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锦玲脸色很差,一句话也没说,闷头往外走。
“锦玲姐。”
锦玲没有理他,好像根本没有听见。
沈佑心一看情况不对,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刚站起来,却被章随按住了肩膀。
“你干嘛?”沈佑心有点不高兴地看他。
章随一脸平静,好像早就预知到了:“她现在应该更想一个人待着。”
赵语晨走出来,脸色比刚刚还要白,她看着沈佑心,叹了口气:“抱歉,都是因为我。”
沈佑心有点着急地问:“你们说了什么?”
“我和她说我们应该分开了。”赵语晨的声音特别轻,她的手撑在门框上,勉强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沈佑心愣在那里:“可是……”
“那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话啊。”沈佑心情绪有点激动,“学姐,你不该这样把锦玲姐推开的。”
赵语晨慢慢收敛了疲惫的神色,她安静地看着沈佑心,说:“至少现在还能体面地分开,不是吗?”
沈佑心感觉心脏紧缩了一下,一种针脚那样密的悲伤泛滥上来。
“沈佑心。”章随喊了他的名字,表情有些担心。
沈佑心深吸一口气,成年人的理智这才追上他,他确实不应该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于是他松了劲,说:“抱歉,学姐,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
赵语晨勉强笑了一下:“那我先回我妈那里了。”
沈佑心的喉结滚了滚,但还是没多说什么。
章随拍了下他的肩膀,然后说:“等我一下。”
沈佑心轻轻点头,表情有点难过。
章随把自己的白大褂脱下来放进办公室,然后很自然地碰了一下沈佑心的手腕。
“走吧,我们去吃饭。”
沈佑心神情有点恍惚,就这么跟着章随走,直到两个人出了医院大门,他才回神,他有点奇怪地问:“不去食堂吃吗?”
章随“嗯”了一声:“去山塘街吃吧。”
过马路的人很多,章随很绅士地拉住了沈佑心的手腕,走到马路对面又轻轻松开。
今天是阴天,天空灰蒙蒙的,衬得山塘街的红灯笼颜色都暗淡不少。但游客的热情不减,石板路上的脚步来去匆匆。
沈佑心跟着章随走,来自食物的香气扑过来,味道的来源就是他们的目的地,荣阳楼。
荣阳楼是苏州的百年老字号,以油氽团子出名。外面窗口卖糕团,排队的人很多。
两个人走进去,他们运气不错,刚好有空位,要了一份生煎,一碗虾仁面,一碗焖肉面。荣阳楼的生煎很好吃,酥脆多汁,汤汁是甜口的,是从小吃到大的那种老味道。
沈佑心沉默着把面拌开,吃了两口,又叹了口气。
章随拿起旁边的小碟子,倒了一点醋,放在生煎的旁边。
“一会儿我想去看看阿姨。”沈佑心突然开口。
章随看了他一眼,说:“好,我陪你去。”
章随知道他心里难受,一直以来,沈佑心就是心肠很软的那种人,他其实和赵语晨很像,因为心软所以希望所有人都好。
现实又没办法十全十美,所以他们往往会选择伤害自己。
“顺便我要告诉学姐,她不应该替锦玲姐做决定。”沈佑心有点生气地咬了口生煎。
章随静静地看着他,问:“哪怕她是出于好意?”
沈佑心点点头:“你和她在这一点上特别像,都觉得这样是为了对方好。”
章随一愣。
反正两个人已经分手,沈佑心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在吴江复读的那一年,其实过得不开心,但每次我见你,每次打电话,你都说挺好的。”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担心,但那一年我真的很累,没有安全感。”沈佑心直白地说,“我有一种被你推开的感觉。我知道你会处理好一切,但作为恋人,是不是应该多依赖彼此一点呢?”
吃饭的桌子很窄,沈佑心总觉得一动就要碰到章随的腿。他看到章随放下筷子,轻声对他说:“抱歉。”
沈佑心苦笑一下:“都过去多久了,在意八百年前的事情做什么?而且我也没做多好,你不知道吧,我那个时候总是把不高兴憋在心里,想要等你发现,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认你是在意我的。”
“沈佑心。”章随的声音有一点低。
“嗯?”沈佑心有些疑惑地抬头。
“我们从一起吃饭开始吧。”章随和他对视,表情很认真。
沈佑心眼睛睁大了一圈,有点迟疑地问:“什么意思?”
“就是和今天一样,偶尔出来一起吃顿饭。”章随微笑一下,“我想总是有想要找人吃饭的时候吧。”
章随换了个姿势,随着他的动作,桌子下他的脚碰到了沈佑心缩在后面的脚尖。
沈佑心没有躲,他的心很重地跳了一下,周围很嘈杂,扰得他心绪都乱了。
章随两只手搭在一起,下巴放在上面,歪过一点头,语气充满蛊惑:“好不好?”
沈佑心在心里骂他一把年纪还装嫩,嘴巴却不受控制地开口:“好,好吧。”
沈佑心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像被狐诱惑了的无知书生,他低下头喝面汤,含糊地补充一句:“我是看你一个人吃饭太可怜才答应的,别多想。”
章随已经吃完,他笑了一下起身,说:“我去给你买油氽团子。”
走的时候还十分顺手地摸了一把沈佑心的后颈。
沈佑心耳朵尖很不争气地红了,他垂着眼睛摸自己的脖子,嘀咕一句:“这人还要不要脸了啊......”
我最近正在追人
刚出锅的油氽团子最好吃,拿在手里热乎乎的,外面那层糯米团被炸得很脆,一口咬下去,里面依旧软糯粘牙,内馅是猪肉,咸甜可口。
沈佑心也好久没吃,三口干掉一个,仍觉得意犹未尽。
“好好吃啊,在美国根本吃不到。”沈佑心说。
“我本来怕你吃不下,应该多买几个的。”章随笑了笑。
沈佑心摇摇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吃这一个正好。”
“刚刚看你在画画,是为了出差的那个项目画的吗?”章随问他。
沈佑心正在看河里的游船,他笑了笑:“没,我可没有休息时间加班的爱好,我就是随便画画。”
“画完了会发ins吗?”章随问。
沈佑心转过脸,有点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吗?大二那年你注册了ins号,还给我弄了一个,说让我只能关注你一个人。”章随很自然地和他对视,“刷ins要翻墙,我嫌麻烦,也没看过。后来分手了,你把我微信删了,我找不到你,就想起这个号了。”
“原来翻墙也不是很麻烦,我有时候想起来了,会上去看一看。”章随笑了笑。
沈佑心出国之后,这个号使用频率很高,画的图,拍的照,他都会往上发。
几年下来,粉丝不少,但他居然已经忘了,这个号的第一个粉丝,是章随。
沈佑心有点不敢和章随对视,他错开他的目光,说:“就是随便发发而已。”
章随顺着他说下去:“我也是随便看看。”
他们继续沿着石板路走,风把长廊外挂着的红灯笼吹得晃晃悠悠的。
沈佑心脚步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这附近有没有水果店?”
章随也没问为什么,拿出手机准备搜索。沈佑心的方法更直接,他脸上挂着笑,跟他们左手边店铺的老板搭话。老板挺热情的,告诉他前面左转就有一家。
沈佑心这边问完,章随也查到了最近的水果店,他收了手机,说:“走吧。”
山塘街属于景区的部分其实只是很小的一块,剩下的都是本地人住着,如果你一直沿着小巷走,就会渐渐远离繁华和人声鼎沸,迈入安静的老街旧巷。
很少有游客知道,沿着山塘街是可以一路走到虎丘的。
虽然市院就在山塘街边上,但章随自己也没怎么来逛过。他站在一旁等沈佑心买水果,沈佑心一边挑苹果一边和老板娘讲话,他嘴甜,又爱笑,特招人喜欢。用不着他还价,老板娘就给他抹了零。
这是章随更熟悉的沈佑心,热热闹闹的,好像和谁都能聊得高兴。
除了苹果,还买了两盒草莓,整齐地排列在盒子里,红彤彤的很漂亮。
“不用买太多。”章随开口,“意思到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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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佑心正拿着一个大鸭梨在看,听了这话转头:“那你要不要吃?”
章随愣了下,他没能马上回答,只是下意识地看着沈佑心的眼睛。
今天天气不好,白墙也是灰蒙蒙的,店里摆出来的水果就显得格外突出,鲜艳缤纷一大片。沈佑心站在色彩中间,眼角眉梢还挂着笑。
章随喉咙滚了滚,一字一顿地讲:“我要的。”
沈佑心把手里的梨放进塑料袋,慢半拍地弯下腰,手无意识地在这一堆梨上摸来摸去。
他刚刚大脑都有点空白,太吓人了,章随那眼神,像是要把他吃了似的。
于是又买了一大袋子鸭梨,章随提着都觉得勒手。
“你是不是买太多了?”
沈佑心拿的时候恍神,回过头来已经装了一大堆,又不好意思往外拿。他挺可爱地笑了笑:“不多的,你回去给科室里的同事分一下嘛。”
又卖乖。章随在心里叹了口气,沈佑心习惯这样掩饰自己。
不过他也不打算揭穿他,刚刚才有了点进展,如果不顺着毛摸摸让沈佑心放下防备,指不定又要开始躲他。
回到医院章随先去办公室放了梨,他招呼沈佑心坐下:“休息会儿吧,这个点都在吃饭,病房里太乱了,一会儿再过去。”
沈佑心点点头,接过章随给他新倒的水,他打开手机,看到锦玲给他发的消息。
“抱歉,佑心,我自己先回去了,你别担心我,我只是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
沈佑心皱着眉,在聊天框里打字,删删改改半天,觉得怎么说都不对。
这种时候沈佑心会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因为越长大越发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实在太少了,朋友明明那么伤心,他却连句安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沈佑心正在抠字眼,章随稳步走了过来,然后一个碗出现在他面前,里面装满了已经削好皮切成块的梨。
“吃点,饭后水果。”章随说。
沈佑心拿起牙签,吃了一块之后突然问:“你不吃吗?”
章随摇摇头:“分一个梨,不太吉利。”
沈佑心差点被梨子那甜腻的汁水呛到:“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
章随浅笑:“对你总是要慎重一点。”
沈佑心在心里狂喊救命,他想不通章随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直白了,整天撩拨他,肯定是故意的。
沈佑心低头吃梨,他其实有些撑,但一想到按照以前的习惯,他吃不下的东西都是章随帮忙解决,他就强迫自己把这一碗梨吃了个精光。
时间差不多,章随领着他去病房,一路上,不少认识的护士和医生跟他打招呼,沈佑心注意到章随的回应都是简单点头,多余的交流一点没有。
赵语晨的妈妈在心内科,这会儿不是探视时间,病房里很安静。
贾怡正坐在病床上,脸上夹着一副眼镜在看书,赵语晨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怀里捧着电脑在远程办公。
贾怡先看到了章随,她声音很亮,充满笑意的:“章医生你怎么过来了?”
章随挺客气地说:“阿姨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是那样子,心慌。”贾怡说话的时候瞥了眼赵语晨,“我也知道,我是太操心了,但儿女都是债啊,又不能不管。”
沈佑心在心里皱眉,脸上仍然挂着笑:“阿姨你好,我是语晨的朋友,今天正好在附近,就想着来看看你。”
贾怡的目光这才落到沈佑心脸上,她对待外人挺和善的:“啊呀你来就来,带什么东西,本来就吃不完。”
“空手来不合规矩,我也没敢多买,一点心意,阿姨可千万别嫌弃。”沈佑心把水果放下,笑得挺甜。
贾怡对他印象一下子好了起来,她拉着沈佑心说话:“你叫什么名字?也是语晨的同学吗?”
“我叫沈佑心,我比语晨低一届。”沈佑心坐下来,笑着说。
“比语晨小啊……”贾怡似乎思考了一阵,又问,“那你做什么工作的?结婚了吗?”
沈佑心摇摇头:“我还没结婚,我之前一直在国外,做景观设计这一方面的。”
贾怡笑了笑,看了眼赵语晨,又问沈佑心:“家里不催你找对象?”
“他们倒是没催过。”沈佑心拿捏着语气说,“他俩对我的感情生活挺看得开的,就算我不结婚,他们也是可以理解的。”
“这叫什么话。”贾怡皱起了眉,“你别仗着自己卖相好任性,三十多岁了还没玩够啊,早点定下心,找个姑娘结婚,难道你爸妈不想抱孙子吗?”
沈佑心尴尬一笑:“我跟我爸妈聊过这件事,我说我不会有小孩,他们也接受了……”
“想丁克的年轻人我见多了。”贾怡打断了他的话,“多的是之后后悔的,四十多岁了觉得没有依靠,那个时候再生,负担多大啊。别觉得我们这种上了岁数的人说话不好听,爸爸妈妈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吗?是不是啊语晨!”
最后一句贾怡提高了声音,听起来十分强势。
沈佑心在心里直呼救命,贾怡和章随的妈妈有点像,是他最不会应付的那类人,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赵语晨有点不耐烦地把电脑一扣:“妈,你教育我就算了,我朋友他爸妈都不介意,你倒是急了。”
贾怡素来是个不服输的脾气,她的背挺直了,有点生气地说:“那你知道我介意,还不去找对象结婚啊!你都三十五了!找不到好的了!你不着急我着急啊!”
这话实在难听,沈佑心刚想说话,章随倒是先开了口:“阿姨,你现在得保持情绪稳定。”
章随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但就像个定海神针似的。贾怡看着他,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章医生上班还要过来看我,真不好意思,我其实挺好的,用不着语晨天天跟在病房里。说起来你俩可以一起吃吃饭啊,毕竟是老同学,肯定很有共同话题吧。”
章随看了眼手表,眼角向下弯,比起刚刚冷淡的样子,现在好像多了一点温柔,他坦诚地说:“最近正在追人,好不容易约上他一起吃饭,得把时间都留给他,恐怕没时间跟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