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说完好久, 萧迟朝都在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眼睛。
风把清冽男声完完全全地送到楚恬恬耳朵里，她就站在那，脸色如常地回敬他的视线, 好像这一刻她心中汹涌澎湃的灼人心情是假的。
“……”
她才没怕。
她一点都不怕。
纯洁无比的师生关系, 而且只是去补习，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 是她一直惦记他。
要说怕也应该是他害怕才对！
心里是这么想, 可楚恬恬又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逐渐烧起来耳尖, 烫得她感觉耳侧挂上了两簇烟花棒。
楚恬恬身体一动不动, 生怕无意识做出什么动作，暴露自己此刻心虚的状态。
好在预备铃很识时务地响起, 让楚恬恬找到理由迅速逃窜，丢下一句“那周末见，关系纯洁的萧老师”，像闪电一样离开了。
周末, 楚恬恬醒的很早。
她缩在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眼珠颜色澄明，没半点儿平时刚睡醒的困意。
楚恬恬习惯性揉了把眼睛，坐起来，瞟一眼手机屏幕。
才6:30。
平时周末她都至少要睡到7:30。
这个时间, 任菱文如果上白班, 就该起床了。
楚恬恬深呼吸了一下，轻手轻脚地下床，贴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有声音，妈妈果然已经起床了。
楚恬恬看了一眼床, 又看了一眼衣柜, 心里有点儿痒。
片刻, 她没忍住，朝衣柜走去。
任菱文又看了一眼女儿的房间，也不知道是她幻听了还是什么。今天一早，她就隐约听到女儿房间里有动静。
临出门前，她蹑手蹑脚地走到楚恬恬门口，轻轻打开房门推开。
一开门，楚恬恬正站在床边，跟她对视。
任菱文一愣，问：“今天起得这么早？”
楚恬恬笑得很甜，乖巧地点点头：“嗯，想早点儿起床学习。”
任菱文点点头，露出个欣慰的笑来：“厨房里有帮你留的早餐，注意劳逸结合，别太累了。明天商场搞活动，咱们去转转，看看你上次看上但没舍得买的那条小裙子还在不在。”
楚恬恬“嗯”了声：“谢谢妈妈，路上注意安全。”
任菱文走后，楚恬恬趴在猫眼上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飞奔回房间掀开被子。
被子下面满满的衣服，全是刚才楚恬恬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件穿在身上试，还没来得及放回衣柜里的。
多亏楚恬恬刚才耳朵灵，才在紧急关头出手，眼疾手快地把这一床刚刚试过的衣服盖在被子下面。
叮咚——
手机响了。
屏幕亮起，是萧迟朝发来的消息。
楚恬恬才落进肚子里的心脏一下子又悬起来。
她瞥一眼铺满半张床的衣服，心虚地看一眼手机屏幕，默默把被子盖回去挡住衣服，才打开手机屏幕。
萧：几点能到？
萧：还有，昨晚问你的事，想好了吗？
楚恬恬边敲字，边做贼一样往旁边被子上瞥，生怕没盖严实下面的衣服，仿佛萧迟朝能直接通过wifi开启透视眼，看到她房间的一切。
恬不甜：九点半之前。
恬不甜：想好了，还是看你的想法，我觉得我都可以。
萧：好。
昨晚，萧迟朝告诉楚恬恬，他家平时没人在，只有阿姨，如果他介意，他可以让阿姨也暂时离开。
楚恬恬想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决定尊重萧迟朝的意见。
萧迟朝家在山边别墅，不远处就是国内知名的风景区。
小区设施很好，看起来高级又宽敞，地面平整干净，绿化大气层次分明，空气都带着一丝山雾的清新。
主干道蜿蜒而上，路边中式庭园风格明显的灯，跟老旧小区的逼仄紧张截然不同。
楚恬恬按着萧迟朝给的别墅号码，一路听着导航里女生甜甜的声音，沿着路边漂亮的拼色石砖向上，最终停在一户人家的院前。
萧迟朝打开院门，邀请楚恬恬进来。
庭院很有设计感，除却花岗岩主路，四周还有几条鹅卵石小路，路间种着茵茵绿草，不远处有她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还有几颗形状分明的大型植株，和看起来造型嶙峋的怪石。
其中有一棵大型植物，跟萧迟朝的微信头像相似。
楚恬恬压着心里的局促，生怕自己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会让萧迟朝刚刚才对她产生的特殊感情变质。
进门前，楚恬恬特意对着门口的一棵植物称赞：“这花好漂亮。”
楚庆明在她小时候沉迷过一段时间兰花，所以这花她认识，并且一眼就能看出这株价值不菲。
萧迟朝淡淡地看了地面上的兰花一眼，收回目光：“跟学校花坛种的花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你喜欢的话，送你。”
楚恬恬：“……”
一进门，楚恬恬就听到了厨房处的隐约声响。
萧迟朝察觉到她的视线，开口：“是孙姨，她手艺很好，中午一起尝尝。”
虽说她最后决定尊重萧迟朝的意见，但真到了他家，她发现想象和现实，还是有差距。
一想到家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她就忍不住心虚。
楚恬恬跟在萧迟朝身后，脚步极轻地直走上楼拐弯，哪怕注意到大厅里摆着架很漂亮的钢琴都没敢抬头，生怕迎面撞见阿姨。
拐过楼梯口，萧迟朝手握上卧室的门把手，停住动作：“孙姨在厨房忙时，一般不会出来。”
楚恬恬“啊”了一声，反应过来萧迟朝是看出了她的紧张，告诉她她担心的事不会发生。
可是，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楚恬恬一抿唇，赌气似的抬起头，露出个有点儿凶的表情：“马上要进房间，我都不用担心了，你才说。”
萧迟朝唇角微扬。
接着，他又恢复成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幻觉。
只是他开口时，声音带上了若有似无的上扬音调：“看你刚才那副样子有点儿可爱，想多看两眼。”
楚恬恬张张嘴，下意识想扳回一局。
可面前，萧迟朝眼瞳幽深似海，叫人不敢多看。
对视不过几秒，楚恬恬挪开眼睛，垂下头去，脸颊开始发烫。
萧迟朝拧开门把手，示意楚恬恬先进。
楚恬恬头都没抬，盯着地板点点头，飞快地窜了进去，兔子一样。
萧迟朝看着小女生窄而薄的肩颈，暗暗低笑一声。
萧迟朝的卧室比她的大很多，一进门就有一股跟他身上相近的薄荷气息。
左边是步入式衣柜，然后是干净整洁、摆满黑白拼色床品的床，右手边是一整排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有中文有外文，楚恬恬只认识很少一部分署名。另一侧的置物架上放了很多奖杯和荣誉证据，还有些游戏机和女主不认识的电子设备。
楚恬恬停在书架前，指尖抚上一册蓝色书脊，上面写着《斯泰尔斯庄园奇案》，有点儿惊喜：“你也喜欢这本吗？”
萧迟朝走过来看了一眼：“今年过生日我表妹送的，我没看过。”
楚恬恬小鹿眼眨巴两下，回忆起什么：“让你初中时候去游戏厅抓的那个表妹？”
萧迟朝“嗯”了一声。
两人顺着这个话头聊了几句，楚恬恬心情放松了点儿，拿出学习计划和今日计划里需要用到的资料，抱在怀里，朝萧迟朝的书桌走去。
坐下之前，楚恬恬有点儿紧张，满脑子都是在萧迟朝的卧室跟萧迟朝一起学习，还坐得那么近，没准会发生点什么的粉红泡泡状绮思。
坐下后她才发现，萧迟朝的书桌很宽大，不止摆下两个椅子绰绰有余，坐起来也很有距离感，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楚恬恬拿起桌面上的语文书，自我安慰顺便告诫自己，本来也是来学习的，脑子里不要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纯洁的师生关系，可是前些天你自己说的。
楚恬恬视线落在书本上，很快沉浸入面前的“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中。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默背完这句，楚恬恬端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打算歇几分钟继续背。
旁边，萧迟朝放下手中的书，也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累了？”
“嗯。”
萧迟朝放下杯子点点头：“那就中场休息五分钟。你喜欢吃什么水果，我下楼帮你拿。”
楚恬恬捧着瓷杯的手收紧，下意识站起来：“不行，哪儿有老师给学生拿水果的道理。”
她起身开始朝外走，没走几步，忽然反应过来，又停住，有点儿僵硬站定在原地，继续走也不是，直接回去也不是。
但是萧迟朝一直没说话。
半晌，楚恬恬听到身后响起细微笑声，很轻。
楚恬恬心里别扭了一下，行动迟缓地把身体转回去，默默地坐回椅子里，不说话了。
“不去了？”
男声的音色跟平时的清清冷冷截然不同，带着很明显的笑意。
“昨天不是还说，我们是纯洁无比的师生关系。既然这样，为什么怕被别人看到？”
楚恬恬偏一点脑袋，眼睛躲在头发后面朝旁边看。
萧迟朝深邃黝黑的眼瞳里有促狭的光，唇角扬起一点，喉结在动，肩膀也被带得轻颤。
他们之间的空气都仿佛被带得振动起来，落在楚恬恬发梢，顺着蹭到她的耳尖脖颈，惹得她内心燃起酥酥麻麻的异样感受。
楚恬恬脑袋转回来，拎起面前的语文书，把半颗头都埋进去，瓮声瓮气：“才没怕。你又没说你想吃水果，我干嘛自作多情去帮你拿。”
萧迟朝拖长尾音，声音意味深长：“哦——”
楚恬恬被他这稀奇古怪的语气弄得耳尖更麻，下意识张嘴补充，想摆脱现在这种古怪的氛围：“老师没提要求，学生就主动去做，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不是乖，是胡乱揣摩老师意图，万一错了，不就辱没了我萧老师第一乖学生的美名。”
四周安静数秒。
楚恬恬只动了动眼珠，瞧见桌面上萧迟朝骨节修长的漂亮手指已经开始摸向书页。她松了口气，又隐隐有点儿遗憾。
萧迟朝清冷声音忽然响起：“你之前硬要给我带早餐的时候，可没找过这种理由。”
楚恬恬一侧脸颊忽然感受到一点儿热度，萧迟朝靠了过来，声音的方位几近在她耳畔：“我是不是不应该让楚同学知道我的心思？否则，楚同学不会编出这么拙劣的借口来敷衍我。”
楚恬恬整个人都要烧起来，靠近萧迟朝的那侧脸颊烫得要命，她皱起眉，凶巴巴地反驳：“你不要胡说八道，明明我之前的借口也都特别拙劣。”
说话同时，楚恬恬转过脑袋，想要愤怒地跟萧迟朝对视。
偏头的一瞬，楚恬恬瞥到，萧迟朝没在低头看课本。他只是用一只手捏著书页，另一只手撑着头，整张脸都在对着她。
这个角度这个姿势，如果她转过去的话……
楚恬恬大脑空白了一瞬，可大脑的动作指令已经发出去，她根本来不及刹车。
下一刻，她整颗脑袋转向萧迟朝，视线被他近在咫尺的脸颊完全遮挡，上嘴唇蹭到萧迟朝下巴温热细腻的皮肤。
楚恬恬瞳孔骤缩，呼吸都仿佛在这一刹那止住。
作者有话说：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出自人教版语文必修五，《滕王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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