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 空港笼罩在稀薄的雾气中,细细的雨丝倾泻而下。远望那些高高低低的飞船,只见一片朦胧模糊的轮廓。苏璎心情复杂地解除能力, 出现在两排停泊位中间的过道上。远处响起引擎轰鸣声。有一座飞船正在起航, 探照灯的光束穿透雨雾, 涡轮风扇急速转动, 甩起一片凌乱的水花。苏璎躲得远了一些,顺便找到了那艘星海漫游者。这外壳华丽闪耀的穿梭舰, 停在哪里都异常吸睛,深沉的夜雨雾气也无法掩盖其光辉。苏璎望着那些五彩斑斓的炫光带, 第无数次感到非常有趣。毕竟以凌爝的性格,这艘船想想总有些违和感。然而说到底他其实也不怎么在乎, 就像他明明披着马甲,但经常会表示出一种了无生趣爱咋咋地的弃疗状态。反正即使马甲裂开, 他自己也不会受到伤害。所以说,他到底为什么要披马甲来着——这个问题算是原著里最大的未解之谜。即使在结局那几章, 凌爝也从未说过自己进入这个宇宙的目的。他暴揍林河是因为后者是当时的本宇宙最强者。但“某虫神在这个世界披人皮多年苦熬只为了熬出一个宇宙最强”完全是读者们的推论。虽然看上去也很接近事实,否则似乎也没有别的解释, 鉴于他揍完男主就直接走了。所以问题来了。作为一个能在不同宇宙里来回横跳的存在, 他是否能某种程度上预知未来——譬如在多年后会出现一个集各种力量大成的天选之子?所以他是在等待这位天选满级?但假如是这样的话,如今林河身亡,凌爝却依然没离开这个宇宙, 或者说依然维持着马甲。为什么?因为林河还会复活?因为还会有别人替代林河的角色,成为新的天选之子?苏璎一时间脑洞大开, 想出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答案。“……”她一直伫立在雨中, 也没有开启能力, 此时脸上都是水迹。半晌, 苏璎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抹掉眼睛上的水。她放下手时才发现周围暗了下来,前方闪烁的灯辉被高大的阴影遮挡。黑发青年悄无声息地出现,沉默着站在她面前。“?”他英俊的脸容浸没在阴影里,线条越发深邃分明。同样置身于雨幕中,他的发丝也被水浸润,甚至睫毛都湿漉漉的,那双漂亮的蓝眼睛看上去苍翠欲滴。“你在想什么。”他声音低沉地开口,用那种近乎陈述句的语调。苏璎愣了一下,接着看到自己手背上泛起的紫色光纹。她的五指张开又收拢,重复了几次,勉强平静下来,外溢的虚空能量渐渐黯淡。苏璎:“我在想——”恍惚间,她忆起在帕顿六的遗迹里,那个噬骸者曾经表示可以判断自己并未说谎。无论凌爝能不能有这样的力量——事实上她觉得答案多半是肯定的,只是他未必会对别人使用。但她也不太想去测试这个。而且也没必要说谎。苏璎:“——关于你的事。”凌爝并没有立刻说话。有一瞬间,她以为他会接着询问更具体的内容,譬如关于他的什么事。“如果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黑发青年淡定地开口,“你可以直接问我。”苏璎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苏璎:“什么都可以吗?”凌爝微微侧过头。他递来一个“你可以试试”的眼神。甚至带了一点挑衅的意思。苏璎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于是她决定尝试着作一下,“你谈过恋爱吗?”“……”这种问题对人类来说,都已经不是特别常见的范畴了。通常也得是关系不错的朋友之间,当然也不排除那种对陌生人倾诉心事的情况。凌爝并没有被这个问题难住,或者露出什么困惑的神色。相反,这对他而言,好像和“你吃晚饭了吗”这种问题一样简单。“我没有和任何对象确定过恋爱关系。”他平静地回答。然后又投来一个带着询问意思的目光。黑发青年凝视着她,蒙着阴影的苍蓝眼眸里浮现出少女的倒影。“你满意吗?”苏璎:“……”对方这个问题,表面上好像在说,你看,我对你有问必答,就像我刚刚承诺过的一样。但实际上,又好像包含了另一个意思。仿佛在询问她,你对我给出的答案满意吗。苏璎忽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嗯,大概吧,如果你不觉得被我冒犯的话。”凌爝微微摇头,“还想知道什么?”那可太多了。苏璎:“我——我其实有很多想知道的。”他不置可否:“我有很多时间。”苏璎犹豫了一下,“或者我们先解决一下我的记忆问题?”于是他俩登上了飞船。穿梭舰下方的平台缓缓升返,雨水和夜雾被隔绝在外。苏璎甫一抬头,就对上两张写满惊讶的脸。两个船员正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目光看着她。苏璎眨了眨眼睛,“瑞文先生,克雷先生,晚上好?”克雷率先反应过来,“晚上好,苏璎。”瑞文依然在盯着她。苏璎:“?”苏璎有些奇怪,“怎么啦?你不知道我要来吗?”又不是第一次见面。迟了一秒,红棕色短发的青年脸上才有了波动,“我知道,我只是——老板居然下去接你,我有点意外。”他这么一说,苏璎也想起来,上次凌爝把船停在空港,还向自己开放权限的时候,自己曾经表示过惊讶*。然后凌爝反问了一句“还是你希望我下去接你*”。大概是这样的话。然后今天他真的这么做了。苏璎下意识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两个船员已经迅速溜走了,就好像忽然接到了什么讯号一般。她只能傻乎乎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凌爝转身走向休息室。苏璎下意识跟了过去。这艘船崭新如洗,四处都一尘不染,舱室里灯光温暖,水晶墙幕错落有致。他们面对面在沙发上坐好。“所以,不止一个精神类异能者说过,我被人修改过记忆,或者说那个人让我忘记了一些事。”“我倒是也能找到可以进行逆向操作的人,但我不是特别信任他们,就像你之前告诉我的,他们可以不看我的其他记忆,但这完全取决于他们自己的选择,如果他们想看,那也是很容易的事。”苏璎挺直了脊背,有些紧张地看向对面的人。凌爝很随意地靠坐着,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那双苍蓝的眸子在灯光里越发耀眼,仿佛因为凝神专注而变得更加明亮。苏璎被盯得心思发飘,“嗯……”靠。她其实有一点点后悔。刚才头脑一热就从公寓楼里冲到了空港。那些记忆是属于这具身体的,但她属于半道来的,能不能彻底接收还不好说。而且,也不知道对方要怎么做。他亲自动手吗?还是让某个属下来做?是否需要肢体接触?如果他亲自动手,那自己还需要给他打补丁,假装接受他是“双异能”之类的设定吗?苏璎越想越头痛,不由扶着脑袋叹了口气。“……”凌爝看了她一眼,“放松。”苏璎:“?”下一秒,她只觉得眼前有一群凌乱的画面迅速晃过。那感觉就像是千百张幻灯片被快速切换,有人按住翻页键不松手,于是一张一张影像闪现而过,快得甚至不能在虹膜上留下残影。紧接着,一切忽然黑了下来。凌爝:“这个吗。”他又用那种陈述句的语调说着问句。仿佛已经确定了答案,只是遵从语言习惯才用这种句式。苏璎:“我也不知道——”话音未落,眼前的黑暗忽然被灯光撕裂。她仿佛听到枷锁崩碎的声音。她再次看到一些破碎的画面,色彩明晰,只是细节有些模糊了。关于开始记事的年龄,人和人之间差别很大,也有许多人记不起六七岁前的事。作为一个连自己最初姓谁名谁、有无父母家庭全都忘记的人,记不住自己的具体出生年月也很正常。所以严格来说,苏璎甚至不知道这身体几岁了。联邦公民身份档案里的生日,只是养父母把她买下来的那天而已。他们认为当时她是八岁,也只是因为人贩子说她八岁。当然,从外貌身形乃至骨龄测定结果,也都可以判定她确实是这个年纪,就算有些差值,也不会太多。最多在这个基础上增减半岁一岁罢了。八岁“生日”之后的记忆都很清楚。在这之前的,她只能回忆起那艘属于人贩子集团的飞船上的经历。但也只是一些不太完整的事件。譬如某些孩子计划着找到发射舱从船里逃出去,某些孩子为了抢夺不同口味的营养液打架,某些孩子因为逃跑失败被人贩子痛打甚至杀死以警示其他人。从时间上推断,那也就是“生日”前几个月里发生的。再向前,就是那个类似手术室的房间。白炽灯,支架,身穿防护服的人。苏璎没法判断那具体是几岁的事。那个画面仿佛与整个记忆是互相隔离的,完全无法与其他的任何部分互相联系。这是曾经。现在,似乎有某种力量牵引着她,将回忆的相册依次翻动,直至翻到最前面,那被封锁的部分。——然后轻而易举地打破了禁制,将被掩埋的真相呈现出来。从那个灯光惨白的手术室里,回忆的枝蔓开始向外延伸,连通了前后时间的溯流。飞船的舱室遍地狼藉血腥,乘客的尸体铺满了通道。几个戴着面罩的人,在尸骸之间漫步。他们一边随口聊天,一边杀死还在苟延残喘的伤者。其中一个人停在“自己”身边,伸手抓住“自己”的脖子。记忆都是第一人称视角。苏璎看不到“自己”的脸,只能看到近在咫尺的手指,还有纹着刺青的胳膊。这大概是四五岁时候发生的事。她与父母一同乘坐飞船出游,整艘船都被星际海盗屠戮一空,仅剩下一些稚龄孩童。因为本身没有威胁,又能被卖个好价钱,而得以活命。哪怕是封印枷锁已经解开,但对于一个十八九岁的人来说,回忆四五岁时期的经历,自然想不起太多细节。而且事情也都是一瞬间发生的。她的父母也不是什么高手,根本没有和星盗搏斗的过程,被子弹穿透心脏的时候也就死了。活下来的孩子们大多都被吓傻了,少数哭闹的也很快被灌药睡死过去。他们被卖到了另一批人手里,经过各种体检和能力测试,一部分人被送入了实验室里。苏璎想不起更多的细节,只知道“自己”一直躺在病床上。可能是几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大多数时候在麻醉状态里,那些人从她身体里取出了某些东西,又给她进行各种注射。五六岁孩子自然没法分辨那些复杂的药名。但她神奇地记住了一些对话。“玉人族将噬骸者称为虚空之神。”有个捧着数据板的人笑道,“莱克星人则认为噬骸者是恶魔,其实都有道理吧。”那个房间里还有另一个类似休眠舱般的装置。它的结构看上去十分复杂,甚至还裹在重重能量护盾里。那些人从装置里拿出了什么血淋淋的东西,“这可是第一遭。”“你看。”他举起了那个东西。瓣膜两侧缠绕着紫红的血管,静脉清晰分明,正有力地搏动起伏着。“它仍然活着。”这竟然是一颗心脏。和普通人类的心脏大致相似,但是结构有一些差别,血管尺寸更粗,颜色也更深,甚至能依稀看到紫色的虚空能量。那人回过身,看向了手术台上的小女孩。“嘿,你就要得到邪神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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