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夏天,但屋子里开着空调,还是凉飕飕的。
这一夜江单睡得很熟,他早上照常七点半醒来,走出卧室看见沙发上的大活人还恍惚了一下,回忆了两秒才记起昨天时远是跟着他回来的。
江单进厨房烤面包煎蛋,心想要么今天就给时远放个假,让他睡足。
所以是没想叫他的。
然而早餐做好之后,时远睡眼惺忪地循着味儿就过来了,朝厨房里探进颗头,问:“好饿,有我的份儿吗?”
江单又朝锅里打进一颗蛋,说道:“你除了说‘好饿’,和‘好困’,就没有别的了?”
而时远看似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又道:“江老师好帅?”
“……你还是闭嘴吧。”
给他放假的念头也顺便打消了。
时远睡饱了觉,精神头很足,眼下的乌青也淡了。开开心心地跟着江单上班,俩人一齐走进办公室,康凡信跟他们前后脚进来。
康凡信一看时远还穿着昨天的衣服,顺口问道:“昨天没回家?”
时远耸了耸肩,道:“我住的地儿太远,三更半夜的,还好江老师收留我。”
不远处的瑶姐闻言看了两人一眼,目光略微复杂。
而其他人则更关心昨天茶水有毒的事,碗哥作为验毒筷子的提供者,深感自己造福了一方群众,但对于警察没有叫他谈话的事情表示不满,他率先问道:“昨天情况怎么样?”
江单道:“不知道,做了笔录就让我们走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问:“是不是下毒啊?”
“没说。”
“那立不立案,怎么调查?”
“也没说?”
时远听不下去,怼道:“人家警察办事还得及时通知人民群众吗?昨天大晚上的,要调查也得等天亮,等消息就得了。”
江单回工位取了杯子,转身就被时远夺走,时远说:“咖啡是吧?我帮你接,不要糖不要奶对不对?”
江单由着他把杯子夺走,说道:“多谢。”
角落里的冯鑫宇瞧着,露出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而时远又道:“甭客气,毕竟经过昨天一夜,咱们关系就不一样了,以后别说谢,听着疏远。”
众人纷纷露出困惑的神情,而瑶姐头顶上则比别人多了一颗感叹号。
康凡信淡定地瞟了一圈,顺手把小楠的快掉地上的下巴给托上去,说道:“想什么呢,经过昨天一夜,咱们工作室里的所有人,都是过命的交情了!从此以后……”
在康凡信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里,最后一丝暧昧不明的气息消失殆尽,大家被他实打实地团结了一把,不得不说,这个人总有能力把任何场合变成输出他管理天赋的土壤。
然而时近中午,警察却突然到访。
来的那两个人,江单他们昨天见过的,出示了证件后便直接提出要康凡信跟他们走一趟。
正订外卖的康凡信一脸难以置信:“我?为什么?昨天不是做过笔录了吗?”
两位警察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解释道:“是这样的,我们已经查明,昨天江先生所使用的茶杯杯壁上,存在高浓度的四亚甲基二砜四胺——就是含硫的老鼠药。而从餐具的接触者来看,康先生,我们觉得您或许有一定嫌疑,还请协助调查。”
康凡信怔住了。
第16章
不止康凡信,在场的每个人再次重现了昨晚群体性呆若木鸡的状态。刚刚还借着这件事给大家打鸡血试图称兄道弟的人,转眼就成了嫌疑人?
闹了半天最后是自家房子里有人放火?
江单组织了一下语言,语气不善地问道:“这样是不是太草率了?即便真的是人为下毒,首先最大的问题是饭店吧?他跟我一辆车到的,能怎么接触餐具?”
警察道:“饭店已经关停了,也在对相关人员进行询问。江先生,从录像上看,您和康先生应该不是同时进入包间的,而且,他还有一段时间消失在录像里,再出现时手里拿着那套餐具,所以,我们并非胡乱猜测。另外,这次也只是调查而已,我们解释这么多已经是体谅你们了。”
众人听后目光又集中在康凡信身上,康凡信显然慌张起来,平时灵巧得能绣花的舌头突然打起结来,磕磕巴巴地说:“我……我是去接了……但是……那杯具,不是,餐具……”
“回去说吧,”警察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又重复道:“只是调查而已。”
江单最后问:“那要调查多久?”
警察道:“回头电话通知你,你可以来接他。”
江单还想说什么,终究忍住了,低声道:“麻烦你们了。”
这个突然之间的变故令所有人刚放下的心又紧张起来,除了刻板的冯鑫宇之外,所有人都无法专心工作,工作室里的对外电话响了三次都没人接,最后还是时远这个实习生听不下去接了应付了几句。
而讨论也从一开始的窃窃私语变成明目张胆。
康凡信人缘不错,平时除了犯工作狂躁症把大家扣押在工作岗位上压榨之外,这个人本身没有任何值得人吐槽的地方。毕竟是常年班长出身,品质和威望都在,故而众人都信他,讨论的重点也渐渐转移到根据大家的记忆拼凑在饭店里那段“嫌疑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是看看监控录像就能清楚的事情,被大家一添油加醋地讨论,再加上有人记性不好又容易被误导,话题渐渐朝着玄学方向不可遏制地疾驰而去。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饭店走廊里潜伏着一只恶鬼,每到某个特定的时间,就会出来杀人,以此满足自己的残虐欲望。
时远一直没说话没参与,听到最后听笑了。
恶鬼有没有不知道,但饭店里饿鬼肯定不少。
笑过后,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然而视线却是发散的,并没有看什么东西,只是在放空,眉头却渐渐紧蹙。没有人看到,他桌下紧握着手机的指节有些泛白,手臂上青筋绷起,好像在纠结着什么。
太阳升至正中,又渐渐西落,最终隐匿在层层叠叠的高楼之间,办公室的人陆续离开,而时远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入定了一般。
江单下午一直在想办法托关系,看能不能尽快把康凡信弄出来,问了几个人,也只是答应把他打听一下消息,便再没有后文。
别人紧张的时候会精神,而他一紧张就瞌睡,接近黄昏时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江单醒来,办公室笼罩着一片黑暗,月光和霓虹灯光从窗外透进来,给了他看清东西的余地。他睡了挺久,但耳机还挂在耳朵上没有脱落,悠扬缠绵的女声像是在唱某段求而不得的爱情,包裹住他的听觉神经。
江单耳朵微微发痛,他去摘耳机,忽然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声:“睡醒了?”
江单原以为办公室没人,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动作幅度颇大地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耳机也掉了一只,他转身看见旁边坐着一个人,黑暗的环境里看不清面孔,但从优越的身形上来看是时远。
“你怎么还没走?”江单惊吓过后的嗓子有点哑。
“等你啊。”时远坐近了些,理所当然地说道。
“等我干什么?”
江单乍然之间还以为这小崽子是不是还想跟他回家,然而时远却道:“等着跟你请假。我明天要参加比赛,俱乐部联系的,所以不能上班了。”
江单一阵无语:“微信上说不就行了,用的着等?”
“那不行,当面说才有诚意,”时远忽然问道:“歌好听么?”
“什么?”
江单真觉得自己跟不上这人的思路。
“趁你睡觉,偷梁换柱了,我的品位,你觉得好不好听?”
江单顺着耳机线看去,这才发现线的另一头不知何时接在了时远的手机上。但他居然丝毫没有察觉,甚至都没发现正在听的这首歌不是他歌单里的。
“没想到你喜欢听这种类型的歌。”江单把耳机摘下来,骤然安静。
“不然嘞?”
“我以为你会听摇滚啊rap啊之类的。”
时远摇头,故作清高地说:“不喜欢。我其实还是个挺细腻的人。”
江单闻言又笑,嘴角已经控制不住地上扬。他看了看时远岔着双腿近乎葛优瘫的粗犷坐姿,再想想他一言不合就上房跳楼踩车踢人……等一系列经典案例,这个人分明从头到脚透着一股子野劲儿,扔进沙漠里都敢跟平头哥单挑,总之跟“细腻”二字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你的假我批了,诚意我也看到了,你可以走了。”江单道。
“嗯,”时远应着,又问:“你不走?”
江单看着进入屏保程序的电脑,晃了几下鼠标,道:“修完这张图就走。”
原本时远已经拉开凳子起身了,听见这话又一屁股坐回去,道:“那我陪你。”
江单诧异地看他,时远没等他说话,把凳子挪远了些,手机横过来开了局游戏。
少顷,看似专心打游戏的时远,目光从手机上方透出来落在江单挺直瘦削的背上。江单专注于修图,微微低着头,颈项与下颌连绵成一个好看的弧度,他从小到大都是坐有坐相的孩子,哪怕是坐在软塌塌的沙发上,脊背也挺得笔直。
时远刚才沉着江单睡觉,除了偷换歌单外还做了件事——他把把江单绑头发的皮筋给摘下来了,此时正套在他手腕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时在昏暗的光线下,江单的脸埋在臂弯里,时远瞧着瞧着,不由自主地便想伸手摸摸他那微曲的、看上去柔顺异常的发丝。
而他也确实这么做了。还变本加厉地带回来个“纪念品”。
同时江单醒后的浑然未觉,给了这个少年成倍的满足感,一簇小火苗撩着他,令他想要拿着个逗弄江单,但又被更大的力量压制着,期待着江单什么时候能够自己发觉。
若是时远此时能跳出身体俯视自己,他或许会因为此时自己看上去最多三岁半而想要下来打死这个幼稚的自己。
一见江单就变幼稚。
或许江单有毒。
两人都没开灯,后来时远不知何时放下了手机,转头盯着窗外街道的车水马龙,忽然悠悠地问江单:“假如你身边真有一个人是凶手,你觉得会是谁?”
江单专注于修图,几乎想都没想便说道:“谁都有可能,但绝不是我工作室里的人。”
时远已经听小楠讲过了最初江单和康凡信艰难困苦的创业过程,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信任。他又问:“那我和冯鑫宇也没可能?我俩才刚来。”
江单的鼠标停住,道:“你俩最没可能。”
他点了保存后关掉页面,又道:“别多想了。走,回家,我送你。”
而那根皮筋直到两人离开办公室时远也没还他,江单并不知情,第二天干脆也没绑头发,他其实头发也并没有很长,只是夏天觉得热才扎起来,而近来热度消退,有转凉的趋势,他便不怎么管了。
康凡信那边依旧没有消息,办公室里气氛萎靡,像是一园子被烈日烤焦了的小白菜。再加上最为朝气蓬勃的时远今天缺席,小白菜们更是无精打采。
江单心里也没谱,他干脆带头玩起了手机。
恰好收到了一条推送消息,冰川和eo联合发布的《末世曙光》公开发布了。视频一共不到十分钟,丧尸特效做得逼真,看来是舍得花钱了的,而时远作为主角,表现可圈可点,锋芒甚至盖过了那位结尾处短暂出现的女星。
许多女星的粉丝慕名而来,却爬墙进了时远的山头。
江单浏览着评论,觉得很有意思,忽然手滑点进了一个讨论组,又划了几下,才从连绵不断的美图中认出来这是时远的讨论组。
江单看了几个置顶的科普贴,一开始还是带着好奇和玩味,看到后面心情却开始沉重。
时远这个人,与他想象的不同,太不同了。
他虽然生在豪门,却是个私生子,时远的生母生下他不久便过世了,据说他是在少林寺长大的。时晖奇的正室是珠宝世家的大小姐,年轻时有名的刁钻刻薄,对待时远好不到哪去。
江单知道网上传言有真有假,不能尽信,看还是从蛛丝马迹中懂得了时远为何八岁才上小学、为何回国却住酒店、为何时家产业一分为二唯独没给他这个老三留。
一时间,时远原本在他心里的养尊处优小少爷人设彻底崩塌了,他意识到自己或许需要重新认识这个男孩,需要更为公正地、不先入为主地去看待他。
说不定他说自己会轻功也是真的呢?假如他真在少林寺长大的话。
江单手指还在页面上无意识地划着,忽然手机一震,屏幕上蹦出一条来自时远的消息。
他问:“老板,干什么呢?”
江单有种偷看八卦被当事人当场抓获的心虚感,点进对话框,还没来得及回复,时远又发来一条视频,正是他刚看的丧尸短片。
“酷吧?”
时远问。
江单斟酌着发回去一个点赞的表情,然而时远却不乐意了,说他回复得这么快,根本就没看视频,敷衍。
江单哭笑不得,只得解释已经看过了。
他对时远过去的经历开始好奇。
第17章
跑酷赛事一般都在室外,这次也不例外。时远穿着件黑色队服,戴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坐在场地边缘按手机。
他是队里压轴的那个,还没轮到他。
“时远!”
他听见后抬头,顺手接住两瓶扔过来的水,拧开冰的那瓶,咕咚咕咚喝掉一半。
这天阳光很大,可风却是凉的,故而不算个大热天。但时远一年四季都爱喝冰的,即便喝下去的时候手臂上寒毛立起,也很快就会消下去。
他像是体内自带热源似的,且身体特好,自打他记事起就没生过病,简直是钢筋铁骨,怎么折腾都行。
“输了?”时远喝完水,问一屁股坐他旁边的harlan。
“弃权了,全都是窄得容不下两只脚的落脚点,这不是故意针对我么,不玩了。”
harlan今天早上特意做了发型喷了香水,巴望着在赛场上耍个帅钓个妹子,谁知这场比赛只开放了内部通道,根本没观众,于是希望落空。
这还不算,更气人的是今天这场跑道弯曲狭窄,有些刁钻的障碍物,harlan平衡能力为负,梅花桩走不过三个指定摔下来,平时跑街跑楼都还成,一遇到这种简直就是天敌,才上去就从一根过渡板上失去平衡差点栽地上。
他直接连第二次机会都没要,买了水跟时远一起坐着看,香水味已经快被汗臭给盖过了。
“跟谁聊天呢?看你高兴的。”harlan说道。
时远面色不改,嘴角笑意却收了些,说道:“我老板,跟他汇报行程。”
harlan很惊讶:“这还要汇报?他神经病啊……”
时远冷冷地瞪了他一样,harlan感觉刚才那冰水好像原样泼到他自己身上了似的,却不大顺气地碎碎念道:“还不让人说了,他又听不见。”
但harlan过了会儿就觉得不对劲了,他怀疑时远在撒谎,因为平日里正常的时远会散发生人勿近的气场,今天这气场仍在,harlan被隔绝在外,可是他却敏锐地直觉时远手机附近有着某种荡漾的小天地。
像是结界里又开了个小结界。
harlan觉得那小结界里藏着的要么是床伴要么是心上人,总是不可能是老板。
尤其是当harlan想象了一下对着自己和队长孔骞的聊天记录荡漾的场景一阵恶寒之后,更加坚定了此种猜测。
“远弟……”harlan两个字拐了九曲十八弯,一手把时远搂住,趁机蹭过去想看他手机,然而时远贴了防偷窥膜,他顶多从倒影里欣赏了一下自己的“美貌”而后手就被时远给甩下去了。
“干什么?”时远终于聊完了,抬头赐给harlan一个眼神,说道:“我比赛结束要回去上班的,你休想再打我的主意。”
“还上班?你老板……”他想起刚才被瞪那一眼,于是话锋一转,硬是夸道:“你老板可太有魅力了!”
“还行吧。”
时远看着场内一边说着,收起手机后便无意识地转着手上的皮筋玩,心想江老板顶多是长得好看些、才华出众些,也就没有其他优点了。
“对了,时远,我得跟你坦白件事。”harlan说道。
“说。”
“就是那什么,上次我不是帮你试你胳膊上的电话号么……”
“嗯。”
“当时好像有几个没接的,后来我睡着了,还真有个号回电话,是那天跟我过夜的妹子接的,还说电话那头的人问是不是时远……”
时远猛地抬头:“你怎么不早说!”
“她过了两三天才告诉我,我又今天看见你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啊,没耽误你的事吧?”
时远无奈地看着他,真指望他,黄花菜都凉了。
*
江单在办公室里打了个喷嚏,把墙上挂着的一件西装外套摘下来穿上。
瑶姐抬头看他,过了片刻说道:“是有点冷了,我去跟物业说一声,把中央空调温度调高些吧。”
江单没说话,他是怕冷的,而且工作室里妹子不少,其实还是温度别太低的好。而冯鑫宇忽然站起来说道:“跑腿的事,我去吧。”
瑶姐好像突然想起来办公室里有个实习生似的,冯鑫宇存在感太低,她时常忘了有这号人。不如时远那般焦点级的存在,就只消失了一上午,还叫人有点想。
瑶姐又闭着眼睛活动了下脖子,问道:“江老师,中午吃什么?一起?”
江单看眼时间,已经还没到十二点,现在去还能还能比高峰期提前,他说道:“楼下小食堂随便吃点吧。”
“现在去?”
“嗯,也行。”
而工作室里其他人也听见了,却没人动,尤其碗哥明明抬着头,却在江单走过的一瞬间低了下去仿佛沉迷工作无法自拔,但一条腿却抖得快超出肉眼可见的速度了,透着某种克制的激动。
江单这就纳闷了,难道现在除了瑶姐之外没人敢跟他一起吃饭了?怕再出现下毒事件?还是怕自己也像康凡信那般被怀疑?
他想着这些,三心二意地到了电梯间,然而电梯一开,时远风尘仆仆地走出来,看见江单两人,一挑眉,问道:“干什么去?”
“吃午饭。”瑶姐道,却没邀他。
江单把他打量一遍,看着他鞋子和休运动裤上全是土,上身稍好些,但仍像个刚拉练回来的士兵,便问道:“你怎么还回来了?”
时远理所当然地说道:“比赛结束了,当然就回来了。”
瑶姐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敬业。”
时远没说话,轻咳着有些刻意地用手拨了拨刘海儿,故意露出手里拿的东西。然后神情淡然地四处看着。
瑶姐一下子看出了他想显摆的少年心性,便问道:“哎,这是什么呀?”
时远依旧无所谓地、甚至表现得略有不耐地把那奖牌拿起来,给江单看了一眼,云淡风轻地说:“拿了第一。”
然而眼尾的余光却一直落在江单的身上。
瑶姐夸了他几句,而江单却突然抓住时远手腕位置,拉至眼前,说:“又受伤了?”
时远手掌上一片擦伤,不仅破皮还流了很多血,有的部位凝固了,有的则看上去还是湿的,总之有点惨。
“没事,比赛哪有不受伤的,这就磨破了点皮,明天就好了。”
时远想把手收回,可没想到江单抓得很紧,竟没挣开。
“你用水冲过?”
“嗯,当时里面都是沙子。”
瑶姐适时地“嘶”了一声,许是脑补到了那个场景,觉得有点疼。
“那只手呢?”
时远下意识地把另外一只手藏了一下,因为那只手腕上还套着江单的皮筋。他比赛时就一直套在手上,有种吉祥物的感觉。
“和这差不多,当时场地粗糙,落地时没留意,蹭了下。”
江单自己松手了,对瑶姐说道:“你先吃饭去吧,办公室里还有碘伏吗?”
瑶姐闻言低落了片刻,但马上强笑着说:“有,好像是在储物间里,要不我帮他找找?”
“没事,我带他去。”
这点小伤,时远是不放在心上的,可看着江单蹙眉的样子心里又不由得暗爽,想都没想也便跟在他屁股后面走,并暗中把皮筋给摘下收进兜里。
剩下瑶姐看着他俩发呆,两班电梯都下去了,小楠出来在她面前跳了两下——瑶姐个子高,小楠得跳起来才能挡住她的视线——这才回神,摇了摇头,跟她一块吃饭去了。
江单在储物间翻找了片刻,这里其实没存放什么东西,基本上一目了然,却没找到碘伏,只有一瓶消毒酒精。
江单决定有啥用啥。
但时远却一见酒精就脸色一变,他原本两只手掌向上铺在桌子上,乍然之间藏到背后,并站起来连退两步,贴墙站着。
“江老师,杀人不过头点地,我最近又没惹你,别玩这么狠行不行?”
“哪那么夸张,过来坐着。”
江单从小到大是属于乖巧的那种小孩,没受过皮外伤,全身上下洁白光滑不见一丁点疤,故而虽然常备着这些消毒药品,却没有切身体会过。
而时远上蹿下跳猴子似的长大,受过无数伤,用遍了五颜六色的药水,其中最为忌惮的就是酒精,因为这玩意实在太疼了,撒盐都没它疼。
深知其威力的时远贴在墙上,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试图假装自己是一张海报。
而江单从来不会勉强别人,他耐心地坐在桌边,准备好了棉签药水,等着时远自己过来,等了一会儿之后以退为进,慢悠悠地把棉签一扔,说道:“那就算了,你的身体你自己不重视,别人还能如何。”
语气中透着淡淡失望。
时远听后,一咬牙,视死如归地坐过去,手一伸,眼睛一闭,凶狠地说:
“……轻点。”
江单笑了下,他有时候觉得时远浑身充满侵略性,是个令人难以招架的男人,时而又觉得他皮囊之下藏着个绵软可亲的小孩子。
他曾见过时远对他家人、对他队友以及对陌生人的态度,确实如网络上所说话少且冷,但江单看见的时远,会找话题、会开玩笑、会臭显摆也会卖萌,总之就是……
还挺皮的。
而此时这只又皮又野的时远紧皱着眉,江单的棉签落在他伤口附近,已经红肿的皮肤上传来一阵刺痛,但他也只是手臂略微瑟缩些许,硬是忍下了。
倒是江单看着他手臂上瞬间暴起的青筋下不去手,江单犹豫片刻,起身推门出去。
后面时远睁开一只眼睛喊道:“你怎么走了?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你居然不做到底?你去哪啊?喂——”
办公室里剩余的几个人听见来自储物室里的呼喊,愣了下,相继红了脸,吃吃地笑着。江单揉揉眉心,觉得走前应该把时远嘴巴给塞住的。
他下电梯的时候百度了一下酒精消毒疼不疼,看完后觉着时远这小子疼成这样一声没吭,倒是了不起。
等他再回储物室的时候,手里多了瓶碘伏。
江单特意把储物室的门大敞着,生怕工作室里多出些关于他的桃色编排——他知道那些闲着吃屁的人早就巴不得做这件事了,奈何江单感情生活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就算拿着显微镜整天盯着,也翻不出半点浪花来。
这样的光荣领袖或许即将止步于时远这小崽子身上。
“你去车里取的?”时远问道,语气有些奇怪。
“嗯,你不是怕疼么。”
江单说完,时远半天没有回音,等江单把他双手都清理过一遍,时远才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江老师,能不能别对我这么好,我从小缺爱,你对我太好……我说不定会爱上你。”
第18章
储物间坦坦荡荡和平友爱的气氛在时远的这句话里变了味道,并且随着他朝江单靠近而愈发旖旎起来。
时远似笑非笑地盯着江单的眼睛,手肘撑在腿上超前探身,最终停留在距离江单不过三寸远的地方,是一个随时能吻下去的距离。
而此时在江单心里,“从小缺爱”和他刚在讨论组看到的时远的经历重叠在一起,令他莫名感到酸楚,一时间没来得及躲开。
“江老师!我带饭回来了,你们在储物……”
瑶姐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办公区,又突兀地戛然而止,因为她通过储物间大敞的房门看见里面暧昧的一幕,惊得差点咬了舌头,吞了口唾沫硬是把话说完:“你们还在哈,那什么……我带了两份盒饭,放……放外面了……”
说罢她转身就走,坐回工位上后仍觉如芒在背,干脆躲进茶水间一杯接一杯地喝水。
江单反应过来,带着凳子向后退,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他不得不承认,近距离下的时远,气场全开,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心跳停了一拍。
但终归年纪和阅历摆在那,江单没有被这种旖旎的气氛影响太久,他很快便把时远方才所说的话当做小孩子的某种撒娇。
况且他自认并没有对江单有多好,就只是……正常罢了。他对旁人也是如此,今天如果坐在这儿的康凡信……
算了,康凡信惜命,他肯定等不得江单出手,就自己拨120急诊打破伤风去了。
“没吃饭吧?”江单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稍微调整了下,站起来问道。
时远摇头,却挡住想离开的江单,问道:“差点忘了,还想问你件事,过阵子天冷了,跑酷活动会很少,孔队说带我们出去玩,你能不能一起去?”
江单问道:“拍摄?”
时远道:“不是,就是去玩。”
江单道:“恐怕没时间,最近工作很多,康凡信又不知什么时候……”
“是过段时间,”时远强势地纠正道:“一两个月之后,还没定,我先来约你,你腾出时间来?”
江单还想再考虑,只说:“再说吧。”
江单已经绕过他走出储物间,时远从后面追着说道:“别再说啊,你要是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
工位上放着两盒饭,江单都打开看了看,又说:“瑶姐按照我的口味买的,比较素淡,你看吃不吃得惯。”
饭盒里绿油油的一片,各种蔬菜,看上去还挺好吃。
时远随便拿走一盒,道:“正好,我平时也不太吃肉。”
他回自己工位,可他桌子上一团乱麻,各种文件和打印摄影稿堆在一起,也忘了有用没用,时远想了想,怕溅上油点惹麻烦,便端着饭盒去茶水间。
于是就在茶水间里见到了手掐着腰皱眉喝第四杯水的陈子瑶。
瑶姐一副喝水快喝醉了的样子,时远顺口说道:“借水浇愁呢?”
瑶姐见只有时远一人,便笑着说道:“没有,刚才吃咸着了。”
说完却没走,反而坐在时远斜对面。
时远也没管她,大口大口地吃着饭,手上的伤对行动没影响,就是吃进去的饭总觉得有股碘伏味。
“对了,瑶姐,饭钱多少,我转你。”时远含着饭抽空问道。
瑶姐则给他看了眼手机,道:“不用了,江老师刚转了,连带你的那份。”
时远应了声,没再说什么。
而瑶姐却打定主意要跟他闲话家常,状似无意地说道:“时远,你来工作室之前就认识江老师?”
“参与过他两次拍摄。”
“嗯,那你知道,他一直是单身主义吧?”
时远筷子终于停顿了一下,他抬头看了眼瑶姐,见她正拿小镜子补妆,便说:“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