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智波晚空走在路上,时不时地停下看看。
看看路边店铺的广告牌、看看树上爬着的小蚂蚁。去往青森——那个果园所在的县的车是在晚上七点开，她还有时间在横滨看看。
三栖先生留给她的地下室，她过去关好了门窗。
还去看了看住在寄宿学校的泉镜花，她和同学们相处的都很好,有老师也很照顾她。宇智波晚空把她喊了出来,坐在一家店里面一起吃了个午饭,又从包里拿出一叠钱给她。
宇智波晚空的钱大多来源于咖喱店打工的钱和派分·身出去卖章鱼小丸子,全部都是零散的，却装满了一个布袋子，沉甸甸的。
泉镜花正想拒绝，宇智波晚空却没给她这个机会：“等你爸爸妈妈好了，再还我就好了。”
泉镜花一愣,其实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爸爸妈妈。一听到宇智波晚空提起来,眼泪就在打转。
小女孩转过身,用袖子摸了摸眼泪,吸吸鼻子说：“好。”
宇智波晚空还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正是三栖先生给的地下室。她把钥匙交给泉镜花：“如果以后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去那坐坐,住两天也没事。”
“以前我和你爸就老躲那抽烟喝酒，你老妈和太宰治都找不到。”
“拿着钱吃点好吃的,多买两件好看的衣服。”
一句又一句的叮嘱，泉镜花忍不住眼睛又红了：“晚空姐姐，你要去哪？”
宇智波晚空愣了一下,眨巴下眼睛笑道：“我也不知道,打算随便走走吧。”
至于走去哪,她也不知道。
她把泉镜花送回学校,又和老师们交谈了一会才离开。
下一站是咖喱店。
她得去和老板说一声。
下午的时候，人不是很多。宇智波晚空坐在楼下，都能听到楼上五个小皮孩笑闹的声音，热闹得快把房子给拆了，她也忍不住笑道：“他们还挺有活力的。”
老板忧愁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额前。
咲乐是第一个注意到宇智波晚空来的孩子，光着脚就冲了下来。她很喜欢这个平日里会给她扎小辫子的大姐姐，可是她想到织田作说过，大姐姐家的美纪小姐没有了，冲过去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她担心大姐姐看到她，就会想起美纪，然后就会难过。直到宇智波晚空发现了她，朝她招招手，咲乐才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宇智波晚空一把将她抱起来，摸了摸她冰凉的脚丫子，问道：“怎么不穿鞋啊？”
咲乐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她怀里缩：“忘、忘了。”
老板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走去外面帮她把鞋拎过来，帮他穿上，又开口和宇智波晚空闲聊。
“叮——”
挂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新来了个客人，老板笑眯眯地招呼道：“客人，需要一点……”
话音未落，他便被宇智波晚空猛地往旁边一扯，子弹贯穿他的肩膀。如果不是刚才那一扯，命中的就是心脏的位置。
见一枪未中，来人又连开数枪。宇智波晚空一手抱着咲乐，一手拉着老板艰难的躲避着。
店里很快变得一团遭。
宇智波晚空反手就是一枚手里剑打落那人手中的枪。
来人大概也没想到这样一家小店里还有一个硬茬子在，只犹豫了一瞬间，便捂着伤口跑走了。
宇智波晚空怀里还抱着一个咲乐，老板只是一个普通人，还挨了一枪，在反打和先送医之间，不需要想她就知道该怎么选。
“咲乐，上去叫哥哥们，我们快去医院。”宇智波晚空连忙用手按住老板血涌不止的伤口一边说着。
其实不需要叫，楼上那几个男孩子听到枪响就一个跟着一个跑下来了。
“快打救护车。”
救护车来了，一阵兵荒马乱之下，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人遗落下的纸条。
·
mimic组织的首领，名为安德烈·纪德，一个被战场遗弃的幽灵。
他，还有他的士兵们回不去自己的祖国，而别的地方也无法容纳下他们。唯有结束才是他们的归所，如今，他们就要找到这个归所了。
外面的枪声激烈，纪德能够想象到那个男人有多么愤怒。子弹会贯穿他们的身体，带走他们的生命，死在这样一个强悍的对手手下，于他和他的士兵而言，是荣耀的归宿。
其实他不想对孩子下手的。曾经他们也是士兵，士兵是保护弱小的，可是那个人说，只有这样，才能让织田作之助真正的开枪，计划应该实施成功了。
他一直在期待织田作之助的到来。
只有他的“天衣无缝”，才能够与他的“窄门”对抗。
因为这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异能，一样能够预知未来发生危险的五秒。
最后，那个他一直等待着的男人来了，他眼里充满的怒火，是那样的明亮，每走过一步，就会留下一个血的脚印。
纪德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轮到他了。
希望这个男人能够杀死他。
·
太宰治赶来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
两个同样拥有预言危险的人对决，其真正一决胜负的时候只有一招。
那一招谁都躲不开。
太宰治没管造成最近一系列事情的罪魁祸首，只是拉住织田作之助的手。
“没事的，没事的织田作。”太宰治按住了他小腹上的伤口，“坚持住！”
比起纪德被一击致命，织田作之助显然要幸运的多，他只中了一枪，中枪的位置甚至还避开了要害。
只要救助及时，织田作之助可以活下来。太宰治满手是血，紧紧地捂住织田作之助的伤口，那件他总是穿在身上的大衣早就在奔跑的时候不知道掉去哪里了。
他在想，谁能够帮帮他？
他不敢放开伤口，唯恐放开后织田作之助会失血过多而死，可是不放开伤口他又如何寻求救援。
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那几根柱子还杵在夕阳下。鸢色的眼眸被痛苦所淹没，在这一瞬间，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用的，太宰。”织田作之助的声音轻飘飘的。太宰治一低头，就和一双充满死寂的眼神对视上。
从咖喱店发现那一张纸条，结合现场的血迹和混乱，不难猜出孩子们已经惨遭不测。织田作之助或许从那一刻，就已经死去了。
心死将会成为他真正的死因。
织田作之助的眼里闪着丁点微光，像是将熄未熄的烛火。
“……你应该明白的。”他的声音有些虚弱。
太宰治握紧他的手。
“你应该明白的……你自己应该明白，无论是站在杀人的一方，还是救助他人的一边，对你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别。”
太宰治垂下头，咬紧牙关，握住他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现在织田作之助就那样看着太宰治，像是要将那快熄的烛火传递给太宰治。
“去成为救人的那一边吧。”织田作之助咳了两声，伤口渗出的血更多了，他继续说：“如果呆在哪边都一样的话，就去成为好人吧。”
【拯救弱小，保护孤儿。无论正义还是邪恶，对你而言都没差不是吗？
那样子，多少会好一点。
人活着，是为了能为自己活得救赎吗？】
织田作缓缓抬起手，按住太宰治的后脑，轻轻一拽。
白色的绷带散落，露出了太宰治那只始终不见光的眼。
濒死的他，努力让太宰治看到光。
看到光……
他的眼前开始模糊，有点发冷，忍不住颤抖，还有点困，黑暗正在侵蚀他的视线。
“织田作——”
稚嫩的童声如同一道惊雷，将他眼前的黑暗炸的一干二净。
织田作之助猛地睁开眼睛。
摇曳着的烛火在那一瞬间，又被人点燃，疲惫不堪得燃烧着。
他模糊不清的视线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那个抱着双臂站在柱子，手指向下指了指。
织田作之助感受到几道熟悉的气息冲了过来，带着一股奶香，是咲乐。
这孩子此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织田作、嗝，织田作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呜呜呜，我以后都不喊你织田作了……”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笑，傻孩子，你现在还在喊啊。
「谢……」他艰难地比着一个口型。
那个时候，他去的太慌乱，看到那张纸条和混乱的场景，恍惚之下竟然忘了一件事情，就是去确认孩子们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少女双指并拢放在眉上轻轻一扬，似乎在说不用谢。
和孩子们一起来的还有一堆医护人员，他被抬上担架之前，就看到那个高高的马尾飞扬，少女转身离开了。
·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护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判定了一件事情。
太宰治差点脚一软，跪倒在地。
这种给了他希望又给了他绝望的感觉，不如一开始就判他死刑。
还是鹤田在他身后连忙扶了一把。
“太宰先生……”
“没事。”太宰治拂开他的手，又站得笔直。
他眼睛上的绷带已经拆了，可是眼中依然黯淡无光。
他哑声道：“我能去……见见他吗？”
护士答应了。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小灯。一张床放在房间正中央，白布盖着一个孤零零的人。
太宰治站在床边，肩膀微微颤抖着，半饷，他才半跪下来，掀开白布的手忽然停住。
白布下散落着几根黑色的头发。
这具尸体不是织田作之助的！
他猛地掀开白布，床上躺着的是个可怜的陌生人。
“哎，我还以为你还要站一会才会掀开呢。”一道女声幽幽地说着。
太宰治回头，看见来人，愣了一下，“明美小姐？”
来人浑身都被裹在白色的手术服里，带着口罩和护目镜，武装的严严实实，但还是被太宰治一眼就认了出来。
宫野明美朝他颔首，说道：“我现在叫做夜空明。”
“……”太宰治喉结动了动，宫野明美像是明白他要说什么，抬起双手作投降状：“首先声明，我可对你的晚空小姐没有任何企图。”
太宰治扯了扯嘴角。
宫野明美道：“长话短说，那五个孩子和织田作之助我已经连夜让人送出去了。”
她叹一口气说：“真没想到，为了晚空小姐我竟然还会帮一个黑手党的人。”
宇智波晚空在把老板送上救护车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什么。
毕竟黑手党忽然发疯杀人在横滨算是一件很平凡的事情，遭殃的只有普通人。
可是刚才那个人显然是有备而来，察觉到不对劲，她又怕孩子遭遇什么，只好捏了个分·身去找刚才那个人。
找到那人后，分·身一个幻术下去，便什么都清楚了，她又连忙找到宫野明美帮忙。
然而那个人却在幻术结束的时候饮弹自尽。
“对了。”宫野明美说：“晚空小姐说，孩子们的踪迹是被港口黑手党的人透露出去的。”
“是谁不太清楚，毕竟到那个人手里，已经是不知道几手的消息了。”
太宰治神色莫测。
似乎怕被外面的人发现破绽，宫野明美很快又从房间里的通道离开。
离开前，她犹豫地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轻轻问道：“晚空去旅行了吗？”
这是他少有的正儿八经这样称呼宇智波晚空。
宫野明美不得不惊叹一声这孩子的聪明，聪明的没让她难做。
“我知道了，谢谢明美小姐。”太宰治又改口道：“不，夜空小姐。”
宫野明美朝他点点头，快步离去。
房间里又只留他一个人，无论是织田作之助还是宇智波晚空，他都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这样挺好的，没有告别。
没有告别时的悲伤，那就只需要等待重逢就足够了。
太宰治闭上眼睛，敛去其中的情绪。他推门出去，便对上鹤田关切的眼睛。
太宰治没说话，表情看上去有些消沉，就连腰背也没有先前那般挺直。
“太宰先生……”
“让我一个人静静吧。”他沙哑地说着。太宰治撞开鹤田的肩膀，朝着楼梯间走去。
鹤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看着那道离开的背影，到底没有跟上去。
只是蹲在楼梯间外，给某个人发了封邮件。
邮件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已阅的状态，看样子有人正时时刻刻的关注着这边的事情。
·
没有任何破绽。
太宰治回想了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
无论是港口黑手党的最强战力中原中也被派到西方，还是宇智波晚空的离开，看上去就像意外一样。
只是看起来罢了。
太宰治趴在桌子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连最近的端倪，都是坂口安吾身上露出来的。再往前，也不知道到底谋划了多久。
果然狐狸还是老的够奸诈。
那件事情过后，港口黑手党一片风平浪静。只是听说他们的异能许可证要下来了。
不过是死了一个黑手党底层人员，而那个底层人员在不久之前得到了首领的银之神谕比那个人的死亡更值得说道。
太宰治下楼的时候，听到机车呼啸而来的声音。
中原中也回来了，还骑着一辆有些可爱的小摩托造型。
当然，那只是在太宰治眼中看着是那样的。在别人眼里，那辆摩托的外表是如此的酷炫和独一无二的。
中原中也去汇报工作了，太宰治懒洋洋地走在车边，把身上的外衣随手一搭，长腿一伸，踩在车座椅上系了个鞋带。
机车偏高，他这个动作看上去别扭又生硬，中原中也的部下们对着太宰治这样系鞋带都要踩人摩托的行为敢怒不敢言，只好对此人投以愤怒的眼神。
“太宰先生，快走吧。”鹤田开车过来，摇下车窗喊道。
太宰治打开车门坐上去，随口问道：“东西带了吗？”
鹤田回答道：“已经找后勤武器部拿了。”
车开到一半，鹤田忍不住问道：“太宰先生，我们这是要干嘛？”
任务过程中，太宰治经常不按常理出牌是他们已经习惯的，只是最近特殊时期，总要多问一嘴。
太宰治杵着下巴看向窗外倒退的景色，问道：“你什么都会和他说吗？”
“什么？”
太宰治眼睛看向他，十分郑重地问道：“你什么都会和他说吗？把我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森鸥外。”
“没……”忽然，车子在路中间打了个“s”型，，鹤田瞪大眼睛看着坐在副驾驶上的人。
一支电击笔被放在他的腰上，电流让他出现浑身麻痹的情况。太宰治表情没变，伸出手把方向盘扶正。
“你应该没把我家的地址告诉他们吧？”太宰治看上去向在自言自语：“其实顺着那条小巷子往里走，走到尽头看到的第一扇门就是我家了。”
“没想到吧？”他看着鹤田，眼睛笑的弯起。
车速渐缓，鹤田脖子一疼，头一歪便不省人事了。
太宰治虽然在黑手党里体术中偏下，一记手刀也还是能够打晕一个人的。
他下车，从后备箱里拎出两个大家伙，走走就喘喘。
“……”他走出一截距离，摸出手机，在和某个人的聊天界面停了许久，叹了一口气，又收了起来，认命地拎着两个炸弹在路上走着。
他回家的时候，手上的炸弹已经少了一个，身上的风衣也不见了，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在风里瑟瑟发抖。
手里的东西被他放在了玄关。他看向玄关旁的柜子，犹豫了一会，把相框扶正。
照片上的四人一鸟正对着镜头表情肃穆，像是参加了一场葬礼一样，最后面还有一只大黄狗在探头探脑。
太宰治手指点了点大黄狗，喉咙里溢出一声低低的笑。
以前他还怪嫌弃这条狗子的，当然现在也嫌弃。
没有这狗，他过去还能多看几眼这些照片。
他又看向这个温馨而平凡的家。
墙面被画的花里胡哨，桌子上放着他没看完的书，黑色绷带猫玩偶端坐在沙发正中央。罐头被摞的整整齐齐放在柜子上，厨房的灯暗着。阳台上的花也有些焉了。
他开了灯，再走向卧室，坐在软软的床上。
今天是mimic事件发生后，他第一次回来，一切都还保持着原状。
就连被褥上似乎都还残留着离开的那个人的气息。
她只是去旅游了。
太宰治心想。
要是回来的时候，她找不到家，会生气的吧？
可是没办法啊。
他倒在床上，埋在枕头上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好久，才又一个鲤鱼打挺直起来，走到衣柜面前。
衣柜打开，里面所有的衣物都被叠的整整齐齐的。太宰治静静看了一会，从中拿出一件驼色的大衣给自己穿上。
床尾有一个箱子，里面装着宇智波晚空的和服，无论是妈妈给她的，还是太宰治送她的，都在里面了。
太宰治本来已经出门了，又扭回头来，抱起那个箱子向外走。
“抱歉了。”
最后，他摸了摸坐在沙发中间的玩偶猫猫。
他带走的东西也不多，几本漫画书，一个游戏机，最大件的还是宇智波晚空的那箱子衣服，可是也没有多重。
这些已经是极限了，再多他的风险就会很大了。
墙外的爬山虎被太宰治一根一根的扯断，植物伤口散发出清香包围着他，好像在说：“我理解。”一样。
扯断所有的爬山虎后，墙上露出一个小洞。洞上还有一行稚嫩的字迹，在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下，勉强能认出上面写着“什么都有小卖部”。
“关门了，关门了。”太宰治随意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堵住了那个小洞，“什么都没了。”
他做完所有的事情，按下了火警报警的按钮，警报响彻整栋楼。
他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着楼上灯亮，大家伙虽然没有看到哪里有火，但还是训练有素的往安全场所跑去。
太宰治估算着人都跑的差不多了，才起身朝外面走去。
路过玄关的时候，还踢了一脚那个他带回来的东西。
他走出家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回望两眼，朝前走两步，又回头看两眼。
走到小巷口的时候，他回过头，从这里还能看到最后一眼。
爆炸的轰鸣响起，火光倒映在他的眼里，又像潮水一样退去，光亮只留下了那么一瞬间。
他深邃的目光变得痛苦。
他说：“我不难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