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陈听晏骑车载过一次后, 苏从意看他顺眼多了,上学放学路上碰见,心情好的时候会主动打个招呼。
陈听晏抬抬手, 算是回应。
两个小朋友的互动全部被魏淑看在眼里, 一边欣慰一边敲算盘。
“苏苏啊,妈妈看你最近和阿晏关系处的不错嘛。”
苏从意倒挂在沙发背上玩手机, 敷衍地嗯了声:“还行吧。”
“那让阿晏给你补补数学怎么样?”魏淑一锤定音,“就这周日吧。”
“嗯……”苏从意心不在焉地支吾一声, 过了会儿反应过来, “啊?”
她想坐起来看魏淑,结果腿勾住沙发背, 不但没起来, 还被迫做了几个仰卧起坐,最后啪地从沙发上摔下来。
也顾不上疼, 爬起来就问:“你说什么呢?人家可是岱宗年级第一,怎么会同意给我补课。”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听。
魏淑挑着小青菜, 理所当然道:“阿晏同意了,我昨个就问了。”
苏从意:??
陈听晏在搞什么。
于是周日。
苏从意生无可恋地被迫转移阵地到市图书馆,找到有空位置的自习室。
她这次月考的数学卷子, 魏淑提前拿给陈听晏看过。
简单四个字足以概括。
惨不忍睹。
陈听晏在她对面坐下, 从书包里拿出几张卷子和一沓演算纸。
准备从最基础的给她讲起。
他翻出比较经典的一道题。
给出三个方程不等式组平面区域面积s, 在含未知数m的不等式≥a恒成立的情况下, 求实数a取值范围。
“其实所有题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你要做的就是把握这个‘宗’。”
陈听晏先对其进行精神鼓励, 而后抽出一根钢笔, 在演算纸上画图。
“数学要学会画图, 任何题目都能与图形结合。比如这道题, 可以轻易算出方程1和方程2互相垂直……”
有些题,你以为它是数学。
解着解着,最后只剩下字母。
苏从意满脑子abcd乱飘,她盯着演算纸,幽幽叹气:“光是看懂这个图,就已经耗尽了我的毕生所学。”
陈听晏:“……”
大概意识到两人的智商并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陈听晏将演草纸翻过一面,准备换个更简单的讲解方法。
“那我这样讲,你看看能不能听懂。首先,我们来设……”
一个个字母从他笔尖下飞出来,绕着圈在苏从意眼前打转。
陈听晏的声音渐渐模糊,她竖起水笔支着下巴,眼皮越来越重。
啪。
水笔倒下。
脑袋重心不稳,往前一歪。
她猛地从睡梦里抽身,迷迷糊糊抬起眼皮,撞进对面那人的视线里。
陈听晏正抱着胳膊靠进椅背,没什么表情地凝视她。
苏从意有点尴尬地抹抹嘴角,瞥见草稿纸上有根弯曲的头发,边伸手去捻,边转移话题:“唉,最近学习压力太大,都开始脱发了……”
捻了半天没捻起来。
陈听晏冷眼看她:“那是条抛物线。”
苏从意:“……”
干笑两声,苏从意果断把头埋进试卷里,装模作样地开始算题。
嗡嗡。
放在帆布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
苏从意瞄了一眼陈听晏,见他低头翻着一本理综习题集,便将手机拿出来,看见倪焦发来的微信消息。
nj:【出来玩吗?】
苏从意用卷子遮住手机屏幕,打字回复:【我在图书馆……】
没打完,那边又发来一条。
nj:【大麦城这里有你最喜欢的那部动漫的周边,还有亲笔签名。】
苏从意眼睛刷地亮起来。
苏苏:【我马上到!!】
什么卷子。
见鬼去吧。
苏从意收起手机,轻咳一声,用脚尖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对面的人。
陈听晏钢笔停住,抬起头。
苏从意倾身凑近他,眼也不眨地小声撒谎:“我有点渴,去买杯饮料。你在这里等我,我买完就回来。”
钢笔在指间晃了半圈,陈听晏想告诉她图书馆有饮水机。但见她开始收拾帆布袋,嘴里的话又咽下去。
苏从意把所有东西一股脑塞进帆布袋里,斜斜挎在身上,对上陈听晏的视线,朝他笑眯眯地挥挥手。
——等我回来找你哦。
做完口型,她转身离开。
直到那抹粉色消失在自习室,再看不见,陈听晏垂下眼,继续算题。
图书馆外阳光灿烂,终于不用面对那些看不懂的函数图像和公式苏从意有种重见天日的放松感。
她坐公交到大麦城广场和倪焦汇合,老远见到倪焦就扑到她身上。
“哪哪哪?哪里有周边和签名?”
倪焦懒洋洋地靠着栏杆:“你来晚了,早就被他们抢没了。”
“啊?”苏从意表情瞬间沮丧。
结果下一秒,倪焦伸出背在身后的右手,指间勾着个纸袋。
“帮你抢到一份海报,不知道有没有你最喜欢的角色。”
“焦哥我爱你!”苏从意感动地抱上去,“我要一辈子跟你做闺蜜!”
倪焦被她搂住脖子贴贴蹭蹭,一边笑还要一边嫌弃地推她:“听说那边还有个活动场,要不要再转转?”
“要!”
苏从意反手拉住倪焦往前冲。
两人在大麦城逛完,又拎着满满的收获到四楼儿童乐园打游戏。
叮叮咚咚的背景音乐欢乐又洗脑,苏从意被一群小朋友簇拥在中间。
“哇!姐姐好棒!”
“姐姐我想要那个小恐龙!”
“姐姐姐姐,帮我也抓一个!”
一边一个小朋友抱住腿撒娇,苏从意在夸夸和掌声中逐渐迷失自我,二话不说又往投币口里推进枚硬币。
“每个人都有哦,不要着急。”
转眼晚霞漫天,暮色四合。
宾利停在松叶街路口。
苏从意拎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从车上下来,和倪焦挥手再见,轻快地踩上桐角巷的青石板,数到四号宅。
“魏女士,我回来啦!”
用脚踢开雕花铁门,苏从意进了院子,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在。
估计出去买菜了。
苏从意把一堆战利品抱回自己房间,全部倒在床上,然后脱掉鞋袜坐在周边和玩偶中间,珍惜地挨个拆开。
等她全部收拾完,屋内的光线彻底暗下来,苏从意下床按开灯,拉窗帘时听见外面客厅传来响动。
魏淑刚换完鞋,瞧见从卧室房门里探出半个脑袋的闺女。
“回来了?”
“嗯!”
“学得怎么样?”魏淑笑着问,“我买了水果,你到楼上叫阿晏下来。”
duang的一声。
这句话像陨落的小星球,把苏从意的快乐都烧成焦炭。笑容全部凝固在脸上,她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
鲜红,高亮,加粗。
完蛋了。
她把陈听晏忘得一干二净。
完蛋了。
苏从意光着脚从卧室跑出来,跑到玄关又刹车,原地迟疑两秒,拐个弯跑上阁楼,抱着侥幸心理推开房门。
回来了吧。
肯定回来了吧。
他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在图书馆里等到天黑。
他俩关系又没好到那种地步。
所以肯定——
吱呀。
木门被推开。
侥幸落空。
房间里空空如也。
陈听晏没有回来。
–
哗。
门后摆放的盆栽枝叶颤动,有个穿着工作服的女人推开自习室的门,照例进行闭馆前的检查。
自习室里人已经走完,她绕著书架转了大半圈,在靠窗的位置停下来。
有人趴在桌上,呼吸清浅若无。
像是睡着了。
女人伸手准备拍那人的肩膀,掌心刚挨到他肩上的衣服布料,少年垂落的细密睫毛颤了颤,突然睁开眼。
“已经十点了哦,同学。”
女人对上他有些惺忪的眼神,语气温柔地道,“我们要闭馆了。”
“……”
陈听晏点点头,指背揉了两下干涩的眼皮,坐起来,开始收拾东西。
把卷子对叠整理好,装进书包里,拉上拉链之前,他看向对面。
对面还是原来那样,胡乱摊开一张试卷,椅子的位置都未变动一厘米。
他伸手将那张试卷拿起来,边角对折整齐,一起装进书包里。
外面的夜色浓郁到化不开。街道上车灯如龙,高楼大厦霓虹热烈。
最近在换季,昼夜温差拉大。一离开室内空调,体感温度立刻下降。
陈听晏将外套拉链封到顶,空无表情地仰头望向对面广场的led屏,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去站台。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是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陈、陈听晏!”
陈听晏转头,看见苏从意头发被风吹的凌乱,那双幼稚的卡通拖鞋也没有换,扶着膝盖边喘气边叫他。
她喘匀气,将汗湿的碎发胡乱捋到耳后,朝他走过来:“你是傻子吗?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直接走?”
陈听晏没有说话,很安静也很专注地看着她,等两人之间只剩几步距离时,他开口,声音哑了下来。
“是你说的。”
苏从意停下来:“什么?”
陈听晏抬起脚,朝她的方向走,靠近,平行,侧身避开,擦肩而过。
他没有停步,径直离开。
–
关系似乎陷入一种微妙的僵硬。
苏从意叼着袋牛奶,扶着门框边单腿站着提上鞋,边含糊不清地喊。
“妈,我上学去了!”
“出门看着点车。”
魏淑从厨房里出来,刚好碰见从阁楼下来的陈听晏,笑眯眯地打个招呼,“阿晏也路上小心。”
陈听晏点头:“魏阿姨再见。”
说完,他避开门口换鞋的苏从意,从她和门框之间侧身出去。
两人眼神都没有交集。
魏淑发现不对劲,等陈听晏走远才奇怪地询问:“你跟阿晏怎么了?闹矛盾了?”
苏从意将喝光的牛奶袋子扔进门边纸篓里,头也不抬:“什么闹矛盾,说的跟我们两个很熟一样,本来就是普通校友好吧。”
不等魏淑再开口,苏从意朝她妈挥挥手,推走院子里停放的的自行车,踩着车蹬歪歪扭扭骑上青石板路。
一路都是邻居。
“苏苏,上学呐?”
“嗯!”
“苏苏早啊。”
“早,张奶奶,走啦!”
笑着跟路过的邻居们打完招呼,苏从意骑着自行车,风一样轻快地掠过前面那道背影,同样的目不斜视。
——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已经一个星期了。
她和陈听晏已经一个星期,没有过任何交流了。
缓和的关系再次沉到谷底。
苏从意其实无所谓。
她朋友多,也不差陈听晏一个。况且她最开始就没想和陈听晏处好关系。
他们两个在学校里的差距实在太大,一个岱宗神仙,一个凡夫俗子,人家顺顺当当刷题竞赛保送清北,她安安稳稳追番磕颜考个普本。
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大追求。
快乐是第一。
两条本来就没什么交集的平行线,硬要凑一起,为难谁呢。
苏从意以为自己会不在意,但她发现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两人照例在学校里见不到,放学后一路并行。
苏从意试着避开,但她根本找不到陈听晏坐车的规律,不管她出校门早或者晚,总能在站台碰见他等车。
一前一后出门,一前一后回家。
很熟悉的陌生人。
苏从意心里起初是憋着口气的。
她很少和谁置气,这件事确实也是她有错在先,但她那么狼狈地跑到图书馆,拖鞋半路都跑掉一只。
他却径直走了。
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也不给她台阶下,一个星期没有主动和她搭话。
她也是要面子的好吗。
苏从意踩着楼梯不情不愿地爬上楼,站在阁楼房间前,做了很久心理建设,才伸手敲开那扇门板。
敲到第三下,门被拉开。
“我妈让我给你送的水果。”苏从意尽量让声音显得平淡,不把注意力放在他那张脸上,将水果盘递过去。
陈听晏接过,同样平淡地道谢。
苏从意一秒钟不愿意多待,转身要走,胳膊被人固住。
她回头。
陈听晏松开手,递了张纸巾过去。
苏从意不明所以,没接。
右手在半空中耐心地停留片刻,陈听晏突然抬起手,用纸巾擦上苏从意下巴。苏从意下意识仰头躲开,不算柔软的纸巾从她下颌皮肤上滑过。
“你干嘛?”她皱起眉。
低头时看见纸巾上黑色的水笔印记,估计是刚刚写作业蹭上去的。
脏掉的纸巾被扔进纸篓。
房门关上。
陈听晏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
苏从意在门板前站了会儿,用手背蹭了下下巴。
莫名其妙的。
脸上温度开始升高。
回想起陈听晏方才将纸巾递给她时,干净透彻的琥珀色瞳仁。憋在苏从意心里的那口气,忽然就泄掉了。
–
换季时天气最为多变。
赵悦悦穿过廊道上拥挤的学生,进教室前,看了眼乌云翻滚的天空。
有场雨要落下来。
风吹起悬挂在黑板上方的高考倒计时日历,铁夹落回墙面叮当响。
还有五分钟上课,教室里大多数位置都空着。该空的位置上却坐着人。
赵悦悦将灌满水的水杯放好,往旁边看一眼,惊奇地呦了声:“难得啊,下课了你竟然没出去浪。”
苏从意下巴抵在桌面上,竖着一本漫画杂志,翻一页,叹口气。
“怎么了?”赵悦悦在她旁边坐下,“感觉你有心事啊。”
她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这姑娘极其没心没肺,烦恼从不往心里搁。
但这次苏从意没有否认。
她盯着杂志不接话,过了会儿,啪地把漫画合上,转头看向赵悦悦。
“我能问你个事儿不?”
“放。”
“跟人闹矛盾了怎么解决?”
“道歉呗。”赵悦悦说,“谁的错误谁道歉,想和好就要拉的下脸。”
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苏从意觉得这件事已经爆发一个星期了,突然道歉似乎有点奇怪。
想了想,她又问:“如果对方不像是那种道个歉就消气的人呢?”
赵悦悦纳闷地瞅她,这姑娘平时鬼灵精,今天怎么跟被僵尸吃了脑子一样。理所当然道:“很简单啊。”
“两个字,哄他。”
–
临近放学时,天空响起声闷雷。
终于落下雨。
本来是一颗颗的雨珠,后来越下越大,珠子连成线,细密成雨帘。
窗外绿景模糊成片。
今早出门前魏淑往苏从意书包里装了一把雨伞,她用手机给倪焦和柯溱发了消息,说自己有事先走。
没有到楼下车棚取车,而是撑着伞直接冲进雨里。
雨珠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
周围都是撑伞回家的学生。
人群拥挤,苏从意被堵在水泄不通的校门口,耳边除了雨声,还有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和门卫大爷的吆喝。
“慢点慢点,别着急!”
“有车让开,都注意安全!”
苏从意频繁低头看表,两分钟恍如半个世界那么漫长。
终于等到学生疏通散开,苏从意顺着人潮走出校门。
到处都是蓝白色校服,撑着各种颜色的雨伞,三五成群或独行。
苏从意视线受阻,踮起脚尖,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底下瞧见陈听晏。
他正站在那里等车,手放在口袋里。公交站牌的栏檐替他遮出小块避雨的场地,但校服还是湿透大半。
48路公交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陈听晏伸出手,拧了拧湿掉半截的校服衣袖,拧下一小片水迹。
密集的雨珠斜着砸到站牌板上,蒙上层水雾,砸出哗啦啦的响动。
声音渐渐变小,倏然停下。
头顶落出片橙色影子。
陈听晏仰起头,看见倾斜向他这边的一把橙黄雨伞,鲜动明亮的颜色衬着灰蒙蒙的雨幕,印在他瞳孔上。
视线慢慢从雨伞转向旁边,少女单手撑着伞,难得安静地目视前方。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车很快停到站台前,站牌下躲雨的学生争先恐后地往上涌。苏从意收起伞,亦步亦趋地跟着陈听晏上车。
可能是今天下雨的原因,车上乘客比平时都要多,车厢地面上湿漉漉的全是沾染水迹的鞋印。
陈听晏坐在后排靠窗的空位上,苏从意赶紧跟上,在他旁边坐下。
后面还有人不断往车上挤,没有空位只能站着。苏从意旁边刚好是手扶杆,不少人过来站到她旁边。
左侧的胳膊多次碰到一个男生的腿,苏从意有点尴尬地往里挪,余光瞥见旁边的人站了起来。
“去哪儿?”苏从意转头问。
陈听晏垂下眼,靠着前排椅背,轻轻地将她往里推了下,说。
“换个位置,你坐里面。”
苏从意微愣:“……哦。”
她听话地和陈听晏换了座位,靠窗的位置果然不再像外边那样局促,
车厢里空气闷热潮湿,雨水噼里啪啦地砸着车窗玻璃。
苏从意手指抠了下折叠伞的伞柄,转过脸,叫他:“陈听晏……”
被叫的人侧头向她看来。
苏从意刚要说话,公交车起步,过道上的人群如倾斜的多米诺骨牌,哗啦啦全部随着惯性往前倒去。
两人冷不丁磕碰到一起。
咚地一声。
双双抽气。
结结实实被脑门磕了鼻梁骨,酸涩到陈听晏眼眶发烫。听见苏从意嘶一声,他顾不上自己,下意识伸手去拨少女额前毛绒绒的碎发。
“没事吧?”
手指碰到额头,两人俱是一愣。
陈听晏要收回手。
苏从意反应过来,扣住他手腕,顺着他清瘦凸出的腕骨往下,找到他的无名指,怕被甩开似的紧紧握住。
趁机道歉。
“我错了,那天是我不对。”
最关键的一句说出口,剩下的话就自然而然地顺出来。
苏从意捏住少年骨节分明的白净手指,左右轻轻摇晃两下,态度诚恳地盯着他的眼睛,小声问。
“可以原谅我吗?”
“……”
陈听晏一动不动,和她对视。
于是苏从意清楚地看见,一抹红色从少年白皙的脸蔓延到耳根,顺着脖颈继续往下,连喉结那块透着红。
……哇。
苏从意忍不住感叹,原来真有人可以脸红的这么有过程感。
四目相对好半晌,陈听晏像是才回过神,避开她的注视,抽出手。
声音低低的。
“我没、没生气。”
还结巴了一下。
他转头面向过道,庆幸窗外雨声够吵闹,才没有暴露过分喧杂的心跳。
道歉就道歉。
他抬起手,咬住食指关节。
耳根温度持续升高。
……干嘛撒娇。
–
可能有个词叫做触底反弹。
降到谷底不能再冷淡下去的关系,从公交车下来后,悄然攀升。
又掺杂了些模糊的,别的情绪。
有什么开始无限放大。
握住钢笔的手指,讲题时垂下的睫毛,说话时微微滚动的喉结。
和耳背后那一颗小痣。
从日记本跑进少女的梦里。
苏从意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心情,就像只满草地撒欢打滚的小狗,被蝴蝶收起翅膀停靠在鼻尖上。
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花纹,于是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就连放学后响起的铃声,也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倪焦拎着背包从教室里走出来,一眼看见苏从意靠在楼梯口栏杆上,用校服做掩饰,拿着手机低头打字。
“在和谁聊天?”
倪焦还未看清聊天框备注,苏从意就按灭手机:“一个同学。”
刚说完,肩膀一沉,柯溱的声音从头顶落下,语带戏谑。
“又看上哪个男同学了?”
听听这话说的。
苏从意翻个白眼,把柯溱搭在她肩上的手甩开,挽住倪焦胳膊。
柯溱跟上来。
三人并肩下楼。
“他说的有道理啊。”倪焦也揶揄,“最近怎么不见你分享帅哥了?”
苏从意扭头看了柯溱一眼,拉着倪焦领先他几步,才凑近倪焦,压低声音:“因为我找到一个最好看的。”
“谁?”倪焦很好奇。
苏从意虽然是不折不扣的颜狗,但她对颜值划分有很高一套标准。
即使别人眼里再好看的男生,苏从意形容起来也只是“挺”。
除了每天自恋一百遍,倪焦从来没有听过她在好看前面加上最高级。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苏从意开心地晃晃脑袋,“我要藏起来。”
两个女生在前面嘀咕着小秘密,柯溱也不感兴趣,等她俩说完,懒洋洋地拖着声音问:“周末要不要去电玩城?咱们三个好久没一起打游戏了。”
“行啊。”倪焦答应。
“我不去。”苏从意拒绝,“我和人约好了去图书馆做题。”
两人闻言,诧异地异口同声:“你做题?和谁?”
兜里手机叮咚一声。
苏从意眼睛亮起来,把手机拿出来,解开屏幕锁看见新消息。
【放学等我一起坐车。】
y:【嗯。】
就没了?
她往下翻,翻不动。
只有一个字。
指尖往上滑,聊天框里显示两人最近几天的对话记录。
苏苏:【这视频好搞笑啊hhh】
y:【嗯。】
苏苏:【我妈叫你下来吃甜点。】
y:【哦。】
苏苏:【等我抄完这章知识点,你把单元测验给我讲讲吧。】
y:【好。】
……那么简单直接吗。
苏从意有点不爽,关掉手机,和倪焦柯溱道别,拎著书包先走了。
自行车已经在小院里被迫闲置了一个星期。苏从意步伐轻快地跑出校门,习惯性看向站台。
陈听晏一如既往地在那里等车。
不同的是这次旁边多了个人。
“所以这里要用到复变函数的卷积,先别求导,试试傅里叶逆变换……”
陈听晏将思路清晰地说完,男生恍然大悟,合起卷子感激不尽:“神仙就是神仙,你这样一点我就懂了。”
陈听晏笑一下,没接话。
同学将卷子对折装进校服兜里,又惆怅地叹气,“感觉你学起东西轻而易举啊,见识到变态的天赋了。”
陈听晏摇摇头,道:“我也是努力补上来的,昨晚凌晨三点才睡。”
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男生心里的压力还是舒缓很多,笑着和陈听晏又聊两句,朝另个方向走了。
陈听晏将手机从兜里拿出来,看一眼发出去的消息。
对方没有回应。
卫衣帽子被人从后面拽住,陈听晏转头,瞥见苏从意往里放东西。
“什么?”陈听晏以为她又在捉弄自己,反手将帽中的东西取出来。
是几颗透明彩纸包装的水果糖。
苏从意双手背后,脚尖一下下地踮起,笑眼弯弯:“请你吃糖。”
“谢谢。”陈听晏眉梢松缓下来,将糖和手机一起收入口袋。
苏从意没头没尾地问:“你看见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嗯。”
不是还回复了么。
苏从意:“所以你回了个嗯?”
陈听晏没听懂:“……嗯。”
他表情有点茫然,苏从意敛起笑,严肃道:“你以后不要这样。”
陈听晏微愣:“什么样?”
“你不要老是回我一个字嘛。”苏从意语重心长地教育,“我给你发消息,你不要回哦,你回个哦哦,我就会觉得不是你冷漠,是你想跟我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
“……”
陈听晏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嗯了一声。
苏从意又不满起来:“你也不要回嗯,你回嗯嗯,这不可爱多了?”
陈听晏:“……好。”
“也不要回好。”苏从意一脸你怎么那么笨呢,掰着手指帮他数,“你回好呀,好啦,好哒,都可以啊。”
她叹口气:“拜托,八.九点钟的太阳,社会主义的未来接班人,请你热情似火燃烧我好吗!你总这样冷冰冰,我们脆弱的感情很容易崩塌的!”
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在意。
陈听晏将这一段话消化掉,郑重地点点头:“好。”
苏从意眼巴巴地看着他。
陈听晏犹豫又纠结,最后妥协般地偏开脸,小声补充了第二个字。
“……哒。”
少女的眼睛又弯成月牙。
刚想说话,公交车停靠到站,她咽下,跟着陈听晏上车。
车上空位很多,陈听晏随便挑了一个,苏从意理所当然在他旁边坐下。
目光直勾勾地放在他脸上。
陈听晏转头,和她对视,还没有开口,苏从意抢先一步辩解。
“我没有看你。”她伸手指向他那边的车窗,“我在看风景。”
车开始前行,行道树往后退。
苏从意凑近玻璃窗,好像真在看窗外景色。她靠的太近,陈听晏怕她被挤到,不得不紧紧贴在椅背上。
谁知苏从意忽然转头望着他,倾身靠过来,凑近他脖颈边,像只小狗,鼻尖微动,闻他衣领的味道。
干净的皂角香和淡淡的佛手柑。
有一点点甜。
喉结顶着脖颈缓慢地往下滚动,陈听晏耳根发热,没有出声打断。
苏从意抬起眼睛:“陈同学。”
陈听晏:“嗯?”
“你好香呀。”
“……”
“衣服上的味道。”她补充主语。
热度从耳根蔓延到耳后皮肤,陈听晏不知道该怎么回她。
却见苏从意目不转睛地瞧他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廓。
滚烫的耳尖碰上她微凉的指腹,陈听晏猝不及防,往后躲了下。
“干嘛?”他低声问。
苏从意又捏捏自己的右耳,坦然道:“就想比较一下你那里的皮肤是不是比我薄,不然为什么总会耳朵红。”
她持续输出让人难以回答的话。
陈听晏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干脆也转头看向窗外,避开她的视线。
苏从意目的得逞,唇角弯起,光明正大地盯着他耳后那颗小痣。
盯着盯着。
发现这人耳朵又红了。
苏从意忍住笑,假装没有发现,把手搭在前座椅背上,脸埋进胳膊里,心里缩小版的苏苏正疯狂打滚。
呜。
受不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比猫猫还可爱的生物啊。
宇宙第一超级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