套头衫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你这又是何苦呢?”
秦医生叹口气,低低问。
“路都走不了的话,以后怎么训练呢?”秦远笑了笑,嗓音沉稳有力。#####今天和同事出去吃饭了,回来十点半,赶紧开始写~希望审核小姐姐给力~
第380章 宣布
五月中旬,气温陡然升高。
秦远回到部队的那天,正是于漫拿到他寄去书信的当日。
大巴车缓缓驶进部队大门,日落时分,夕阳余晖洒了大片金黄下来,染出一整个世界的绚烂。
秦远在排长和秦医生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跨下台阶。闷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只觉心头憋屈,却无处可以发泄。
也不能发泄。
“远哥!”
一抬头,面前几张熟悉的脸庞,透着如出一辙的兴奋。
秦远微微一笑,“嗯。”
他不常笑的,就算笑了,多半都是抿着唇,极淡极淡的那种。
训练场上瞬间拥过来许多人,将秦远给围在中间,
一个个七嘴八舌道——
“远哥,你腿怎么样了啊?”
“休养这么久,应该没事了吧?”
“能走吗?走起来疼不疼?”
…
部队里的小伙子们叽叽喳喳,全然没有半点纪律。
“咳咳!”排长用力咳了两声,故意板起脸,训斥道,“全体都有,立正!排好了,稍息!按顺序说话!”
话音刚落,男生们刹那噤声,腰板挺得笔直。
其实想问的无非就是那几句。
“好了好了,先让秦远回去休息吧,”秦医生招呼大家,“你们赶紧去吃饭,别都堵在这里。”
排长点点头,“想问的,晚点休息了再问。”他说完,手一扬,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儿。
覃晓芸一直站在最后方,背靠着墙壁,绿色军装穿得整齐,连帽子都戴在头顶,端端正正。
落日晖光在她脸上打下浓浓的阴影,叫人辨不清神
情。
“自己当心,待会儿给你把饭送来,别乱跑啊。”
寝室里,排长扶秦远在他的床铺坐下,出门前特意叮嘱。
“知道了。”秦远垂着脑袋,两手撑在床沿边,不动。
排长转身离开了,并且顺手虚掩了门。
寝室里安静,仅秦远一人。
他心下有些感慨,扫视四周,开始重新熟悉这里的环境。
不过两个多月,却已恍若隔世。
秦远将手中的拐杖搁在一边,勉强起身,借力撑着床侧的栏杆,慢慢移动脚步。
“哆哆哆——”
外面传来两短一长的敲门声。
“谁?”
秦远皱眉,脚踝疼痛,他便只能顺势靠向栏杆,低问。
“是我…”
属于女生特有的嗓音,带着三分不安,七分担忧。
秦远无奈,“进来吧。”他听出是谁了。
覃晓芸小心翼翼探了半个脑袋,大大的帽檐一个不注意撞在门上,人被反弹了出去。
她尴尬地扶了扶帽子,迈着小碎步进了来。
“怎么了?”
秦远站着,开门见山地问。
覃晓芸两手抓着衣服下摆,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瘦了很多很多。
原本体格偏强壮的秦远,如今仿佛瘦脱了型,双颊微陷,面色憔悴,连带着下巴处,都生出了青黑的短小胡渣。
覃晓芸心疼得厉害,“你快坐下吧,别站着了。”她看不得秦远逞能,看不得他明明很痛苦,却偏要装出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来。
但秦远好像并不是很乐意听到这样的“劝阻”,他只是冷冷道:“说事。”
不习惯被人担心的感觉,也不喜欢被人担心的感觉。
就好像自己成了一个“废人”。
连站都不能站?连吃饭都要照顾?
覃晓芸见秦远面色不善,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刺到了他,嗫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越解释越尴尬,她到最后都有些不敢看秦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