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兰怒目看着他,若是在以前,她会抽鞭子打死这个不知礼数的东西。可是宫凌让她忍,她不能违背了兄长的意见,坏了黎国的大事。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不送。江逸白说罢,仍旧稳稳站在人眼前。
折兰瞪了他一眼,这才绕过江逸白出了露水阁。
来日方长。
江逸白看着折兰的背影,细细琢磨这着这四个字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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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苦短日高起。
容煜从继位起从未这么做过,唯独今日睡到辰时还不曾起身。
银月站在殿外,犹豫着要不要去叫人。这事以往都是阿四做的,她还没做过。
思量间,江逸白已经到了殿前。
小殿下银月见他过来,行过礼道,辰时已经过去了,陛下还不曾起来,殿下可要进去瞧瞧?
江逸白看了殿门一眼,道:不急,今儿没什么要紧的事,该见的人也该是还没到。
今日是西云使者入宫面圣的日子,三十里地,内府派去的马车怎么也得个把时辰才过来。
殿内的人停下笔,案上是写给苏将军的信。
腰间的玉佩亮了一亮,好长时间没说过话的系统开口了。
【恭喜陛下】
玉卿这么些日子不开口,一上来先恭喜,这喜从何而来呢。容煜问了一句,将案上的信封起来。
【西云已是陛下囊中之物,早晚恭喜都是一样的。】可朕还有些担心,若是只让苏将军跟着逸儿去,朕有些不放心。
【啊是么。】
系统很想告诉容煜江逸白根本不用担心,可是他不能。作为一个系统,他不能泄露这些东西给容煜。
话只能说一半,不上不下的感觉,比容易听一半都难受。
玉卿前些日子神游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见说几句话。
系统沉默了片刻道,【江逸白在殿里,我不大好说话。】哪是在殿里,就江逸白那个腻歪劲儿,恨不得住在容煜榻上。
真是,没眼看。
容煜将手中的信压在折子里,道:玉卿的存在,便是朕亲近的人也不能告诉么。
【也不是。】
其实是没什么关系的,不过他有自己的考量。系统想了想,给了容煜一个回复。
【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您一样看我的。】
朕如何看你?容煜问他。
系统道,【陛下拿我当个真正的人,可是如若更多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就一定会有人拿我当做争夺利益的东西。】作为一个系统,他知道许多这个世界中的人所不知道的事。而这些事,他不想说,容煜便不会只顾着自己的意愿非要问出来。
换个人,他没这个自信。
有什么法子,可以叫你化成人形么。
在容煜的意识里,系统便是被封在玉石中的灵魄。他是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怪,可是玉卿是个例外。
系统沉默了许久。
这个问题没有人问过他,也不会有人愿意做的。
【有人来了】
腰间的玉佩失去了光泽。
容煜抬眸,耳畔传来江逸白的声音。
陛下,早膳要凉了。
容煜听见之后,起身去了外殿。
珠帘之后是如玉的一张面容。
容煜对着江逸白笑了笑,道:一起吃吧,吃过了去见见你的老熟人们。
好。江逸白的目光落在容煜的腰侧,眸中带了几分疑惑。
方才走进来时是听见容煜在与人说话的,可殿内仿佛并没有其他人。
容煜这样,已经不止一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感谢深巷的猫◎,长安明月的营养液~
第39章
若说是执念太深,倒也不像。
目光紧紧锁在随着动作摇曳的玉佩上,心底下突然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
最近奇怪的想法总是很多,江逸白都觉得自己有点儿问题。
他抬眸看了容煜一眼,没有说话,跟着一起去了外殿用膳。
早膳颇为丰盛,今儿不是按着时候起的,银月便与几个人在小厨房做了些东西。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用膳,用完这一顿,又过了好些时间。
刚打算出殿门的人,看见若水火急火燎地进了内殿,陛下,内院来的消息,西云使者的马车出了事,车轮裂在菜市口了。
菜市口?
这才走了几步,容煜不由笑了笑道:传朕的旨意,让他们不要着急,上午见不了就改在晚上。也不用太正式,青海宫设桌宴就好了。
是,那马车之事。若水抬眸看着容煜。
容煜道:林总管会安排的,你不必想这些。
是若水应了一声,即刻俯着身子出了大殿。
这一下,就把白天的事儿全给推了。
这人什么时候都要吃饭的,细想起来也不用特意抽时间去见这几个没什么诚意的使者。
容煜回身,看着殿内的江逸白道:晚上见了使者,你可不能是这个精气神儿。
要如何?江逸白问他。
容煜想了片刻,道:病重一些,咳嗽的声音再大一些,要叫他们觉得你活不过几日。
臣知道了。
江逸白本就是这个意思,容煜倒是与他想到一起了。
当年在西云的时候,饭菜里被放了不少细碎的折损人身子的药。这样的人,精气神儿又怎么可能会好呢。
戚太后此番派人来,是打算直接把他抬回去埋了么。
江逸白心下叹了口气,垂眸掩住一闪而过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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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在青海宫的秋月阁设宴。
容煜换了玄色的锦衣,在铜镜前正了正自己的衣冠。
江逸白将头发束了一些,大半垂下来。墨色的头发,衬着人的脸色有几分苍白。
挺像回事的,难为你了。容煜道了一句。
江逸白没有说什么,装病这种事,他做了许多年了,谈不上难为。
马车停在宣华殿外,容煜先上去,江逸白被若水扶上了马车。
两人在车中坐着,隔着些距离。
容煜借着车内明珠泛出的光,看着江逸白。
朕记得你初来的时候,是个冬天。
是。
江逸白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看到雪。使者队路过绵延的雪山时,他真想一觉睡在这纯白的冬日里再不醒过来。
你怎么想的,来到这儿不吃不喝的,不怕自己饿死么。容煜觉得江逸白有些傲气,也觉得小孩儿那时候有点傻气。
江逸白抬眸看着容煜,潭水一般的眸子盛着光,那时臣第一次出西云的皇宫,第一次就远离故土。
这不算什么,最可笑的是,他对那个地方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臣还记得,戚太后有一次带臣出殿门,说是带我去看看新鲜好玩儿的东西。那时臣以为,是祖母待孙子尚有一分情谊在。可是那一天,在西云的大牢里,臣见到了抱着自己死去孩儿的郡主,整个人疯疯癫癫的,手中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江逸白说到此处,转过脸把帘子撩开一些,才道,戚太后对臣说,她是西云的郡主,这是她应该为西云做的。
容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戚太后,怎么会做到如此地步。
车外有风吹进来,让人清醒了许多,江逸白看着车外的景色,道:郡主是臣的堂姐是臣的堂姐。
到最后声音都压在喉中。
从江太后掌权开始,江家所有的人都成为了她的棋子,有用的就留一条命,无用的便不能活着碍她的眼。
江逸白到现在都没忘记那天出大牢之后,戚太后对他说的话。
她说:你很漂亮,燕国的皇帝会喜欢你的样子,用自己身子保住西云,是很荣幸的一件事。
从那天起,坐在马车里往大燕走的每一天,江逸白都在想什么时候死了会比较好。
可是他没有选择死好在他没有死。
眼眶略微有些发红,江逸白放下帘子,道: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多幸运,他遇到了容煜,这个能迁就他,赏识他的人。
是啊,都过去了。
容煜握住江逸白的手,小孩儿的手一如既往的凉,唯一不同的是他长大了,手也有些握不住了。
原来小小的一个人,手也小小的。
容煜是个不太善于言辞的人,对人的的感情,几乎是放在心下,亦或是做出来的。
他说不出感同身受这样的话,但是他会与江逸白站在一起,无论江逸白在何处,面对什么样的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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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宫灯火通明,未及走进便听见隐隐的歌声。
乐坊的丫头们喜欢唱歌儿,容煜也很喜欢这样热闹的气氛。
容煜踩着踏板下了马车。江逸白正要下来,容煜忽然对他伸出了手。
江逸白愣了一愣,正要将手伸过去,容煜直接揽过他的腰将人抱了下来。
江逸白看着容煜,眸中有几分疑惑。
容煜打趣儿道:你是弱不禁风的人,怎么可以走路呢。
江逸白没有理他,浅浅笑了笑,往殿内去。
容煜这是开始做戏了,这人戏还挺多。
戚太后把江逸白送过来,就是要他做容煜的男宠,既然容煜入了戏,他也得把戏做全。
殿内的丝竹声在容煜进殿后停了一停。
明丫头带着乐坊的人先给容煜行了礼。
礼行的快,殿上站着的几个使者也没多思量,跟着行了同样的礼。
其中有个须发皆白的,看着比江逸白的还要弱不禁风。
六七年过去,这些人像是老了几十岁。
容煜没有说免礼,只揽着江逸白的腰去了位置上,底下的人仍旧跪着。
容煜坐下后,江逸白正打算坐在一旁,蓦地被容煜拉到了自己的腿上。
这人倒是不嫌沉。
江逸白看着面前的人,忽然觉得容煜也有那么点昏君的潜质在。
若水见底下的人还跪着,这才提醒道:陛下,底下的人
朕倒忘了,免礼。
这一声下去,底下的使者才站起身来。
内府很会揣摩容煜的心思,上午派了辆破破烂烂的马车去。车轮裂开之后,又慢慢腾腾地派了一匹老马拉的车去。
等这几个使者吭哧吭哧到了宫门口,才发现新派出去的马车连北门都没出。
三十里地,菜市口车就坏了,这几个人几乎是走着过来,又等了一下午,滴水不曾沾过。
按理说,使者到访过来不该是这种待遇。
如此怠慢无礼,有失大国风范。
可是没办法,燕国地大,是几个西云都比不了的,容煜就是让他们拉着车过来,这几个人也没什么胆量抗旨丢下车。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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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容煜的态度敷衍,殿上却也没人敢说什么。
江逸白咳了两声,顺势贴在容煜胸口,歪着脑袋垂眸看着殿上的人。
殿上的老臣是几年前送他到大燕的那几个。这些人里,一半是戚太后的走狗,没什么本事,尸位素餐,偶尔做些□□掳掠的勾当,欺软怕硬的很。
底下的人看这架势,只在面上说着恭维话。
容煜听惯了这些言论,不会放在心上,可此刻为了将昏君这个角色演得入骨,便赏了几人些美酒。
宫中设宴,自然少不了歌舞美姬。
明丫头在宣华殿做事,另有恩准可以去宫中的乐坊学习。
人是天生的好嗓子,在殿上这么一唱,能叫大半的人酥了骨头。
容煜喜欢听明丫头唱歌,以往在宣华殿明丫头打扫院子时,就喜欢哼些自己编的小曲儿。不得不说,这丫头虽没怎么读过书,但填词哼曲儿是有两手的。
江逸白见容煜听得认真,悄悄用袖子下藏着的手推了推容煜。
容煜回过神,这才坐正了几分,把腿上的人揽了一揽,低声问他道:你想跟他们回去吗?
江逸白的眸子动了一动,道:没什么想不想,只有需不需要,若是陛下叫我去,我定是去的。
我倒是舍不得你,可是戚太后的气焰也该收一收了。不到万不得已,容煜还是不想让江逸白参和,但是这地方是西云,江逸白非参和不可了。
江逸白看容煜面有为难,只俯再他耳边道:若是你想,我就去。
好容煜应下他。
江逸白浅浅笑了笑,从桌上拿起一个葡萄放进容煜手中。
两个人几乎是贴在一处的,从远处瞧只能瞧出暧昧二字。
若水从前倒是不曾发现两个人亲昵到如此地步,不过主子们之间的事说也说不清。他只当自己眼瞎了,看不到这场景。
阿四走之前特意叮嘱了,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
两个人亲热的厉害,底下的使臣看了许久的歌舞才起身道:陛下,太子殿下离宫已有近七年之久,臣奉戚太后旨意,特来接小殿下回宫。
回宫。容煜将手里的葡萄放进口中,静了许久才道,若是江逸白已是我后宫中人呢。
此话是什么意思,不必说得太清楚。
这那使者思量了片刻,跪在地上,道,太子殿下远离故土多年,戚太后与西云王甚是想念,还请陛下开恩。
西云王。
到现在西云朝中还一口咬定西云王仍在世上么,也不知每日上朝的人是哪个傀儡。
江逸白靠在容煜胸口处,冷眼看着底下的人。
一但他就这么懵懂的回去,必然会折损在什么地方,这样戚太后就可以立自己中意的人为储君。
现在得顺着戚太后的意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