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过是个借口,”萧律行说,即使看不到萧子期能握紧手指的样子,也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他叹了口气,用非常温柔的安抚语气说道:“哦,好吧,你说的也没错,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忘记当年给你带来的伤害,重新开始。”
“你就当是我难得尽一次做父亲的义务吧。”
轻快的歌声远远地响起,萧祈甜美又青涩的声音仿佛一块蜜糖含在喉间,像是和风飞扬起青翠欲滴的枝叶,带走了高空中展翅飞翔的白鸽。
通话界面对面的男人稳重中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傲气的声音,和小时候他受重伤后在病房中醒来时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母亲惨死噩梦般的惨状早已在流逝的岁月中被时光冲刷得模糊,唯有那句话永恒反复缠绕在他的灵魂深处。
在他尚且幼小的时候刚从病床上苏醒,从死神的阴影下挣扎回来,还未消化母亲逝世这件事所带来的冲击之时,马上另一个消息又把他的周身的血管震得血液停止流动。
——他的手再也用不了了。
医生按照萧律行的要求,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这个噩耗,隐藏不住的目光透露出些许同情。
然而还未等年幼的萧子期或嚎啕大哭或乱砸东西或平静面对来发泄自己内心澎湃的情绪时,萧律行就来了。
他大步走到病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弱小得仿佛一只嗷嗷待哺的幼犬的儿子,随即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只有两个字,简单的话语下又仿佛含着某种剧烈的情感。
——“废物。”
幼小的萧子期愣愣地躺在床上,瞳孔倒映出萧律行高昂的下颌,像钉子把他钉在那里无法动弹。
那两个字如同噩梦般贯穿萧子期从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到十年后的今天,犹如循环不断的梦中阴影交叉出现迭替在他的生活中。
他救不了母亲,还因此断送了一双手。
当年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萧家小少爷也曾为众人所艳羡过,才华横溢,出类拔萃,见过的人必要称赞声必非池中物。
可如今连一把枪都握不稳。
那两个简单到仿佛不包含任何主观迁怒的话语和现在萧律行冷酷的外表下如同昙花一现般难得透露的关怀渐渐交叠融合,明明是不同的语境下不一样的话语,却让萧子期有种仿佛一切都似曾相识的感觉。
“怎么不说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萧律行温和的催促声,仿佛一把锤子敲击他蠢蠢欲动的心,促使他早点做出选择。
“考虑得如何?”萧律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送出国留学,你研究的那一块领悟毕竟还是m国做得最好,以你的水平,申请的大学应该不成问题。”
萧子期握着手机的手指霎那间抓得指腹青白。
“你觉得呢?”
……
在他们两人还在互相试探的时候,离他们五公里的地方外一幢豪华独立别墅里,有人通过精铁铸造的铁门,穿过层层繁复华丽的屋梯,走下阴森漆黑的地下室中。
这在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唯一可见的光是用三把锁头锁紧的铁门底下缝隙漏出来的,微弱的光将从黑暗深处中延伸的锁链的阴影投射到光影斑驳的墙壁上。
沿着这条粗长生锈的锁链往里铐着一个昏迷的人,此人身材中等,干枯的皮肤从颧骨高高凸出,浑身毛发脱落稀疏,被锁链束缚住的手上指甲裂开,里面还塞满许多脏物,似乎像是剧烈争斗中粘上的痕迹。
看起来就是扔进马路都能立刻被纷涌的人群冲散的大众脸。
如果萧子期在这,一定会惊讶于这人的长相。
他的身材和那天的车祸中出现的那个带鸭嘴帽的男人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此时没人看得到这个场景,也无从说谁又会认出谁了。
突然从外面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
铁门外响起钥匙和铁锁撞击哐啷的声音,犹如一颗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震响在黑暗中。
受到这突然的巨响的打扰,原本还在昏迷中的那个人被拷住的手条件反射般动了动。
那双手上处处是被殴打的皮肉塌陷痕迹,龟裂的指甲缝血已凝干,像是红铁锈的刺进肉里,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随着最后一把锁头的打开,伸手一推,铁门缓缓开启。
白光汹涌地照进来的一瞬间,那个人也艰难地张开了眼睛,盯着门口背着光伫立着的人影,冷笑道:“这就是陆家的待客之道吗?”
站立着的黑色人影没有停在原地讽刺回去,而是提步向那个被锁在墙角里、毫无尊严地趴在脏污地面的那人走过去,擦得黑亮的皮鞋撞到地上发出沉闷的脚步声。
趴在地上的那人梗起脖子,脸上汗水和泥污混合,丑陋非凡:“母亲刚过世就见血,可真是讽刺,你说是吗?陆少爷?”
陆承则不为所动地继续往前走,那个见激怒不到他就开始愤怒地吼道:“陆承则!我与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莫名其妙把我打倒再绑来这里是什么用意?!”
那双珵光瓦亮的鞋子停在喋喋不休说话的人的鼻尖,听他随意诋毁自己诅咒自己都不为所动,直到他愤怒到怒吼辱骂刚过世的陆夫人死有余辜的时候,那双鞋才毫不留情地朝那张丑陋狼狈的脸狠狠踩下去。
“啊啊啊啊啊!”
疼痛感铺天盖地袭来,红色血液顺着额头流下,那人痛得在地上来回打滚,本就肮脏狼狈的衣服更加像块烂破布,他尖叫怒吼道:“陆承则!非法拘禁是犯罪!我要去告你!告到你家破人亡!”
“犯罪?”陆承则讥嘲地笑起来:“嗯,那的确是犯罪——杀人放火,意图谋杀未遂,也不知道陈付恒给了你多少钱让你不惜犯罪也要这么为他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