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利刃,行动敏捷,似是训练有素,除了门开时的轻响,再没发出一点声息。倘若不是周珩正在屋顶,睡在房中便绝难察觉。
月亮被一片云遮住,院子里又暗了几分,为首的蒙面人利落的做了个手势。三根手指伸直,右手向前挥出,直指周珩一行住着的客房。
三条黑影无声的滑了过去,从怀中掏出个细小的竹管,隔着窗户轻轻探入房中,然后嘴巴凑上去,往屋内吹出一股青烟。
为首之人见已得手,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然后平伸开,向下按了按,做了个禁声等待的手势。
周珩心知不好,若是等迷烟发挥了效力,屋里面的人就再无反抗之力,自己独自一个,对方却有五人,应顾不及,恐怕难以保全三间客房中其它人的安危。
他不再犹豫,足尖轻点,掀起一片灰瓦往园中扫落,随着瓦片纷纷落地的声响,周珩喝道:“什么人!”,身形如箭一般直奔那首领。
蒙面人大吃一惊,完全没有料到周珩在屋顶。眨眼之间,周珩已经翩然落在院中,蒙面人顾不得房间里,齐齐举刀向周珩围攻过来。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周珩一时竟有些左支右绌,也不知是不是迷烟起了作用,房中宋林和老贾一点声音都没有。
为首的刺客低声喝道:“分出两人,先去宰了屋里的人。”两人默不作声地退出围攻的圈子,奔向客房。
周珩暗道不妙,他侧身躲过右侧刺来的刀锋,一个小擒拿,扭住对手的手腕,巧劲一扭,夺下长刀,飞身去拦,可左右夹击之下,让他一时脱身不得。
宋林已经警醒,可口中吸入迷烟,一时失了力,他勉强抓住床头的雁翎刀,支撑着站起身来,踉跄着冲出房门,两个刺客对视一眼,挥刀向他冲了过去。
危机时刻,小院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两个大汉跳了出来,站在门口骂道:“他奶奶的臭鱼烂虾,这是个黑店,半夜三更闹贼。”
周珩闻声看去,心中一喜,跳出来骂人的正是白日茶棚中的“龅牙”和“浓眉大眼”。
“龅牙”见了院子里的情形,骂骂咧咧从后腰拔出件奇形怪状的兵刃,好似个五股鱼叉,对他身旁伙伴喊道:“大姜,别让这帮小子跑了,并肩子,上。”
叫大姜的哇哇怪叫,“瞧好吧,老吴。”袖口抽出把短匕,二人并肩,直奔过来。
周珩见有了帮手,心中一稳,下手也就更敏捷了。手腕反转,刀刃平推,被他夺刀的刺客惨叫一声,捂着脖子栽倒在地上。周珩下手不容情,刀刀都奔命门,两三招后,又有一名刺客被他刺中要害,面对他的就只剩下蒙面人的首领。
院子里形势瞬间转变,老吴和大姜身手居然不错,已将冲向客房的两个蒙面人逼的险象环生。周珩略一衡量形势,此时院中刺客五个刺客,死了两个,还不知暗处是否有埋伏,于是当机立断,擒贼擒王,雪亮的刀锋递出,直取刺客的首领。
周珩师承白麓山,放在江湖上也是一等的高手,蒙面人首领见势不妙,飞身疾退。周珩却比他快,眨眼之间,刀尖搭在他的颈上。
“是谁派你来的?”周珩冷喝。
蒙面人首领一语不发,死盯着周珩,周珩伸手去掀了他脸上的黑布,正是引他们住店的客栈老板。周珩手腕一紧,长刀入肉三分,血顺着脖颈流下来,刀刃距他动脉只有丝毫之距。
周珩脸上阴云密布,“我最后问一次,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倒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死死咬嘴牙关。忽然,他面色一变,眼中透出恐惧绝望,一道乌光直射过来,周珩耳中听见啸声,侧身一避,乌黑的小箭嗤得一声,端端正正钉在刺客的额头上。
未及反应,又是极难以分辨的两道乌光,与“龅牙”和“浓眉大眼”尚未分出胜负的两个黑衣人噗通栽倒。
杀人灭口。
周珩扭头看去,院外一株巨大的垂柳,浓密的树冠中,一个鬼魅般的影子向远处飘去,待要去追,只见老贾住着的那间客房窗户,砰的一声被撞得粉碎,老贾敏捷得似一只鹰隼,一扫往日迟缓和瘸态,追着黑影,两三个起落不见了踪迹。
原来他一直隐而不发,就是在等背后杀人灭口的贼首现身。
既然老贾去了,周珩就停住身形。
他先去看宋林,宋林以刀拄地撑住身体,靠着门板,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的空气,喊了声“大人。”
那边“浓眉大眼”已从老贾撞碎的窗子里跳了进去,把昏昏沉沉倒在床上的“快嘴张”拖了出来。
周珩待要去推覃竹的房门,“龅牙”往前一站,拦了周珩,“我说兄弟,人家大姑娘的屋子,你就这么往里冲呀?”
周珩退了一步,点点头,“也行,那你去把她们带出来,这迷烟也不知是否与身体有害,时间久了总是不妥。”
“龅牙”挠了挠头,“算了,还是你去吧,我在这看着你。”
周珩一挥手,门闩断裂,里面涌出一阵甜腻的香气,从门外望去,覃竹和芦花各自躺在床上。
周珩先把芦花抱了出来,小姑娘软软的垂着手脚,没有一点反应。周珩将她放在“快嘴张”身边,再返身回屋去拉起覃竹,覃竹的眼睛却慢慢睁开了。
“你中了迷香。”周珩低头看着她。
覃竹虽然醒了,脑子似乎还糊涂着,大概刚才午夜梦回见了爹娘,眼中满是迷茫无助。
她靠在周珩身上,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娇气,与往日的爽朗利落迥然不同,“爹,来接阿竹回家,不想在袁家,初夏骂我野丫头。”话说的断断续续,鼻子有些囔着,带了三分要哭的意思。
也不知怎的,周珩心中一软,覃竹清浅的呼吸吹在他的颈旁,仿佛羽毛划过。他打横抱起覃竹,快步从房里出来,轻轻放在院子里的石阶上。
“龅牙”忙凑过去抓住覃竹,“哎,哎,醒醒。没事吧?”
这家伙粗手粗脚,用力摇着覃竹的肩膀,让周珩看直皱眉头。
过了会,覃竹的眼睛才找回了焦距,她一把推开“龅牙”。“别晃,晕,要吐了……”。
她清醒过来,周珩和“龅牙”同时松了口气。
一旁的“浓眉大眼”噼里啪啦拍着快嘴张的脸,重的好像在打耳光,慢慢的,老张祖孙俩也醒了过来了。
众人都安然无恙,周珩放下心来,走到院中去看尸体。
两个死在周珩刀下,三个被人灭口。被灭口的脸色青黑,口鼻流血。那刺客首领尤其死不瞑目,两眼瞪着前方,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死在同伙手上。周珩伸手合了他的眼,搜了他身上,一无所获,最后,拔了他眉心的小箭。
这箭一巴掌长,箭头锋锐无比,寒光里有些发黑紫,显然是涂抹了见血封喉的毒药。周珩从刺客身上撕下快布,把小箭包起来塞进了袖口中。
此时其它客房渐渐有了些声响,刚刚打斗无人敢出头,待确认贼人都死了,这才纷纷探头往外看,从客房里走了出来。
“那不是刚才领我进来的客栈老板吗,难道也是贼。”有人低声问。
又有客人答:“我就说不对,这条路我一个月也走一两趟,店老板混的脸熟,并不是他,今日住进来还问怎么换了老板,他还笑说原来的那个回老家,把店兑给他了。”
“真是奇怪,我前日去的澶州时就住在这,还是原来那位老板招呼的我,今日回长安镇就换了个人。原来是贼,总不会把客栈老板都害死了吧,这都什么事啊。”
众人议论纷纷,周珩和宋林耐心的把每一句尸体的身上都搜了一遍,然后起身掏出条帕子,擦了擦手。
“报官吧。”周珩吩咐。
宋林有些犹豫,“若是报官,咱们的行程就瞒不住了。”
“还瞒什么,人家都杀上门来了。”周珩哼了一声。
“你先去查看下各处房间,若有住客让他们今夜警醒些。再看看这客栈原来的老板和伙计还在不在。”
宋林应是,转身去将着客栈里所有的房间都查了一边。真正的老板和伙计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各房中的住客哪还敢睡,都战战兢兢睁眼熬着。
覃竹也恢复了不少,她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周珩身旁,也寻着他的视线去看几具尸体。
“这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们?”覃竹好奇的问。
二三十岁,身材健壮,训练有素,手指有厚茧子,懂得军中手语。周珩心中疑窦丛生,难道是驻军中的高手。
可这话他并不能说给别人听。他看了眼覃竹,见她惊魂未定,安慰道:“都是些杀手,不过死了,也就没什么好怕了。”
覃竹吃惊的看着他。“杀手,你才来澶州三四天,就惹上这么厉害的仇家?”
周珩白她一眼,“焉知不是你的仇家?我受了无妄之灾。今晚若不是我警醒,你小命不保。
“怎么可能?”
覃竹对周珩这种打蛇上棍的行为十分不满。她在澶州住了这么多年,一直都太平无事,自认识周珩不过三四天,她已经十分不幸地进过大牢,挨过鞭子,中了迷烟,又差点丢了小命。
她苦着脸,抱怨道:“周大人,你可真是个要命的阎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