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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除夕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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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听晏根据期中考试前这半个学期的补课效果, 重新调整了一下复习计划表,有删有补,针对苏从意拿捏不准的薄弱题型进行重点练习。

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温水煮青蛙, 开始加大做题量和任务量。

他严格起来是真的严格, 具体到某个很小的扣分细节点,如果做错, 都会让苏从意单独摘出来默写十遍。

苏从意起初有点吃不消,好像一下子从舒适区步入魔鬼训练营。

后来慢慢就跟上进度。

等到她在陈听晏的监督之下, 刷完一横排书架的题册之后, 她也能举一反三,从多个角度推出答案了。

成绩在有目共睹地往上提升。

甚至在十一月末的第二次月考上, 苏从意直接拿下了班级前三, 挤进平行校区前五十,总分五百八。

比补课前要高出六七十分。

成绩单一下来, 苏从意桌边立刻围了一圈人,抢着看她的理综卷。

“我天, 二百三!牛哇苏苏!”

“你真要学渣逆袭了!”

“物理这次题出这么难,你也能考八十五,你到底是怎么学的啊?”

被围在中间的人闻言, 做出西子捧心状, 陶醉道:“心, 用心学。”

“……”

众人一阵恶寒, 骂骂咧咧。

只有赵悦悦知道她说的实话。

可不就是用心学嘛, 便签纸上那三个字母快要被这人描得包浆了。

为爱考清华, 想想都伟大。

苏从意进步的确实明显, 平行校区虽然不如岱宗, 但前五十名是肯定可以保住一所比较好的211双一流的。

八班班主任在拿到年级排行大榜后, 特地把苏从意叫到办公室。

“最近势头很好啊,从意。”冯磊笑眯眯地鼓励,“拿住这股劲儿,继续往前冲,高考完才能松懈。”

苏从意用力点头:“好的!”

小姑娘一副干劲满满的样子,冯磊被带动的也心情愉悦起来。

“哦,对了。”他想到什么,“你应该知道岱宗每年假期补课,都会开放两个旁听生名额吧?”

岱宗校区的学生全部是从高一新生里精挑细选的种子选手和金字招牌,每个班级学生数量固定,三年下来不会有什么变动,也不会招新人。

但岱宗有个特色项目,就是每年寒暑假补课,会批出两个空位,由平行校区自主推荐学生去旁听学习。

岱宗很多试卷资料是私密的,旁听一个月相当于免费上了天价补课班。

苏从意确实听说过:“旁听生不是从高一高二年级挑出来的吗?”

两个校区复习进度不一致,高三年级不在旁听范围内。

“今年政策变了。”冯磊放低声音,“咱学校从西海私立挖了位老教师,就给你们出月考理综的那个。”

“人家出过很多市模联考卷,押题特别有一手。岱宗准备将旁听生名额扩招到高三,是很难得的机会。”

苏从意哦了一声,诚实道:“可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吧。”

她这次才排名年级第五十名。

前面还有四十九个人呢。

冯磊笑道:“不只看成绩,还有潜力。你虽然成绩不是最好的,但进步幅度是最大的,有希望入选。你把理综和数学的分数再往上提一提,我争取在主任那里给你抢到机会。”

明白冯磊是什么意思后,苏从意慢慢睁大眼,意外又惊喜。

“谢谢老师!”

“谢什么,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冯磊摆摆手,“回去准备上课吧。”

苏从意应声,出了办公室。

手指从门把手上拿开后,她的心脏不可抑制地砰砰跳起来。

岱宗旁听生。

她默默重复了一遍。

虽然只是旁听,但那可是岱宗诶。

陈听晏在的地方。

她也想去看一看,他的风景。

哗啦。

卷子翻过一页,陈听晏目光扫过扣分的题目,略微停顿两秒,拨开红笔的笔盖,在分数栏里画上245。

他开口:“旁听生?”

“对呀对呀。”

苏从意坐在他旁边的转椅上,脚尖支着地板,开心地转来转去,“我们班主任今天告诉我的。”

陈听晏:“你想来岱宗?”

这话问的。

苏从意停下转动的椅子,探头凑到他跟前:“怎么,你不想我来?”

“没。”陈听晏斟酌了一下措辞,“你可能不太适合岱宗。”

“……”

苏从意立马垮下一张小脸,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开始死亡凝视。

“不过没关系。”陈听晏将改完的测验卷整理好,折了下递给她,牵起嘴角,“我会努力让岱宗适合你。”

唰。

一箭集中心脏。

苏从意秒变太阳蛋波浪眼,亮晶晶地注视他,像只无声撒娇的小狗。

她表情向来变化丰富,陈听晏即使习以为常,还是有点被可爱到了。

“……卷子给你。”

他不自然地捏了下发烫的耳根,正经道,“还有一小部分题会出错,不过大多数题型已经掌握住了,把我标三角符号的地方再好好看一看。”

“遵命!”

苏从意敬个二指礼,起来要走。

又被叫住。

“等下,我有个东西给你。”

陈听晏将椅子转了半圈,对向书桌旁边的简易书架,低头翻找什么。

苏从意原本站在一旁乖乖等待着,视线不经意地瞥到书架第二层最角落,被几本习题册遮盖住的空隙里,摆放着两个小小的白色瓶子。

像是随手塞进去的。

这是什么?

苏从意眨眨眼,见陈听晏依旧弯腰找著书架下层的东西,没注意到自己,悄悄倾身凑近,想要仔细看看。

缝隙里光线昏暗,隐约可以辨认瓶子上印着行行密集细小的英文。

应该是说明。

她扫了一眼,译出安神和睡眠。

……安眠药吗?

她记得陈听晏说他睡很早来着。

苏从意有点奇怪,伸手要去拿。

手腕冷不丁被人紧紧扣住。

苏从意完全没有防备,被少年清瘦有力的指节硬硬地硌着腕骨,顿时疼地抽了口气:“嘶——干嘛呀?”

她一低头,对上陈听晏戒备拉满到显得锐利的视线,不由得愣住。

只有短短一秒钟,那些冷漠陌生的情绪又如抽丝剥茧般全部消失。

他的眼睛重新变得干净温和。

“抱歉。”

陈听晏松开手,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神色自若地将一本厚厚笔记递到她跟前,“这个给你。”

苏从意本来在迟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注意力很快又转移。

“什么?”

她好奇地接过笔记本,沉甸甸的很有质感,封皮和扉页也细腻光滑。

翻开后,发现本子里竟然密密麻麻全部是纯手写整理的数理化知识框架,以及各种难点题型变式合集。

还用荧光笔标注了重点。

条条列列,清晰无比。

苏从意诧异地翻到最后,忍不住问:“你花了多少时间啊?”

陈听晏没答:“有空就写一点。”

苏从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合起笔记本,紧紧抱在怀里,望向陈听晏的眼睛里开始一颗一颗地冒出小星星。最后她呜了声,用脑袋在少年肩上蹭蹭蹭:“陈同学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去岱宗当旁听生的!”

陈听晏弯起眼角:“好。”

“我走啦!”表完忠心,苏从意心满意足地出了阁楼。

等到她的背影和脚步消失在木质楼梯间,陈听晏关上门,眼中一点笑意渐渐融化进不起波澜的漆黑里。

他面容平静地拐回书架前,将两个白色瓶子拿出来,扔进书桌抽屉。

咔哒。

指尖扣上锁。

陈听晏整理的复习笔记就像一颗定心丸,给了苏从意十足的底气。

重点不是这份笔记来自岱宗学神,整个西宛市一中仅此一份。

而是亲手。

亲手抄写的。

苏从意简直想当成宝贝供起来,睡前摸摸拍拍,压到枕头底下。

睡醒再抱抱贴贴。

珍惜的不得了。

但她也知道笔记即便宝贵,也是拿来学习用的。稀罕两天之后,她开始时不时翻开笔记本画一画,跟着陈听晏的复习思路将框架再过一遍。

全力备考一月份的期末。

掌握技巧后,做题就事半功倍。

苏从意学得比之前更轻松,压力没有那么大,考前一天也早早入睡。

到了考场,神思入定。

有条不紊,抽丝剥茧,从容稳练。

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两天考试结束,苏从意像往常一样把数学和理综的演算纸给陈听晏。

看着他翻阅完上面的草稿笔记,再将演算纸折起,若有所思。

他不说话,让苏从意有点忐忑,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陈听晏反问:“你觉得怎么样?”

苏从意想了想:“……挺稳?”

两人对视片刻。

陈听晏终于笑了:“嗯。”

他伸出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了一下,“比你觉得的还要再稳一点。”

陈听晏估算得很对,苏从意这次期末考得尤其好,不仅冲入了平行校区年级前三十,总分数也破了六百。

冯磊打来电话,说让苏从意准备一下,正月二号跟着岱宗一起补课。

“好的好的。”魏淑捧着电话,惊喜不已,“辛苦您了冯老师。”

挂断电话。

魏淑转头看向沙发上探着脑袋眼巴巴往这边望的闺女,比个ok的手势。

“耶——!!”

苏从意一把扔掉手里的漫画,赤脚飞扑过来,抱住魏淑的腰,“妈妈妈妈妈妈,我一只脚迈入清华了呜呜呜!咱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魏淑也忍不住地笑,伸手拍拍她脑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六百分怎么够的上清华?而且决定命运的一般都是没有迈进去的另一只脚。”

“我不管。”

兴奋的小火苗在胸膛熊熊燃烧,苏从意感觉给她一个杠杆,她能翘起哈佛,“我要去楼上告诉陈听晏!”

她说着转身要跑,被魏淑叫住。

“诶,你忘了?阿晏昨天就收拾行李回家过年了。”

哦对。

苏从意猛地刹住车,这才想起来,还有两天到除夕。

她问魏淑:“陈听晏住哪儿?”

“要问你自己啊。”魏淑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跟阿晏关系那么好,到现在也不知道人家住在哪儿吗?”

“……”

苏从意噎住了。

对啊。

她和陈听晏认识以来,似乎只是维持着同校朋友和同房租客的关系。

她不清楚陈听晏住在哪里,是否西宛本地,也不清楚他的家庭情况。

除了他这个人。

她一无所知。

苏从意站在原地,好像被人浇了盆冷水,那朵火苗突然就熄灭了。

用琉璃珠雕刻出的一颗月球被固定在透明八音盒里,被玻璃橱窗的灯光折射出一层层剔透莹润的光亮。

少年站在窗外,看了许久,直到羽绒服口袋里传出叮咚一声。

他拿出手机。

置顶那位发来新的消息。

苏苏:【[图片]】

苏苏:【哇,你看这只帝王蟹,它的蟹钳比我的脸都要大!】

陈听晏点进照片,放大。

是烟火气息浓郁的厨房,流理台上摆满做好的菜,少女躲在最边上,小脸凑到盘中红彤彤的帝王蟹跟前。

对着镜头弯着眼睛笑。

陈听晏牵了牵嘴角,没有回复。

他指尖按着屏幕往上,翻看苏从意之前发的消息。

苏苏:【班主任打电话了,他说二号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岱宗~】

y:【嗯嗯。】

苏苏:【陈听晏,你家住哪儿呀?】

这条他也没有回复。

后来苏从意又发其他消息盖过去了。

嘴角牵起的弧度又抿直,陈听晏收了手机,推开玻璃门进入饰品店。

“欢迎光临。”

老板听见动静,抬头。

少年白瘦高挑,黑色灯芯绒棉服里是件藏蓝色的卫衣,衣帽从领口翻出来,脖颈到下颌的线条明晰干净。

好看的顾客总能让人服务态度也跟着变好,老板笑容灿烂地迎上去:“想买什么呢?需要给您推荐吗?”

陈听晏摇头,抬手指了下橱窗里那只八音盒:“帮我把它装起来。”

老板应声,边找礼物袋边闲聊:“这是月球除夕系列的最后一款了,同学你眼光真好,要送人呐?”

陈听晏嗯了声,拿出手机付款。

他伸长胳膊去扫柜台上摆放着的二维码时,棉服衣袖随着动作收起一截。卫衣的袖口同样宽松,老板瞥见袖子里露出的那段清瘦白皙的手腕。

腕上缠绕着两圈纱布。

边缘隐隐透出红色。

注意到老板的视线,陈听晏面色自然地收回手,将袖子往下捋了捋。

拎起包装好的纸袋离开。

临近市中心的街道在除夕夜里车水马龙,街灯璀璨如昼。此起彼伏的车鸣中能隐约听见广场喧闹的歌舞。

到处是喜庆的红。

陈听晏心里生出一丝厌烦。他沿着路往前走,快到街角时,路口驶来一辆纯黑轿车,双r的车标微微泛亮。

车在路边缓缓停下。

陈听晏顿了顿脚,转身靠近。

司机帮忙按开后车门,陈听晏俯身正要往里进,视线定格在地面铺着的灰色绒毯上,一双手工鳄鱼皮鞋。

皮鞋的主人西装笔挺,姿态闲散地搭着腿,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阖起的眉目温润俊朗。

陈听晏面色僵住,又要出去。

男人睁开眼,说:“上来。”

“……”陈听晏沉默片刻,拎着纸袋上了车,坐在离人最远的位置。

司机启动车。

车内打着暖气,和浅淡的熏香融合在一起,让人感到烦闷燥热。

陈听晏把袋子放到旁边,勾住棉服领口的拉链,将外套脱了下来。

纸袋敞开着,里面装着只精致漂亮的月球八音盒。陈余海目光掠过,随口问:“送谁的礼物?”

陈听晏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随手叠好衣服,挂到椅背一边。

没得到回复,陈余海也不在意。

他看了眼少年腕上缠绕的纱布,不紧不慢地开口:“沈医生说你最近状态不好,昨晚还摔碎了杯子。他告诉过你很多次,卧室不要放玻璃制品。”

陈听晏头也不抬,淡淡道:“是clliy打碎的。”

听他把责任推给那只马尔济斯,男人眼帘掀起,似乎觉得有些可笑。

他不屑于点评这种拙劣的谎言,换了个话题:“你后天还要去学校?保送的手续不是早就走完了吗?我建议你收拾下行李,到国外把病治好。”

他的语气高高在上,像在随意点评什么东西,陈听晏转头看向窗外。

“不去。”

“为什么?”陈余海打量他,“为了你租阁楼那家的小姑娘?”

听到后半句,陈听晏又将脸转了回来,盯着他,眼里情绪结成冰。

“你凭什么过问我这些?”

“过问?”

这个词有点意思,陈余海笑一声,“我是以长辈的身份在关心你。”

“那我也来关心关心我的父亲好了。”手指紧捏着安全带,少年的目光落在男人衬衫衣领没遮住的,脖颈那道暧昧红痕上,讽刺地抬起眼皮。

“您又是刚从谁的床上下来,敷衍家里这场团圆宴的?”

他声音里的厌恶毫不遮掩。

车内空气瞬间凝固下来。

司机目不斜视地盯着路况,把着方向盘的掌心渗出薄薄一层汗。

车里陷入寂静。

半晌,陈余海出声:“停车。”

司机应声停下。

“车门打开。”陈余海靠进椅背里,温和道,“让他下去冷静冷静。”

在后视镜里对上男人深不见底的眼神,司机额头冒出虚汗:“老先生交代过了,让小少爷今天晚上……”

陈余海重复一遍:“车门打开。”

司机左右为难,不敢动作。

咔。

陈听晏解开安全带,自己下去。

他本来还想拿上外套和礼物,刚踩上地面,车门下一秒便合拢。

轿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陈听晏站在熙来攘往的人群里,原地待了片刻,想不到去处。

最后回了桐角巷。

青石板上铺着红色鞭炮纸屑,巷口到巷尾全是饭香。

陈听晏找到四号宅,发现雕花铁门上着锁,迟钝地回忆起她在微信里说过,她们一家去奶奶家过年了。

所以还是白跑一趟。

陈听晏原路拐回巷口,坐在石头台阶上。冰冷的石板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渗入骨缝里,他微微打个寒蝉。

活动了下冻到僵硬的指骨,他又站起来,找到一个石阶交错搭出的台间,拨开枯萎垂落的花叶钻进去。

光秃秃的藤蔓枝条被风吹的簌簌作响,石板将路灯隔绝在外。

小台间逼仄到直不起身,陈听晏屈起腿,觉得自己像条可怜的丧家犬。

他低头看见手腕上裹着的那圈纱布,突然回想起了那种温热的液体从皮肤上流淌而过的滑腻恶心感。

胃里一阵翻涌。

吃过年夜饭,离十二点还很早。

大人们围着客厅里打牌,苏从意无事可干,带着小孩去院子里放烟花。

她性子活泼又没架子,小朋友们都喜欢黏在她旁边,叽叽喳喳叫姐姐。

闹腾一会儿后,苏从意被吵的耳膜疼,把苏运庭买的小鞭炮发出去,顺走两只仙女棒,找个角落躲起来。

虽然还不到零点,群消息里已经开始叮叮咚咚地冒出各种新年祝福。

苏从意坐在小马扎上,挑着回复了同班好友和倪焦柯溱他们,最后又点开陈听晏的聊天框。

半小时前发的消息,他还没回。

不应该吧。

难道也在等春晚?

苏从意按捺不住想知道他在做什么的心思,手指划了下,拨去视频电话。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陈听晏打视频,趁那边未接通,苏从意赶紧对着手机屏幕扒拉两下凌乱的长发。

镜头闪了闪,屏幕转换。

苏从意眼睛一亮,立马乖巧地冲着手机招招手:“陈听晏!”

“……”

手机屏幕里昏沉一片。

没有人出声。

苏从意以为是自己信号不好,举着手机换了几个方向,依旧没有见到对方的脸:“陈听晏?”

她又喊了声,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屏幕,“你可以看见我吗?”

收音孔里发出细微声响,似乎夹杂着夜风和枯草叶子被碾碎的动静。

好半晌。

那边传来低低地一声:“嗯。”

终于听到陈听晏的声音,苏从意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起来:“你那边光线好暗啊,你在家里吗?”

“没。”

“你不在家?”苏从意自动脑补,“你是不是在外面看烟花啊?听说西广场十二点整有烟花大会。”

“不过我这里也有。”苏从意将羽绒服口袋里的两根仙女棒拿出来,对着镜头炫耀地晃了晃,“等会儿我点燃的时候,你要不要来许个愿?苏仙女可以考虑实现你的愿望……”

她自顾自说了半天,发现对面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停了下来。

“陈听晏。”

她叫他名字,“你怎么了?”

“……”

苏从意将收音孔贴到耳边,听见呼吸清浅若无:“心情不好吗?”

过了许久,那边说。

“有一点。”

他声音很低,还有些哑。

从喉咙里模糊地发出个音节。

察觉到这人状态不对,苏从意脸上的笑容消失:“你现在在哪儿?”

“……”

又没了声音。

苏从意将手机拿到跟前,想再问问他,对面却不知何时挂断了。

……

耳边很久没有声音,陈听晏抬起头,发现手机屏幕暗了下来。

刚刚不小心碰到了红色键。

他想拨回去,手一抬起,腕上伤口就传来血痂撕裂的疼痛。

疼的他眼眶发烫。

陈听晏知道自己现在的情绪又开始崩溃,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

他很想恢复正常。

但狭窄空间里的黑暗就像实质浓稠的墨水,把他整个人密不透风得包裹进去。冰冷潮湿的青石板里长出很多对触手,拽着他要让他拉进地底。

他明明坐在那里,周围的空气却慢慢被抽干,变成真空的水域。

于是一切回到原点,泳池溺水的那晚,他砸碎一整面的蓝色镜子。

有谁用尖锐刀锋割开他腕上薄薄的皮肤,嘴里轻哼着歌儿。

“等会儿就不疼啦。”女人面容美丽模糊,“阿晏要陪着妈妈……”

——哗啦。

下沉的意识被惊扰。

围墙顶端跳下来一只猫。

枯萎垂落的花叶帘子簌簌抖动,被一双手拨开。有人停在洞口前,逆着路灯的光亮,弯腰看他,喘出的气在低温里蓬松成一团团白色水雾。

“你果然在这里。”

少年眼神空茫地仰头回视她。

苏从意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朝他伸出手:“要出来吗?”

“……”

陈听晏不吭声。

苏从意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眶开始泛红,一层薄薄的雾气凝结在瞳仁上。

却固执地没有掉下来。

和他对视片刻,苏从意收回手,干脆也俯身钻进了台间。

里面本就狭窄,她穿得也厚,进来后连转身的位置都不剩下。

苏从意毫不在意,挤到他旁边坐下,语气很轻松地说:“你知道吗,我过来找你的路上碰到一只流浪猫,好可怜呀,除夕也没人带他回家。”

她边说,边解开围巾,侧身一圈圈系在陈听晏的脖颈上,继续道,“现在想到它,我还是有点难过。”

毛线帽也摘下来给他戴上,苏从意卷了卷帽边,盖住他冻到通红的耳朵,最后对他张开手,小声说。

“抱抱。”

“……”

陈听晏盯着她,没动。

好半晌,他轻轻眨了下眼。

透明的眼泪从眼眶里砸下来,一颗一颗,顺着下巴无声地滚落。

他哭的很安静。

甚至不能算哭,只能叫掉眼泪。

他不肯示弱,她就主动抱住他。

刚环住他单薄的脊背,少年就在下一秒很用力地将她拥在怀里。

如同溺水的小孩抱住一根浮木。

苏从意的毛衣领很快湿掉一片。

她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喉咙里发出的细微的哽咽,像绝望的小兽。

苏从意默不作声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侧脸,感受到湿漉漉的柔软。

她不知道陈听晏今晚为什么会掉眼泪,她只觉得,找到他的时候。

他好像已经等她很久了。

手指隔着一层卫衣布料,安抚地摸了摸少年背上凸出的脊骨。

苏从意毫无来由地将这样的陈听晏和一朵需要保护的小花联系在一起。

不再有温热的眼泪顺着毛衣领口渗进脖颈里,苏从意觉得他情绪应该平稳点了,试探地叫了一声。

“陈小花?”

“……”

抱着她的人没吭声。

苏从意换个叫法:“陈猫猫。”

“……”

依旧不回应。

苏从意只好说:“陈听晏。”

少年终于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刚看见我的时候不惊讶吗?”苏从意有心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陈听晏吸了下鼻子,顺从地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我在视频里看见了这个。”

苏从意从他怀里钻出来,用手捋了一把洞口垂挂的枯黄花叶,“你知道吗?桐角巷统共也就这么点大,而且我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

她说着,往前凑近一些,手背蹭掉陈听晏下颌上的水痕,“所以,如果你心情不好,就可以像今天这样,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弯起眼:“反正无论如何呢,最后我都会找到你的。”

作者有话说:

小花是有心理问题。

都市篇也可以看出来并没完全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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