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暖风，徐徐而过。
宋思妍的珍珠白裙摆被风轻轻撩起，坐在椅子上，像油画中优雅的名媛。
宋莞莞半晌说不出话。
这一幕，在她十八年平淡无奇的人生里，算得上一笔浓墨重彩了。
震惊的级别，堪比那晚吴倩霞把她骗回混沌店，对她笑成一朵花一样。
她脑中的小剧场激烈的运转着。
八点档挺多这样的。
一个披金戴银的贵妇，对着粉黛未施惊惶未定的女主甩出支票：离开我儿子。
更狗血一点，贵妇泼了女主一脸水，再甩支票：离开我老公。
眼前这个……电视剧也没这么演呀。
宋莞莞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只知道不能怂，鼓了鼓腮，眉一扬，“你有顾景然钱多吗？”
宋思妍顿了顿，敛了笑，“你还听不懂吗？”
宋莞莞清澈的眸子眨了眨，掰着白生生的小手指，盛气凌人的表情被她软绵绵的声线带歪了，反倒有点骄纵的味道。
“懂呀，我算了算，景业集团应该顶六七个宋氏吧。”
宋思妍攥了攥裙摆，指骨在发白，自始至终的温婉浅笑彻底不见了。
她开口，语速有点快，“我劝你，见好就收，他不会娶你的，真爱你的话会把你藏着？连在学校都躲躲藏藏？上节目是只为了艹人设，你看不懂吗他不爱你。”
宋莞莞红唇微张。
宋思妍画了上挑眉，这么没了笑意，看起来蛮凶的，好像一块光洁精美的铜镜，经历了几个小裂痕的铺垫后，啪地一下在她面前裂开。
宋莞莞平静地看着人，表情有点懵，“他不爱我，难道爱你吗？”
在学校低调，是因为她要求。
宋思妍攥着裙摆的手青筋暴起。
空气安静了几秒。
她拔高音量，觉得和宋莞莞沟通很困难，“你到底想怎么样？景业和宋氏的合作，只要我愿意，我能立即让它停掉。”
宋莞莞叹了口气，似乎同样很心累，“你喜欢他什么呀？”
宋思妍高高的，打扮是标准的仙女系，还是当红流量小花，家境又好，不乏质优的追求者。
虽然宋思妍的话很讨厌，宋莞莞居然有点点佩服她。
有原则，很专情，不管顾景然什么态度，就是认准他。
宋思妍呵了一声，好整以待地往后倚了倚，挑衅地抬眸，“就是喜欢，喜欢和他接吻拥抱上床。”
宋莞莞错愕，两颗黑白分明的鹿眼定了一秒。
宋思妍高雅端庄惯了，她有点适应不过来，以为对方会说出些“我们青梅竹马一眼定终身”之类的话。
她翻了翻口袋，拿出手机默默地点点。
宋思妍的手机响了响，看到红红的转账记录，整张脸都在颤，“你干什么？”
宋莞莞颊边的碎发被暖风吹得起起落落，眼神软绵绵的，幽幽道。
“我不了解行情，不知道两千块够不够。”
宋思妍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宋莞莞看了她一眼，一脸看懂她表情的大悟样，带着点商量的语气，“可我只有这么多了，你将就着吧。”
宋思妍腾地站起来，爱马仕包包落了地，掉出花花绿绿的卡。
宋莞莞眉梢扬起，凶凶地瞥了她一眼，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贝齿，整个讥诮的表情崩了，像在恃宠而骄。
“别找我男朋友了，他不干那个。”
宋思妍浑身发抖。
“莞莞，走了。”
白莜在喊宋莞莞，看到这一幕，脸色有点凝重，继续有些愤怒，拉住小跑过来的宋莞莞，“宋大小姐又在为难你了？”
莞莞现在可是她的小锦鲤，欺负谁也不能欺负莞莞。
宋莞莞语气蔫蔫的，说了句话。
“没什么，她想，想睡我男朋友。”
咬了咬牙，宋莞莞勉强说完整句话，耳骨红了少许。
白莜直性子，脱口惊呼，声调都变了，“宋思妍这么豪放啊，让她去找鸭子啊，那么有钱还想白嫖。”
下班时间，大家都从办公室出来，走廊上人来人往，都往电梯方向赶。闻声倏地回头，像光芒万丈地太阳光，齐刷刷烤到露台方向的玻璃门上。
宋思妍拖着一身高定光鲜的礼裙，脸色狼狈，颤着鲜艳的红唇，看了眼宋莞莞，被团队簇拥着离开。
夕阳缓缓西沉，洒下一片绚烂多姿的晚霞。
渐渐的，天色昏暗，像稀薄的黑纱，朦胧地笼罩住恢弘的高楼。
顾景然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来，慢条斯理点了烟。
“许闵，你女朋友生气的时候，你怎么哄？”
他的身后，许大秘书笔挺而立，扶了扶眼镜，“少爷，我没女朋友。”
顾景然回身，眉梢微挑，俊脸被袅袅白烟萦绕着，“你现在就去谈，马上回来汇报。”
许闵：“……”
顾景然吸了口烟，眉眼惺忪，“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查一下。”许闵拿出电脑，滴滴答答敲了敲，“权威专家说，女人想要的无非几个子，房子，车子，票子，少爷你都有，还有一个……”
他顿了顿，视线在顾景然身上挪了挪，一脸不可思议，“命根子。”
顾景然弹烟灰的动作滞了滞，爆了句粗口。
许闵顿悟了一瞬，脸上满是“少爷你能不能行”的疑问，机械地继续，“你现在暴躁加智商掉线的状态，很像上面说的性生活极度不和谐。”
顾景然皱眉，低低啧了一声，“你他妈皮痒了？”
许闵还想继续。
少爷因为太有钱被小姑娘分手，这种鬼话，他自然是不信的。
为了他自己安生，他脑子里都给少爷安排清楚了，几个名医的名字都列好顺序了，有中医，西医，心理大师，通通都给排上。
明天就去请大师们出山。
顾景然手机震了震。
他夹着眼，懒洋洋瞥了眼，眸色霎时沉下去。
下一秒，手机被重重砸下，在地毯上跳了几下，屏幕刹那嵌了层密密麻麻的花纹。
窗外，暮色越发地浓，城市夜晚的活力，在灯火璀璨处，恣意地蔓延着。
muse酒吧。
灯光昏暗迷离，一个牛仔裤吊带衫女歌手在台上忘我地唱着民谣。
歌声不高不低，沙哑的烟嗓透着几分质感，轻轻回荡在每个角落，既不影响交谈，又别有一番小资格调。
muse在南城是数一数二的夜场，时光尚早，现在还是雅致风，过了九点，这儿将摇身一变，成为电音圣地。
白莜的节目起飞了，阔绰地拉《hi，小伙》全组来玩，宋莞莞糊里糊涂帮了个忙，被白莜当小锦鲤供着，坐在最当中。
觥筹交错。
宋莞莞没喝酒，倒是喝了两大杯草莓汁，欠身去了洗手间。
来回在转角处，都碰到了一个男人，纯黑的西装，戴了副金边细框眼镜，很斯文。
隔着镜片，男人的眼神不太清晰，嘴角似乎笑了笑，一笑，阴郁的气质似乎更明显了。
回到大厅，潺潺如流水的音乐响起，她便把这个小插曲给彻底抛于脑后。
身穿燕尾服的服务生过来，外衣口袋上还插了朵红玫瑰，和整个氛围融合得很别致，朝一桌的人恭敬颔首。
“各位，我们店里今晚有活动，如果你们上去表演节目，可以打五折优惠。”
一桌子的人都high了，摩拳擦掌准备上。
他们本来就是搞节目吧，最不怕的就是上节目好吗。
燕尾服男生微笑，“只限乐器表演，最好是古典，我们老板喜欢。”
众人吁了一声，安静下来，互相看了看。
白莜戳戳宋莞莞，“莞莞，你不是学钢琴的吗，你上。”
宋莞莞怯怯地笑，“不行啊。”
她业余六七级顶天了，自己在学校玩玩还行，muse是夜场胜地，搞音乐的这儿可是卧虎藏龙，她不太想班门弄斧。
燕尾服绅士一笑，“小姐，重在参与。”
众人欣欣然怂恿她，“小锦鲤你行的，赶紧去，省下钱还能high第二轮。”
宋莞莞深呼吸，在钢琴前坐下。
面前的谱子是《克罗地亚狂想曲》，她正好在练，降了点速度，开始弹起来。
开始拍子不太对，慢慢地，听着清透的音符一点点飘出来，她也渐渐沉浸进去。
直至头顶有声响。
开始是轻轻地，而后晃得越来越剧烈。
她指尖顿住，抬眸，顶上巨大的水晶吊灯摇摇欲坠。
灯光灭了，冒出烟，直直地往下砸。
前后一秒不到的功夫，宋莞莞连脸都来不及捂，吊灯的巨大阴影就笼罩过来。
她心猛地一空。
下一秒，一抹挺拔的身影扑过来，把她盖在身底。
淡淡的香萦紧紧裹着她，像茉莉拌了薄荷，很熟悉。
很快，这点清新被浓郁的血腥味盖过去。
吊灯被人推开，叮叮当当狼狈落了一地。
男人松一口气，俯在她肩窝，重量往她身上压了压，“宝贝，有没有伤到？”
宋莞莞偏过头，手止不住地抖，“我没事。”
顾景然吃力地撑在琴键上，“给我看看。”
沉闷紊乱的琴声骤然响起。
宋莞莞捂着他的手，身体全麻了，表情很懵，两颗热乎乎的泪珠先于情绪，从眼眶掉了下来，“我没事，你怎么样？”
他护得严严实实的，根本伤不到她。
倒是他自己，肩膀和头上满是血，从发间淌下，划过下颔线，和他冷白的肤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很悲壮的样子。
顾景然长睫垂下，跟没听到她的话一样，兀自低低地喃，“对不起，宝贝，都是因为我，让你经受这些。”
嗓音有点哑，隐隐透着后怕。
宋莞莞几天没见他，对他的想象暂时定格在节目中，他霸气又柔情无限说：为了她，我无所不能。
怎么一见面就崩人设呀。
宋莞莞满脸泪，想摸摸他的头，又害怕碰到伤口，无措着举着手，心口全空了。
听不懂他说什么，宋莞莞也没心情听，她甚至来不及想，他为什么在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