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1 / 1）

明明坐在脏乱的牛棚里，可那姿势却像是坐在办公室中一般。腰板挺直，不见半点畏缩。夏染染听到沈轩喊了他一声徐爷爷。她收回视线，又望向不停咳嗽的老人。比起徐姓老者的硬朗，刚子爷爷的面色中已经青中泛着死灰，显然已经病入膏肓。他的身形也完全佝偻了起来，每一下咳嗽，都带动骨瘦如柴的身体震动。一根根肋骨都透过单薄的衣料显露出来。夏染染想起朱迎春说过，这些人原本是教授，心里就一阵堵得慌。她端着疙瘩汤走到刚子面前，柔声道：“刚子，喂侯爷爷喝点疙瘩汤，他的病会好起来的。”刚子大名侯志刚，至于他爷爷的名字，没几个人知道。村里大部分人都叫他侯老头。刚子接过夏染染递过来的碗，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第58章 会好起来的他们作为被批斗的坏分子，每天都要辛苦劳作，却只能吃两个黑面馒头。爷爷病了，没办法上工，他们更是连黑面馒头都分不到。村里的人都嫌弃他们恶心晦气。可夏染染竟然愿意把这么珍贵的疙瘩汤分给他们。良久他才低低说了一声谢谢，然后用勺子舀起汤，喂到侯老爷子嘴边。“爷爷，你喝点汤，喝了汤就不咳嗽了。”疙瘩汤的香味飘入鼻尖，刚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肚子咕咕叫。侯爷爷撇过头，一边咳嗽一边艰难道：“爷爷不喝……咳咳咳……刚子你……咳咳……你喝……爷爷喝了也是浪费……咳咳咳……”刚子眼泪唰的一下滑落下来，哽咽道：“爷爷，你喝一点好不好？喝了汤就会好起来的，爷爷……你乖乖听话啊……你忘了，你答应过刚子，会教我读书，让我继承你的衣钵，爷爷你不能食言啊，呜呜呜！”少年越说越伤心，越哭越凶。侯爷爷心中酸楚，双目也变得浑浊湿润。他此刻肺部火烧般难受，整个人昏昏沉沉，灵魂仿佛要出鞘。胃部更是几乎感知不到了。看到食物，再也没有了从前那样迫切想要塞入腹中的饥饿感。侯爷爷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这么珍贵的疙瘩汤，给自己吃多浪费啊！可看着孙子汹涌的泪水，和眼中的希冀，他还是张开了嘴。心中却忍不住一阵阵刺痛。儿子和媳妇都已经在批斗中死了。他就只剩下这一个小孙子相依为命。如果他这把老骨头都死了，孙子可要怎么活下去啊！正想的入神，口里突然被喂入一勺热汤。温温的，暖暖的，早已失去味觉的舌尖上，突然有鲜香爆炸开来。同时还有一股清凉的甘泉，随着热烫滑入食道，在他体内流转。一瞬间，侯爷爷感觉自己火烧火燎的肺部和胸口都好了许多。而胃里却传来折磨人的饥饿感。刚子第二勺送到侯爷爷嘴边，他迫不及待地喝下。第二勺，第三勺……到了后来，他甚至等不及，接过碗自己大口吃起来。刚子还从没见过爷爷如此失态的样子，小脸上目瞪口呆。但回过神后，却又忍不住欣喜若狂。一旁的徐老爷子激动道：“还能吃东西就好。刚子，你爷爷会好起来的。”刚子连连点头，眼泪却忍不住又滑落眼眶。没多少时间，侯爷爷就把半碗疙瘩汤喝了个精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胃中暖暖的，他连精气神都好了不少。看着空空的碗，侯爷爷难得露出羞窘的表情。刚刚他真是如着了魔一般。实在是这疙瘩汤太美味了。夏染染笑笑，上前收走了碗筷，又让沈轩把怀里揣着的几个窝窝头分给三人。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说话的是徐姓老者。夏染染还没有说话，刚子立刻口齿伶俐地把夏染染的来历，还有刚刚在水井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少年的眼圈还红着，声音也因为哭过哑哑的，但一双眼睛却神采飞扬，与方才的死寂截然不同。看着夏染染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侯爷爷也是连连感恩，却又忍不住劝诫，“你们以后还是不要来这边了，被人看到你和小轩与我们来往过密，会连累你们的。”夏染染也知道这个年代的特殊情况。但她更知道，这样畸形的时代很快就会过去了。只要能够坚持到曙光来临，这些知识分子一定会被平反的。前提是，能熬到那一天的来临。夏染染想了想道：“刚子，以后你每天傍晚到我院子里来打水吧。你们以前就在我院子里打水，现在一如既往，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她这话的意思很含蓄，但刚子听懂了。夏染染会在他来打水的时候，偷偷塞点吃的给他。刚子鼻头一酸，想要说一句谢谢，却说不出口，只得红着眼睛重重点了点头。而夏染染要做的却比刚子想的更多。这两位老者的身体看上去都不太好。如果放着不管，可能等不到平反，就已经熬不下去了。而灵泉的效果太好太招眼，她不好随意使用。比如沈轩这聪明的小家伙，就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这也给夏染染提了个醒。灵泉这东西太特殊，绝对不能让人发现。所以以后，她隔段时间就滴一滴灵泉到水井里。稀释后的灵泉同样有效果，效果却不会太明显。如此潜移默化的改善沈轩的体质，才不会引人注意。同时还能惠及到侯爷爷他们三人。第二天一大早，夏染染和沈轩刚吃完早饭。就见朱迎春领着几个小媳妇，风风火火地过来了，手中还都拎着一个包裹。这是两人昨天就商量好的，所以夏染染立刻热情地迎了出去。“沈聿媳妇儿啊，我们听迎春说了，那王秀兰真不是个东西，明知道你家半点余粮都没有，竟然连半斤玉米面都没分给你。听说你要拿一地瓜换半斤玉米面，我就把粮食带来了。不过我家玉米面也不多，只能匀给你半斤。”夏染染酝酿了一下情绪，让自己的眼圈微微发红，“多谢各位嫂子帮持。其实我自己吃粗粮也无所谓，但小轩年纪还小，这两年又亏空了身子，我想换点玉米面，给他好好补补身体。”这话说的几个媳妇子连连点头。他们都是有家有小的，最难的岁月，也坚持再苦不能苦孩子。但也有人持怀疑态度，“可我听说的怎么不是这么一回事。沈家明明说给了你们几百斤粮食，他们一家老小都快过不下去了。”“天地良心！染染要是收过沈家几百斤粮食，我头一个遭天打雷劈。”朱迎春立刻大声道，“昨天陈建国把粮背来的时候，我可是亲自在场看见的。不多不少，刚好一百斤，其中有七十几斤都是地瓜，剩下的不是豆子，就是高粱，你说这是人干的事情吗？”朱迎春这话说的实在太斩钉截铁了。再加上她平日里人品好，在场的大部分人都信了。第59章 多好的孩子啊夏染染也没有带着这些人去看那一大袋子地瓜，而是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道：“不瞒几位嫂子，不管爹娘给我多少粮食，我和小轩都不会有怨言的。而且明天沈聿的津贴就会打过来了，两个月一百二十块，我就算再败家，也不能说自己和小轩会活不下去。等津贴一到，我就立刻去买粮。”这话说的在场媳妇子连连点头。一百二十块津贴啊！要是夏染染跟她们哭穷，她们是理都不会理的。夏染染神情越发不好意思，“但七十几斤地瓜实在太多了，我和小轩两个人根本吃不完，放在那也是浪费。所以就想着，能不能跟几位嫂子换一点玉米面，先对付两天。当然，我也知道这样做让几位嫂子吃亏了，所以想尽力给大家一点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