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夜凉如水。
雨逐渐小了下来,呼啸狂风也趋于平息。远方豆大的路灯散发摇晃的光线,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许多双鞋子踩进积水里踢起四溅的水花。
街巷转角处一道白光投射到石灰斑驳的墙壁上,一辆黑色越野车从街角冲出猛然一个急转弯风驰电掣而过,卷起阵阵烟灰落叶,向华灯初上灯火飞腾的巨大现代化都市中心驶去。
下午还乌云蔽日的天空,一到晚上,苍穹就如同苏醒般一片云都没有地舒展开,星空斑斓,璀璨天河中间点缀着繁星万点,广袤无垠。
在那漫天星辰的映照下,路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多地汇聚涌来,柔和的月色和闪耀的星光交相辉映,绚烂的天幕仿佛一张五彩斑斓的网笼罩了整个巨大的都市。
车里的气氛却显得格外诡异。
陆承则脸像打了霜般黑沉沉的,手握方向盘控制方向,脚下油门快要踩到底了,前方有个向右转的路口标志,他猛地飞速转动方向盘,引擎加速,越野车一个漂移迅速飞一般地过去了。
然而即使是这种类似于泄愤般的开车方式也无法降低他内心熊熊燃起的炙热情感,风刮擦在车体上干燥的空气撕裂声就像他此刻的心情一样焦躁得有种想要破坏掉什么的欲望。
坐在副驾驶座的萧子期也只是扭头看向外面星河璀璨无边,丝毫没有对这极其危险的行车方式表达任何看法。
两人好像在暗自打擂台相互角力一般,从一上车到现在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月光下黑色越野车反射出淡白的光彩,轮胎高速飞转激起重重水花,一路飙车呼啸而过,车身摩擦空气带出的气旋卷起层层落叶,留下一地黑烟尘雾。
窗外的风景已经重复了好几轮了,车子绕着这个繁华的商圈都转了好几回,就是不肯停下来,萧子期却也没发声,还是一如既往的望着从眼前飞速后掠星罗盘布的熟悉街道。
突然间一只流浪猫从街角黑影中窜出来冲到马路中央,陆承则猛然踩下一个急刹,突如其来的惯性冲击下轮胎在沥青地面划出长长的黑色印痕,发出刺耳的噪音。
黑色越野车终于停了下来,停驻的地方离这只流浪猫只有咫尺之距,它见情况不对劲也立马飞奔消失了。
“艹!”
陆承则捶了一下方向盘,骂出了他这几天最想说的话。
身后此起彼伏地响起鸣笛声,无数车前灯照出前方白晃晃的路,他骂了一句后又不得不重新启动车子往前开。
即使差点出了什么事,两人之间依旧没有视线交集,可这意义却大不相同了。
萧子期没有动作,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诚然昨天晚上的情迷意乱也是有他的一部分责任,在陆承则说出母亲这两个字后他的心防也就随之卸下,他能够清晰地就失去母亲这件事产生共鸣,努力地想着如何安慰陆承则,然而这后来引发的一系列后果不由自主就不是他能想象并控制的了。
同样的沉默在萧子期身上体现的是尴尬,在陆承则那里却全然是另一番模样了。
手握方向盘,即使车速飞快也始终平稳地行驶着,在萧子期偏头看不到的视角,陆承则藏在路灯的昏暗弱光中看不清神色,突然对面车道打来一束光远远照到越野车前窗上,乍然眼前白光大现,接着在光芒中赫然显出陆承则眉角间掩饰不住的阴霾,像被拉断引线的地雷只差临界条件就要爆炸的模样。
“小心看路。”
在沉寂了许久的逼仄狭小车厢里响起的萧子期的声音如同汩汩而出的冷气一样冷淡。
陆承则两颊黑青,面色紧绷地摆动方向盘,车速却减慢了许多。
没有在外面多晃几圈,这次闪着银光的黑色越野车转道改朝家里的方向驶去,巨大繁华灯火通明的都市中心逐渐化作地平线上的黑点,被甩在轰然疾驰的车子后方。
车子驶进自家车库,萧子期坐在车子里不动,眼睛始终往窗外看去,陆承则解开安全带,简短直接道:“下车,不跟我回去的话你也没别的地方去了吧。”
他直截了当地揭破萧子期现在无家可归的窘境。
萧子期缄默不语,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后路全部都给斩断了,一点后手准备都不留,于是只能顺从地同他一起下车。
待进到房子里后,只见客厅触目可见的凌乱家具,纷纷洒洒的玻璃碎片落在地面,所有物品还是如同出门前的样子,至今没有清扫整理。
看到这些,昨晚疯狂缠绵的记忆像电影片段似的在眼前纷纷闪过,萧子期又感觉脑袋的氧气不足,有种晕眩的感觉。
陆承则脱鞋换上家居鞋,低头手握着鞋跟边对他说,语调平淡毫无升降:“今早你走了以后我也没时间打扫,就先这样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萧子期的视线在触到那片杂乱无章的地面后就急急忙忙扭头不再看,因为尴尬而导致的两颊有点微红。他没好意思回头看陆承则,神情漂移地往一楼的浴室走去,不自在地说:“我先去洗澡了,你也要洗的话就去二楼浴室吧。”
陆承则换好鞋子,站在他身后沉默不语,直到看到萧子期的手已经摸上浴室灯开关的时候才突然开口道:“你的伤擦药了吗?”
萧子期按下开关的动作一顿。
他听到这句话后下意识地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目光刚要转回去却无意中看到了客厅那堆纷撒的碎片,想到了什么。
待终于想明白陆承则指的是什么地方的伤口的时候,萧子期身体猛然一僵,脸上也顿然失去表情。
随即肩膀上被按上了一只手,陆承则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很近的位置,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呼吸吹到他的后颈上有种酥麻的感觉:“你走路的姿势都明显不对了,很痛吗?”
萧子期被他呼出的气体吹得扶在门框上的手都僵直了,他动作慢吞吞地拂下陆承则搭在肩上的手,脚下磕磕绊绊地走进浴室,砰的一声关上浴室门,似乎更像是在落荒而逃。
磨磨蹭蹭地进来洗了个澡,打开热水,朦胧的水雾很快就弥漫整间浴室。
蒸腾的热气中萧子期弯下脖子冲洗头发上的白色洗发水泡沫,待冲干净了将头直起甩了甩发丝上积聚的热水。
将多余的水甩干净了,他手撑着洗漱台的边缘,低着头,然后过了一会他才像做好了心理准备似的抬起头,盯着正对着自己的洗漱台上的镜子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