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有些人,看起来衣冠楚楚,心底下不知道黑成了什么样儿。
陛下江逸白唤了一声,如玉的指尖把雪色的小瓷瓶往榻上推了一推。
容煜转过头,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幽怨。
往日一向桀骜的人,如今这样子倒是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风情。
在江逸白眼中,容煜在罗帐中的模样,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他。
臣给您上药。
昨儿没忍住伤了容煜,江逸白心底下也有些难受。他刚刚掀开被子,容煜很快翻了个身坐起来。
朕自己来容煜道了一句,去拿他手中的药瓶。
江逸白看容煜如此防备,眸光略略滞了一滞,陛下怎么了,臣还是你的逸儿。
不是了,昨晚上开始你就不是了。
他的逸儿乖巧可人,怎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
攥着小药瓶的手松开来,江逸白浅浅勾了勾唇,道:只要陛下想,臣会永远做陛下的西云王,为陛下安定一方
滚!容煜道了一声,一脚踹过去,从朕的榻上滚下去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花言巧语做什么。
容煜抬脚,江逸白气定神闲地抓住了容煜的脚踝。
带着些红痕的地方落在人怀里。
该上药了江逸白没有管容煜说什么,直接把人进怀里。
你容煜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成了这样,他却一点都不知道。
朕会杀了你。
容煜被翻了个面,禁锢他的人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江逸白垂眸道:能死在陛下的罗帐中,是臣的福气,传出去,不知会不会是一段风流佳话。
他知道容煜舍不得,容煜不会这么做。
嘶
挣扎触动了伤口,为了不让自己受罪,容煜老实了一些。
江逸白勾了勾唇,开始仔仔细细为容煜上药。
一个简简单单的外伤药,上了足足一个时辰。
江逸白的动作仔细而又缓慢,容煜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
阿四外门外等着,等殿门打开,江逸白吩咐可以进去伺候的时候,才带着人进去。
容煜躺在榻上,脸都是绿的。
陛下
这一上午都没起来,莫不是病了。
容煜闻言,只抬手道:送西云王出去。
是。
西云王三字咬音尤其重。
一想到从前细心为江逸白指点,容煜恨不得掐死当初的自己。不,他应该掐死江逸白以绝后患。
臣去给太后请安,回来的匆忙,还未见过。江逸白恭恭敬敬行了礼,转身出了宣华殿。
陛下阿四唤了一声,担心容煜的身子。
容煜阖了眸子,道:出去吧,朕要静一静。
是阿四应下,才一步三回头出了内殿。
这不是容煜头一次醉酒,准确的说还没有到喝醉的程度。
放在从前,应该是喝一点解酒汤,再一觉睡到天明,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可是今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容煜躺在榻上,想了很久,到最后实在是懒得想了。
既然改变不了,不如想想今后该怎么安排。
.
容煜是习武之人,身子骨不错。
昨日累了一夜,今儿多躺会儿也就歇过来了。除了身下那一处,其他都还好。
人混混沌沌睡到午间才起了身。
未用午膳,便穿着厚厚的冬衣出了门。
午后要去祭拜几位先祖,容煜得先去给太后请安。
步辇落在长乐宫门口,秋秋已然在宫门外等着。
你怎么出来了。秋秋是太后贴身的丫头,外头这样冷,今日怎么出来候着了。
秋秋见容煜下来,行过礼,莞尔道:小殿下说您身子不舒服,太后让奴出来接应着。
小姑娘穿着水蓝色的宫裙,发髻边是嵌了珍珠的银簪,容貌一同往日。
在长乐宫做事,是许多宫人都求而不得的。
有劳了。
容煜抬头看着高悬的匾额,目光有些复杂。
又要见到江逸白了,这才清净了多久。
秋秋领着容煜进去。
人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容煜解了披风,一进内殿就看到了坐在一旁的江逸白。
儿子给母后请安。
容煜行过礼,秋秋搬了椅子来。
容煜看了一眼,缓缓坐下去。
太后见容煜动作里没了平日的利索,遂问道:身上怎么样了,逸儿说你昨儿着了风寒。
风寒,他宁愿是风寒。
已然找太医看过了,吃了这些药,就快好了。容煜说罢,这才稳稳坐好。
江逸白坐在对面,见容煜坐下,才起了身行礼。
容煜是不想给他免礼的,但眼下在太后宫里也不好说什么。
平身。
谢陛下。
江逸白起身,重新坐回去,这样的动作与往日没什么两样。
就是这般和声细语,才叫容煜放松警惕。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感谢是江槿呀的地雷~
感谢九,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傻吗?傻,应化,章鱼肉丸子,稀饭,痛苦的一滴水,齐时玉,樱子,谓鹤的营养液~
第60章
秋秋给上了茶来。
两个人是一样的口味,同一种茶。
容煜瞧见江逸白吃茶,突然没了胃口。
按理说太后与江逸白之间该是没什么可细说的,怎么一下谈了足足一个时辰。
太后看着容煜,叹道:哀家知道你操劳国事,可身子是自己的身子,你要好生照顾,否则哀家在长乐宫,也是不放心的。
容煜早早便不是臂弯之下的孩子,太后明白这一点,所以言语之间的关切并不过分。
儿子明白,定然会看顾好自己。容煜应下,脸上勉强带了些笑意。
太后是他的软肋,纵使他万般不愿意,心底下千般不爽快,也不能在太后面前,与江逸白起了冲突。
午后上香祭祀一事,容瑰公主与容巡几个小辈都会过来。
苏音今年刚刚回宫,也是可以去的,只是身份不曾公开,只能跟着阿四一起。
容煜在长乐宫说了会儿话,未时一到阿四便进宫禀报说公主与世子已经等在太华殿小亭之中。
容煜拜别太后,便带着阿四匆匆出了宫门。
江逸白想叫住他,可容煜走得实在决绝。
昨儿晚上容煜搂着他的腰的时候,人可不是这么冷冰冰的。
怎么一下了榻,就只记得他的不好。
江逸白摇了摇头,带着若水走着往太华殿去。
.
容煜到的时候,太华殿的人已经来的差不多。
容瑰公主站在亭下,乳母抱着小郡主容宛。
容煜喜欢孩子,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
他上前抬了抬袖子,对乳母道:给朕抱抱。
乳母将孩子给他,容煜这才揽进怀里。
小家伙粉嘟嘟的,是他们容家的血脉。
头一个孩子往往是最得宠的,容宛便是如此,一出生便有太后皇帝与各位王爷宠爱。
容宛只有一个多月,每天只会呼哧呼哧地睡,偶尔醒过来懒懒地看人一眼,便又睡过去。
容煜垂眸看着襁褓中的孩子,露出些笑颜。
这孩子福气大,也不知将来有什么造化。
容煜一定要给她请最好的先生,让她做自己最想做的事,虽说是个女孩儿但不能叫这孩子被四方的天所拘束。
容瑰公主见状,浅浅笑道:只盼她平安长大就是了。
她自幼长在长在宫中,最知其中险恶。
皇祖风流,每逢出宫会邂逅不少美人。
其中有幸生下皇子被接入宫中的,大多没有好下场。如果可以,她更希望小容宛能够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苏将军回来了么?容煜抬头,问了一句。
这次从西云回来一共分了两拨,江逸白与裴印堂先行一步,苏将军与内院的人走得迟一些,也不这些天过了南岭了没。
手拍在襁褓上,小容宛睁开眼睛看容煜,一连看了许久。
她笑了。容煜突然道了一声。
容瑰公主道:怎么会,这孩子懒得很,眼都不睁的。
确实是笑了,你看。
容煜把孩子抱给容瑰看,容瑰也有些惊讶。
苏音看了看,道:小郡主与陛下有缘,或许这代表着陛下命中也会有个像郡主一样的女儿。
是么,朕看宛儿就不错。容煜把腰间的香囊解了,开始逗容宛玩儿。
江逸白到的时候,容煜正对着宛儿笑。
很少看见这个人笑的这么轻松了,容煜真的很喜欢孩子。
西云王
阿四先看见了江逸白。
江逸白点了点头,行礼道:臣参见陛下,参见公主。
容瑰公主正要过去,容煜把孩子抱给乳母,道:时候不早,咱们也该进去了。
是
容瑰公主应下,抬眸看了亭外的江逸白一眼。
以往不是这样的,每逢上香容煜都会带着江逸白一起过来。哪怕不让江逸白进殿中,也是亲自将他安置在殿外的。
今日这是怎么了,两个人居然是分开来的,还一句话都不曾说。
亭外。
江逸白为几人让了地方,容煜径直走了过去。
容瑰公主略略颔首,江逸白点了点头示意无事。
几人往大殿中去。
江逸白站在亭外看着一行人,眸光微沉。
是他操之过急了,原本是打算等容煜开窍的,可是昨天晚上没有忍住。
但是他不后悔昨日走出的这一步,来日水到渠成不知又是几年后。
人生能有几个年岁,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最好的就在眼底下,何苦来一直远观。
眉间落下一片雪,江逸白抬眸看了看天。
小殿下
无事。
不会有事的,容煜不会一直生气。
.
太华殿的香火味有些重。
正殿挂着几位先祖的画像,今日是大燕的祈寒节,祈瑞雪,祭先祖。
容煜将手中的香火举至眼前,阖了阖眸子,将手中的香火安置在香炉之中。
待到容煜开始行礼,身后的小辈们才开始跟着行礼。
从前是先帝带着一起祭祀皇祖,如今便一直是他。
殿内多了先帝的画像,这是大燕最好的画师所作,但是究其一身本事,也描摹不出先帝的半分慈爱。
他是一个好父皇,也是一个好丈夫。
只可惜不曾这世上多留片刻,看一看大燕的江山。
皇祖的儿子多,容煜的父亲是五皇子,最受先帝喜爱。
大燕一向立贤不立长,五皇子继位是皇祖一早便思虑好的事。
皇祖在时,几个兄弟面上和睦融洽,皇祖驾崩之后,便彻底摊开来。先帝不擅骑射,对军营中事多有烦心,向来好心肠的三皇叔便代为掌管许多兵马。
也正是兵权,让一个本来安安分分的人,有了谋逆的心思。
容煜第一次接触人心二字,便是因为这位三皇叔。
先帝把所有的信任都交给了他,他却买通宫内与关外的人,在军营之中害了先帝的性命。
也是那时候,容煜不再信任盛京的老臣。
内院初设便是为了监察盛京官员,后来白才有了刺探敌国情报的用处。
梁相总说他有先见之明,可谁有知道这先见之明来的有多讽刺。
他宁愿相信,是三皇叔变了新,也不远相信这人一早便有预谋。
事到如今,容煜依然记得三皇嫂笑着把他推进湖中的事。
往事历历在目,都好似是昨天才发生。
陛下身侧,阿四唤了一声。
容煜反应过来,才道:无事了,你们去见过太后,便各自做各自的事罢。
容煜说罢,小容宛哼了一声,为带着几分感伤之意的大殿添了些生机。
容煜的眉舒展了一些,去乳母身侧看了一眼小容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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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费了不少时辰。
几人出来之时,院内又飘起了雪花。
轻轻柔柔,落地无声的东西。
江逸白背着身子立在殿外,正抬头看着落雪。
容煜看见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脑海中浮现出江逸白对他说过的话。
陛下若想,臣愿做陛下的西云王
他的西云王,怎么可能呢,没有谁是谁的这么一说。
容煜差点都以为,江逸白真的是宣华殿里的孩子,可是今日他才明白,江逸白就是江逸白,是他自己的,所思所想都不在旁人的掌控之内。
恭送皇兄。容巡行了礼,江逸白听见声音才转过来。
这人的肩头落了些雪,墨色的发间也有几片晶莹。
容煜故意没有理睬他,直接与人擦肩而过。
殿外的人皆有些惊讶。
苏音站在人群中看着江逸白,神色有些复杂。
鸦青色的斗篷随风而动,江逸白看着容煜远去的背影,没有言语。
待到公主与几位世子都离去了,苏音才开口道:以色侍人,焉得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