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开,又把那橡皮圈顺手挂在了手腕上,头发没了束缚,瞬间被风吹乱了些许,“我还有事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再见。”
转身拎画包的时候,他又在心里补充道:再也不见。
画包稳稳挂在肩膀上,程熠头也不转的过了一条马路。
那马路旁有一个简陋的小卖部,他把那一包画具寄放在了小卖部老板那,方便下次使用。
方珩知站在原地,一时间没什么别的动作。
因为他眼见着他把那可怜的几乎快没了松紧的橡皮筋套在手上,又眼睁睁看着他背着画包离去的萧瑟背影,心里不禁颤了一下。
……不然,他还是请这人吃顿饭吧。
程熠并不知道这短短的五分钟,自己在那个仅有一面之缘的货眼里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
他还在乐呵呵的挑棒棒糖。
他扒拉着一堆阿尔卑斯,问道:“老板,没有原味的了吗?”
“你找不到的话那就是没啦。”老板是个五十对岁的老头,说起话来慢吞吞的,也是相当随意。
程熠翻了一圈,果然没找到原味的阿尔卑斯。
他叹了口气,随便拿了一个草莓的和一个双层的,掏出手机扫了码便离开了。
只不过他一出这小卖部门,抬眼就又看到马路对面的某人了。
程熠:“??”还不走?留着干啥的?
不对,这不是问题。他纳闷的撩了一把头发,心想,问题是你走不走跟我没关系,但是你杵在这盯着我是个什么意思?
他都怀疑对方是挑衅觉得不打一架可惜了。
但对方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沉重的转身离开了。
程熠:“???”他小小的脑袋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不是,是他的错觉吗?他怎么隔着一条马路,感觉到了对方眼神里,微妙的同情……?
“操,”他迷茫的喃喃自语道,“长得帅的脑子都不太好使是吗?”
说完,他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当然,我是例外。
程熠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结果,索性也就不去想了。
不过是个小小插曲,很快就忘了。
他戴上耳机,悠哉悠哉慢慢回了家。
程熠住在林湾路,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路两旁全是小摊小店,一到晚上就成了闹市,不似市中心的繁华,却别有一番热腾。
这儿有个学校,名为十四中,建校五十年来,一直是这座城市最差的公立学校。
能保持着年年倒一,其实说实话也是蛮厉害的。
毕竟正一还有附中和一中俩大脑袋来回坐来回抢呢。
稳坐倒一的十四中,也可以说得上是个奇迹了。
而程熠的学校,就是这所奇迹学校学生。
他不紧不慢拐过一个小胡同,再一转身,就来到了自己家门口。
这是个小平房,在这座城里已经不多见了。
“木桐。”程熠一边拧着手里的钥匙,一边对着门内唤道:“哥回来了。”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他推开了门,低头就看到一个半大不小的男孩跑了过来。
一边跑还一边糯糯的喊着“哥”。
程熠看着他不由得笑了,他摸摸小孩的头:“木桐,我不在的时候有好好写作业吗?”
名唤“木桐”的男孩大概八九岁的样子,白白净净,脸上肉嘟嘟的,想来是被家里人养的很好。
闻言这孩子仰起脑袋,眨巴着那水灵灵的两颗大眼点了点头。
程熠很欣慰,他捏了捏小孩的脸,然后把口袋里那根双层棒棒糖放进了对方手心:“好小子,奖励你的。”
木桐看到棒棒糖眼睛瞬间亮了,扬声喊了句“哥哥我最喜欢你了”,然后大力抱住了程熠。
程熠被他猛的一扑也站得稳稳当当,约摸是因为被扑习惯了。
他把小孩扒开扔到客厅去看电视,然后自己去了对方的卧室。
那卧室并不大,一张小床和一个书桌就占了大半,小孩儿的作业还摊在桌子上。
这是写完了没来及收吧,程熠很欣慰。
他走过去,想给小孩检查作业。
结果视线接触到那作业的一瞬间,他的脸色就瞬间结冻。
半晌,客厅正在开心吃糖看电视的小孩听到了从卧室传来的怒吼。
“程木桐!!!! ”
那声音之大,仿佛是要帮着政府把这平房拆了似的。
程木桐一惊,嘴里含着的棒棒糖随即被咬碎成了两半。
……
“我问你,我这不在家的大半天,你干什么了?”程熠板着脸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低头站着的小孩,“你一个字儿都没给我动?”
那空白的作业本摊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非常的扎眼。
程木桐没说话,只低着头玩自己的衣摆。
程熠盯着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结果一个子儿的回复都没有,他不免动了些火气:“程木桐!”
程木桐肩膀一抖,看自家哥哥是真的要发火了,这才抬起头小声道:“对不起。”
程熠皱眉:“你对不起谁?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给我说说你这大半天到底都干什么去了?咱家好像也没什么电子设施可以给你玩吧?我不信你能盯着这没网的破电视看这么久!”
但他这一问,程木桐又不说话了。
程熠眯了眯眼,很散漫的靠在沙发上,微微眯起了眼睛:“老实点,说,是不是背着我一个人跑出家玩了?”
程木桐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胸口里。
程熠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猜中了,顿时那心窝一口气就提了上来,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他怒瞪着小孩,想骂又舍不得骂,憋了半天终于烦躁的对他摆摆手:“回你屋把作业给我补完!”
程木桐就等着一句了,闻言连忙拿着那空白的本子奔回了屋子,利索的关上了门。
没了小孩打扰,客厅一下子安静了,只剩下电视里动画片的声音。
程熠瘫在沙发里,无声看着那电视上的汪汪队立大功,一个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狗子蹦来蹦去,蹦的他心里更烦了。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拿起遥控器就关了电视。
这下,客厅里最后的声音也没了。
头顶的灯并不是很明亮,暖黄色衬得沙发一圈昏昏暗暗的,沙发上团的少年也被映出了一身疲惫。
程熠一米八的身子委委屈屈躺在那其中,半晌,他伸出手捂住了眼睛。
月底了,该交房租了。他想。
墙上的时钟“哒哒”的响,程熠默数着,等到第60声响起,他很干脆的坐了起来。
伸了个懒腰又扭了扭脖子,踢踏着拖鞋往那小厨房走了过去。
生气归生气,不能饿着小孩。
但是小惩罚是要有的,所以今天早上允诺程木桐的八宝饭是没有了。
白面条下进锅里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程熠一手抄着筷子,一手摸出手机点了接听:“喂?”
“熠哥!”电话里传出的声音相当没心没肺,“明儿换班了,你东西收拾好没?”
程熠手微微一顿:“换班?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人叹了口气:“熠哥你又逃了年级会?明儿开始选科分班了!艺术班也分!”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程熠漫不经心“嗯”了一声,然后接着下面条。
“就’嗯’?”那声音提高了两度,“所以你收拾好东西没啊?”
“没。”程熠答得理所当然,“所以辛苦你了,二毛。”
“我操,咱能不叫这名儿吗?”那声音很郁闷。
程熠轻笑了一声。
电话里的人叫杜茂,在他家四个孩子里排老二,爹妈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小名。
小时候还没啥,长大了后杜茂才发觉这名字有多难听,从此便不允许任何人叫出口。
但还是有人不怕死,在私下偷偷叫。不被逮着还好,一旦被逮着,少不了脸上破个相。
但程熠是例外。
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当面喊“二毛”,杜茂还不敢反抗的人。
“唉我是明白了,”杜茂语气凄凉,“我生来就是为您这位祖宗操心的。”
“那是你的荣幸。”程熠没有半点受宠若惊,甚至还稳稳当当在锅里打了个鸡蛋,“辛苦了。”
“……”杜茂认命了,“得!我这就去给您收拾。”
这回程熠终于做了个人,大发慈悲道:“回头请你吃饭。”
“您可拉到吧,别请了,伺候好您家那位小不点就成了。”杜茂笑了一声,“小家伙最近怎么样?”
提起程木桐,程熠就冷笑了起来:“我不把他皮扒了算他三生有幸。”
“……”
远在卧室奋笔疾书的程木桐打了个喷嚏。
第 3 章 年级第一???!!?
“哎,你淡定点。孩子嘛,哪个不是七岁八岁狗都烦?”杜茂说得煞有介事。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程熠感觉太阳穴“突突”的挑,手指把拿筷子一转就开始捞面条,“你把这兔崽子带回家养两天试试?”
“瞧你这说的。”杜茂连忙陪笑道,“木桐还是在你那儿待着过得好,我怎么能懂得照顾小孩?”
程熠不置可否“哼”了一声。
“行了熠哥,我也不打扰你了。”杜茂说,“我这给你处理你的烂摊子去,你忙你的啊!”
还能忙啥?不就是带孩子吗?
电话被挂断,屋里又恢复了安静。
热腾腾的面被捞上来,闻着倒是很香,他把鸡蛋放在了碗底,白面条团在了上面。
程熠虽然长得不像是个持家有道的人,但他确实就是个持家有道的人。
这还要多亏了程木桐,养了九年,给他练出来的。
“程木桐。”他对着那紧闭的房门喊道,“出来吃饭了!”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
程木桐从里面窜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张白纸和一根铅笔。
程熠一看就了然:“老师又布置手工作业了?”
小孩儿点点头。
程熠叹了口气,接过纸和铅笔:“你先去吃饭,等会我给你做。”
现在的孩子作业了不得,一天天能把做家长的给累死。
布置的这作业也不知道有啥用,这么屁点大的孩子肯定做不出来,到头来还是落在家长身上。
程熠天天自己的作业都写不完,就累死累活给程木桐做作业了。
“今天又是做什么?”他看着程木桐拿起筷子委委屈屈吃面,不为所动靠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翻家长群,“闹钟?”
“嗯嗯。老师说做得好的会贴在校园墙上展示。”程木桐吸溜一下吃完一口面,这才慢吞吞回答他哥的问题。
程熠抬了抬眼皮子:“你想上墙?”
这话问的,程木桐听着不太对劲,但他又说不出来哪里的语法出了问题,只好点点头。
程熠收回视线,懒洋洋“嗯”了一声:“知道了。赶快吃,都糊弄了。鸡蛋在最下面窝着。”
听到有鸡蛋,小孩儿眼睛忽然就亮了,扒面条的速度快了一倍。
程熠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又转而看向手里那张薄薄的白纸。
上墙的作业用这个做,实在是太寒碜了,他想。
“木桐,”他艰难的站了起来,“吃完饭我出去一趟,你在家老实待着。”
“哥你不吃饭吗?”程木桐从碗里抬起眼睛看他。
他哥……自己不吃却给他吃饭?
程熠近乎怜爱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吃了。”
又在心里补充道:哥出去吃。
程木桐很感动,目不转睛看着他目送他。
程熠摸摸他脑袋,没有半点心虚,坦坦荡荡拿着手机出门了。
四月的傍晚已经不是漆黑一片了,暗沉的天空还夹杂着不少鱼肚白。
这个点路边的灯还没有亮,路上人也不多,大概是因为吃饭点到了,都回家了吧。
有些安静。他想。
程熠摸出口袋里留给自己的棒棒糖,三两下熟练的拆开放到了嘴里。
突然,一嘹亮的嗓门划破这安静传到了他耳朵里:“哟熠哥!出来遛弯啊?”
他循声侧头看去,一穿着黑裤衩白背心的少年,看上去跟程熠差不多的年纪,这会儿正坐在石阶上捧着碗吃饭。
“嗯出来逛逛。”程熠含糊不清道,“你这个天儿就穿这么清凉不冷啊?”
“嗨呀大老爷们儿哪这么娇贵。”白背心摆摆手,“没得事,这风吹得爽啊!”
这话音刚落,隔壁家的窗子就打开了,里面探出一个带着浴帽的中年妇女。
女人笑嘻嘻的: “可别吹了小赖子,前阵子冻得来我家买棉袄的是谁啊?”
“小赖子”努了努嘴,悻悻地低下头默不吭声扒饭。
程熠抽出嘴里的棒棒糖:“你还是悠着点吧,披个衣服能把你热死啊?”
“唉年轻人火气不是旺嘛?”
“是的,你火气旺。”程熠赞同地点点头,“旺到一换季就发烧感冒,好样的。”
“……”
窗户里探出头的女人乐得直不起腰:“还是咱小程懂事儿。”
程熠摆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花姨您过奖。”
女人叫赵丽花,据说在这条街已经住了三十年了,不少人都知道她。
她没什么家人,婚也没结,就开个了小服装店卖卖衣服存活,待人到也算是亲热:时不时拉着人来家里吃个饭,给小孩做几身衣服……反正口碑还是不错的。
跟她关系好点的,便开口叫上一声“花姨”了。
程熠就是如此。
花姨看着他心里喜欢得很,对他招招手:“小程吃饭了没?来我这吃?”
程熠笑着谢绝了她的好意:“不了不了,我这还得给木桐去买东西,忙啊。”
“哎呦,”花姨心疼地说,“可别忙坏了身子啊。”
程熠还没点头应好,那无声扒饭的白背心就又开口了:“偏心啊花姨。”
“偏心什么?小程都高中了!当然不能饿肚子!”花姨嗔了他一眼,“哪里像你小小年纪学就不上了!”
闻言,程熠皱了皱眉。
“小赖子”全名赖骁,前年上完初中就不再上学了,在林湾路最东边开了家烧饼店,每天就做些烧饼过日子。
烧饼铺子客流量不小,每天的收益倒也说得过去,但赖骁这两年一分钱也没存到,到手的钱直接就转去了市中心的第四人民医院的肿瘤科。
赖骁奶奶住在那里,已经住了好些年头了。
这日子一久,竟是没人记得,赖骁初中也是拿过市级三好学生和无数奖杯的了。
程熠刚想说些什么,就见赖骁无所谓的摸摸脑袋笑了笑,转头看着他说道:“也是。那熠哥,你可要好好学呀!不说清华北大,好歹也得是个复旦交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