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动作在弟弟眼里几近侮辱,他不顾程砚锋利的刀刃,直接冲出桎梏,将手里的火柴丢向窗帘。
一触即燃,窗帘仿佛被淋满汽油,整片烧起来,焰苗连接旁边的可燃物,房间温度瞬间升高。
程砚踩着窗畔跃起,目光移开一瞬,改变路线,抬腿一击,踢中弟弟胸膛。
弟弟连连后退,大腿撞上橱窗边缘,重心往下倒,橱窗边缘尖锐的玻璃便插进他的肋骨。
程砚确定他暂时无法动弹,回到傀儡身边,他问池雾:都搜过了?
汪行昌先回答:他身上没有东西。
程砚吸了口气:心脏。
他看向池雾,像在说抱歉。
池雾轻轻握了拳头。
军刀从程砚手中滑过,刀刃破开傀儡左胸口,程砚竖起刀尖向下,十字伤口出现。
他伸手进去,身后立刻传来吼声。
于此同时,蔡白玉也大声喊道:程砚!小心!
嘭!
程砚在耳畔听到风声,右边脸颊火辣地疼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的事,是弟弟挣扎着从玻璃橱窗里爬起,掏出手.枪,对准了背对着自己的程砚。
却不知为何,出手的一瞬间,弟弟的手腕被另一颗子弹穿过,原本弹道从程砚后背心脏的位置偏开。
子弹险险从程砚脸侧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在所有人都心脏暴跳的瞬间,程砚将傀儡甩在地上,回头抄起军刀直接扎进弟弟胸膛,看他挣扎着,竭力呼吸,胸膛上下起伏,随后踢走地上的手.枪,回头看了池雾一眼。
池雾不动声色将玫瑰岛放回口袋。
找东西!
勾小珍没有犹豫,接替程砚刚才的动作,伸手进入傀儡的胸膛。
有钥匙!她拿出来,在这里!
钥匙脱离的瞬间,房间墙壁四周都燃起熊熊大火,程砚将弟弟胸口一的军刀抽出:快走!别墅要烧了!
他跑到池雾身边,没有任何犹豫,本能地拉过他的手。
池雾在行进的步伐中回头,看见弟弟艰难地爬向地上的傀儡。
他将傀儡拥进怀里,一同燃烧。
谢谢。程砚开口。
池雾回头,踉跄地跟着他,愣愣问:什么?
谢谢你的玫瑰岛。他说。
火势蔓延到楼梯口,程砚先翻出来,双手放在池雾腋下,将人轻而易举地抱出来。
客厅里火舌乱窜,肆无忌惮地侵略每一寸地盘,勾小珍用手背捂住口鼻,呼吸不过来,五里路就接了她手里的钥匙,将门打开:大家快走!
蔡白玉被挡在楼梯前,五里路便冲回火里,将蔡白玉抱了出来,两人一起离开别墅。
勾小珍是倒数第二个,她看了眼池雾,急匆匆道:第三世界见!
只剩下程砚和池雾。
走吧。程砚亲手推他,将他送出门。
程砚不由得感叹,真是心狠,都不回头看自己一眼。
直到池雾消失在虚无之中,程砚才踏出大门。
一切都结束了。
门外的世界,和之前看到的一样,白色,没有尽头的白色。
池雾不知道往哪儿走,也不能保证自己是直线,一切都是漫无目的。
但他的心跳却很快。
不知走了多久,池雾终于看到远处的黑点,他加快了脚步,甚至开始奔跑,将那个黑点放大。
那是一个螺旋状的黑洞,池雾没有犹豫地走进去,进入黑色空间。
上次见过的楼梯又出现在面前。
池雾一步也不停,拾级而上,抵达电梯门。
他手有些抖,按了两次,确保自己马上就能进入世界镜。
电梯内茶色玻璃印出他脸庞,他很紧张。
又很迫切。
像可摘星辰就在咫尺之间。
像可见爱人就在一步之遥。
电梯门打开,池雾出现在偌大房间的拐角。
窗外有很大的雨声,天幕看不到半颗星星,仿佛天都要塌下来。
尽管雨势这么大,窗户也没有被关上,任由雨水拍打窗棂。
池雾动不了,他控制不了世界镜中的自己。
接着世界镜中的他走动两步,到那面书架墙前。
书架墙和他梦中一样,落地灯就在手边,散发温柔光芒。
门被人敲了敲,池雾很快走过去,带着希冀打开门,却看到一个长相肥胖的男生。
那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笑的很得意,他往里走,看见落地灯还开着:这么晚还看书?你这种蠢货看得懂吗?
池雾想开口说话,却依然徒劳无功。
他抿着唇往后退,一直退到床边。
凭他那个杂种也敢打我?男生走近他,脸上的笑容很丑,但是又怎么样呢?现在还不是被他爸爸罚跪在院子里。
他扯过池雾的头发,拉着他出了房间,一直推搡着到走廊尽头,按着他的脑袋让他往下看。
他笑的很猖狂:看看他,你看看他,像不像一只狗啊,他和他爸爸都只是我家的狗,但是做狗也好啊,至少有脑子会说话会做事,你呢,你连狗都不如!
池雾在摇晃的视线里,看见花坛边跪着的少年。
作者有话要说:秀娥日记:今天被老婆嘲笑了尺寸(我要悄悄整理裤腰带,然后惊艳老婆
第34章
那人肩背挺拔,屹立于暴雨之中。
以后老实点儿,身材肥胖的男生用力捏池雾的后颈,扯着他上半身往窗外扑,不然我第一个弄死他。
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砸在池雾手背,仿佛有千斤重,生疼。
听清楚没?男生让他看着自己,你要是还敢去和爸爸告状他拍拍池雾脸颊,我是不能真的弄死你,但是他算什么,我就算今天杀了他,爸爸也不会对我怎么样。
他把池雾拉回来,任他失力地跪坐在地上,观赏池雾这幅模样许久,才志得意满地离开。
等他走远,池雾小心地爬起来,手指掰着窗沿探头往下看。
雨水顺着发丝往下落,池雾用手擦了擦眼睛,尽力地喊他:哥哥!
四楼的层高让院子里的人听不见他的呼声,池雾不顾湿透的上半身,跑到四楼楼梯口的铁门前,脱掉鞋子,踩着光滑的金属门面一点点往上爬。
铁门和正常用于出入的门不同,在近四米的跳高楼层里,这扇门只占到整体高度的三分之二,像是加高版加固版的宠物防护栏,在拦着里面的生物。
地面和身体的湿漉让池雾三番五次从上面摔下来,他的膝盖和脚踝泛红疼痛,但还在尝试着往上爬。
他曲着脚趾和膝盖抵在墙上,产生一点阻力,单手往上,眼看就要抓住最顶部,而腿上力气用尽,整个人从最高的位置摔下来,顿时疼到发不出声音,他坚持着往前爬了两步,不停用手拍门。
池雾是在最无助的时候离开世界镜的。
较上一次,池雾坐在床前几近崩溃。
也许刚开始他还能区分自己和世界镜里的池雾,但当他看见暴雨中的那人时,池雾已经忘记自己是谁。
他垂下头,双手按在眼前。
离开别墅后,程砚走了一段和池雾一样长的路程,顺利抵达世界镜。
电梯门打卡,程砚的视野瞬间被下压一半。
他感觉到脚底的柔软,企图低头看一眼,却也发现自己没办法控制。
好在世界镜里的自己正好低下了头。
程砚看到了自己的脚。
柔软的原因之一是他正趴某人腿上。
而柔软的另一个原因是,他有一双毛绒绒的脚。
他明白了,自己在世界镜里是一只狗
而且看毛发,似乎是只泰迪。
池雾说过,世界镜看到的是通关者上辈子的画面,要么是离世前,要么是离世后。
在此之前,程砚对自己人类的身份深信不疑,而此刻,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一条狗。
很快,他被人轻轻地揉了揉脑袋。
他感觉到世界镜中的自己产生了极大的舒适感。
不过多久,一本翻开的书正面向下,盖在了自己背上。
程砚动了动,抖落了那本书。
去玩吧。
头顶温柔的声音响起,他被人放落在地上。
程砚愣住。
这个声音不能再熟悉,十几分钟前,声音的主人还在自己臂弯里。
被池雾放在地上的程砚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在他腿边蹭了蹭,池雾就又揉了揉他的耳朵:不想去玩就呆在这儿。
程砚被抱回池雾腿上,也很配合地望向了池雾。
池雾靠在阳台的榻榻米上,身上穿着宽大的家居服。
窗外风景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庄园。
但他的眼睛却像被笼了一层迷雾,教人觉得不能再悲伤。
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进来吧。
程砚上次见过的管家将奶茶放在小茶桌上:加兰那边传来消息,说池浩在村子里熬不住,找了个机会逃跑,被佣兵射杀。
池雾脸上神色没什么变化,仿佛死的不是自己的亲人,他摸了摸程砚的下巴,久久没有说话。
找人把他的尸体池雾沉默了一会儿,说,放几天吧,放臭了再送给他母亲,让他母亲亲眼看着,另外,别让他母亲寻死。
他将腿上的宠物放走,起身下来,尽管身体还是少年模样,但程砚感觉他和一个垂暮老人无二。
我出去一趟。池雾说。
下个月才是他的忌日。管家犹豫着想要拦着池雾,下次再去看他吧,我陪你去。
池雾停住脚步,走了回来,讷讷开口:也是,也是。
但过两秒以后,他重新走向门口,自言自语般:我还是去找他吧。
医生说你不能再去花园了,管家真的拉住他的手,少爷,你要知道自己是个病人。
池雾好像失去了方向,脚步变碎,嗯了好几声,说:要活着他低低念着,他说让我等他的。
程砚跳上榻榻米,往前一跃撞在池雾的腿边,池雾才如炸醒一般,弯腰抱起他放在怀里,坐回窗边,愣愣地发呆。
世界镜到此为止。
程砚回到第三世界,大脑空白了许久,才开始回忆自己上一次进入世界镜的情况。
池雾的精神状态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那个人已经离开的人像不定时.炸.弹被他捧在手心里,仿佛只要火星大小般的思念,都会让池雾的整个世界坍塌。
而自己,只是一个没有办法给他任何安慰的宠物。
程砚一直感觉到自己身上与生俱来的对池雾的保护欲,甚至可以称之为使命感。
他一度以为,池雾是他上辈子的亲人,或者爱人。
在池雾喊他哥哥的瞬间,他自恋地默认了池雾在等的那个人是自己。
但如今这个结局,遑论是爱人了,程砚他首先得是个人。
程砚直直往后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再出门去找池雾,他以前觉得自己是个主角,现在才发现自己甚至没有出现在演员名单上。
他强迫自己冷静了很久,才坐起来思考了一会儿,他不应该不是个人。
他必须是个人。
一只狗不该有自己这样的知识储备量。
一只狗怎么会用军刀和枪。程砚自己问自己。
有了佐证,程砚就理所当然地出门去找池雾了。
他敲了五六分钟门,又喊了几声,都没人回应,干脆重操旧业,找了块金属薄片来,熟练地开池雾家的门锁。
干嘛呢,叫好大声,都吵到楼上了。楼梯上下来一人。
程砚望向他,在脑海里记起他的脸。
这是池雾的朋友,顾燃。
你来找池雾?顾燃问,你不就住他家对门吗?
程砚收回薄片,随便往角落里扔:他刚从天梯里出来,应该在家。
我开吧。顾燃在口袋里掏钥匙,他说不定睡着了,他在天梯里呆久了,没事儿就爱睡觉,而且分分钟就能睡着。
门锁打开,程砚先顾燃一步进去,直冲池雾睡觉的卧室。
池雾仍然坐在床边,双目红肿,没有神采,像被人抽取了魂魄,只剩下空壳。
池雾?顾燃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
池雾机械地扭过头,看着自己眼前的顾燃,又看向在一旁脸色更差的程砚,有些迷茫地开口:我见到他了。
你见到谁了?顾燃只反应了一秒,你是说你看见了他?在世界镜里吗?
池雾嗯了一声,低下头掐了掐自己拇指的月牙,把眼泪困在酸涩的眼眶中。
他顾燃有些顾忌,看程砚一眼,最后揉了揉池雾的脑袋,不然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晚上来楼上吃饭。
池雾似是清醒过来,很快抓住他的手臂:我要去三阶天梯。
你才从二阶天梯出来,顾燃按住他的肩,这么着急去三阶天梯干嘛?
程砚不想再做旁观者,弯腰扳过池雾双肩,用了些力气将他摁在床上:你要去三阶天梯我和你一起去,但现在你先睡觉。
顾燃也点头,给他扯上被子:他说的对,你先给我老老实实睡觉。
池雾还想起身,奈何肩头的压制力不是自己能抵抗的,最后只能躺在床上看着他俩。
睡。顾燃说,你就算要去三阶天梯,也得晚上吃完饭再说,闻泊可是答应我晚上会过来的,你万一凉在三阶天梯里,我俩在一起岂不是连个见证人都没有了。
池雾吸了口气,良久,安静地点头,侧过身用习惯的睡姿卷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