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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分学生座位已经就绪,譬如说方棠的座位。 (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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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简单,却十分有用的汇总题册。

这会儿看着笔迹,方棠无论如何都没法集中精神。

每读两个字,就忍不住抬头看看他,皱眉盯他干净的校服。

——看起来真的很薄。

不管他吧。

——可是真的很薄。

她坐立不安好一会儿时间,最终叹了口气。

瞪他一眼,轻手轻脚地站起来。

算了算了。

就当她日行一善了。

她一路沉默地抵达报架,挑挑选选,从架子上拿了几份看起来蛮新的报纸。

就地摊开。

方棠怕纸张声音太响,因而每一个动作都很缓慢。

一共六张。

全部铺开,再拎着它们回到座位。

然后——

将它们一一披在他身上。

从脑袋到肩膀,到伏着的、骨骼线条流畅完美的后背。

每个部位盖两张,遮得完完全全。

最后,方棠对着面前的报纸人,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露出个善良的微笑。

对,就是这样。

也算给他盖了点什么了。

良心过得去了。

☆、第 34 章

林澈这一睡就是一整个中午。

日头从正上方渐渐往西偏移,钢笔影子也跟着长了那么一点。

方棠看眼时间。

1:45。

博喻英中冬季午休时间会比夏季少20分钟, 也就是说——

差不多该起床了。

林澈手臂搭在桌上, 校服蓝色袖子沥着白光。

方棠将自己书本合上, 坐了几秒, 用胳膊肘撞撞他。

对方闷哼一声, 慢慢挪下身子。

“几点了?”

他刚睡醒,尚且惺松。

略有几分奶气的鼻音从报纸缝隙间透出来。

方棠淡淡回答。

“一点四十五,该回教室了。”

“棠棠,再让我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小可怜地哀求。

说得很自然, 仿佛面对着一起生活已久的妻子,说完又没了动静。

为了帮助他醒瞌睡, 方棠深刻思索一番,好心地将他脑袋上那两张报纸给挪了开。

阳光明晃晃射下来,晒在眼睛上。

他眉心皱了皱,睫毛沾着光,颤动颤动。

然后, 慢慢睁开眼。

眸子因为怕光而微微眯起, 下面光华潋滟, 瞳孔是活泼透彻的墨黑。

他直愣愣看着方棠, 一脸傻样。

方棠不禁抿抿嘴角,乜他。

“看什么?”

“看你。”

她怀疑林澈根本没醒过来,视线涣散,云里雾里的。

“看我做什么?”她没好气。

林澈迟钝地回复:“因为你好看呀。”

嗓音微沙。

像是小动物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又像是羽毛轻飘飘拂过去。

方棠有点不自在。

这家伙是不是还在半梦半醒之间?

说这种话一点都不脸红!

她张了张嘴, 想说他脸皮厚。

可一看他那迷迷糊糊的样子,又把本来想说的话收了回去。

算了,不计较了。

“快到一点五十了。林澈,我们该回去了。”

“好。”

还是是冒着傻气的回答。

半分钟后,他终于彻底醒过来。

神色逐渐清明,眼睛也睁开。

接着,在意识恢复的第一瞬间,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脸。

“好了,棠棠,我们走吧!”

林澈抬头直起身子,想要伸个懒腰。

不料,刚一动作,一堆东西便扑簌簌地砸到地面。

纸张翻页那般清脆的声响。

他愣了愣,视线扫过。

桌面上放着两张报纸,地面上落了一堆报纸。

他有点懵。

“这是什么?”

“报纸。”

方棠一字一顿。

“我知道是报纸……我是想问,它们从哪儿冒出来的?”

“从你身上。”她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睡着了,我怕你冷,帮你盖了几层报纸。”

说完,微微一笑,给他一个“我好吧”的眼神。

报纸都很新,隐约能闻到油墨的气息。

摊开落下后,几条社会新闻的标题触目惊心。

林澈怔着,嘴角要提不提,俨然尚未反应过来。

他一时间不知道他该委屈还是该高兴,极为纠结。

“棠棠……”

方棠微微抬起脸,下颌的线条显得骄傲,软绵绵的头发稍稍向内弯曲,歪到一边。

“怎么?”

她大方表示。

“给你一个提意见的机会。”

林澈回过神,眉头一挑,笑得热切而满足。

“没意见没意见。哪儿能有意见,我就是高兴!”他流畅地补充,“高兴你想着我。”

“是吗?”

“对!”

他小幅度点脑袋,特诚恳。

俯身捡报纸的时候,还轻轻吸了口气,露出思索的表情。

尔后,夸她。

“你知道吗,根据牛顿第七定律来说,报纸与报纸之间的空气夹层,能够有效阻断冷空气。”

他眼睛闪闪发光。

“棠棠,你真是个天才!”

“嗯。”方棠点点头。

先不说牛顿怎么想,他的物理老师估计都会气得揍他。

她眉眼弯弯一笑。

“谢谢表扬。不过我觉得,林澈同学,你也真是个物理鬼才!”

会在物理上编鬼话的人才。

***

天才和鬼才的学习以及排练都得继续。

这种忙到脚不沾地的情况下,时间过得格外快,十一月就像是一尾滑溜的鱼,轻而易举顺着长河游远。

mr.ben返校的前一周,大家终于将自己要出场的每一个分段学会。

周六下午3点,所有参与表演的学生都必须返校,将整出戏拉通演一遍。

佟主任亲自监督。

他这回可是下了大血本,早八百年便让老师们将道具和服饰准备好。

要求就是众人在这次排演中,能像正式演出一样,做好打扮再上台。

章雨琳学跳舞长大,一直都是学校中受瞩目的存在,因而从小开始,上过无数次舞台。

她丝毫不会怯场。

——只有在被拉到江简对面的时候,会很紧张。

也会想很多。

自己刚才转了一个圈坐下的样子好不好看?

戴上这个假发,会不会显得很笨重?

江简在看自己吗?

心里计较万千,面上却要万般若无其事地和他聊天。

“林澈和方棠,演得真好。对吧?”

“是啊。”江简赞同,“真是让人意外。”

“意外?”

对方收回放在舞台中心的视线,稍微呆滞一下,才慌忙解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说没想到他俩会演好节目,而是没想到他俩会演好这种类型的角色。以前我们初中也表演过《悲惨世界》,那时候林澈演安灼拉,特别正派,很有青年领袖的感觉——那个是怎么形容的,行走在、行走……”

“行走在人间的审判天使。”章雨琳帮他把那句话补完,笑了下,“我懂你的意思,不用给我解释。”

虽说江简手足无措解释的样子很可爱,但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她在江简对面坐了半个月了,也聊了半个月,可对方还是客气得要命。

人人心里都有几根线,把其他人分成几个等次。

不熟的人、熟人和亲近的人。

对待亲近的人,态度随意怎样都行。

对待熟人,插科打诨地笑着表明自己意思即可。

只有对待不熟的人,才需要咬文嚼字,小心谨慎。

江简这生疏防备的解释,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至今连熟人的刻度线还没达到。

章雨琳不免有些发涩。

歌曲到了大合唱阶段,整个场上气氛调动起来。

佟主任在下面咧着嘴角拍手打节奏,其他人则随着音乐摆动身子合唱。

悲苦的冉阿让也好、严肃刻板的沙威也好、刚刚死去的芳汀也好,全都笑逐颜开地唱“大家来保佑店主,大家保佑他妻子!”

林澈和方棠游走在人群中,笑容满面。

——唯独章雨琳,在这片欢笑中叹了口气。

***

到底是第一次排演,中间出了好几个岔子。

有同学忘了词,有的同学抢了词,还有破音、串了剧本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第一次整体排练,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

晚上大家约好一起吃饭。

章雨琳将假发取下,想要像往常一样绑个高马尾。

不料,所有头发在脑后拢起之际,才讶然发现发圈不见了。

手腕和洗手台上都没有。

她不得不松开手,将头发披散下来,去包里翻找。

还是没有。

包里没有,衣服兜里没有,更没有带备用的。

头顶几缕发丝,因为刚才被往后梳了一遍,而不自然地扭着。

她看了眼,稍稍一摇头,让它们自然地垂落。

她头发不算长,刚刚到胡蝶骨的位置,绝对不显累赘。

章雨琳将发丝往后一顺。

——没办法了。

她不再管没能扎起的马尾,风轻云淡转过身,往学生聚集的地方走。

得归还假发。

不知为何,道具筐旁边站着的不是林澈。

而是江简。

章雨琳走了几步,一点点放慢速度。

江简正对其他几个前来归还道具的同学微笑。

眉眼端正。

他今天没穿校服,穿着件浅灰色毛线外套,领口翻折,有种软绵绵的舒适感。

表演时,那通略有些苦涩的对话又一次从心底浮现。

她沉下一口气,用一如既往的完美形象,若无其事地抵达前方。

“给!”

清脆的声音。

“好的,谢谢。”

江简只是礼节性地客套一句,从她手里接过假发。

然后,抬眼的瞬间微微一愣。过了片刻,他眼皮垂下点,轻笑。

“如果你头发是金色的话,一定很适合芳汀这个角色。”

非常诚恳的语气。

章雨琳一瞬间呆在原地。

直到走进女生团,她脑袋还在一遍一遍地播放江简那句话。

“如果你头发是金色的话,一定很适合芳汀这个角色。”

悲惨世界原著里面说,芳汀头披黄金,口含珍珠……

这绝对是最好的赞赏。

彬彬有礼、温和文艺,能讨人欢心,又不会让人觉得轻浮。

章雨琳再次捋捋长发,远远看向那边。

那男生每次从其他人手中接过道具,都会礼貌地点点头,清秀温润。

如果说在圆桌边是生疏的解释。

那这句话又该怎么算?

是算对熟人的话,还算是对不熟的人的话?

***

就头发而言,全剧最辛苦的大概是方棠。

为了彰显人物个性,也为了达到轻松“笑”果,老板娘的头发是整个剧集中最夸张的。

虽说戴假发省去了她把自己头发搞得乱七八糟的工序,但问题就在于,夸张的假发也并不好戴。

此前为了帮她戴上那头假发,社团里的女生不知道动用了多少发夹。

这会儿大家兴许都忙着归还道具。

方棠从更衣室出来,站到公共洗手池的时候,身边早就没了声音。

她对镜子歪了下头,皱着眉。

她现在觉得,戴假发还不如直接把她自己头发搞得乱糟糟的。

好歹省略了网状道具将头发纠缠在一起的麻烦。

——脑袋上有一支两根指头粗细的头发,绞着四五只细发夹……以及发网。

死活解不开。

方棠不得不尝试着先将上面的细发卡取下来。

然而牵一发而动全身。

稍稍一扯,发根处就是一阵拉拽的干疼!

不知道发夹卡在哪里了。

很快,她额头上就蒙了一层细细的汗。

方棠只觉得歪头看镜子的动作,让眼睛很累,一直举起的手臂也很累。

要不干脆剪了吧?

缠住的地方靠近头发末端,幸好不长。

可这支头发的发量有点多……剪掉的话,她会觉得舍不得。

那样看起来一定会很奇怪。

算了,再试试。

她闭上眼睛,忍着痛,要将发夹抽下来。

就趁大脑不备,猛地一拽,估计就能解开!

1、2、3……

嘶——

不过这次,白吸一口冷气。

手指刚刚动作,便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温度暖洋洋传递过来。

“别乱动,我帮你解开。”

很清爽的声音,连带着动作都很温柔,有股安抚的力量。

她顿一顿,睁开眼。

透过镜子,能看见林澈站在身后。

还穿着那一身蒸汽时代的装束。

系花的衬衫领,轻流苏的肩章。

像个风度翩翩的骑士。

他在镜子里对她灿烂笑了笑,尔后,垂下头,认真专注地整理起她的发丝。

☆、第 35 章

晚餐在学校附近一家大排档解决。

偌大一个大厅,一眼看去, 全是他们学校的学生。

方棠没和林澈他们坐在一起, 而是到了女生集中的桌子边。

这次演出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上战场, 能培养出战友情。

虽然好多人名字都叫不上来, 但也能热热闹闹地聊开。

当然也有例外。

有的人在熟悉的小圈子里能混得如鱼得水。

一旦进入更大的圈子, 就不愿意说话了。

方棠帮忙倒饮料之际,正巧林澈坐的那张桌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扭头想去看他们,不料却意外瞥到旁边桌子坐的刘妍。

正垂头玩着手机,似乎融不进气氛。

又有点不屑融进的意思。

***

晚餐很丰盛。

在舞台上跑跑跳跳两个多小时的学生们早就饿坏了。

一顿风卷残云, 吃好之后,战地就转移到了旁边小厅的游戏机上。

学校附近面积大点的餐厅排挡大抵都带个小厅。

里面要么藏着电脑, 要么藏着游戏机。

每天中午晚上,带这些“隐藏福利”的餐厅总是生意最火爆的。

这会儿方棠一过去,便看到刘妍的春丽将对手虐得站不起来。

她因为游戏,勉强和大家混到了一起。

不过一把打完,对手站起身后, 便迟迟没人坐下了。

刘妍手指抠了抠控制杆。

双人对战游戏少一个人, 再尴尬不过。

好在僵持几秒, 方棠在旁边坐下。

“我试试吧。”

平静的口吻。

刘妍定定看着她动作, 心里湖水被风吹得皱。

有些急于胜利的迫切,可又有点、她自己都找不到理由来辩解的窃喜。

——她要赢了方棠。

无论如何。

她依然玩春丽。

方棠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选择了野兽布兰卡。

她从小玩街机长大。

有三个好朋友陪她对战,打游戏不必有心理压力,可随心所欲钻研的角色也多了很多。

可以说她对每个人物都很熟悉。

野兽完全可以克制春丽。

一套连招下来, 把对方压制的死死的。

连位置都没移动几寸,对方一管血就全空了。

刘妍的五连胜到此中止。

输给一个自己在意的人,并不好受。

她看看旁边那女生,咬了下牙。

“再来一把?”

方棠点头应允。

会玩街机的女生不多,玩得好的就更不多了。

没过一会儿工夫,同学便都围到了这一台游戏机旁边。

出主意的喊声渐渐大起来。

“春丽近身打!近身耍赖呀!”

“野兽啃她!就是现在!”

“春丽有点水啊……”

什么声音都有。

当然听到最多的,还是——

“方棠真厉害。”

刘妍不禁皱了皱眉,本来心里的涟漪,全部变成风浪,再也无法平静。

她侧过眸子。

方棠不骄不躁的,表情安详。

可越是安详,就越是让她内心动荡。

她想赢的。

她真的很想赢。

唐放结束了男生那边的战斗,也围过来。

他不太清楚情况,只看到刘妍有点不服气,方棠表情倒是很淡。

“怎么回事?”

他问了一声。

被他问话的女生约莫是“唐神教教众”。

依依不舍从对战中扯开视线,看到他,身子立刻一僵。

说话磕磕巴巴。

“就是,刘妍学姐刚才五连胜,把男生都赢了……结果方棠学姐一来,就打破了她的五连胜……而且,而且方棠学姐还赢她三把了……”

说完,脸上飞出点粉红。

唐放点了点头,对她和善地笑笑,表示明白,往屏幕上看去。

女生脸更红了。

野兽出招特别流畅。

一套连下来春丽差不多能掉一半血。

下一套连招再使出来的时候,春丽便输得彻底。

一局两场全赢,游戏重新回到选择界面。

方棠捏了捏指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还玩吗?”

玩!

刘妍输得心气不顺,想要点点头!

不料,她肩膀却被人拍了拍,声音自上落下。

“我帮你赢回来。”

数道视线刷刷看过去。

我帮你赢回来。

短短六个字,不管哪个字,都意味深长。

八卦的闲聊声细细碎碎。

唐放眉目墨黑,深深沉沉。

他面不改色。

刘妍耳根却有点红。

头顶单线吊灯被风吹得晃来晃去,将众人影子推到墙上,又让它们滑落。

刘妍站起身,换唐放坐下。

动作间还多看了那边女生一眼,嘴角略略一抿。

——也许她不如方棠人缘好,但她身边有这么多“亲密”的朋友,在她输了游戏的时候能可靠地伸出援手。

这是方棠比不上的。

方棠是一个人。

而刘妍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唐放选的角色是肯。

方棠想了下,换用隆。

游戏变成了两个会升龙拳的男主角互殴。

方棠玩游戏有套路。

她喜欢快准狠,也喜欢打连招——就是说连续使出攻击,让对方不停处于僵直状态,只能被动挨打。

但是这种暴力方式,在唐放这里吃不通。

对方几乎从不贴身战斗,先揍她一顿,再跑远防御。

她就算想要强力攻击,对方也岿然不动。

实在是让人无奈。

周围起哄声暂停下来。

不知为何,觉得不好再支招。

刚才两个女生打游戏,大家像是在街边围观老人们下围棋一样,一人出个主意。

现在摇身一变,所处的地方不再是街边,而是象棋大赛。

这时候开口,一定会被说不遵守游戏规定。

唐放没什么悬念地赢了游戏。

方棠却输得很惨。

放下手之后,还看着屏幕,眼睛随光亮而微微闪烁。

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唐放握着拳头举起手来,代表胜利。

尔后又扭过头,露出个少年气的笑容。

刘妍和他击了下掌,笑靥如花。

她蹦蹦跳跳的,兴奋地宣布。

“我们赢了!”

我们。

对。

她可以认为,每个月出月考成绩的时候,方棠是没有注意到她刘妍的分数和排名。

也可以认为,方棠因为那好学生的教条,而对刘妍亲密的竹马无动于衷。

可现在——

至少现在。

这场目光凝聚着、的更加直接的小型比赛上,有个被女生们崇拜着的好看男生站出来,帮刘妍对战,还帮她赢得了比赛。

唐放赢了。刘妍也赢了。

各种意义上。

刘妍想要笑。

然而视线扫过去后,又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方棠就和以前一样。

像什么都没看到,依然保持着她那胜不骄败不馁的风度。

倒让刘妍有种一拳打进空气的无力感。

你输给我了。

知道吗,你输给我了。

可惜来不及撒花庆祝。

人群中突然有个高瘦的男生走了出来!

带着干脆而坚决的说辞。

“我帮这位女同学打一把!”

声音硬朗。

羞愤也好,愉悦也好,一瞬间戛然而止!

人被拽回现实。

刘妍和唐放都怔怔看过去。

夜风再一次袭来,游戏机音乐在晃动的灯光中活跃的空响。

那男生和他声音一样,让人颇觉得坚硬帅气。

——徐思齐。

尔后,不等他们回答,又有人举了下手。

这次是个儒雅白皙的男孩。

“我也帮方棠同学打一把吧。”

——江简。

还没完。

在唐放说了个“好”字后,第三次有人开口。

“那我也帮、嗯,帮我家老板娘打一把。”

林澈绽出一个亲切无害的笑颜。

***

这场比赛突然变得格外有看点。

那些好看的男生,好像总有那么一两个,有着吊儿郎当却非常厉害的技能。

——譬如说玩游戏。

你说他不务正业吧……

他们玩得花样百出,能玩得惊心动魄,能玩得让人忍不住捏一把汗。

控制杆被迅速推动。

每一次操作,机器内部都发出中空的声音,按键也在手指下噼啪作响!

大家都格外安静。

还坐在桌边吃饭的学生又分了一部分过来,将整个小厅围得满满当当。

个子矮小的女生在后面不停踮脚,试图看见里面的实况。

全员屏住呼吸。

街霸这游戏好就好在不用任何基础就能看懂。

不必管它打出来的是什么拳,使出来的是什么招式。

只用看它技能有多酷炫,头上血条还剩多少就行了。

现在想想,日本每年都举行街霸比赛,也不是毫无意义。

只要够激烈,什么都有看点。

唐放很厉害。

的确很厉害。

——但是对站着一群从小玩街机到大的男孩,就有些吃力了。

大家眼睁睁地看他头上血条一节节往下掉!

每次下滑都能引起一小片惊呼。

不知不觉间,刘妍手心全都是汗。

好在对手的血条也不是稳固不动。

和唐放以差不多的速度往下面流逝。

大体算是势均力敌——也正因如此,众人才格外紧张。

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谁会赢?!

血条要空了。

两边都要空了。

街那头一阵强风卷过,门口塑料招牌被吹得哗啦啦的响。

霓虹灯还在孜孜不倦的转动。

店里面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最后,终于爆发出一阵松了口气的欢呼!

“我靠!厉害!”

“江简,看不出来呀,你也是个高手!”

“赢了!林澈,快,该你了!”

男生们没有恶意地哇哇乱叫,口中全是毫无意义的语气词。

林澈在他们起哄中笑嘻嘻地坐下。

第一把徐思齐用泰王,顺顺利利赢了游戏。

第二把江简用叉子,血条虽然让人提心吊胆一阵,可到底略占上风。

这一把林澈用肯。

——和唐放一样的角色。

不存在克制问题。是成是败全靠技术了。

事实上,他游戏玩得没有徐思齐好。

可大家对他很有信心。

他这种人就是,哪怕他年年考第一,也会有人觉得他业荒于嬉。

觉得他是运动玩乐派。

在篮球啊、游戏啊上面获得胜利,属于常规操作。

所以林澈赢了比赛后,除了被几个男生勾着脖子吧唧一口,再无其它震撼型呼声。

这场游戏代表的不是三个男生各自赢了一把。

而是方棠赢了三把。

虽然方棠没有享受到唐放的援手。

——可有另外三个同样优秀好看的男生帮了她。

透过贴着金纸的门柱,刘妍看到自己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一副拿不起放不下的样子。

即便她在反省自己输不起的样子很难看,方棠那边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那个捉摸不透的女生只是安静地等三个男孩对战完。

然后,再次轻飘飘地在唐放旁边坐下。

笑了笑。

“再玩一把。”

她说。

“最后一把。”

***

林澈抱着胳膊,眼尾下垂,亮着小酒窝。

不管是笑容还是眼神,都有股信任和欣赏的意味。

没有一丝担心或者怀疑,只有满满的爱护。

江简凑到他旁边,随他一起盯方棠。

片刻后,压低声音。

“棠棠没关系吧?我们要不要再上一次?”

“不用。”

他笑容没收,轻松而坚定地回答。

“真不用?”

“真不用。”

林澈凝在方棠身上的视线动也不动。

“刚才我就想告诉你们,不要急着上场——没想到你们这么冲动,我还没开口,你们就自己先上去了。”

“是吗?”江简挠挠头,非常小声,“你不也对战了吗?”

“还不是因为你们太积极了。”

林澈瞪他一眼。

“要不是为了证明我的存在,我至于吗?”

“噢——”

江简满脸茫然。

林澈恨铁不成钢地拍拍江简肩膀。

他摇摇头,注意力重新回到方棠那边。

深秋的寒意吹不进热闹的人群,那股信任欣赏的光亮又开始在他眼底闪闪发光。

很耀眼。

游戏机音乐朦朦胧胧,四周人群都变成了光点。

站了一会儿,林澈再次开口。

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因为棠棠从小就不喜欢在她觉得自己能赢的领域输给别人。”

他顿了顿。

“别看她不声不响的,她其实,很不服输。”

“而且,她更喜欢靠自己实力光明正大地取胜。”

江简愣愣听着。

林澈笑了笑。

很有信心。

“她这把一定会赢!相信我!”

眼前不远处战况激烈。

明显能看到,方棠比上一把玩得好多了。

她操作的警察以更加保守的攻击方式,将唐放的角色从空中硬生生拽下来,扔在地上。

接着,熟悉的一套连招行云流水般使出来!

唐放血槽立刻像是被戳破了一般,蹭蹭往下掉!

周围发出一小片赞叹声。

“想不到你们女生也能这么厉害!”

“方棠这操作,我服气。”

“学姐是游戏高手啊!”

林澈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要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在语文掉到过一次年级第二后,就牢牢把住了第一名的交椅?”

说着,递给江简一个骄傲的眼神。

嘴角弧度特别开心。

——他怎么能不骄傲。

这可是他喜欢的人呀。

☆、第 36 章

11月23日。

人类第一次在南极洲观察到日全食。

格鲁吉亚总统在群众压力下辞职。

新闻频道一天之内聚焦两次大新闻,也就让随后而来的11月24日变得平平淡淡, 毫无看点。

当然, 新闻没有大事发生, 不代表学校没有大事发生。

大家站在操场, 一边听运动音乐, 一边等男播音喊“时代在召唤”的时候,突然看见旁边校园路上下来两个警察,一身制服,穿戴威严, 到高二某班前面叫了两个女生走。

佟主任跟在左右,皱着眉, 表情凝重。

警察来学校找人,这可是个大新闻。

本来只有广播奏响的操场,一下多了许多谈论。

大家都是一脸好奇,前前后后地问:“怎么回事?”

方棠没问。

但也不知道是哪个方向传来的小道消息,说其中一个女生, 偷了东西。

这些传闻充分诠释着何为道听途说, 愈来愈离谱。

方棠对它们不感兴趣, 打了个呵欠, 轻飘飘往那边瞟一眼。

那一行人早就走远了。

校园路上空空荡荡。

隔着眼睛上的一层水汽,能看到楼梯下站了个男生,正垂头往考勤册上登记,头发墨黑,气质极佳。

下一节是信息课。

方棠忘了带信息书, 必须先回教室一趟。

她穿过红色跑道,为了避免人潮拥堵,特意走了冷冷清清的篮球场。

还没几步路,背后脚步由远及近,追上她,带着一声笑吟吟的“吃吗?”

她瞥一眼。

“大冬天的,你不嫌冷?”

像小孩子一样,又别扭又诧异的语气。

林澈正拿着根小雪人。

虽然小雪人的表情一如既往的衰,他却在后面露出一排小白牙。

笑得可爱。

每年夏日炎炎,从冰柜里拿出一根冰淇淋,尚未拆开,包装袋上就冒起仿佛能降温的白气。

现在小雪人的温度和天气相差不大,那片白气就消失不见。

林澈笑了笑,没回答,而是再一次问。

“吃吗?”

“不吃。”

“真不吃?”

“真不吃。”

方棠专注盯着浅灰色水泥路。

秋冬带来特殊的视觉效果——这条路似乎比阳光明媚夏天时的道路,颜色冰冷了两分。

唯一让人觉得温暖的,就是林澈的校服。

或者说,林澈这个人本身。

旁边的大男生想了想,换了种说法。

“棠棠,只尝一口怎么样?就尝一口?”

这次是从善如流的回答。

“好,那就只尝一口。”

方棠抿着嘴笑了笑。

她很流畅很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雪糕。

林澈心满意足。

昨天他陪她去打菜籽油,见她路过冰柜,目不转睛盯着小雪人,当时就猜她是不是想吃雪糕。可惜他那阵忘了带钱包。刚才考勤完,他立刻殷殷切切去了商店。

现在看来他没猜错。

方棠说到做到地尝了一口,还给他。

“你吃吧,我够了。”

“好。”

林澈笑了笑。

这次没有再多说,拿了回来,从巧克力色帽子处开动。

他不习惯冬天吃这么冷的东西,所以小雪人被以极慢的速度消耗着。

方棠看他几眼,想起个事。

“昨天晚上徐思齐找你做什么去了?一脸神神秘秘。”

“徐思齐?”林澈想了想,“噢,他说想学后空翻,让我教他。”

“所以学会了吗?”

“那家伙,连前空翻都不会,别说后空翻了。”林澈好笑地摇摇头,“再给他几个月时间都学不会。”

这么说来,徐思齐晚上回家时一脸神秘而伟大,只是因为他在学空翻?

——男孩子的快乐,有时候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了解了事情原委后,再想想徐思齐的英雄表情,方棠不禁莞尔笑了笑。

手心离开台阶扶手。

她顿一顿,又突然开口。

“林澈,我还想尝一口。”

声音清清冽冽,和晚秋的温度相得益彰。

“尝”这个说法真是引人发散。

林澈一愣,笑起来。

就着自己手拿的姿势送到她面前。

“女皇陛下,请享用。”

方棠揽了下两颊的头发,咬上去。

小雪人浓浓的香气立刻在口中化开,冰得人身心舒爽。

真好吃。

雪糕绝对是一种可以不分季节食用的美味。

“还要吗?”

林澈垂着眼尾。

“不用了。”

方棠抿了抿嘴。

老实说,她还想吃。

但她觉得有必要克制自己。

“你把它解决完吧,迅速解决完。”免得她又食指大动。

不过话音落下才半秒,她就改口。

“算了,你慢慢吃,不着急。”

林澈看她一眼,拖长声音,特愉快。

“好~嘞~”

他也突然发现了吃雪糕的乐趣。

——可以和喜欢的人一同分享。

***

一个上午的时间,并不能让八卦停歇下来。

尤其是信息课上到一半,广播突然响起。

校主任沉重的声音从后面透出来。

“现在播放一则通知。经查,本校高二五班杨如菡同学,于2003年11月24日早晨8点,偷窃了室友岳蕾的手机,且拒不认错。其行为严重违反了我校管理条例……经研究决定,给予杨如菡勒令退学的处分。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

学生间的八卦就愈演愈烈了。

小学的时候,从没见过学校通报批评学生。

初中光是听到有人被记过,就觉得是天大的惩罚。

可在博喻这个三天两头就有学生被开除学籍的学校中,学生们似乎都被锻炼了出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退学的处罚还是相当严重了。

学校这则只点明了处罚结果的通报批评,反而让大家对于杨如菡犯罪动机都十分好奇。

坐在章雨琳身后的那位女同学,是本班大型八卦头子。

没过上太长时间,就喊着她们,神神叨叨说了结果。

“你们知道吗?”

大抵每一个八卦的开头都是以这个标准句式开始。

女生说:“杨如菡家里挺有钱的!听说她爸爸在沿海有个公司,妈妈是国企的管理——她家住的都是小别墅!反倒是被她偷东西的岳蕾,家里很穷。听说买一个手机就花了家里好多积蓄呢!”

为了配合她不可置信的语气,女生大睁着一双眼睛,将签字笔的笔头在桌子上戳得咚咚直响。她脸上没有惋惜,也没有引以为戒的谨慎,只有获取八卦的兴奋。

“是不是超级奇怪?”

“不过就因为岳蕾家里没钱,丢了一个手机才会急得六神无主。别人丢了东西,要么认栽,要么自己观察找线索,她倒是厉害,直接就报案了,超级强硬!”

听她说八卦的不止被强拉来的方棠和章雨琳。

因为这女生有料,班上其他一些学生也围在旁边,满脸好奇。

“杨如菡为什么要偷她手机?”

“哎呀!这就说来话长了。好像是杨如菡性格不太好,岳蕾和宿舍其他女同学在孤立她。她想报复岳蕾,就偷了岳蕾的手机,扔去了垃圾桶——不过又有人说,杨如菡和岳蕾以前关系特别好,她帮过岳蕾大忙,两人还亲如姐妹呢……”

女生说得绘声绘色。

剧情跌宕之时不仅仅只满足于签字笔的笔头和桌子接触,直接用手掌将桌子拍得不停响。

围观群众更是津津有味。

今天是个彻头彻尾的阴天。

中午吃完饭,头上还是遮天蔽日的云层。

方棠保持着她午后在操场散步一圈的好习惯,也每天都观察着这个地点,看操场里面的人越来越少。

正好章雨琳有点小感冒,要去校医室拿药,便顺路和她一起。

足球在草坪上咚咚咚的响,兴许那动静让人想到了手掌拍在课桌上的声音,章雨琳突然说。

“其实初中的时候,我住的宿舍也这样。”

方棠疑惑地一看她。

“什么?”

“前半年,大家都不熟,互相之间客客气气的,没什么矛盾。但是到了下半期,关系越来越好,问题也就越来越多。”

原来是说这个。

方棠回忆了一下,好像她的初中没有这种情况。

——兴许有。

但她绝对属于状况外。

她紧了紧身上的校服,慢悠悠的。

“因为大家混熟了,就都不会收敛自己了吧。”

“对。有的人玩笑开得越来越恶趣味,有的人脾气越来越大,有的人生活习惯越来越差。宿舍从一开始的客气的整体,变成一个熟悉的朋友群,最后又因为太熟悉,变得四分五裂。”

大抵都是这样。

方棠还是那副轻飘飘的样子。

“我经常觉得,人与人就像是两辆车,靠得越近,摩擦就越多。保持点距离多好,能并驾齐驱。”

章雨琳看她一眼。

“是这样。而且好像,以前关系越好的朋友,分裂后就越是痛恨对方。”

“尤其是以不太好看的方式分裂的人。”她补充。

这不就是发生在身边的事吗。

方棠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喜。

“不仅仅是朋友,还有情侣,谁都想比前任过得更好。”

说话间已经快要走到校医室门口。

足球的声音过于巨大,搅动着整个操场的冷空气,也掩盖了谈话的声音。

直到靠近这边,才听见里面一团乱糟糟,有些匆忙危险的响动。

当即打破她俩悠闲的午后。

——最新扬起的那个人声是徐思齐的。

***

“他到底严不严重?”

急促难耐,慌慌张张。

校医回答。

“这个我不敢保证。你们还是得先去拍片子,医院的人告诉你们严不严重,那才是准话。”

“也就是说必须去医院?”

“我的建议是去医院。”

“那怎么办?”

徐思齐问。

不过这次问的可能不是校医。

因为回答的人是林澈,坚决果断。

“去医院。我们一起,现在就去。”

里面乒乒乓乓一阵响,片刻后,几个人影出现在门口。

视线互相对上,两边都是一愣。

江简站在死党中间,脸色惨白。

脸颊边豆大的汗珠不停渗出,神色看起来极为难受。

另外两个人难得的凝重。

“怎么回事?”

方棠和章雨琳都开了口,口吻严肃。

然后,不等他们回答,方棠又跟到他们旁边。

“边走边说。去医院是吗?我和你们一起去。”

她很沉着,说话间一分犹豫都没有。

她先看看江简——对方根本无暇顾及和人交流,这才看向身边的林澈。

林澈也没来得及回答。

因为章雨琳截断了声音。

“我也一起!”

方棠愣了愣,诧异地看看自己同桌。

章雨琳看起来不比他们这群死党担心的少,紧紧皱着眉。

紧紧的。

刚刚还说了人与人相处要有所收敛,现在就无所谓将有的没的暴露出来。

她又说一遍,非常坚决。

“我也一起!”

☆、第 37 章

江简问题不严重。

据说是受到了徐思齐挑衅,也想挑战空翻。于是一半跃跃欲试一半犹犹豫豫地试了, 结果把自己手给弄伤了。

右手手肘脱臼, 外加轻微骨裂。

也不知道为什么, 听江简说完原因, 方棠给了林澈一胳膊肘。

林澈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一大跳。

陪她往外走的时候, 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很委屈。

“这不怪我,不是我挑衅他的。”

“我知道不是你,”方棠的语气冷静而平缓,“我就是突然……”

她顿了顿, 目光毫无目的的盯着面前雪白的墙壁。

片刻后才慢慢说。

“我只是想欺负你而已。”

林澈笑起来。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他甘之如饴般地揉揉她脑袋。

“我先下去拿药,一会儿上来再给你欺负!”

方棠在旁边等候区的椅子坐下。

刚才事出突然, 大家顾不得挑选地点,手忙脚乱地把江简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骨科这一层几乎看不到太多病人,除了另一边走廊尽头有老人和小孩的声响,剩下的,只有医生护士急匆匆的走来走去的脚步。

消毒水的味道齁在喉咙里, 一股凉意从身体深处弥漫上来。不管方棠九岁、十四岁、还是现在, 都觉得医院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 稍不留神就会被它吞咽。

手机突然震动一下, 给她定了定心神,也让她找到一点可以做的事情。

方棠将手机按亮,发现这不是第一条发给她的消息了。

前面还有七八条别的。

但都围绕着一个主题。

第一条是社长发的。

“中午1点来第二活动室开会,请英语社成员互相通知一下。”

接下来两三条,都是问她怎么回事, 为什么没来英语社。

唯一让她多看两眼的,是一条口气有点别扭的消息。

“第二活动室开会。”

故作不在意,又故作冰冷。

署名刘妍。

方棠滑过它,继续往后。

最后一条是目前英语社和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女生发的。

说:“刘妍帮你请假啦。可惜你中午没来,咱们社团要变天了!”

就算没有面对面,也能想象得到对方按捺着的蠢蠢欲动和欣喜激昂。

过于安静压抑的走廊遏止住人说话的欲望,方棠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给她。

“怎么回事?”

半分钟后,手机又响。

“还不是mr.ben,一回来就给我们找事情!”

依然不明不明。

方棠写:“到底怎么……?”

尚未输入完,下一条短信便将打字面板截断。

“大家忍他那么久,今天中午爆发了。你是没看到那场面,社长和他吵架吵得眼睛都要红了。现在我们决定集体反抗他。”

方棠想了想,把本来输入的消息删除,按出一条新的。

“别着急,慢慢说。”

那之后手机很长时间都没了动静。

方棠将它握在手心,坐了一会儿。

心脏跳得很快,像是预感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不知道是医院环境带来的压力,还是短信催生的不安。

过一会儿,她又笑起来。

想太多。

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个很特殊的人。因为她生日老伴随着他人的死亡,譬如说翁独健先生、陈白尘先生,还有,奶奶。

现在看来,mr.ben比她还要厉害。

因为每次他一出现,学校都会风起云涌。你看今天有勒令退学的人,有摔断骨头的人,还有英语社的大地震。

大概过了十分钟,那女生终于将短信编辑好,发送过来。

方棠一打开,入目就是一长串。

***

徐思齐在药房外排了一会儿队。

人不多。

当然,与之对应的是取药的速度也不快。

林澈开完单子找他的时候,他还站在队伍中游。

队伍开始往前移动。

徐思齐愣愣盯着一边,甚至忘了往前走一步。

“怎么了?”

林澈笑着拍拍他肩膀,想打趣他看谁看得丢了魂儿。

不过还没开口,手腕就被一把抓住。

徐思齐脸色不比把江简送进校医室的时候好看,现在更多了几分茫然不确定。

“做什么?”

林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循着他的眼神瞧过去。

旁边另一条队伍的最前方站了个穿呢子大衣的女人。

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头发挽起,一副干练利落的白领模样。

林澈笑着问。

“怎么,难道你……”

话音未落,吊儿郎当的声音便骤然一停!

他皱了皱眉,弯着的眼睛完全睁开。

徐思齐看向他。

张开嘴的样子像极了看见巨型蜘蛛的罗恩。

他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你看她眼熟吗?”

林澈没有回答。

那位女士已经拿好了药物,拎着细金属链的提包往外走,看来是准备去住院部。

林澈视线随着她移动。

徐思齐戳戳他:“你傻了?”

林澈这才回过神,黑白分明的眼睛受到刺激般地眨了下。

“对了。”徐思齐揉揉鼻子,“我刚才看见她拿的药和我们差不多,你说她会不会……”

林澈没有等他说完,将手上单据匆匆塞给他。

“你拿了药直接上楼,什么都别和棠棠说!”

他口吻严肃,神色郑重。

徐思齐愣愣地点头。

对方不再多言,转身朝那女士的方向急急奔去。

灰云翻涌,在天边绵延排开,秋末初冬湿冷寒气在呼吸深处灼烧。

林澈并不关心那位女士如何,也并不想要亲切友好地发散他的人际关系。

他只是——也许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就当他逾越了吧。他无论如何,都想要帮方棠拿到一个说法。

并决定好,他是保护她,还是支持她。

***

英语社女生编辑短信的时候,大概情绪还处于激动之中。

把“慢慢来,不用急”几个字全都抛之脑后,发过来的短信有好几个错字不说,语序混乱不已。

方棠不得不梳理了一遍。

大概是英语社全体学生的课外时间都用到了音乐剧上,所以他们拒绝了mr.ben的辩论赛。mr.ben对此大动肝火,要求他们剪裁参演人员,理由是合唱部用不了那么多人。

合唱部确实用不了那么多人。

但大家排演那么久——背英语歌词、学习超难的调子、还有每周的训练。让他们放弃,万万不可能。

两边谁也不肯妥协。就和宿舍矛盾一样,积少成多,到临界值后,如同火山一般爆发!

23号。也就是昨天。

发生的最大新闻是:格鲁吉亚总统在群众压力下辞职。

现在24号,学生们也想弹劾mr.ben。

总而言之,大家决定一起签字表明决心。

然后,由英语社社长和学生会会长作为代表,到校领导面前请愿。

方棠看完剧情,吐了口气。

还真是地震级大事件。

而且意想不到的人牵了头。

她又开始发呆。

走道那侧的哄闹早就停了下来。

章雨琳和江简尚未从医生办公室出来。

方棠坐了一会儿,抬起头,不料,正巧撞上一双眼睛!

一双乌黑圆钝的眼睛。

有个小朋友站在她面前,抿着手指,正好奇地看着她。

嘴角有两个熟悉的小涡。

——是上次公交上见到的那个男孩。

方棠静静地看了他几秒,从长椅上起身,半蹲在他面前,对他露出个笑脸。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有点怯怯,咬着拇指尖,扑闪扑闪着眼睛。

他没说话。

方棠想了想,换个问题。

“你多大了?”

这次,男孩终于将手拿了下来,认认真真在她面前伸出四根短短的小手指,奶声奶气。

“四岁——”

小朋友声音稚嫩,兴许是反应不过来,说话间总喜欢拖着长长的调子。

方棠和善地问。

“你在医院做什么?”

“姨姨生病病了。”

“你和谁一起来的?”

“妈妈,还有外婆——”

“妈妈呢?”

“在楼下买票。”

方棠有些好笑。

小孩子眼睛看到的世界,和大人们不一样,表达出来的世界也不一样。医院收费口提供的可不是游乐园的门票。

方棠注视着他和她如出一辙的眼角和嘴窝。

她记得哈利波特穿着隐形衣,走进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那房间里面只有一扇镜子,名为厄里斯魔镜。

哈利从里面看到了爸爸妈妈。

而她面前这个小男孩就像魔镜,让她看到的是小时候的自己。

她顿一会儿,视线移动到医院灰蓝的塑胶地板上,轻轻问。

“那你妈妈是叫……嗯,我是说,你妈妈……过得还好吗?”

小朋友歪了歪头,不知道听懂没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过得还好。

方棠眼眶突然有点热,她连忙露出一个微笑。

走廊上响起一片声音,焦急而关切。

“嵘嵘!嵘嵘!”

是从一开始的哄闹点传过来的。

方棠抬眼看去,是上次和男孩一起的那位老太,在慌慌张张走动。视线逡巡到这边,顿时松了口气。

她匆匆跑过来,一把将孩子抱起,一叠声责备。

“让你不要乱跑,怎么不听话呢?”

虽然假装生气,语气却非常亲切。

她看看方棠,应该没想起她是谁。

不过博喻的校服真是个能让人放松警惕的好东西。

对方打量打量她,道歉。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

方棠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否有端倪,摇头:“没事。”

老人家走之前多瞥她一眼。

——小姑娘眉清目秀,挺面熟。

那小朋友也越过外婆肩膀,对她挥了挥手。

她同样挥挥手,又揉揉眼睛。

不晓得在心慌躲避什么,方棠转身头也不回走进医生办公室。

***

林澈热气腾腾地回了来。

科室里一片祥和。

徐思齐偷偷给他比了个万事ok的手势,他也对徐思齐递个眼色,一点头。

然后清了清嗓子,站到方棠身边。

方棠瞟向他微湿的额发。

“你去参加马拉松了?”

“我这不……”林澈露着小白牙一笑,“我这不是为朋友担心嘛,所以十万火急地来来回回。”

说着将药放在大夫桌上。

大夫点着药物,叮嘱一二。

这趟就医终于结束。

一行人在医院大门口分别。

临再见前,章雨琳看向方棠的眼神是了然,方棠回给她的也是了然。

反正请了一下午假,大家都串通好了,全不回学校。

他们现在非常自由。

天气太冷,方棠手放在衣服兜里,能感觉到衣料犄角旮旯的地方有一丝温度。

她走了几步,叹气。

“你怎么又又又跟着我?”

林澈相当傻乎乎地问。

“我不跟着你还能做什么?”

方棠有些咋舌。

以前的林澈,还要死鸭子嘴硬一下。现在干脆连借口都懒得想了,直接厚脸皮地承认。

方棠只能默了默,帮他想答案。

“看电影?”

“不想看。”

“玩游戏?”

“不想玩。”

下午的街道没什么人气,尤其是医院面临的这条主干道,除了车辆来回穿梭,几乎没有一个人影。

方棠从变幻的云层后,隐约瞥见了几缕灿灿阳光,给云缝描了一条白边。

她心事重重抿着嘴角。

“林澈。”

“在。”

温柔的回答。

方棠目光溃散,茫然看着前方。

好半天,才轻飘飘的。

“你是不是……”

声音很小,还有点郁郁。

林澈心脏顿时一攥!

“怎么了?”

言语间不自觉多出一分紧张。

他飞快地在大脑中检索要怎么安抚她——解释什么的无所谓了,关键是,要安抚她!

然后。

听见方棠缓慢而为难的声音。

……

“你是不是有点,太依赖我了?”

☆、第 38 章

方棠不记得她是第多少次问林澈,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在图书馆的时候, 林澈说他也来看书。

在石榴园的时候, 林澈说他也要划船。

如今答案变了。

也许现在到以后, 他会给出的, 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方棠只能由此得出一个结论。

——林澈一定是太依赖她。

“林澈。”

她正儿八经地看着他。

“你得学着独立一点。”

慈祥的语气。

说完继续往前走。

林澈同学却愣了愣, 瞳孔惊愕地放大一些。

怔了一会儿,挠挠头,又悲又喜。

喜的是她没有看出他的端倪。悲的是被她当成了不懂事的孩子。

他小跑着追上去,无可奈何地笑。

“那你觉得我独立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

“就……”

方棠想了想。

街边商店接连不断的橱窗像是一条长长的镜子, 将她和林澈纳入其中。

同样的校服,背后同样露出的连帽衫的帽子。她是白色, 林澈是浅灰色。但在雾蒙蒙的镜面上,无一例外变成了看不真切又统一一致的色彩。

方棠看见镜子里的自己,透出几分茫然。

她竟然回答不了林澈的问题。

林澈虽然在她生活中出现过很多次,但他不会总一头热地跟前跟后。

——他也有太多要忙的事情。

大多数时间,他只是恰好出现在她觉得有个人在身边也不错的时候。

街边的装修店用超大音量放着周杰伦的《简单爱》, 音乐轻快飘开。

镜子里的自己突然微微笑起来。

那双眼睛不再茫然, 而是多出两分狡猾。

方棠低下头, 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带远。

“我也不是说你不能依赖我, 但,我这么包容你,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

林澈侧过眸子。

光影街景都在他眼睛里流动,俨然乐意效劳。

“什么好处?”

方棠学着他那正直的口吻。

“譬如说……”

她想了想:“叫我一声主人?”

……

林澈笑容顿时僵在嘴角!

这位左右逢源的大男生说变就变,不乐意效劳了。

“那怎么行?”

他不服气地抗议。

“我们明明是互相扶持、共同进步的, 青梅竹马。怎么能叫你主人呢?”

“噢。”

方棠笑笑,不再说话。

两个人沉默着走出一段路。

林澈嘴角扁了扁。

生无可恋。

声音非常轻。

“主人。”

“嗯,乖。”

方棠眼睛一弯。

***

其实方棠并不知道她要去什么地方,她就是突然想要走一走。

有时候心情不好,总说要一个人静静。可实际上,越是一个人,注意力就越是专注在不好的事情上,然后心情会越来越差。

她什么都没告诉林澈。

那种感觉很奇怪。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很长很长时间了,早就被抛之脑后。但骤然再想起来,也许只那么一个小小的点,依然会让她心里起一片波澜。

譬如说用词。

——“你的妈妈。”

你的。

方棠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会一直念着过去伤春悲秋的人。

她的生活很美好。

小学、初中、高中,每个阶段都能遇到各种有缺点又恣意精彩的人。

也许她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气把事情说出来。

也许是不想让林澈担心。

也许,单纯地不想告诉林澈。

总而言之,她保持着缄默,一个字也没有提起。

***

晚上回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湿气又凝成飘飘渺渺的雾霭,在寒意中一层一层扩散。

路上几乎看不到人,只有路灯光芒粘乎乎地裹作一团。

“我们是等公交,还是走回去?”

林澈看着站牌,问了一句。

迟迟没有回答。

方棠盯着公交站的广告牌在发呆。

中间夹着的巨幅海报被抽走了,没来得及替换,那里空荡荡一片,能看见另一边模糊的街景。

站台上的日光灯烤着,雾气让玻璃微微发白。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

像小学生一样,想要在那层浅浅的白气上写点什么。

其实她想写“林澈大笨蛋”。

不过半天没下笔。

到最后,方棠张开手指,将手心轻轻贴在上面。

一个完整的手印形成。

大笨蛋林澈没再出声。

他只是眼睛闪闪看着她,目光清澈。

片刻后,站到玻璃另一端。

人影隐约浮现。

方棠愣了愣,将上面一层水汽轻轻抹开,看到林澈在光影间对她笑了笑。

太阳一般的笑容。

让人心情很好。

他同样伸出手,在另一扇玻璃上也按下手印。

和她重合在一起。

那手掌比她大。

手指修长白皙,压在玻璃上,虽然雾气很淡很淡,可神奇的是,每一根纹路都仿佛清晰可见。

郁结了好一阵的心情渐渐舒缓,贴着玻璃的手心微微发烫。

温暖的站台,温暖的薄雾。

十厘米不到的广告牌厚度让方棠突然从梦中清醒——林澈真高。这样直接地面对面,她必须微微仰起脸。

她清晰记得小学时的林澈,只比她高了一点。

一丁点。

潜移默化的改变很难察觉。

不知何时。

“大型犬”的体量快容不下他了。

大型犬。

方棠不禁笑起来。

收回手后,飞快往玻璃上书写。

工整的字迹一个一个显现。

“我们走回去吧。”

好。

林澈笑着回。

“听你的。小主人。”

***

要过冬的小动物,会在冬季来临之时藏好过冬的食物。

而介于成熟与幼稚年纪之间的孩子们,在冬季来临之时,藏好的不是食物,是心事。

就连徐思齐也因为11月的月考成绩不佳而唉声叹气。

唯一一个乐天派就是江简了。

多好,右手骨裂,他有至少两个月的时间不用做作业。

但也有坏处,坏处是他所演的角色被顶替掉了。不过这比起两个月时间不做作业,算不了什么。

虽说这个月忙于音乐剧,但方棠的成绩依然有显著提升。

明显林澈那一套基础训练法起了作用。

她考了年级200名整。

比之上次进步了80多名。

而忧国忧民的林澈同学,依然没能夺回第一的宝座。

好歹守住了第二。

倒是唐放,成绩掉到了年级第五。

月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正好是英语社持续一周的联名弹劾活动爆发的那天。

虽然大家设想的是万人联名,但实际上,英语社所有成员加起来,也不过才60多人。

博喻一个年级有数以千计的学生。

其中百分之九十都忙于学习,忙于应战高考,不会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社团活动上。英语社这人数,已经能称之为巨型社团。

不管怎么说,巨型社团的60多人一个不落地全部签了名。

然后,由英语社长和唐放递到校领导手上,再和校领导周旋。

方棠站在教学楼大厅看榜单的时候,听见背后一串脚步急急忙忙的过去。

眼角余光瞥到刘妍的影子,还有另一个女生——也是英语社成员。

她们声音很紧张。

刘妍问:“佟主任真的很凶吗?”

女生回答:“都拍桌子了,能不凶吗?”

“那社长呢?社长去哪儿了?”

“不知道!佟主任那里只有唐放。”

女生想想,又补充。

“但我听说,社长去校主任那里的时候,当场就被罢免了社长职位。虽然英语社马上就换届,但以这种方式换了社长,还是有点,那啥……”

罢免职务。

刘妍心里顿时一紧,脚步愈发急促!

上楼的时候女生犹豫一下。

“我……”

刘妍懂她的意思,没有强求。

“你先回教室吧,我一个人上去就行。”

“好,那有什么事给我发短信。”

这种说辞只是客套。

刘妍胡乱点头,继续往上跑。

到佟主任办公室门口,没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到里面声音。

“你当学生会会长的时候,我怎么和你说的!协调好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你怎么做的?你带着学生来造反,你这个会长还想不想当了?”

是佟主任在说话。

有点怒意,还有点恨铁不成钢。

唐放的话语半分不停地响起。

“佟主任,参与的人不止我一个。我只是作为代表被大家硬推了出来!”

前一句飞快吐出后,似乎思索一下,才接着往后。

“更何况,英语社和辅导老师之间发生了矛盾,我认为我现在做的事情,正是在寻求解决的方法。”

深沉厚重的嗓音。

用高一那群沉迷偶像剧的女生的话来说,让人觉得很man。

然而,这迷人的声音却让刘妍的心尖一颤。

刚才头脑发热,差点破门而入。现在走廊上回旋的风猛烈袭来,让她清醒了几分。

——我怎么觉得学生会会长什么实事都没做过?

忘了是哪天。

可能是“其实是林澈帮忙,英语社才能参演”的消息传出来的那天,有个社员突然说了这句话。

刘妍的失落姑且按下不提。

她在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抬头往唐放方向望过去。

对方显然也听见了,稍稍拧着眉,又酷又帅的模样。

这句话是个开头。

那之后类似的评论越来越多。

虽然大家尽可能瞒着唐放,但却瞒不过隐藏自己和唐放关系的刘妍。

怎么能那么说呢?

刘妍想。

可是仔细一算,也难以反驳。

有句俗话,新官上任三把火。

第一把火,组织学校活动。

林澈给做了。

第二把火,让英语社参演。

林澈也给做了。

……

虽说唐放没和任何一个沾上边,但这不能怪他。

只能说,是老师们过于偏心林澈。

你看第三把火——学生要弹劾老师,这种民间反抗意识崛起的事情,不就有唐放揽头了吗?

不。

这样说也不对……

刘妍总是很纠结。

和纠结于到底是亲近方棠还是疏远方棠的心态不一样,她是在纠结一个完美的说法,让唐放变得更完美。

现在她的说法自相矛盾了。

唐放刚才的声音有些意难平,兴许还显得不那么叛逆不羁。

——他本来就不是叛逆的人。而且,他很正直,是因为太正直,才会那样和佟主任说……可能他只是觉得那样的处罚不公正而已。

刘妍想。

毕竟唐放决定牵头之前,有几个人曾不爽地问:“学生会会长,你到底管不管事?”

唐放是被逼着站出来的。

他不应该背这口黑锅。

然而这样一粉饰,又推翻了刘妍之前说的“他很有学生会会长的责任感”。

她站在窗边。风把窗户拍得砰砰的响,转角植物猛烈地摇晃。她指腹贴在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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