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初年,谷。
这里是顶级刺客和亡命之徒的聚集地,强者为王,杀人为业。
柳惜年见到冷云起的时候,这个少年刚刚杀死前任谷主冷,长剑上的鲜血犹未干,他兀自用白绢擦拭。
冷云起成为了谷的新主人,时机正好。
“惜年哥哥,你抱着一个什么东西?”
冷云起的眉目像极了他的姐姐,写满了偏执,只是他比冷雨要危险得多,眼神里早就没有了一个少年应有的稚嫩颜色。
“花妖转世,你的外甥女。”
“我姐姐还说了什么?”
冷云起接过孩子,指尖拂过女婴稚嫩的脸颊,果然看到一朵猩红的胎记。
“等她长大了,就去杀了姬不笑。”
“哼,姐姐的想法要落空了,她为姬不笑背叛了整个谷,还想要我替她报仇?”
柳惜年垂目不语,翻身上马,提缰。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赖小幸。”
柳惜年策马回程,不再回头,背叛了姬不笑,他已经无法回头。
冷云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双目微凉。
他回头,谷入口的石门缓缓放下,前面,一个少女朝向他,静静地站着等待他。
少女额前有很大的疤,却并不遮掩,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神态温柔,全然不像一个血的杀手。
她的灵魂和他的一样,已经有了裂痕。
但是她很美。
“冷月,我们去冰窟。”
“是,谷主。”
——
——
皇宫。
柳惜年没来得及换下沾满泥水的侍卫服,就那样一身狼狈地跪在大殿之上。
龙椅上的那个年轻男子神情阴戾,略微粗暴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石戒。
“柳惜年,你的妹妹还在我的手上。我以为你不会背叛我,你难道就不怕我会杀了她?”
姬不笑面无表情地说,他有些吃惊。
柳惜年沉默,他怕了许多年,已经快要没有知觉。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背叛姬不笑。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会放走冷雨的孩子。
柳惜年知道自己不是那样慈悲的人。
也许,他真的想在那个婴儿身上赌一把,赌她有一天能够杀死姬不笑。
也许,天命,或许可以违抗。
“你对于我还有利用价值,我不会杀你妹妹,也不会杀你。但是,你必须要受到惩罚。来人,带柳大人去净身房。”
姬不笑下了命令。
摧毁一个人的所爱,只会使他癫狂,他会成为你的敌人。但是摧毁一个人的尊严,就会让他变成一条真正的狗。
柳惜年没有挣扎,默默跟在两个老太监身后,走向净身房。
姬落雨从反方向走来,与他擦肩而过。
“她已经死了。”
姬落雨柔软的声音仿佛一根刺,用力扎进柳惜年的耳朵里。
柳惜年没有止步,也没有回头。
人各有命,这是冷雨自己选择的道路,因为她爱上了一个无情之人。
其实,姬落雨亦如是。
他和她,深陷于一个无法可解的死局之中,被龙椅上的那个人在股掌之间。
只是姬落雨不自知而已,她以为姬不笑是爱她的。
而他,既然选择了挣扎,赌注不妨下得更大一些。
净身房里,柳惜年拔剑,两个老太监立刻身首异处。
一个年纪颇小的小太监走进来送内官服饰,撞见这一幕,吓得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柳惜年捡起太监服,兀自在两具尸体面前更衣。
“颜、颜知,十、十三岁。”
“你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颜知见柳惜年似乎对自己没有杀意,忙不迭地摇头,努力不去看那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
“尸体已经在这里了,你这样回圣上的话,我们两个都会死。但是,你要是照实说的话,我现在就会杀死你。你再想想。”
柳惜年系上腰带,手暗示性地摸上了剑。
颜知年纪虽小,却也是个机灵的孩子。他把心一横,站起来,关上门。
“柳、柳大人已经完成了净身,但是大人心中羞愤不堪,于是,一怒之下,杀死了两位老公公。”
“很好。你看,我像不像一个真正的太监?”
柳惜年回头,眉目间蓦然添上了几分阴柔的气息,红唇显得异常妖异。
“回柳大人,很像。”
“那你应该叫我什么?”
“柳公公。”
“那今日之事,你就“如实”禀报给圣上吧。”
“是。”
颜知一点就透,柳惜年点点头,配好剑,走出了净身房。
当日傍晚,御书房。
“哦,柳惜年没有反抗,就完成了净身?”
“回圣上,正是。”
颜知跪在地上,瘦弱的小身板显得十分弱小。
“那为什么不是净身老公公来回朕的话?”
姬不笑放下奏章,剑眉微挑,神情凌冽。
“净过身之后,柳公公,把他们、都、杀了。”
颜知头一次面见皇帝,满脸的冷汗直流,叫人看了觉得寒酸,却也很好地衬托出他的惊惧,姬不笑并没有多加怀疑。
“你下去吧。”
“柳惜年还有这样的血性,我倒是没有看出来。”
姬落雨小憩罢,从里间走出来。
“这样也好,不过两个老太监,随他杀了解气吧。要是他一点骨气都没有,这颗棋子也不好用。”
姬不笑大手一览,姬落雨跌落在他宽厚的怀中。她笑意盈盈,随手捡了一封奏章打开,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这是大臣们联名奏请纳新妃、立新后的奏章。
三个月后,皇帝大婚,封一品司莫天斛的女儿莫凌为后。
——
——
云都。
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一个襁褓,在林间奔跑着。
她的身后,一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紧跟其后。
暗器一枚枚打出,因为地形关系,大多打在枝干上。
那年轻妇人已是鲜血淋漓,但还是拼尽全力奔逃,她跑出小树林,将襁褓中的男婴死死护在怀里。
妇人拨开眼前高高的荒草,整个身体倾斜下去,滚落在泥泞的羊肠小道上。
在她模糊的视线之中,远远地好似有人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