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拂过,男人清冽好听的嗓音和吊儿郎当的调调和糅合一起,随风款款散在空气中。
“我们家小祖宗做主,小祖宗现在不想见您,只想陪臭小子我,您再等等。”
宋莞莞噎了噎。
回过神,她已经坐在低奢典雅的西餐厅里。
餐厅临江,落地玻璃外,霓虹轻轻浅浅洒入江面,和璀璨的夜景连成迷蒙的一片。
偌大的餐厅只有一桌,西服革履的服务生站成一排站在候在吧台边上,不远不近的距离,很贴心地保证了私密性。
银质刀叉和瓷白的餐具轻轻相触,发出愉悦通透的清响。
宋莞莞的对面,男人衣衫笔挺,梳了和正装相衬的背头,露出漂亮的眉骨和前额,成熟中透着几分清隽的少年气。
举手投足矜贵、静好,若有若无地散发着“熟男之下、少年之上”独有的极致诱惑。
好像刚才那通傻兮兮的电话不是他打的一样。
宋莞莞捧着脸,秀眉微微拧着。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刚才突然那么不讲理,莫名就委屈,然后莫名就上了头。
“张嘴。”
男人低沉的嗓音掠过耳畔。
她毫无意义“啊”了一声,嘴里被塞进了食物。
应该是龙虾,裹着层薄薄的芝士,嚼起来韧韧脆脆的,淡淡的清甜萦绕唇齿间,越嚼越浓郁。
有点好吃。
顾景然微微挑眉,又喂了她一块。
小姑娘呆滞的眼神渐渐生动起来,桃腮鼓鼓的,像只贪吃的小松鼠。
小松鼠吃饱之后,大眼睛好奇地左瞧右看,最后看着人,小手一招。
顾景然听话地挪到她身旁。
小松鼠长睫轻轻扫过他脸颊:“顾景然,这里是不是很贵呀?”
顾景然啜了口酒,“……不贵。”
小松鼠还是不放心,掰着手指,心事重重垂眸。
“我可能不够钱。”
“我们待会会不会被留下来洗碗?要不你先呆着,我回去凑钱。”
“你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的,我一定回来。”
顾景然呛了呛:“……”
小松鼠盯着手机,哒哒哒敲个不停,急得粉扑扑的额头冒了层薄薄的汗,顾景然笑笑,把人搂进怀里,“钱付过了。”
小松鼠蹭地坐直,推开他,澄澈的眸子带着丝讶然,隐隐还藏着丝幽怨。
呜呜呜,你个大骗子。
顾景然面不改色:“沈睿付的。”
今晚起起落落太多,彻底在她身上刻上自己名字前,他决定还是稍稍收敛着点。
小松鼠闻声,脸色松动了些许,哦了一声,似乎还操心地叹了叹气。
气氛诡异地吃完饭。
宋莞莞借口去洗手间,在转角的柜台压低声音悄悄问经理:“账单能给我看一下吗?”
经理诚惶诚恐站起身,“宋小姐,您好,您是对菜品有什么不满吗?”
宋莞莞竖起食指,嘘了一下,踮起脚跟紧张兮兮往餐厅的方向眺了眺,“不是,我……”
她没破产过,也不知道破产少爷的心是不是跟玻璃一样易碎。
反正,小心点准没错。
宋莞莞睫毛微扇,暗暗下了下决心,“我埋单。”
她平时很少花钱,奖学金和爸爸给的零花全都存着,几万块钱的话,她凑凑拼拼,再透支一下,还是有希望够得上的。
怎么能用沈睿学长的钱约会嘛。
经理茫然,保持着八颗齿的职业微笑,毕恭毕敬把单子放到她面前,抬手示意了一下同事。
宋莞莞深呼吸,扫过最底下的数字,心蹦了两米高:“!!!”
五十多万。
她是吃了金子银子还是钻石,会不会消化不了!
经理见她一脸震惊,更迷茫了,但还是细致耐心解释。
“食材是澳洲空运的,二十小时内从海里到餐桌。”
“主厨是拿到博古斯烹饪大赛的冠军的布莱德。”
“顾少还开了瓶刚拍卖拿下的白葡萄酒。”
耳畔嗡嗡嗡,宋莞莞全都没听进去,拿着烫手的单子,绞尽脑汁想怎么脱身。
还好经理贴心,温声软语解释完,不忘总结一句:顾少已经结过账了。
她松了小口气,耷着眼,慢吞吞挪回位置。
交了个败家惯了的破产男朋友怎么办。
败家程度五颗星,就是第一次约会就背上五十多万债的那种。
如果她现在退货,会不会很渣啊。
没钱也很少花钱的少女宋莞莞,在和男朋友交往的第一天,被现实狠狠撞了撞腰。
听到服务生说小女友去结账的顾少:“……”
玩大发了。
他把人搂进臂弯,咬着牙,“莞莞宝贝,以后钱的事能不能留给你男人操心?”
宋莞莞张了张嘴,讪讪眺了眺吧台方向。
经理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抱着歉意冲她一笑。
她落落垂眸,闷闷应了句,“嗯。”
迷迷糊糊想起好像哪看到的攻略——
刚开始约会的时候,男人花钱,千万别拦着。
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善良少女宋莞莞暗暗自责,她吭哧吭哧冲上去付钱,多伤人自尊啊。
顾景然没她这么多小心思,摸摸她软茸茸的小脑袋,“吃饱了吗?今天要带你男朋友去哪里献吻?”
少女撑着腮,樱粉色唇角微微耷下,鹿眼浮了层讶然,“你不是,不是亲过了吗?”
说到亲,她柔白的小脸蛋,慢吞吞地变红。
一如既往地可爱。
顾景然眼帘微掀,理直气壮,“那不算,那是我自己要来的。”
宋莞莞嫌弃地瞥他,瞄了眼手机,眼神微微黯下来,低低地呢喃,“来不及,不去了。”
这一晚上,事情一个接一个,连医院都去逛了圈,转眼已经夜深了。
有点遗憾。
顾景然还没来的问,少女突然端起酒杯,咕噜咕噜把酒干了,嘴里还呢喃不停“五十万好酸好酸酸死了”。
顾景然:“……”
服务员迎过来,把酒倒上。
宋莞莞刚伸手,男人修长白皙的指尖捏住酒杯,轻巧挪开,声音哑而沙,有点无奈,有点燥,似乎还藏着其他东西。
“你别搞我了,莞莞。”
宋莞莞直勾勾盯着玻璃杯。
清透的酒在灯光下漾出一圈圈淡淡的涟漪,到了她眼里,成了闪闪的货币符号。
她微微嘟嘴,心不在焉回:“明明是你搞我。”
顾景然抬了抬眼帘,失神间,手边微微松了松,少女立即把酒杯夺了,咕噜咕噜又干了一杯。
他捏着人娇俏的下巴,不怀好意地压低嗓音,“小姑娘,没人告诉你,和男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不能喝醉?”
少女征住,小红唇残留着酒滴,在灯光下泛起淡淡的光泽,一张柔白小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浮出微醺的绯色。
少女余光瞄瞄剔透的酒杯,又瞄瞄他,怂兮兮地静下来。
可爱,还诱人。
顾景然嗓子眼一热,低头,把她唇上的酒舔了。
甜甜的,宛若醇香的酒味裹着蜜,他没忍住,狠狠扣着她脑袋……
少女突然娇软含糊地嗔,“顾景然,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委屈巴巴的。
顾景然听出来了,动作变得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唇若有若无地摩挲过她白皙小巧的下巴,“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少女长睫垂下,低低落落,“今天是我生日。”
顾景然讶然抬眸。
少女轻轻呼了一口气,“我十八了。”
顾景然脑中“轰”的一下,理智刹那间化成无数的烟花炸开,再变成灰烬缓缓地飘荡回来。
女朋友十八了,他该做些什么。
搂搂抱抱。
接个吻。
然后呢?
他脑中活跃地闪过无数激烈而旖旎的画面。
平时沈睿没少给他分享资源,看的时候也没太上心,这会全他妈都清晰都涌出来,像埋在地底的种子,春雨一扫,开始延绵不断地疯长。
“你怎么不说话呀?”
少女撇嘴,娇滴滴地嗔。
顾景然倒吸一口气,两片红红的耳尖,从黑发中突兀地冒出来,狼狈地啜了啜酒,“莞莞,对不起,是我没准备好。”
声线还都是暗哑的。
宋莞莞耷下眼,“没关系。”
她低着头,心口装了事,错过了少年眼底燃着暗火,二十年的青春躁动全写在脸上的表情。
她脑子热热的,身子不知怎的越来越乏力,趴到桌上,特别想说话。
“我自己都记不得。”
“我拿到身份证的那天,才清楚知道自己生日。”
顾景然眉头微蹙,心口像人狠狠拧了拧,把人抱起来,放到腿上。
少女大大亮亮的眸子覆了层迷蒙的雾,像乖巧的小猫,低低绵绵地呢喃。
“我从来没过过生日。”
“今天不过也没关系的。”
顾景然低头,吻她发丝,“莞莞小宝贝,告诉顾哥哥,你想怎么过生日?”
少女突然展颜,粉扑扑的小脸蛋绽成一朵灿烂的桃花,举起手机杵到他眼底,“莞莞想去看烟花。”
顾景然被她搅得有些恍然。
少女吐息温温软软,甜中带着丝微醺的酒味,一点点扑到他颊边,宛若明媚的三月,春风拂过,洒了他一脸香浓诱人的花瓣。
顿了片刻,少女继续呢喃,“莞莞没过过生日,不知道生日该怎么过。不过,爸爸有一次喝醉了提到,莞莞出生那天,烟花特别多特别美,爸爸还说,烟花是专门庆祝莞莞出生的。”
少女鹿眼啪嗒一眨,欣然和期待刹那消散,水光从眼角漫出来,“所以莞莞买了游乐场的夜场票,想和男朋友一起去看烟花,可惜错过了。”
顾景然心都被她揉碎。
他懊恼又自责。
为了无聊的应酬,他居然浪费了今晚大好的时光,辜负一个刚成年的少女小小的期盼。
宋莞莞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拍醒。
迷蒙的夜色中,男人微曲着腿,清雅而舒适地站在她面前,一身简约的西服,如寥寥几笔,轻松勾出他性感的身形。
视线交错,他淡淡笑了笑,眉眼弯着,像两片勾人的桃花瓣在恣意地舞动。
宋莞莞脑子有些重,浑浑噩噩盯着眼前的美色,思绪渐渐清晰。
他们似乎还在餐厅,她好像醉了,被抱到外面的露台吹风散酒?
耳畔轰地一下响。
漆黑如墨的苍穹,瞬间染上一朵又一朵色泽斑斓的烟花。
宋莞莞红唇微张,鼻头一酸。
男人从身后抱住她,指尖捏着她双颊,把她脑袋往下按了按。
视线正对江的对岸。
对面高楼的整屏led大屏高调地闪着,滚动着一句话:宋莞莞,生日快乐。
她抿了抿唇,眼底的波光在微微澜动。
烟花还在继续,一声声的砰后,空中炸开无数的绚烂。
她静静地仰头,感受着男人体温透过布料熨帖着她,还有他澎湃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晃过来。
良久,他低头,温柔地抵在她耳畔。
“小公主,十八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