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计云计将军吗?”容泽一句话, 让计云动作一顿,他狐疑地打量两人,目光掠过容泽, 停留在元始身上。越看越不对劲。“您是……元始天尊?”他神色一呆。他未曾亲眼见过元始,但身为天庭神将, 他们都受过专业训练, 要求能辨认洪荒中的大神们, 自然也包括几大圣人。元始下巴微抬,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仿佛一座无形的大山当头压下,计云顿感压力,后背激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战战兢兢道:“不知天尊大驾是为何事?”元始取出那柄埋在土里的长剑, 语气没有丝毫波动起伏:“这柄剑, 你可认得?”计云一看那剑,脸色瞬变。容泽暗中点头:果然没找错人。“这是末将的剑,”计云真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神将, 很快就调整好情绪, 对上元始的眼睛, 镇定道, “只不过前端时间末将在抗击兽潮的过程中不慎将它弄丢,不知天尊是从哪里寻来的?”元始冷笑:“你确定是弄丢了?”计云心中一紧, 咬牙道:“是。”好家伙,居然敢当着元始的面撒谎, 这人头够铁。容泽肃然起敬。元始:“丢在青要山?”计云镇定的表情有了一丝裂纹:“……末将也不知。当时末将身负重伤, 曾一度昏厥,醒来后,此剑便不见了。”元始不说话, 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计云呼吸变得急促,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然而还是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元始目光沉沉:“你可知晓欺骗本尊的下场。”“……知道。”元始挑眉:“那你还执意撒谎?”“末将不曾——”“夫君。”一道女声打断计云。容泽回头一看,来者是位打扮朴素的年轻少妇,小腹微微隆起,在另外两名年轻女子的搀扶下走来。“夫人,你怎么过来了?”计云一见少妇,表情立刻紧张起来,大步上前扶住她,语气轻柔,“不是让你好好躺着休息吗?”少妇冲他温柔一笑,道:“你出来这么久也没回来,我不大放心。”她的目光移到容泽和元始身上,疑惑道:“这两位是……”他们住的地方距离禁地不远,不久前计云听到朱獳兽的嘶吼,便来探看情况。朱獳兽被困在耿山禁地中,平时倒没什么动静,一旦有人闯入禁地,就会发出警报。正因如此,计氏家族才一直留着此兽,作看守禁地之用。计云久去不归,少妇放心不下,遂亲自来找。计云正要开口,就听容泽道:“这位想必就是丹青圣女吧。”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除了元始,脸色骤变。“你,你……”计云一副见鬼似的表情瞪着容泽,胸口上下起伏,泄露出此刻他内心的不平静。丹青下意识护住肚子,愣愣地盯着他。至于另外两名少女,此刻更是六神无主,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容泽心中暗叹,果然,他都猜对了——圣女和祭司并非无故失踪,她们是自愿离开青要山的。见事情败露,丹青反而镇定下来,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下巴,道:“没错,我就是丹青。”计云没做声,只是上前一步挡在妻子面前,大有视死如归之态。容泽见他们这模样,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轻轻一叹,道:“两位误会了,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查清楚真相,希望大家都坦诚一点,有什么问题,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从丹青口中,容泽得知事情的经过。原来,计云也没有完全撒谎。他的确是在追击兽潮的过程中受了重伤,他一路支撑,想回天庭求援,但中途还是精力不支昏死过去,从云上掉落,地点正好是青要山圣殿附近。当时丹青正带着两个祭司采摘某种植物的果实,这是鴢鸟最爱的口粮。她们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忙过来查看,便发现浑身是血的计云。两位祭司从出生就不曾见过男子,何况对方还伤成这样,可把她们给吓坏了。还是丹青安慰了两位小姑娘,冷静上前查看情况,发现计云伤得很重,决定带他回圣殿给他疗伤。她暂且不打算将此事上报武罗,她很清楚自己母亲的性格,对世间任何男子都深恶痛绝。一旦被她知道此事,眼前这名神将只怕是真活不成了。两位祭司是丹青一手带大的,很听丹青的话。三人偷偷将男子带回圣殿疗伤,为避人耳目,就把他安置在丹青的房间里。计云的那柄剑明显是男式佩剑,剑上有浓重的杀气,若是放在外面,很容易引起他人注意。丹青想到,“快递驿站”的拴狰石正好能镇压这种气息,便趁夜将间埋在该石之下。而他们离开时,因行动匆忙,丹青一时忘了此事,那剑就留在了那里,直到被容泽发现,顺藤摸瓜找到了耿山。丹青因长期居住在圣殿中,身边除了祭司就只有不会说话的鴢鸟,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持续了千万年,她没事就翻翻医书,外出采采草药,练就了一手好医术。在她的悉心照顾下,计云的伤有所好转,渐渐清醒过来。他醒来时,丹青正在给他额头上的伤口,四目相对,都有些发愣。“姑娘,这里是?”还是计云先开口,他嗓音浑厚低沉,是种与女子不同的,陌生而神秘的声音。丹青最初救人的目的只是出于医者仁心,不忍将对方扔在荒郊野外让他自生自灭。别看她在祭司面前表现得那样淡定,但其实她内心也慌得不行,半天才憋出一句:“这里是青要山。”爱情就这样悄然降临。“所以你们相爱后,担心武罗女神不同意这门亲事,就约定私奔?”容泽摸着下巴问。丹青苦笑:“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容泽:“那是为了什么?”“为了圣鸟,也是为了她们。”丹青指了指两个连头也不敢抬的祭司,轻叹道。丹青说,青要山的女儿们,从出生那一天起,就注定将永远囿于一方山水之中,无法见识到外面的世界,过着与祖祖辈辈一样的生活。“她们从小就被教导不许出山,因为山外有可恶的男人,那些人会欺骗她们,伤害她们。”丹青面露忧伤,“也曾经有人想偷偷离开,被发现后……”“怎么样?”容泽追问。“接受禁闭。”容泽皱了皱眉,不赞同地摇头:“这不是因噎废食么?”就因为青要山的先祖曾被男子伤害过,所以后代就不被允许与男子接触,这未免太不近人情。丹青叹道:“还有鴢鸟,它们被尊为圣鸟,却永远失去自由。”容泽想起在青要山圣殿看到的那些用金银珠宝打造的囚笼,一下子想明白当初元始评价圣殿有“幽怨气”的含义。不管是人还是鸟,都渴望能自由自在地生活,若是长期不得自由,会影响身心健康。难怪听说鴢鸟一族原先繁盛强大,现如今只剩寥寥几十只。他问:“那鴢鸟呢?”两位祭司留在丹青身边,那五十多只鴢鸟却没看见。丹青平静道:“我放走了。”容泽震惊:“都放了?!那万一它们不能适应野外生活怎么办?”他虽然没养过鸟,但听说有些家养的动物习惯了被豢养,离开了饲主,反而会活不下去。“不会,它们会平安的。”丹青语气坚定。容泽深深看她一眼,明白了:丹青是怕他们会找到鴢鸟,再把它们带回去,才故意这么说。如果失去了鴢鸟,要人能因此走出大山,不管是这些女子还是对鴢鸟来说都是好事。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容泽也不去揭穿她,只与元始交换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二位,”计云突然跪倒在地,恳求道,“这一切与丹青无关,是我引诱丹青的,你们要罚就罚我吧。”“不,夫君,你我既然结发为夫妻,就该生死两相随。”丹青也跟着跪下,声声如泣。那两位祭司见状,也抱头痛哭起来:“呜呜圣女呜呜呜……”一时间,哭声连绵不绝,在禁地上空回荡。“……”容泽苦笑不得,他这还没开口呢,他们就哭上了,好像他当真成了棒打鸳鸯的大恶人。“咳!”他清了清嗓子,不得不解释,“几位,不是,我没说要罚你们啊。”怎么就哭上了呢?霎时哭声一顿,丹青愣愣抬头:“什么?”容泽摊手,再一次道:“我只是想来调查真相,不曾想过要惩罚你们。”祭司之一哭着打了个嗝:“真的?”容泽:“骗你们作甚?不过说真的,虽然情有可原,但你们就这样一走了之,武罗女神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能从根本上解决此事。”丹青微怔:“如何解决?”容泽:“这就要问圣女你了。你知道你母亲为何如此痛恨男子吗?”丹青正要回答,突然脸色微变,不住干呕。元始为丹青诊了脉,没有大碍,只因为她怀孕初期,情绪大起大落,才引起身体不适。好在丹青底子好,又服下元始炼制的仙丹,很快就恢复如常。容泽端着一碗酱红色的浓汤快步走来:“来来来,趁热吃。”“这是何物?”计云盯着碗里辨不出形状的食物,一脸紧张。方才容泽说要给丹青做个好东西,难道就是这个?“这叫炒肝。”容泽笑道,“里面这些是兽类的肝脏,对孕妇最是滋补。”科学研究表明,孕妇在怀孕前与怀孕初期,要吃叶酸作为补充,否则容易出现贫血等毛病,甚至会导致胎儿先天性畸变。在现代,孕妇们可以服用叶酸片等补充叶酸,但在这个时代叶酸片还没发明出来,只能靠食补。动物肝脏中就含有大量叶酸。容泽为丹青做了份炒肝。炒肝看上去颜色有些怪异,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黑红的芡汁裹着看不出形状的肝脏和大肠,蒜香扑鼻。对不喜欢的人,可能光是看着难以下咽,但对喜欢的人来说,一碗炒肝配上包子,简直是神仙般的享受。炒肝的主角本该是猪大肠与猪肝,但考虑到孕妇的特殊性,容泽用被称为“叶酸之王”鸡肝代替了猪肝,味道也很不错。炒肝传统的吃法不是用勺,而是直接用嘴对着碗口喝,一边喝还要一边转着碗,不稀不稠的汤汁顺着碗沿流入口中,带来别样的口感。丹青对炒肝接受度良好,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碗下肚,感觉浑身都舒服起来。她就着炒肝配包子,说起一段往事。为什么武罗会如此痛恨男子。“我母亲曾有一个恋人,他是我父亲。”容泽眨了眨眼:他还以为,丹青跟女儿国其他人一样,是武罗吃了鴢鸟以后生下的呢。“在我印象里,他们曾经很相爱。”丹青幽幽叹了口气,“可惜好景不长,父亲说要外出求学,从此他再也不曾出现过。”“最初的那些年,母亲日日在青要山等父亲归来,从日出到日落,从春暖花开到大雪纷飞,她等了好些年,却始终没等来父亲。”斗转星移,世事变幻,女人一颗滚烫的心渐渐变凉、冰冷,仍没等到恋人的归来。她等到绝望,认为自己是被恋人抛弃,一口气将恋人留下的旧物烧干净,从此痛恨世间所有男子。青要山女儿国就是在这时候建立的。武罗痛恨男子,见到那些被渣男伤害过的可怜女子,不由想到自身的经历,便决定帮助她们,为她们提供一个安稳的住所,帮她们重获新生。容泽轻叹。女儿国建立的初衷是好的,可惜后来走了极端。不过他有一个问题。“可武罗女神怎么知道你父亲一定是个负心汉?说不定他……咳,这么说希望你别介意,说不定他是中途出了意外什么的……”洪荒早期的环境要比现在恶劣得多,哪怕大罗金仙也有可能遭遇各种意外。容泽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丹青苦笑:“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比起父亲遭遇意外,或许母亲更愿意相信自己是被他抛弃了。这样,至少她还能有个怨恨的对象,至少……还能抱有一线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见到爱人的希望。容泽愣住,半晌才叹了一句:“你母亲爱得很深。”“以前我不能理解,”丹青看了计云一眼,眸底满是温柔,“但现在我明白了。”若非爱得深沉,又岂能恨到极致?容泽下意识捕捉元始的身影,轻声道:“说实在话,我不太能理解女神的这种做法。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哪怕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哪怕,哪怕见到的只是……他的尸首。”元始微怔,烟紫色的眸涌动深沉而克制的暗潮,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平静的海面。容泽被他看得有些羞赧,不大自在地挪开视线,转移话题,问丹青:“对了,你父亲叫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武罗对男子的痛恨,症结来源于她当年“被抛弃”的经历,如果能找到证据证明她并没有被抛弃,她或许就能与自己和解。“孟槐,我父亲名叫孟槐。”丹青道。孟槐?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容泽暗揣着,就见元始脸色微变。作者有话要说:唔,关于炒肝,似乎挺多人不能接受的?不过本吃货感觉还行(比豆汁儿好喝多了2333333《山海经·北山经》:“有兽焉,其状如貆而赤豪,其音如榴榴,名曰孟槐,可以御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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