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第一更）
别说二班那群带头起哄的人，连周围一班和三班都跟着笑起来。
身边的女生也扯扯方棠袖子, 一脸好笑。
“棠棠, 你刚才过来的时候, 有和林澈遇到吗？”
“嗯？”
那女生只是随口这么一说, 关注的点并不在这上面。
方棠还没来得及回答, 她就愉快地换到别的话题上。
“林澈真受欢迎呀。”
她感叹一下，想了想，压低声音。
“其实我们班好多人都押了班长，但大家还是觉得, 林澈更有可能会当选……”
“唉。”
“算了，只能当人情支持班长了。”
是说学生会。
方棠不禁莞尔。
——你们押对了, 别难过。
那边林澈显然被他们班这阵仗给吓了一跳，嘴角要弯不弯，站了半天，才回过神。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耳尖发红。
老刘把班牌递给他, 并且瞪了他一眼, 示意他今天争点气, 好好表现。
免得回头他再想法子收拾他。
林澈立刻抱住木牌, 态度端正，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可是老刘身后的其他学生不肯放过他呀。
反正班主任看不见，他们还不停嘻嘻笑着。
作为死党的徐思齐是表现最为突出的一个，“吁”了声，摇头摆尾地给他做眼色, 一脸讨打。
林澈渐渐敛住笑，小小“啧”声，挑起眉，似乎想要和他干一架。
然后，他脑袋被老刘狠狠一敲。
他重新乖回去。
过了一分钟不到，指导员终于一声令下，让高二年级入场。
***
唐放把木牌举了起来。
红色跑道上每一个碎砾在阳光中都变得夺目，主席台上“博喻英中第十三届学生运动会”横幅随风不停晃动。
一班在前，二班紧随其后。
已经进入中间草坪的不少女生把视线投了过来，议论纷纷。
毕竟这里有好几个很漂亮的男生。
一个总是叛逆不羁的，像是会带着大家反抗世界的人。
就算举着班牌，也酷得不得了。
一个则是会带着学生和老师打成一片，称兄道弟的人。
白皙俊秀，气质极佳。
长桌后坐着的领导齐刷刷望向这边。
有些人手上拿着笔，时不时低头写个什么——估计在评分。
主持人的声音极赋感情，起起伏伏，在操场上扩散。
“看，正精神百倍朝我们走来的是高二一班的学生，他们像初升的太阳一样充满朝气……”
他们不紧不慢地经过升旗台，然后，唐放带头喊口号。
“一班一班——”
“扬起风帆，超越自我，勇夺桂冠！”
下面又是一阵骚动。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女孩子们在夸他声音好听。
口号喊了两遍。
整支队伍在主席台前停下来。
主持人的介绍也正好完毕。
“他们将要带来的节目是——《hand in hand》，请欣赏！”
学生们迅速将秋季校服脱下来，只留夏季校服。
片刻后，《分列式进行曲》的背景音淡出，另一首歌的前奏跟着响起。
电子音乐深沉悠远，旋律熟悉。
1988年各国关系缓和后第一次奥运会的主题曲。
有体育精神，有和平向往。
连现在学生都能跟着哼唱几句，更别说老师那一代的人。
大家都很有信心。
林澈针对性的“投其所好”的确很有用。
意识到这是什么歌之后，主席台正中间的校长先是一脸恍然，然后点着头，笑眯眯的。
可是一班的表演还没完。
——他们还有个大杀器。
唱歌的时候，学生们在不停变换走位。
到每一个定点，大家便将手上校服举起来，蓝色面朝上，组成一个字。
队伍一共移动9次，便也组成九个字。
“祝神舟五号飞行成功。”
领导们议论纷纷，满面笑意，有好几个在小幅度鼓掌，显然是赞同的。
任务完成得大概不错。
这份策划到底出自方棠之手——不抢功的话，还有一半林澈的功劳。
所以她也有点小骄傲，在最后大合唱部分稍稍侧过头。
二班驻足在升旗台后。
林澈正举着班牌，笑着看她。
眼睛实在是漂亮，就算微微眯起，还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他对方棠眨了眨眼。
阳光正好，穿过人群，音乐不停唱着《手拉手》。
他一副鲜衣怒马、熠熠生辉的模样。
蓝白校服干净整洁，带着盈盈的笑看着她。
——只看着她。
难以言喻的心情。
虽然有点酸，但方棠觉得，所有人都似乎变成了他的配角。
林澈笑容更灿烂了一些，跟着他们班的音乐一起在唱。
hand in hand we can，
start to understand.
爽朗而自然。
毫不介意他们班会获得老师青睐拿下第一名，只是愉快地帮他们提前庆祝。
真是可爱的小宠……不，男生。
可爱的男生。
方棠也对他笑笑。
林澈眼睛里的星星便像受到鼓舞般不停闪烁。
音乐好不容易结束，主席台上爆发了极其热烈的掌声。
下面一些学生也跟着鼓掌。
不过显然，他们并不如领导一样欣赏这种老掉牙的歌曲。
队伍终于重新前进。
两道视线还一刻不离地追在方棠身上。
她弯着嘴角叹气。
——好好走你的，老盯着我做什么。
***
日头越来越高，逐渐往头顶正上方偏移，草坪上所站的班级也越来越多。
大家都渐渐觉得有点累了。
后排有些学生不耐地将手遮挡在额头上面，前排的学生则不敢这么大幅度的动作，只能略略低下头。
也许唯一不累的是主席台上的主持人。
他们依然富有激情。
“接下来走过的是高二17班的同学，他们团结友爱，奋发图强……”
章雨琳正听旁边一些女生说笑，神色很淡。
可是听见主持人声音之后，立刻抬起了视线。
——只是随便看看，并不是特意为了什么人。
可事实上她屏息凝神。
目光里全是她想要自欺欺人却连自己也瞒不住的专注和着迷。
带队那个男生皮肤很白，眼皮微垂。
和林澈那种因为怕光，而微微眯起的模样不一样。
他神色是极为放松的，嘴角细碎的弧度让他看起来更加温柔。
旁边女生聊天的话题已经换了。
“那是江简吧？”
“对。是不是很好看？”
“挺帅的。”
“我一直觉得他是我们年级上排名第一的校草，而且性格也很好。”
章雨琳一向不屑于参与这样的讨论。
她总觉得对男孩子表现出这样的兴趣，就像小说里的花痴女生一样，非常肤浅。
但是现在她心底却在不自觉的轻声附和。
“对。对。对。”
附和完了之后，又觉得有鱼线轻轻扯了心尖一下——想要制止住她们的讨论。
有时候心情就像桔子味的糖果，有酸有甜，极为矛盾。
大家夸他的时候，她会觉得骄傲。
与此同时又希望不要有那么多人去发现他的好，像是生怕她们分走什么似的。
这会儿不止她一个人在看那边。
好些女孩子，尤其是高一生，纷纷伸长了脖子踮着脚张望。
江简带着他们班穿过国旗杆，走向主席台。
接着，17班的学生停下脚步。
大家都准备着开始表演节目，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意外也在此时发生——
江简并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停下来！
非但没停，反而举着班牌旁若无人地往前走！
章雨琳愣了愣。
——这是？
很快，大家都反应过来。
——他大概忘了还要表演节目。
一时间讨论里多了点笑声，章雨琳不禁皱了皱眉。
虽然那些笑声都是善意的，和她完全没有关系，但她却觉得脸上有点红。
最靠近跑道的几个班级，有学生打起手势，示意让江简回去。
可那白净的男孩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径直往前。
章雨琳嘴唇动了动，在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蹦出两个字。
“江简。”
声音很轻很轻，却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
并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不寻常的一声，大家只是捂着嘴，看向跑道那边。
但说来也巧，两个字出来之后，江简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
章雨琳呆呆地看着他动作。
一瞬间，她甚至怀疑，是有着魔力的羁绊在作祟。
江简带着恍然大悟的神色，在大家愉快的笑声中，返回他们班队伍。
天空更加晴朗，他头顶的横幅上正好是“博喻”二字，白得耀眼。
章雨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刚才发生的那一件小事，并不能说明江简任何不好的缺点——只能说明他可爱。
她觉得，很可爱。
***
开幕式结束时，校长亲自宣布。
“博喻英中秋季运动会正式开始！”
于是在振奋人心的音乐中，开始了学生们的午餐。
早上看神五发射，耽误了不少时间，所以这会儿快12点半了。
学生早就饿坏了。
一窝蜂冲进食堂，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餐具与餐盘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最近的午餐都很沉默，刘妍总有点心不在焉，不会像以前那样，没话找话和黄芷薇叽叽呱呱聊个不停。
最后还是黄芷薇自己找了个话题。
“萧林最近怎么样了？”
“什么？”刘妍茫然地抬眼睛。
“萧林，好久没听你说过他了。”
“哦，他啊。”
刘妍心思还是不在这里，沉默了好一阵子，才闭上眼睛，慢吞吞地说。
“他烦死了，非让我吃什么蔬菜，说我高中累，多补充点营养——明明在别人眼睛里是个冷冰冰的人，怎么在我面前就这么唠叨？我真快烦死了。”
“他也是为了你好。”
黄芷薇笑着说。
“真好啊。”
“真羡慕你。”
透过眼睛，似乎能看到黄芷薇雀跃的内心。
刘妍的筷子慢慢搅动着糖盒里的紫菜蛋花汤。
她想：黄芷薇可能不是真的关心她或者萧林，她只是想听一个甜甜的故事而已吧？
筷子搅了好一会儿，她才像往日那样嗔怪，
“可我不喜欢吃胡萝卜。”
“里面有胡萝卜素呢，好像还能补充什么b1，能治夜盲症吧？”
对话索然无味。就像早读课上背诵语文一样。
大家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毫无感情地朗读，甚至心里会没来由的烦躁。
而她和黄芷薇之间最大的问题也许正是太平。
话题只是为了延续而延续，很少会有情绪上的起伏。
如果是方棠的话……
“说起来，棠棠也不喜欢吃胡萝卜。”
正想到方棠，黄芷薇就突然插入一句。
“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一次棠棠好像也说过，她不喜欢胡萝卜，但有个谁，硬要她喝胡萝卜汁，呛得她排山倒海。”
刘妍身子突然一僵，不知为何，脸上憋出尴尬的神色。
“我和她的情况是不一样的！”
她近乎反应过激地冒出这句话，耳朵还在发烫。
对上黄芷薇困惑的表情，心里一阵懊恼。
朋友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是想要……暗示什么。
她杵了好一会儿，把视线一点点撤开。
然后，在一片混乱中，突然轻轻问。
“你说……”
“方棠她……不是有好几个竹马吗？”
“你觉得，是真的吗？”
☆、第 25 章（第二更）
这之后气氛有一段时间的诡异。
刘妍无法言说自己的心情，那句话带着忐忑, 又有点兴奋。
方棠怎么会有？
怎么可能有？
明明高一和她交好的时候, 从来没听说过她的竹马。
可为什么在她的竹马诞生之后, 方棠的竹马也突然诞生了？
这不是很奇怪吗？
可是刘妍没能从黄芷薇那里等到回答。
倒是敲桌子的声音突然响起。
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们桌边, 端着盘子, 唇角的线条永远是往下延伸。
“你们看到林澈了吗？”
唐放问。
“没有。”她俩都摇摇头。
“佟主任找他，但我看了一圈也没看见他人在哪……对了，你们聊什么呢，耳朵都红成这样了。”
他示意一下刘妍, 似笑非笑。
一瞬间，刘妍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烫了起来！
黄芷薇笑着回答：“在说妍妍的青梅竹马。”
“哦？”唐放挑眉。
黄芷薇却神神秘秘地不肯说下去。
刘妍有点磕巴：“没、没什么。”
不是没人喜欢过刘妍。
唐放的反应和那些喜欢刘妍的男生完全不一样。
他从来不会去追问, 甚至看起来一点都不感兴趣。
刚才扬起尾音的那一声，不过只是礼节性的说辞而已。
所以他才会在黄芷薇露出神秘表情之后，立刻转移开话题吧。
“那你们要是看见林澈了，给他说一声佟主任找他。”
唐放对她们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黄芷薇凝视着他的背影。
似乎想到了什么, 突然一笑, 拍拍她的手。
“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什么？”
刘妍声音低落。
黄芷薇一双眼珠子往左上方移动, 大概是让她往唐放的方向看。
然后告诉她。
“林澈明明是二班的学生, 他不去问二班的人，反而来问我们两个……”
说着坏笑：“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也许……也许一点也不奇怪。
什么都不代表。
刘妍叹了口气。
唐放一直都这样，让人捉摸不透。
她只觉得，自己像被围堵在两条死胡同里。
快乐不起来了。
***
被寻找的林澈这会儿正在天台上，开心地分享他的午餐。
“棠棠, 你尝尝这个，我妈自己做的午餐肉，特香，赛过梅林午餐肉。还有这个，我家特制的烤鸡蛋，全球仅此一家……哦对了，这个鳝片你多吃点，营养价值高。”
他殷殷切切地一块一块夹给她。
方棠不禁一瞥。
“林澈。”
“在。”
“我想吃一点我自己的菜，但是它们已经全部看不见了。”
她抬着下巴。
方棠装菜的那个小盒子上，已经快要堆起一座小山。
她带的南瓜和茄饼，都被重重地压在了下面。
林澈仔细研究一下，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指导。
“筷子可以从这里进去，你看……”
“林澈！”
“在！”
他马上无奈。
特无辜，也特理直气壮。
“你下午还有接力赛呢，要是营养不够，下午跑步时瘦了怎么办？”
方棠不为所动。
“要是跑一圈就能变瘦的话，那些减肥师就该失业了。”
林澈皱着眉，声音可怜。
“可我觉得今天早上一个开幕式，你就瘦了一大圈。我心疼。”
“我没有，绝对没有，你把它们撤回去。”
“不行！”
林澈立刻端起便当盒，恨不得撤退十米。
可是被方棠一瞪，他就蔫了。
乖乖把饭盒放回来，嘴上却像小时候一样耍着无赖。
“你要不喜欢就扔了吧，我不需要，不要还给我。”
方棠诧异地看看他。
小时候说这话的时候，他一张脸还会羞得红通通的。
现在只剩下了厚脸皮。
她很无语。
“我吃不完。”
方棠板着脸：“而且，我不想浪费食物。”
“那……”林澈沉吟片刻，讨好地笑笑：“那我吃点你的便当？”
方棠立刻赞同地应允。
“交给你了，林澈同学。”
她非常有组织有纪律地拍拍他肩膀。
林澈小心翼翼地从那座小山中间，夹了一块南瓜出来。
心满意足地放在自己的白米饭上。
然后对她灿烂一笑。
——我吃点你不喜欢的东西就行了。
唉。
方棠忍不住想叹气。
实在没辙，只能聊起别的。
“你怎么不去广播站了？”
她夹起林澈家特制的午餐肉。
——味道真好。
林澈妈妈的手艺，从来都让人放心。
她轻轻问：“之前学生会不是找你念运动会的投稿吗？”
林澈笑了笑，坦然道。
“学生会是来询问意见，并不是指名道姓让我去广播站。我想到你要跑800米，我不放心，所以就放弃了。”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方棠垂下头。
林澈弯着眼睛。
“当然没什么好担心的，我相信你的实力——轻轻松松。”
他从善如流：“就是我老爱瞎想。这是我的问题。”
他一直都这样，不认同某些“红颜祸水”。
世界上哪儿有那么多祸国殃民的女人，只有沉迷酒色、昏庸无能还会推卸责任的男人。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所以，是他自己的问题。
“……”
方棠顿了顿。
“那现在念稿的是谁？”
“唐放。”
方棠想了半天，抿抿嘴角，用胳膊肘一戳他。
“林澈。”
“嗯？”
她笑起来：“你说你刚读高中的时候，明明在女生眼里是最受欢迎的。你是怎么让唐放一步步超过你的？”
林澈略微挑了挑眉。
先凝视她好一会儿，才和她一起望向操场上一群蹦蹦跳跳的学生。
“无所谓。”
他一点都不当成事，也半分不觉得遗憾或者不平衡。
只微微笑着。
“棠棠，我只要你欢迎我，就够了。”
***
下午三点半。
女子田径赛基本进入尾声，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项目——八百米。
这个项目对于女孩子来说是最艰难的，也是最需要加油打气的。
所以这会儿比赛还没开始，已经有一群人围在那前面。
黄芷薇坐在观众席上，挺直身子，瞧见方棠出现后，立刻拉起刘妍的袖子。
“我们也去给棠棠加油吧！”
刘妍抬起眼皮一扫。
那边全是一班女生的身影。
她抿了抿嘴角，垂下睫毛：“我不想动，你去吧。”
声音带着小小的不满。
话虽然是她说出来的，可当黄芷薇点了点头，真的跨下阶梯的时候，她又觉得心情很不好。
黄芷薇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和方棠之间有些不睦。
可她就是这样，能够理所当然地周旋在她们两个中间。
如果有一天她说，她和方棠之间只能选择其一的话，黄芷薇一定会答复，你是我朋友，方棠也是我朋友。
没立场。
烂好人。
观众席上的人少了一大半。
刘妍坐在第二排，后面是他们班一些其他学生，在热热闹闹分着零食。
风吹动头发拂在脸上。
十月的风凉爽温柔，可她却觉得凉到了心底。
她好孤单。
***
这会儿赛道前的女生正分成两拨。
一拨人帮方棠贴好“5”号号码牌，告诉她不要紧张，加油。
另一拨人在往主席台上走，看样子是准备去交加油稿。
她们一边攀登着楼梯，一边扶着扶手，朝这边挥手：“方棠加油！”
就连一向骄傲的章雨琳，也给了她一个干脆的笑脸。
——方棠和谁都能玩在一起。
她没有特别好的朋友，但她又和谁关系都特别好。
方棠对她们笑了笑，尽管她已经尽可能让自己淡定了，但看得出来，她依然很紧张。
她是被赶鸭子上架的。
没人报的体育项目，都由班干部平分。
而她非常不幸被分来了八百米项目。
黄芷薇随着人群，给她鼓了鼓气，然后排开站在跑道边，等待第四组上场。
跑道对面站了两个熟悉的男生。
——二班的徐思齐和十七班的江简。
凑一起特别养眼。
不知道他俩是在看女生比赛，还是等着女生比完开始的男子1000米。
黄芷薇刚胡乱猜了一下，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
“兄弟，你要跑不了第一，我们篮球队可就踢人了！丢不了这个脸！”
紧接着，是一声吊儿郎当但又让人觉得心情愉快的哂笑。
“那我要是跑到第一呢？”
林澈的声音。
她回过头，看见二班的大男孩们正轻轻快快地过来。
林澈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男生们立刻拍胸脯保证。
“还用得着说！请你吃饭！”
“吃什么都行？”
“吃什么都行！”
“这可是你们说的。”
林澈立刻挑眉，爽快道：“那先说好，我要求也不高，就随便吃点和牛、鹅肝、波士顿龙虾、吉拉多生蚝……”
他一边说一边按下手指，再和气地笑笑。
“就这些。能满足我吧？”
男生们沉默下来。
“那你还是别跑第一了，你自然地跑吧。”
“好嘞！”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绕我们呢？”其中有个人狠狠一拍他肩膀，“你想忽悠我们？”
“怎么可能。”林澈笑得纯良。
他脱下校服外套，一扔。
“帮我拿着，我先练习练习，热身。”
其他人接住他校服，抱住。
他们正在站在5号起跑线附近。
林澈便自然地对照着那根起跑线，在跑道外做好准备动作。
衬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没扣，随着动作，能略微看见他秀致分明的颈窝。
***
女生第三组的比赛终于结束，第四组也上场。
方棠是5号。
在所有参赛者的最后方——也正好是林澈对照着的那条线。
“哦哦！”
有人突然明白过来，一拍巴掌，恍然大悟地对林澈挤眉弄眼。
林澈瞟了他们一眼。
那些男生便特别刻意地捏起嗓子。
“哎呀，林澈，你要加油呀~”
也不知道在说哪个方面加油。
林澈嘴角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口型却明显是“回头收拾你们”。
他一向凶不过三秒，扭过头后，满脸便只剩下羞赧与阳光。
他重新做好准备动作。
等待了足足一分钟，发令员终于举起发令枪。
大家都屏住呼吸。
1、2、3。
“砰！”
一声枪响！
跑道起始处猛地爆发出热烈的呼喊！
☆、第 26 章
对于大部分女生来说，800米是一个很神奇的项目。
跑步之前, 大家都知道第一圈要慢慢地跑, 保持体力。
第二圈再开始冲刺。
可真的一声枪响之后, 别人都在争先恐后往前冲, 自己也不甘落后。什么“慢慢地跑, 保持体力”都通通抛之脑后，只剩下灼烧肺腑般的冲刺。
方棠跑到200米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点累，速度比之前慢了不少。
她排在队伍第三。
正好在最中间。
她尽可能地闭嘴呼吸。
根据经验来说, 每次张开嘴跑步，到了第二圈肚子就会特别疼。
但闭上嘴的后果就是呼吸不顺畅, 肺部跟供氧不足似的。
跑完400米，整整绕了操场一圈，就不仅仅是有点累了。
是非常累。
心脏几乎快要从胸腔之中蹦出来，速度比之第一圈慢了一半！
阳光很灿烂，非常灿烂, 灿烂到让人头昏眼花。
半空中响起的《运动员进行曲》这会儿也只能让人觉得恶心。
大脑中有根弦拉紧了。每一次迈动脚步, 肌肉在宣布罢工！
如果再不张开嘴来呼吸, 她觉得自己会窒息的。
几个女生各自距离不一。
估摸着第一名已经跑了500米, 第二名450米，方棠在400米的位置，后面两个人和自己相差不大。
也就几米到十几米的距离。
前路遥遥无期，红色跑道就像噩梦一样延伸。
就在方棠觉得极为不舒服的时候，乍然听到了轻轻的声音。
“棠棠。”
林澈的嗓音大概是这一片头晕目眩之中, 唯一让人觉得清凉的感知。
他在陪着她，从上场的那一刻直到现在。
跑步也是有心理考验的。
每年期末考试的800米跑，都会有女生在第二圈开始自暴自弃。
其中一半的人，并不是体力真的支撑不下去了，而是心理垮了——看见前面的人都已经跨入终点，自己还被远远甩在身后，一个人，可怜巴巴。
这阵林澈跟着她，轻快的脚步总算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艰难。
两圈跑步对于林澈来说算不了什么大事儿，他气息相对于她来说平稳许多。
“棠棠，你不用看我，也不用回应我。”
他顿了顿。
“更不要去想这条路遥遥无期。你只用听我说话就可以了。我有话想对你说。”
那少年在一片遥远的嘈杂中，清晰温和地说。
“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我以前有段时间，曾特别特别担心你。”
担心她？
方棠勉强抽出思绪，辨别出他的意思，不解地皱了皱眉。
林澈笑笑。
“因为那时候我觉得你太——不，不是记性不好，是你太懒得去记。”
“你看，你懒得记你家的新地址，也懒得记我的名字。还……”
他委屈一下。
“还胡编乱造地管我叫波比。”
“所以我特别怕放假。”
“一放假你就不在家。”
“我特担心，哪天你玩开心了回来，告诉我说，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林澈受气包一般的语气，让她突然有了种揶揄般的愉快。
怪不得。
小学时每次放假，他都紧张得不得了。
还有一次在她回家的时候，朝她怒气冲冲地冲过去，给她一个紧张又快乐的、大大的拥抱。
怪不得。
林澈给了她半分钟回忆时间，接着说。
“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遇见吗？”
方棠跟着他思绪走。
记得，依稀记得。
她那时候确实懒得记他名字。
林澈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
“你刚搬来我们大院，嘲笑我不说，还摸了我的头。我都快气死了。我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摸头呢！”
他顿了顿：“但是——”
“又很高兴。”
“不怕你笑话，那天晚上，一整个晚上我都在想着你。我当时就下定决心，要和你一起玩，要当你的好朋友。”
“对了，我写了一整篇你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是。
小林澈用稚嫩的字体写了很多很多个方棠，邀功似的摆在她面前——他这个特殊爱好一直延续至今。
可她小时候却不肯写他的名字。
“其实我不光写了你名字，我还给江简他们炫耀过。”
“我说我认识了一个叫方棠的女孩，特别可爱。”
“……”
“这些事情，我以前都没好意思告诉你。”
林澈是一个很奇妙的人。
他从头到脚，从声音到笑容，都像是一阵清新的风，带着鲜活舒爽的气息，能够让万物都恢复生机。
方棠觉得她此时此刻，虽然已经非常疲劳，但她表情一定是微微笑着的。
小时候的世界很可爱，天空特别远，一天特别长，西瓜特别甜。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快跑到升旗台了。
就和打雷的天气一个道理。
注意力一旦转移开，雷声便不可怕了。
这会儿腿上的酸痛也只变得若隐若现，呼吸都平整了许多。
方棠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图，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别看他跑两圈简单，他可是一直说着话，换谁谁都不好受。
距离终点只有一百米。
到最后的冲刺阶段了。
后面两个女生都蠢蠢欲动起来。
“看见前面那棵树了吗？”
林澈突然侧过脸，对她眨了下眼睛。
“现在那棵树就是我们的目标，怎么样？”
方棠愣了一下，稀里糊涂点点头。
林澈微微一笑，立刻领先一步，像是在给她带路。
用比之前更快，但绝对让她能接受的速度前进。
方棠觉得自己的力气在复苏。
因为有一个人支撑着自己，配合着她的脚步，调整着她的重心，让她轻飘飘的前行。
那棵树近在咫尺。
林澈又说。
“现在我们往乒乓台那边跑。不远，就20米。”
嗯。
她想。
只是20米而已，轻轻松松就能到。
“反正都到乒乓台了，不如多跑几步，去路牌那里，大概只需要15步。”
嗯。
最后，他说。
“棠棠，前面是终点，我们一起冲过去，怎么样？”
好。
对上他明朗的笑意，方棠有了许多信心，郑重一颔首。
接着，骤然加速，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冲刺！
两个女生本来快接近的距离，又分分钟被甩开！
终点白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像是一道曙光。
方棠只看着那条白线，从校医室的外面，一直逼到自己脚下。
尔后，“嗖”的一声！
一道庆贺的烟花在脑海中突然升起，绚烂绽开！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缓冲了几步，然后被等在终点的一班女同学们伸手接住！
***
“太好了，棠棠，你第三名！”
“非常棒非常棒！”
“好了，没事了，休息一会儿吧！”
方棠被她们揽在怀里，不停平复着呼吸。
800米结束的那一瞬间，简直太美妙了，绝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方棠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抱着她的女生不停拍着她肩膀，柔声安抚。
还有人贴心地帮她取下了号码牌。
裁判铁架台上坐着的男生拖长声音报成绩。
“5号——3分59秒——”
立刻有人将成绩刷刷记下来。
“棠棠，你成绩在四分钟以内诶。”
“我去年期末考试才4分20多秒，你算是很快了。”
“对了，要不要喝点水？”
女生们一边说话，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饮料递给她，然后在烈日下叽叽喳喳的讨论，这时候到底可不可以喝水？
最后得出一致的答案：少喝点，然后慢慢走一走，不要坐下。
方棠领下她们的好意，对她们郑重点了点头。
“你们先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谢谢你们。”
磨了一会儿，女生们总算先行返回观众台。
方棠深吸一口气，抿下口饮料。
喉咙已经火辣辣的了。
一丝清凉流过后，立刻被贪婪的汲取。
她没忍住，又喝了一大口，然后抬眼看看。
——林澈已经不见了。
而广播也非常配合地响起。
“请参与男子一千米的同学，到起跑点做好准备！”
***
通知一共响了三遍。
它第一次响起的时候，操场上某处就突然发出一阵哄闹！
阳光将整个学校暴晒出尘土的味道，已经放了一天的运动音乐，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聒噪。
操场上一片混乱，刚跑完步的女生团尚且没有散，男生团又涌进来。
男子一千米？
方棠愣了愣。
饮料瓶渐渐放下，拧盖子的动作十分缓慢。
对，好像的确是这样。
是说女子800米之后直接进行男子一千米和接力赛，其它田径项目明天早上继续进行。
男子1000米不就是……
方棠的动作由慢到快。
几乎没有任何过渡，转身重新往起跑点的方向走！
经过了800米的摧残，她很讨厌那个位置。光是看到那几根短线，就会回忆起五脏六腑在燃烧的感受。
她很累，真的很累，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方棠不喜欢委屈自己，大多数时候，她想做什么总是会付出行动。但这会儿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调转回头。
因为林澈是个绝对的傻瓜，
小学一年级的方棠，总是有很多问题。
她一直记得填写少先队员申请表的时候，不停地问，为什么要加入少先队？加入少先队有什么用？戴红领巾又有什么用？
直到同桌被她问得烦腻，她心里还是有一万个问号。
后来越长越大，一些重要的问题就越来越禁锢着不问出来，而方棠心里翻来滚去，还愿意计较的问题就只有一个——林澈为什么这么傻？
她用800米第一圈的速度，匆匆奔到了起跑点。
很傻的林澈果然在那里活动着肩膀。
周围数不清的二班男生包围着他，和他笑闹。
不知道是谁发现了方棠，然后人群中插上一句——
“班长夫人来了！”
叫声格外突兀，扩散出一阵诡异的安静。
班长……夫、人？
方棠窒了两秒，“轰”的一下，从耳根红到脸颊！
她僵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思考着，是不是和自己班女生一起在观众台上安安静静坐着才是正确的选择？
然后林澈带着惊讶、甜蜜或者慌张，瞪了那男生一眼。
他耳朵也是红的。
事实证明，男生的八卦程度和女生没什么两样。
他们很快嘻嘻哈哈的退场。
临走时还装模作样拍拍林澈肩膀。
不过立刻被林澈扯着嘴角，笑面虎似的威胁走。
等他们全部散开，林澈才到她面前，有点羞涩。
“那个，他们，就爱瞎起哄。回头我让老师多给他们布置几张卷子，省得他们成天闲得慌。”
“嗯。”方棠轻轻回答。
下午温度过于炙热，晒得人头脑不清醒，甚至忘了一开始准备好的一声“林澈，你真笨。”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反正，好像也帮不了什么忙。
林澈安静片刻，笑起来，眼睛闪闪发光地注视着她。
他眼尾的色泽很深，眼角线条像是由漫画家一笔一划勾勒出来。垂眸时温柔，抬眼时灿烂。
他没有问她过来做什么，只张望一下，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什么“闲得慌”的人之后，才露出一排小白牙。
“棠棠，你帮我拿校服好吗？”
拿校服也算是个忙。
又轻松，又解决了无事可做的凝滞。
“好。” 公號：时光扫文整 理
方棠点了点头。
林澈把长袖外套卷起递给她。
末了，又问。
“对了，你喜欢保温杯吗？”
方棠想了想，偏着视线。
慢慢回答。
“喜欢。”
从刚才开始，她就始终不肯直视他。
校服被她随意抱成一团，慵懒得像只猫咪。
她脸上还略有些薄红，睫毛看起来很软。头发最近长长了些，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镀着阳光，在微风中轻晃。
真是……惹人喜欢。
林澈的心比天空还要明朗。
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分不清是神差鬼使，还是自然而然的，伸手揉了揉她脑袋。
态度亲昵，笑容笃定。
“好。那我给你赢个保温杯玩！”
☆、第 27 章
操场突然吵嚷起来。
欢呼声在本来已经有些疲惫的校园上空一层层叠加。
伴随着信号枪一声枪鸣，声音就开始奔流, 有如一场声势浩大的马拉松, 无数学生参与了运动。
长桌在主席台靠后的位置, 并不能第一时间看见赛道上的盛况。
直到选手们跑到对面观众席下的时候, 才能勉强瞥见一二。
“飞扬吧, 青春的脚步，辉煌将在赛道上铸就，我们永远为你喝彩！高二一班方棠，加油！”
女生们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一会儿, 唐放才念到这一张。
他这个广播几乎只受女生青睐。
从他坐在这里开始，就有源源不断的女生羞羞怯怯递上她们的加油稿。
所以, 他手上积累的稿件比别人都要多些。
后来他们自己班的女生也上了来。
说希望唐放能够通融一下，在他们班比赛的时候，念一下他们班的加油稿。
……
唐放抬眼看向对面的跑道。
一会儿功夫，人就已经流动到了那边。
不少人挥舞着双手。
从姿态各异的人群之后，能看见穿着夏季白色校服的少年清俊奔跑的身影。
旁边其他播音员一张接着一张, 不停念。
“这是意志的拼搏, 这是速度的挑战。高二二班林澈, 我们为你加油！”
“用热血去冲刺, 用信念去坚持。你是我们的荣誉，也是我们的自豪，林澈，加油！”
念了一轮后，高一的男播音在其中某一张加油稿上停顿一下, 会心一笑，放到一边。
唐放瞟了瞟，上面写。
“林澈，单方面说好，跑不到第一你就是狗。from最爱你的体育委员。”
加油稿不需要审核，所以时常能在一堆文艺稿件中看见这种搞怪的稿件。
他很快收回视线。
操场后方的教职工宿舍已经有些年头，在郁郁葱葱的绿意之中若隐若现。
随着人群再次涌到主席台下，教职工宿舍也就在移动的视野中消失。
下面人群的声音特别有活力。
“林澈！加油！”
“林澈，是兄弟就跑第一！”
唐放喝了口水，垂下头，略作休息。
手机上上一条短信还没回，说。
“我家庭情况其实挺复杂的……我很少能见到我爸我妈，小时候每次开家长会，都羡慕那些有爸妈的人。”
之前不知怎么的聊到了家庭的问题，刘妍短信发了一长串，最后小心翼翼又带着期待，问了一声：“你呢？”
他没有回答，按了几下手机，发过去另一条短信。
“我周六要去区图书馆。你要一起吗？”
和往常一样，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了回复。
“好。正好我还没去过区图书馆呢。我们是去看书，还是去复习？”
唐放将手机暗灭，重新放回了兜里。
下面一千米跑已经进行到了第二圈，大家的热情丝毫没减，近乎狂热地喊着“加油”！
唐放将广播打开，抬手对周围几个人示意下，重新加入他们的轮回。
“将跑道作为舞台，尽情的挥洒汗水，释放青春，迎着阳光，走向辉煌，一班的运动健儿们，加油！”
***
一班的运动健儿们这会儿早没了比赛，二班的运动健儿也堪堪到达终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冲破终点时一瞬间的欢呼惊扰了树梢上的鸟雀。
空中几只雀影掠过，像是给湛蓝天空留下一个带着尾巴的痕迹。
裁判员报了个数字。
方棠没听清，但是根据二班男生的表情来判断，应该是个非常不错的成绩。
林澈速度渐渐慢下来，最后，在方棠面前停下。
他俯身按着膝盖，调整呼吸。
别人是跑1000米，他是跑了1800米——又不是万能的超人，不可能做完这些还从容不迫。
阳光从上面打下来，隔着白色的校服衬衣，能看见他漂亮的蝴蝶骨。
林澈休息了好一阵，直到下一轮比赛开始，才重新直起腰。
额头上全是汗水，他往后随意按了按头发，然后对方棠露出一个傻笑。
方棠也回以个微笑。
她一只手挽着他校服，一只手拍拍他肩膀。
“林澈同学，你觉得你自己表现得怎么样？”
林澈气息依然不稳，略带着喘息，却笑得很灿烂。
“我觉得还行，应该能拿到保温杯。相信我。”
他小小的自信有少年意气，又不会咄咄逼人。
总是让人舒服的。
“那我相信你。”
方棠点了点头，想想，将手上的饮料瓶递了出去。
“我现在没别的东西，就用这个和你交换保温杯怎么样？”
林澈一愣。
几乎是一瞬间，眼睛一亮。
他仿佛生怕她反悔似的，劈手抢过来，满脸愉快。
“谢谢女皇陛下！”
声音特别清亮，眼睛也跟着发光。
他仰头灌下。
喉结上下滚动，肤色白皙，细碎的汗珠似乎闪闪发光。
尔后，将瓶子往怀中一抱，亮出招牌的小酒窝。
“女皇陛下，味道真甜！”
明明是酸味的饮料……
“嗯。”
方棠冷淡地回应一声。
她目光凝在他手臂上，片刻，歪了歪头，略一挑眉。
“林澈，你在做什么？”
“什么？”
方棠抬抬脸庞。
“你都喝干净了。”
还把瓶子跟宝贝似的抱着？
林澈笑笑，不假思索，理直气壮。
“我在意犹未尽！”
“……”
方棠觉得很丢脸，苦心劝他。
“你把空瓶子扔了吧。”
“不要。”
“林澈！”
“在。……但是不行。”
声音很轻，也很温柔。
方棠叹了口气。
“懒得理你。”
她想对他翻个白眼，不过做不出来。
她转身就走。
林澈还在开心。
方棠送给他的是半瓶饮料。
半瓶，这代表什么？
代表她也喝过呀！
他们都喝过……
他腼腆又幸福，坚持固执的抱着空瓶子，甜甜追上去。
***
运动会既然完了，就该认真学习了。
方棠最近跑办公室的时间特别多，虽说她已经在尽可能努力了，但是，数学依然像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
走了半天还在原地踏步。
方棠的想法特简单。
一来每次遇到什么事情就去问林澈，不太好，还有点麻烦。
二来她觉得交了钱就是进学校来学知识的，有什么问题大大方方地问老师就行了。
所以她经常拽着卷子，把参考答案简略到看不懂，自己又做不出来的题抛给老刘。
老刘特喜欢这种爱问问题的同学。
方棠跑勤了之后，他就三天两头夸方棠勤奋好学。
他甚至希望她可以多拿点题来问自己。
热爱数学的都是值得关照的好孩子！
不过老刘也不会时时刻刻都有时间。
有天大课间正好在做教案，方棠又提着卷子进来。
老刘抽不开身，抬头张望一下，从门口一班班主任李老师的桌子边叫了个学生过来。
“唐放，来，你来下。”
被点名的唐放一双眸子漆黑，眉峰略微往下压迫。
眉心虽然没皱，可还是让人觉得他蹙着眉。
老刘本来还在阳光下感到欣慰愉快，这会儿心里不禁一咯噔！
现在学生压力都大。
隔壁桌小张，前几年带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因为不堪重负，失踪了一整年。打那之后，小张便时不时把学生叫来办公室，谈谈心，开导开导。
时间长了，办公室其他老师也有点人心惶惶。
老刘记得唐放家里格外会施压。
去年家长会，两口子过来找他一趟，迫切求子成龙的态度几乎溢于言表。
再加上唐放本身就是个刻苦的，又是班长……
老刘不禁揣测，不会打扰到这孩子学习了吧？
唐放已经抵达桌边。
“什么事，刘老师？”
口吻倒是平静，比较乖的语气。
“那个……”
老刘先和他客气：“你忙不忙？”
唐放还是面无表情的：“不忙。”
“噢——”事实上，老刘更希望他说他忙。
“那你帮方棠看看这道题，看看你能不能做？”
唐放略一点头，垂下脸。
“哪道？”
声音很低，像是浓云后的闷雷，挟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
方棠卷子分了半出去，指一下。
唐放迅速过一遍题，声音轻描淡写还有股不咸不淡的自负。
“简单。”
“先设出圆心坐标，利用几何性质列方程求出坐标，再算半径就行了。”
说着，抬眼掠过方棠。
大概觉得那女生没听懂，他舌尖抵了抵，尔后，拿起桌上的笔，不再多言，刷刷开写。
老刘找个学生过来，是想帮自己腾开功夫。
结果功夫没腾开，反而还多出一份注意力。
他频频去看唐放。
对方眉毛完全皱了起来，不知道是不开心，还是因为思索题目？
其实唐放吧，也不能说是不乖，可能就是面相过于锐利。
嘴角的线条本来就略垂，还略有些鼓。
这就让他在不笑的时候，看起格外不爽。
别说老刘瞎担心学生的情绪，就连方棠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好问劲儿。
一道题算完，老刘检查了遍，答案正确。
“行吧，你先去忙你的吧。”
他对唐放和蔼地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口气：“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帮我叫一下……”
“刘老师！”
话语乍然被截断，男生清爽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一起响起。
老刘愣了愣，抬眼看去。
——好巧不巧，他要叫的那个学生正站在门口，一只手搭在把手上，微微笑着。
老刘本来的话就收了回来。
“没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唐放“嗯”一声，转身离开。
只有经过门口的时候，没表情的脸上才略微多出一分笑意。
他和林澈打了个招呼。
林澈背着手，站到老刘旁。
“刘老师，我过来问问，上一次的试卷要不要发下去？”
窗户大开，窗外微风时不时掀动桌上试卷的角儿，也吹拂着林澈额边碎碎的头发。
发卷子的事情一般是由数学课代表负责，不知为何，今天居然是这小子来问。
老刘没多计较。
“不用，没改完，下节课先上新课。”
“噢。”
林澈小幅度点头。
“不过，你来得正好。”
他又看他一眼，手指点到方棠试卷上。
“你看看这两道题，给方棠讲一下。”
刚才唐放虽然做出来了一道，但不知道方棠看懂没有。
干脆再让自己学生讲一遍得了。
“好嘞！”
林澈爽快地一口答应。
老刘故意板着脸。
“好好讲。讲错了拿你是问。”
“我保证好好讲！”
老刘对林澈放心，挥挥手，让他们坐到对面那张空桌子上。
然后继续做教案。
对面隐约的声音传来。
方棠说：“你坐吧。”
林澈回：“没事，你坐你坐。我在教室坐大半天了，站会儿。”
椅子被推动。
接着，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聊，就变成了窸窸窣窣的讲题声。
林澈讲题讲得细致。
绝对不是为了应付老师的任务，而是真的“乐于助人”。
讲完后，还用让人倍觉轻松的语调多问一句。
“我有没有哪里没说清楚？”
“没有，我都听懂了。”
方棠一边回答，一边算题。
大概是得出了心满意足的结果，她说了声“谢谢”，蹦蹦跳跳地离开办公室。
林澈重新回到老刘旁边，还是那一股子又机灵又乖巧的笑。
“什么事儿？”
老刘头也不抬。
“没什么。”
林澈抿了抿嘴角，把笑容收起来，一本正经。
“我就是觉得，很有收获。”
很有收获？
老刘笔尖一顿，看向他。
“什么？”
外面阳光太烈，林澈稍稍眯着眼，郑重其事地一点头。
他从容不迫地回答。
“刘老师，其实平时我做题，一般解答出来就完事儿了。可能因为没有压力，也没有动力，就算让我再换个方法演算，我也想不出来。”
老刘看着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扬了一下眉，示意他接着往后说。
林澈抿了抿嘴角，酒窝显露一下，尔后，话锋突然一转！
“但是刚才给方棠同学讲题的时候，我竟然有点紧张！”
“主要是害怕自己讲错了，辜负您的信任。”
“就在这种紧张感下，我不可思议地想到了好几种方法，来验证我的答案。”
他虎牙略一咬唇。
“所以，我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事情！”
“既能帮助我复习，还能帮助我拓宽我的思维。”
“正好最近我的数学有点松散，可以多锻炼一下。”
“您觉得呢？”
字字清晰，正气凛然。
老刘抱起胳膊。
他端端瞅着他，似乎也在思索可行性。
——听起来倒是挺双赢的。
想了半天，老刘首肯般地一戳他。
“下次还让你来讲题！”
林澈立刻点头如捣蒜，笑得灿灿烂烂。
“您就放心交给我！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保证和方棠同学一起努力，共同进步！”
☆、第 28 章
方棠觉得很奇怪。
之前每次找刘老师问数学题，刘老师都会很热心地帮忙解答。
但是最近找刘老师的时候, 居然大部分时间是由林澈帮忙解决。
林澈“碰巧”的技术一向很强。
在办公室碰巧遇到这个人, 碰巧被他帮个忙也就算了……
有时候林澈不在办公室, 刘老师还会特意把他请过来。
她一度怀疑这家伙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 她数学成绩也许有所提升。
但不知为何, 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得要领。
***
运动会后下了两天小雨。
秋天的气息终于迟迟到来，整个城市从盛夏的浓绿，往仲秋的金黄过渡。
学生穿着都厚实起来。
刘妍端着两个杯子蹦蹦跳跳往外走，不料, 在教室后门拐弯的地方，狠狠撞上一个人！
——方棠。
对方似乎正在神游天外, 抱着个崭新的保温杯，眼神略空。
两人都是一愣。
片刻后，刘妍率先把视线撤开。
她收回本来要径直出去的脚步，扭头大声问：“怡莉，你要热水还是温水？”
刘妍后桌的女生回答：“温水。谢谢妍妍！”
“不客气。一会儿卷子发下来, 你帮我收一下哈！”
刘妍特别朝气地笑了笑。
她回过身来, 又扫了一眼。
方棠还没走, 揉着额头, 有些迟钝的模样。
刘妍和她视线对了一下。
不知怎的，心里突然一紧，她神态多出几分不自然。
——她刚才那通彰显亲密的对话是不是有点太刻意了？
刘妍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眼皮跳了跳，带着水杯, 尽可能开开心心地蹦远。
然后，在穿过大厅的时候，脚步才渐渐放慢下来。
唉。
她微微叹了口气。
大厅的音响响起来。
先是“咔哒”一下，接着是一阵说不清到底是沙沙还是嘶嘶的电流音。
等所有的动静都安静下来之后，有个深沉的音调从那后面滚动出来。
“敬爱的学校领导老师，还有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二一班的唐放……”
“喔喔——！”
走廊上立刻传出各种起哄。
学生们的反应各自不一样。
有的人崇拜，有的人兴奋，还有的人鄙夷。
刘妍暂时把恼人的事情抛开，注意力放到这边。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鄙夷？也许是出于嫉妒？
毕竟好多人很难承认对方优秀。
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就难以接受任何对那个人的贬抑。
并且总能想出方法来解释。
刘妍懒得搭理那些“嫉妒”，只是努力听着广播，将他每一个字刻进心里。
唐放不怎么会在教室里和她说话。大多数时候，他们要说的东西都是由短信解决。
刘妍从不会去揣摩这后面的深意，她只是觉得短信也很美妙。
因为很多面对面的时候说不出口的东西，都能通过书面的方式来传达。
“在这个金风送爽、天高气爽的秋天，我很荣幸，能够作为博喻英语实验中学第三届学生会主席站在这里讲话。”
“在这里，我必须感谢各位领导老师对我的关怀和信任，感谢同学们对我的支持……”
唐放只是看起来很凶。
看起来桀骜不驯，但其实是个好学生——这种反差也很可爱。
刘妍抿着嘴，露出一个微笑，走进了水房。
不出意外，这里的话题，也是关于新上任的学生会主席。
刘妍不自觉抬了下脸，姣好的脸庞上，隐约有骄傲在流露。
有个不怎么情愿的女生，一边排队一边说。
“我还是觉得林澈更适合学生会会长的职位。”
才不是。
刘妍想。
立刻有人帮她回答。
“才不是！”
另一个女生不屑地回答：“我们都觉得唐神更适合。而且，就算林澈这一次参选了，他也当不上会长！其实我们大家早就准备好了应战，没想到他居然不战而逃……”
一开始提林澈的那个女生皱了皱眉，闭上了嘴。
可另一个却说个没完，还在喋喋不休。
“唐神真的很厉害，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你知道吗？刚来这个学校报名的时候，就有学姐找他要签名，还有学姐给他打电话骚扰他。你看，只要和她相处过的人，都会佩服他喜欢他。”
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的八卦了，对面兴意阑珊的。
“我知道。”
有些隐隐的不耐。
可对面女孩却像是察觉不到一样，又换一个方面来推荐。
“唐神把一班的成绩带得特别好。这次运动会还给他们班拿了一个开幕式第一的奖。全靠了他……”
话到此处，后方突然传来一个轻轻的笑声。
女生一顿，抬眼往后看去。
那里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看起来温柔帅气。
可刚才的笑声里，却是明显的不赞同。
人们对好看的脸总是格外包容。
她本来的不悦立刻收敛起来，讪讪地垂下眼睛，讷讷不说话了。
刘妍也有点不爽。
不过她没法反驳——开幕式第一名确实不是唐放的功劳。
任职演讲还没有完，在广播里娓娓继续，说他一定会做到哪些哪些事情。
水房一层雾气腾腾弥漫。
她皱眉回头看一眼。
发出笑声的男生是他们年级的，在靠钱和关系塞进来的差生班——17班学生，叫江简。
***
从广播室出来，唐放要先去一趟佟主任的办公室。
一路上围绕他的讨论就没有停止过。
女生们指指点点兴奋不已，他视若无睹，全然不理睬，直达办公室门口。
里面先到了一个人，隔着办公室门上的毛玻璃，能听见清晰的谈话声。
第一个声音是佟主任的。
说：“这次活动非常重要，我强调了啊，非常重要——你初中是英才中学的，你应该懂。”
另一个声音则是林澈的。
就算没看到人，也能想象他乖巧点头的样子。
“我懂我懂。”
佟主任大概翻了一下什么，纸张声音清脆。
“我这里先选了几个社团，就暂定由这几个社团参与，你记一下。”
“乐器社、你们音乐剧社、表演社、舞蹈社、音乐社、再加个合唱社。到时候我也会在艺术校区找一些同学。不过他们不一定有时间，他们现在正在忙着集训。”
“这么多人啊？”林澈问。
佟主任敲着桌子，声音激情有力。
“搞个大的！像你们初中那样！我看过你们初中的表演，那个就非常好！”
“噢……”林澈明白过来，爽快应承，“好嘞！”
佟主任咳了一声。
“好了，我现在再说几个要求。”
“您说。”
“这次活动，一定要有内涵，要有深度！最好是那种气势磅礴的，让人一看就能振奋人心的！”
“好。”
大概是一边听一边记录，林澈声音慢了半拍。
“还有吗？”
“还有……禁止爱情主题。”
“好嘞。还有吗？”
“暂时就这些。”佟主任轻轻嘶了一下，思索一下，然后确定下来。
没有对自己的说法再做补充或者修改。
“这是个大工程，你好好搞。林澈，我可是相信你的。别让我失望。”
林澈笑着：“您尽管放心，保证不让您失望！”
“嗯。”佟主任挥手，“你先去忙吧。”
脚步声响起，里面的人朝门口的位置靠拢。
毛玻璃上出现了一层影子，近在咫尺。门把手旋动几下，门很快被推开。
乍然见到门口有个人，林澈被吓了一大跳。
回过神来后，笑着和他打个招呼，然后匆匆走远。
唐放也推门进入办公室。
“佟主任，您找我？”
“哦，唐放啊。”
佟主任端坐在办公桌后，对他和蔼地笑着。
“也没什么。我就是看了下你的成绩……入学考试的时候是年级第三，第一学月考试的时候是年级第二。你成绩不要落下去了啊，你可是个学习的好苗子！”
唐放点头。
佟主任又说：“在学生会多干实事，协调好学生和老师的关系。”
“我明白。”
“其它也没什么了。就是给你说下成绩，不要落下去了。行吧，你先回去吧。”
唐放临转身之前，多问了一声：“佟主任，您还有什么工作要交给我吗？”
佟主任愣了愣，没明白他意思。眼睛眨了两下，才摇头。
“没什么工作，你抓好学习。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学习，还有你们班的同学，学校里的其他同学的学习。你要做好表率！”
“好。”
“行，回去吧。”
佟主任回到手头工作上。
唐放也推门离开。
***
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学生会换届，他们唯一要参与的，就是投票。
还有衍生活动——有奖竞猜。
换届完后，就和他们没关系了。学生会会长是谁，也和他们没关系。
大家还是照样热热闹闹的过自己的生活。
方棠一如既往的在下课铃打响的五分钟后，慢摇摇地背着书包往校门口走。
她就是无所谓学生会换届的那个。
也许对于她来说，今天最大的新闻不是学生会的改变，而是在校门口遇到了一个不知道该说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的人。
她刚一离开学校，就看到街边路灯下站了一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对她笑得懒懒散散，然后特别漫不经心地一挥手。
她表情骤然惊喜起来。
“宋景晗！”
她几乎叫出来。
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后，她笑得更加开心，风风火火地冲过去。
尔后，在他面前急刹住，还不可置信地敲他：“你是真的假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不是说了国庆后回来吗？”小哥哥吊儿郎当地一挑眉。
“你这‘国庆后’也太晚了，这个月都快过完了。”
“那也叫国庆后。”
四周人来人往，还有不少穿着校服的同学从旁边经过，路过他们的时候，回过头来看几眼。
方棠多了点不自在，拉着他往街口走。
“你怎么到学校来了？”
“不然呢，我还去厂区大院儿吗？”
宋景晗工作后，就让他母亲从厂区红砖宿舍楼里搬走了。现在住在距离他们有点距离的地方。
方棠想了下：“那你女朋友呢？之前不是说要给我介绍你女朋友吗？”
他耸耸肩，一时没回答。
不过方棠自己倒是想起个人，也没顾上他回不回答，匆匆摸出手机。
“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她按出个号码。
宋景晗随便扫了一眼，上面显示“波比”。
方棠本来的笑容很快变了。
不是之前兴高采烈的笑，而是另一种有点狡猾，有点故作不在意，还有点难以遮掩的笑。
她故意板着脸。
“我今天有点事，回去会比较晚……没什么不好的事，就是去外面吃顿饭……对，你先回去，不要‘普通地’站在那里，也不用‘普通地’和小狗玩好长时间……”
真是小年轻。
宋景晗不禁笑了笑。
恰好人行道上绿灯亮起，他从背后拍拍她。
“走了，小姑娘！”
方棠带着点小鼻音。
“嗯，就这样，我先挂了。你赶紧回去吧。”
***
林澈只来得及说出半个“等”字，电话就已经响起嘟嘟声，提示对方挂了线。
整个夏天绿意盎然的梧桐树叶早就金黄铺了一地，狐狸犬绕着他撒欢。
林澈愣愣的。
收线前那个突然插进来的声音……
他还记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