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门口的路是条车流量和人流量都很少的副干道, 夜深了，只有一个穿着睡衣遛狗的姐姐路过，完全没有车辆经停。
楚恬恬跟萧迟朝并排朝前走, 时不时偷看一眼旁边挺拔而干净的少年。
犹豫片刻, 她开口：“可是我算了算，那么短的时间, 你应该过不来吧。”
萧迟朝淡声答：“刘叔送我过来的。”
楚恬恬反应了几秒钟, 才意识过来这个“刘叔”应该是萧迟朝家的司机叔叔。
她下意识就想接一句“万恶的资本主义”, 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妥。
楚恬恬摸摸鼻子, “哦”了一声。
她想了几秒钟，突然往前迈了一大步, 在萧迟朝前面停住，朝他两只光秃秃的手上左瞅瞅右瞅瞅。
萧迟朝跟着停下，居高临下地看向楚恬恬。
眼前的小姑娘活蹦乱跳探头探脑的，乖顺的黑发跟着跳跃, 水晶琉璃似的眼珠里满满的好奇, 跟刚才都快哭了似的表情截然相反。
他手揣着兜问：“你看什么呢？”
楚恬恬舔了舔嘴唇：“你不是说，给我带了饮料当奖励吗，我怎么没看到。”
萧迟朝揣着兜的那手动了下，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瓶五百毫升的可可味儿豆奶, 朝楚恬恬递过去。
楚恬恬伸手拿过来。
竟然还是热的。
她伸手拧瓶盖, 但可能是天气太冷，拧了半天都没拧开。
萧迟朝没说话，安安静静地从她手里拿过饮料，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一动, 瓶盖就开了。
楚恬恬不太自在地抿了下唇, 接过饮料, 轻轻扣住盖子，转移话题的表现有点儿明显：“你们男生，口袋真大。”
萧迟朝看她一眼，默默无言。
道路是个上坡，一路蜿蜒，仿佛跟天际相交。黑蒙蒙的夜空，在雾霾总是很严重的冬天，竟意外有洋洋洒洒缀了满天的星子，像打散的钻石。
楚恬恬跟萧迟朝并排，也没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路安静地朝前走，没过多的言语和动作。
但莫名的，楚恬恬心情一点一点好了起来。
跟她想象中一样，跟这个人在一起待上一会儿，真的会变得平静又安心。
走到一处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时，楚恬恬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萧迟朝刚从便利店买的饮料。
她靠在栏杆旁边，轻轻松松拧开瓶盖，抿了一小口这个豆奶。
楚恬恬脸色瞬间黑了：“可可味儿的豆奶这么难喝吗？不管跟原味豆奶比，还是跟热可可比，都难喝一百倍，扔了算了！”
下一瞬，她手里的可可味豆奶被抽走。
楚恬恬一怔，扭头看向旁边的少年。
萧迟朝拎着这瓶豆奶，正在往唇边凑。
楚恬恬目光有点儿焦灼，下意识伸手，想从萧迟朝手里抢回来。
萧迟朝动作停住，垂下眼，视线平静地跟她对视。
几秒种后，楚恬恬败下阵来，率先低下头去。
接着，有点儿无措的声音很轻地飘上来：“我喝过的。”
萧迟朝垂下眼睫，盯着手里的饮料瓶，喝了几口拧上盖子，才转过头说：“作为老师，教学生不要浪费，有什么问题吗？”
楚恬恬低着头，但能清晰地听到喝东西的吞咽声。
楚恬恬又感觉耳朵尖开始发热，语气苍白地辩解：“刚才——我只是说说而已，没想真的扔掉。”
萧迟朝看了她一眼，忽然轻笑了一声：“嗯，我也只是说说，想找个跟你喝同一瓶饮料但不那么突兀的理由而已。”
楚恬恬猛地抬起头，看到少年眼眸中沁着平常难以见到的炽热神色，耳尖彻底热下去，一路蔓延上脑袋。
她实在没顶住这种□□.裸的眼神，只坚持了几秒，又把头低下去。
萧迟朝睨了一眼她现在的模样。
小女生低头，睫毛密密匝匝地挡着眼睑，带着似曾相识的羞怯。看起来，那股推搡抑郁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
他心情很好地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大口饮料，看向那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垂下眼，看向腕上的手表。
停了一秒，萧迟朝开口：“时间不早了，走吧，送你回家。”
楚恬恬抬起头张张嘴，声音低低的，调子有点儿往下压：“就这样？”
萧迟朝看她，声音悠悠：“你还想怎么样？”
楚恬恬把头抬起来，若无其事地看向他，手指无意识捏住脖子上垂下来的围巾流苏，棉绒毛质地的线条快被她搓得起毛毛：“我之前听我同桌说，言情小说里，这种时候，男主都得给女主个抱抱什么的。再不济的，也要拉拉手安慰一下。”
萧迟朝微挑了下眉：“你也说了，那是言情小说。”
楚恬恬张开嘴巴还想继续说，萧迟朝已经转过身，朝他们来的方向走了。
明明刚才还是副叫人不敢多看的状态，现在怎么……
男人变脸真是快！
她撇了撇嘴，不怎么情愿地跟上去。
走了几步，楚恬恬耷拉着眼，兴致缺缺地开口：“我刚才是不是不应该把自行车停回储藏室里。”
萧迟朝问：“为什么？”
楚恬恬叹口气，语气心驰神往：“这样，我就能骑着我的宝马良驹，载上我心爱的少年，来一场浪漫的夜晚共骑了。”
忽然，走在楚恬恬前面二十公分左右的少年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楚恬恬跟着顿住，茫然抬头，看向昏黄路灯下萧迟朝被温暖光线分割后仍然丰神俊朗的脸。
楚恬恬眨眨眼：“什么……”
话音未落，萧迟朝漫不经心地往前走了一步，突然张开双臂，环抱住了她。
楚恬恬感觉鼻腔处被清新好闻的青草薄荷味瞬间侵占，青草味比初秋重，薄荷味比初秋轻。她的半个手臂和肩膀被箍住，束缚又让人想一直持续下去。
咚咚。
咚咚咚。
有那么一瞬间，楚恬恬似乎连眨眼都忘了。
只一秒，萧迟朝放开她，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轻：“这样够浪漫，能代替你的共骑了吗？”
楚恬恬是萧迟朝送到家门口的。
原因是实在太晚，如果不送到家门口，萧迟朝担心她这只最近老是炸毛的仓鼠，会被小区里的哪只流浪猫叼走吃掉。
楚恬恬拧开钥匙打开门，电视机微弱的人声伴随着背景音一齐透过门缝冒出来。
客厅顶灯已经关了，任菱文也没在沙发上，只是电视还开着，透出朦胧光线。
主卧传来任菱文遥远又清晰的声音：“恬恬回来了？快点洗洗睡吧，睡之前把客厅的电视机和我的门关上。”
楚恬恬“嗯”了一声，把客厅电视和卧室门都关上，简单快速地洗漱了一下，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大约任菱文也看出了她之前心情不佳，所以什么也没问，只留了盏灯等她回家。
走到已经铺好的小床旁边，楚恬恬犹豫了两秒，脚尖一转，走向书桌旁，按开了光线充足的明亮台灯。
……
楚恬恬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时钟。
她有点儿困兮兮地趴下去，脸颊肉被胳膊上的骨头硌得压扁。台灯是色调偏暖的白色，轻飘飘地笼罩下来，给她的脸颊边缘照出一圈毛茸茸的银边儿。
1:20。
凌晨。
平时早该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时间。
楚恬恬慢吞吞地收回目光，斜着眼看桌面上试卷的字体，指尖顺着黑体字无规律地描摹。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好像脑子里有个上紧发条的小人，在不断地反复催促她，快去学习，快去学习，快去学习。
曾几何时，楚恬恬也因为家长或者老师的敦促，在周末或者假日时，偶尔出现这种情形。
但楚恬恬从来没搭理过，依旧玩得天昏地暗，玩得我行我素。
但今天，楚恬恬莫名就跟着这个想法走了。
甚至明明已经是该睡觉的时间了，楚恬恬还在哼哧哼哧地勤奋写题。
楚恬恬看着桌面时钟两个数字之间不断闪烁的“：”，感觉它在边闪边往外飘，甚至忽然从中间长出一道竖线，似乎要开始张嘴说话。
她晃了晃脑袋，晕晕乎乎地开始往床边去。
不行，真的要睡了。
她已经开始出现幻觉了，现在不睡，待会儿指不定侏罗纪时代的小恐龙都能冒出来。
楚恬恬坐到床上，意识模糊地把整副身体塞进温暖柔软的被窝。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楚恬恬脑海中浮现出萧迟朝抱完她以后的细碎片段。
路灯下，少年少女相拥，一触即离。
少女错愕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今天白天我跟你提‘提高十分拥抱一次’的时候，你都不答应，现在我都没提高，你怎么就抱我了？”
少年表情淡然，语气也随意：“本来觉得你今天情况特殊，不想跟你算这个。既然你执意要求，那我不得不满足你。不过在我这儿，提前透支，可是要双倍奉还的。”
少女一双漂亮眼睛瞪得圆鼓，语气张牙舞爪：“万恶的资本主义。”
少年也不烦闷，悠悠看她一眼，平静回应：“多谢夸奖。”
“……”
少女无言以对，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表达不满。
少年没低头看她，旁若无人朝前走，嘴角却抿出上扬弧度。
红黄交织的格子砖路面，一长一短两道淡色影子逐渐被虚化，走近下一个昏黄路灯，影子颜色又逐渐变深，孜孜不倦不厌其烦地重复贴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这章写得很开心w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