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火坑入了炼狱了!真是越说越不知事,你出嫁在即,不在闺里好好绣嫁妆,出来作甚?还不回去!”
说罢,她冲林忠家的一使眼色,
“去,把大姐儿扶回屋去!”
林忠家的忙领了几个仆妇上去把林玉洁扶出前堂去,林玉洁气得直跺脚,推又推不开,躲又躲不过,被一群仆妇半搀半拽的回了房,只留林夫人坐在前堂之上看着那张大红洒金的纸儿冷笑不止,
“我就是要让她进那狼口,掉那火坑,入那炼狱,那刘湘湘这么多年受尽了老爷的宠爱,也该是还的时候了!”
第四节 心思
后院各人暗地的波翻浪涌。林玉润虽不知实情却可以想像得到,想当初为了一个孙绍棠,林家这些女人们更是各出奇谋,多方勾心,到了后来是刘姨娘舍下脸皮设了一计才让自己胜出,只是那里知道,那就是一个万年的火坑,千年的浑水,这一世是万万不能再进去了!
林玉润在病中,左思右想,前瞻后顾,想了个通通透透,这随后的乱世当中有一个有力的靠山却是不够的,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想起前世京城之中有一位王娘子,少年丧夫但嫁妆丰厚人又泼辣借着一方势力竟做上了军方生意,生生在乱世之中混了一个声名鹊起,在一片哀鸿之中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席位,又有位方娘子,生得高挑英健,力大无比靠了一身拳脚功夫在各路叛军之中得了一个英雌盖世的美誉,颇得各路英雄的敬重!
这两位娘子都是这乱世之中靠了自己一手一脚的奋发崛起,当年她病卧在榻时最喜欢艾叶把各路听来的王娘子、方娘子的故事说与她听,到了后来她对孙绍棠心灰意冷,便更加崇慕她们,后悔年少时没有像她们一样学一身本事,也不至于到了后来只能依靠着男人,一旦所托非人只能在寂寞、困苦之中了此残生。
这人一生之中最怕浑浑噩噩的活着,一旦心中有了目标自然就有了希望,林玉润心中千回百转打定了主意这一世不能再像上一世一般,思前想后做了许多种设想都是为了在乱世之中活下去,认定了目标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自己好生关在闺中静静养起身子来,一个月来是汤水不断,一劲的吃吃吃,吃完便在自己那小小的院子里溜弯,又或是挥舞着细瘦的小胳膊小腿,做些简单的动作,便是连幼年所学的一些舞姿也捡了起来,那时她又娇又弱,稍稍累一些就要哭闹,学了几日便不学了,刘姨娘无法只得依了她,林夫人则是只管把自家嫡出的儿女教,庶子女们都是放任自流,并不多加关注,林玉萍是天生的体弱,只有林玉淑倒是将那教习师傅的一身舞艺学了个齐全,只是林玉润如今也不是想要个出类拔萃,纯粹只是强身健体,巴望着逃难时能不用丫头搀扶自家就可以健步如飞罢了!
如此过了一个月,真正是把自己养得面如桃花,肤白体美,一改之前的憔悴颓废,本就发育良好的小身板儿又长了个头,整个人竟似变了一个样,常常看得丫头艾叶呆呆发愣,
这一日,逢单便是早起到前院请安的日子,林玉润头晚便早早睡下,天刚蒙亮就起身梳洗一番,她心知林夫人素来不喜她姿容艳丽,便令艾叶挽了两鬓的头发在脑后绕成一缵,用一根白玉的梅花簪子插好,两边又各扣了三朵小小的珠花,齐腰的长发梳得整整齐齐,换了一件淡粉的短袄,下面穿了一条杏白的长裙,又在外面罩了一件素色的半长襦衣,整个人看起来素净清淡,艳光遮去不少,但一身的雅致倒烘托了眉目之间那股子重经一世的淡定从容,生生透出几分清纯之味来,
“小姐!”
艾叶呆愣的看了看镜子里的小姐有些说不出话来,似乎自家小姐自从撞了柱子以来变得有几分不同了,林玉润冲她微微一笑道,
“走吧!这时辰过去应该刚好!”
林家现如今有些子薄田、商铺,祖上是农户起家,家传并无可道之处,到了林老爷这一辈,只有老大林志钺在城里的学堂里念书,前年考秀才落了榜,老二、老三都不喜读书,林老爷索性让他们早早学着打理庶务,林夫人娘家蔡家原是沧州城里有些根底的人家,嫁了林老爷之后便把一些规矩带了过来,这后宅的姑娘们不论嫡出、庶出每逢单日都要到她面前请安,林玉润自感伤好的差不多了,自然不能再在自家院子里躲懒了!
“七姐儿!”
林家的院子在沧州城里论起来只能算个中等,前面有两个院子有林老爷的议事厅与书房,三个哥儿的住处,各占了三处大院子,后宅里分了几处小院子和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园,林夫人打通了两个院子,左右分开一处做议事,一处做居住,有三处小院在偏僻处,那是姨娘们的住,另四个院子由青石铺平的道路分成了田字格,左右前后由林家四姐妹居住,院子不大都是统一的一间正房,建得是两层的小楼,东西两边是厢房并各自的耳房,林玉润起得早因此并没有遇上其他三姐妹,自家顺着青石路一直到路的尽头,便有一个月亮门儿,这边正是林夫人的容华堂,正巧在前院与后院之间,除却林老爷可随意进出内外院之外,其余人等都需禀了夫人才能进出。
林玉润到了容华堂时,林夫人已起,正端坐在大堂上方,她年近四旬,却爱着颜色鲜亮的衣服,本就高壮的身材更是因为颜色的突出而更加像一座小山似的,一张方脸庞,大眼,两道浓眉长年拧成一股,深深的法令纹令得脸上的表情带着一股子凶像,只要她眼一瞪,眉一皱,似乎随时都有一通咆哮要从她宽阔的口中倾泄而出一般,因此整个林家上下从林老爷到少爷小姐们,就连扫地洒水的仆人们都十分的惧怕这个母老虎!
“母亲!给母亲请安,愿母亲安康!”
林玉润上前施礼,相交的领口处在伏下身时,一抹雪白隐隐现了出来,林夫人眼皮下垂一眼就看了清楚,眼中不由闪过一片鄙夷,鼻子里轻轻的哼了一声却不说话,只让林玉润蹲着身子在堂前,直到她弯着腿儿隐隐开始发抖身子晃了两晃,才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继而沉声道,
“起吧!“
林玉润心知她一向看自己不顺眼,这样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以为意的静下心来,脸上一派平和,恭恭敬敬行了礼站在一旁,林夫人阴着脸看她,林玉润低着头只是立在一旁静等着林夫人开口,
“你身子大好了?”
“回母亲话,身子已经大好了!”
“嗯!”
林夫人点了点头,
“昨儿个,你爹爹已经把你的生辰八字给了赵家,等着那边合八字,若是没有差错,你出阁的日子也在不远了!等你三姐姐出了门子,你们姐妹在闺阁的日子是一天少似一天了!这些日子你就好好的呆在家中吧,你的绣活一向不佳,这阵子要好好做一做才是!”
林玉润垂着头低低道,
“是,母亲!”
林玉润前世确是绣活不佳,不过嫁了孙绍棠之后,深闺寂寞的她只有靠这点子绣活打发时间,到了后来嫁妆用尽又正是乱世,孙绍棠半点庶务不懂,一心只管风花雪月,她便与艾叶一道偷偷绣了东西出去换钱,这手上的活计自然是精进了不少,虽然知道林夫人不喜她,但定亲之后是应该动手绣嫁妆的,心下也没有不满,恭敬点头应予没有二话,林夫人端坐在上首看着林玉润,她病了一个月脸上反倒红润光亮不少,偏偏身上却瘦了,又穿了一身素色,虽是宽松的衣裙但行动间挺胸摆胯,前凸后翘身姿反而多了些欲语还休的媚态,
“妖精!”
林夫人暗暗撇嘴骂道,想当初那刘湘湘就是凭着一副妖娆样子勾得老爷纳了为妾,这七姐儿像足了刘湘湘,最得老爷的喜爱,这些年夺了多少该是三姐儿的好东西!
该!老妖精生小妖精就该送给那赵一霸打死了事!也算是出了多年压在心口的一股气!
想到这里林夫人心里暗暗生出一股得意来,想到林玉润现在越是得意以后就越是凄惨,竟莫名看林玉润顺眼了不少,当下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嘴角向上扯了扯竟破天荒的给林玉润闲聊了起来,
“前阵子,赵家送了几品血燕窝过来,我吩咐人给你熬了送去,你可有吃?”
林玉润低着头有些惊疑的对着脚下打磨的几可照人的地面扬了扬眉,
“回母亲的话,都吃了!”
“嗯!我看那赵家送的补品都是上好的佳品,这姐妹几个中你倒是最有福气的人!”
林玉润又冲着地面微微的撇了撇嘴,心道这林夫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高明,这沧州城中那一家姑娘也不会认为嫁给赵旭是有福气,有霉气还差不多!
突然,外面脚步声响起,有一把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母亲,你说谁最有福气呢?有什么上好的佳品呢?母亲可不要偏心,偷偷要给了谁啊?我们可在外面听着呢!”
话还没有说完,人已经站在了堂前,正是林玉萍,
林夫人见是她们两人,脸皮子倒是松了不少,笑骂道,
“你这丫头倒是耳朵灵光,不过给你七妹妹几品血燕罢了!你就有这多闲话!”
厅堂着林玉萍与林玉淑,齐齐上前来行礼,
“给母亲请安!”
林夫人笑着让她们起身,林玉淑转过脸来见到林玉润,
“咦!七妹妹!你不是破了头养着吗?这就好了?”
林玉淑生的样貌普通,从小被林夫人养在跟前,长得眉浓眼大倒与林夫人有几分挂象,因此十分投林夫人的缘,把她抱过来与林玉洁养在一处,把她养得性子又急又躁,娇纵任性,瞪起眼来很有几分林夫人的气势,家中佣人们常常私底下把她比做小母老虎,那架势倒比林玉洁还更似嫡出的小姐,林玉润微微一笑上前见礼,
“给六姐姐请安!”
第五节 传讹
林玉淑目光扫过她红润鲜嫩的脸,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没有一丝伤痕,又扫过她细如柳条的小腰,眼中的嫉妒十分明显,心道这丫头怎得连半点疤痕也不留,真是天生丽质,那儿像她,绣花扎个针眼便是好了也要留下一个黑点在手上!
“七妹妹好!”
在她身后站出来了身姿纤细的林玉萍,
“请四姐姐安!”
林玉润上前行了礼,林玉萍上前来亲亲热热的拉住了她的手,
“七妹妹,这阵子倒是瘦了不少!头上的伤看来已是大好了!”
她这厢里说的亲切,只是林玉润一病许久也没有见到林玉萍与林玉淑两人来探望过一次,倒是林玉洁派了身前的丫头过来问候,林玉润素知她面甜心苦的性子,也不把她的假亲热放在心里,更加想起端午那桩子事儿,心里对她们向来淡淡的,说起来话来也是干巴巴,连敷衍也没有心思,姐妹三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两句,林玉萍又转向林夫仔细看她的脸色道,
“母亲,近日渐渐夏热了,我瞧着您也清减了些,母亲还要仔细静心些,免得到入了伏就嚷着头痛!有些个事儿还是少操心为好!”
林玉萍说这话时,目光诚挚,脸上浮出几分忧色来,林夫人见了虽知她所说未必有几分真心,只是听了这话心里还是很妥贴,笑着拉过她的手道,
“难为我儿想得到!”
林玉淑在上前轻轻为她捏着肩头,
“母亲,您身子好了便是我们姐妹的福气,我们自是愿您长命百岁的!”
林夫人听了更是笑开了颜,母女三人在那里演得个母女情深,母慈女孝的样子,林玉润却是在一旁静立不动,林玉润知道因着刘姨娘,林夫人自小就不爱她亲近,自家若是学了林玉萍和林玉淑的样子话,只怕林夫人反倒会嫌自己阿谀作戏,没必要去自讨无趣,当下只立在那里微微笑着,不言不语的看着,倒似一个局外一般,那一双清澈明眸,眼波微转间,倒映着她们奉承阿谀的嘴脸,只把林玉萍、林玉淑看得心里发堵,心中暗暗骂道,
“不过仗着有个受宠的姨娘,便看不起人了!都是小娘生的,大家伙儿都一样,做什么清高样儿!”
林玉润不用打眼观瞧就知道她二人心里想得什么,她只拿眼微微下看并不理会她们,前一世自己与孙绍棠定婚之后,林玉淑也不知打那里偷了二两酒来喝,半夜里闯进了自己的绣楼之上,指着她的鼻子骂了一通,又抱着她哭了一通,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林玉淑对她到底如何作想,可谓是又羡又慕又嫉又妒又恨,羡慕她有一个受宠的姨娘,虽不受夫人待见但从来衣食不受亏待,嫉妒她生得好颜色,天生的丽质,便是她林玉淑拼了命的练习舞技也不比她林玉润那不堪一握的杨柳小腰,更恨她明明有了这些还不够,偏偏还要将她心仪的孙表哥抢走,
“赁你的姿容,你便是进宫侍奉皇帝也是轻而易举,为何还要来跟我抢孙表哥……”
林玉淑哭得脸上的妆容糊成了一团的样子,林玉润脑子里一直都还记得,那一晚她一直林玉淑听着梦中的抽泣声,睁眼到天亮,心中并不如她所想那样的得意,更多的是酸涩不已,多年的姐妹虽相处不睦,但终究有几分血缘亲情在,想到她的处境也不由的叹一声,庶出的女儿们,都各有心酸之处,各自的处境都是不易!
再活一世之后,她自是能明白这两位姐姐在林夫人面前的做小伏低是为了什么,小时为了多一件鲜亮的衣裳,头上多一支漂亮的钗子,长大了为了家中下人们眼中多一些恭敬,日常琐事中少一些的怠慢,待嫁时为了能让多一些的好人家相看,出婚时更为了那箱笼里多一些体面,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活得好一些!只是这两人却心性狭隘、善妒、无能,林玉萍甚至有些阴狠毒辣,实在不能相交,她对她们那点儿淡淡的姐妹之情早就因端午那日的事儿消弭无踪,只是心中感叹这样的世下,家家有妻有妾都免不了这种明争暗斗,似自家这种面团儿似的性子难怪要被人搓圆搓扁,偏偏还上赶着找上孙绍棠,前世实在是自找活该!想到这里她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只是她那一声无奈的叹息在林玉淑与林玉萍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