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期欺眨了眨眼,不知为何一看到对方的双眼,就感觉坠入了一个漩涡。迷迷糊糊之间她被人拎起衣领向后一扯,骤然清醒过来。
柳霜一手拎着沈期欺,淡淡地说:慕姑娘,时候不早了。
慕云惜看向她,语气婉转:柳师姐不必如此见外,我和沈姑娘年纪相仿师姐若是不介意,不妨也喊我一声师妹罢。
柳霜掀了掀眼皮,没什么表情:这恐怕不合礼数。
慕云惜紧咬嘴唇,瞥了她身边的沈期欺一眼,最后也没有再强求。
三人走出望月楼,华灯初上,十里长街处处人声鼎沸,摩肩擦踵。沈期欺晕乎乎地站在街道中央,险些被人流冲昏了头脑。
所幸柳霜发现得及时,长臂一伸,紧紧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来。
湖上画舫中飘出婉转的琵琶乐声,街道两旁敲锣舞剑,似乎比寻常的夜晚还要热闹。
慕云惜兴致勃勃,左顾右盼,指着一旁的摊子笑道:柳师姐,你看这些东西,好生可爱!
沈期欺循声望过去,只见两旁的许多摊位都在贩卖花灯,形状各式各样,鲤鱼、荷花、兔子的官灯彩灯,精巧夺目,栩栩如生。
柳霜见了,低声问:想要?
沈期欺仰头,看着月色下那张清丽的脸,浑噩地点了头:想要。
柳霜推着她的背走上前,说:去挑一盏。
旁边的慕云惜把玩着一盏小巧的狐狸花灯,她嘴甜,夸店家手艺棒,捧上了天,末了问道:老板,今天是什么日子呀?人这么多,都快挤死啦。
老板眉开眼笑:姑娘是外地人吧?
你怎么知道的?
害,一问就问出来了。那老板说,无铜镇这个地方虽然不大不小,但是节气味儿浓,每逢暮春都要庆祝,感恩初春的馈赠,送走春天的尾巴,也算是辞旧迎新了。后来越来越多人一块儿庆祝,就变成了无铜特有的节日。
沈期欺摩挲着手上的兔子灯,入神地听着。
慕云惜又问:那主要是庆祝些什么呀?
老板道:庆祝什么的都有,不拘形式。种田的希望风调雨顺,学生想要金榜题名,还有些求姻缘的、求子的,五花八门。
慕云惜笑了:那我也得求一个。她哄得老板降了价,顺利买下了手上的狐狸灯。
沈期欺正出神,手上雪白的兔子灯被拿过来,柳霜掏钱付款,行云流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和老板钱货两讫。
慕云惜看在眼里,攥紧了狐狸尾巴:柳师姐不买一盏么?
柳霜摇摇头,把兔子灯塞到沈期欺怀里,拉着她往前走:我没什么想求的。
慕云惜不死心:真没有么?求前程、求姻缘也好啊。
这问题落在沈期欺耳里,她心中惶惶,竖起耳朵仔细听。
柳霜越过她,语气轻描淡写:不用了。
慕云惜静了片刻,又开始拉着柳霜叽叽喳喳。沈期欺跟在后头魂不守舍,心里魔怔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姻缘。
像师姐这样好、这样光风霁月的女子,跟谁能有一段好姻缘?男主?不行,一个个伪善多情,实在不是良人知己。
沈期欺找遍天上地下,发觉竟谁也配不上她。
慕云惜出声提议:柳师姐,我们也去放花灯罢?
柳霜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看向沈期欺,见对方垂头看着地板,仿佛地底下藏金裹银,像极了手上的兔子花灯,两只长耳朵耷拉下来,满脸写着不高兴。
她伸手掐住沈期欺的鼻子,轻声问道:怎么话这么少?不尽兴?
沈期欺鼻尖一痛,抬脸看着她,眼神竟有几分迷茫。
自己应当笑的,应当调侃,可实在笑不出来,心里仿佛打乱了五味瓶,只剩下酸甜苦辣,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慕云惜走过来,笑着搀上沈期欺的胳膊:沈姑娘也一起来放花灯。
沈期欺没来得及回柳霜的话,醉醺醺地被她带着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就被放开。人流如织,车水马龙,她不由自主地被推着挤着往前走,再回过头时,灯影处已经没有了她们的影子。
沈期欺心中一惊,在人海中绕了一圈,没见到两人的踪影,兴许是人太多走散了。
她对无铜镇也不太熟悉,举目四望,亭台楼阁,一张张兴高采烈的脸,都显得很陌生。
近处有一架石桥,来往行人纷纷,沈期欺走到桥栏边上望月兴叹,心里乱的很。
她可以用传音术呼唤柳霜,但又没了那个心思,望着月亮发呆。
两岸有人蹲着放花灯,把寄语写进灯里,盈盈灯光排成茫茫长列,被风和水浪送远。
过路人三三两两,成群结伴,只剩下她冷冷清清,孑然一身。
沈期欺突然很想念远在另一时空的家乡,起码在那里还有关爱自己的人。不像是在这里,离开柳霜,她就好像什么也没有了。
夜风拂过,吹干了她的眼角。
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耳畔。
小师妹!
柳霜第一次叫得这样急,乱了方寸,步履匆匆地赶到沈期欺的身后。
沈期欺却依然背对着她,没有反应。
柳霜看着她,问:你在干什么?
沈期欺仰着头,不看她,看着天空中的月亮,说:没干什么。语气里赌气的成分很重,柳霜听得好笑,捧着她的下巴把脸正回来。
沈期欺鼓着腮帮子,杏眼圆睁,眼角红红的:干嘛?!
柳霜的目光柔和下来:小心崴了脖子。
沈期欺心道:不要你管!你管你的慕师妹去吧!
直到柳霜咦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忙讪讪闭上了嘴巴。
柳霜看着她,脸上带了抹少见的笑容:我没这么喊过她。
沈期欺委屈,手握成拳,尖指甲割着掌心,小声说:你们聊得好着呢。
柳霜一惊,说:我没有。
就有!沈期欺低头踢地上的石子,看它剥剥落落地滚远,都没看过我一眼。
柳霜欲言又止,又听她问:她人呢,不是缠你缠得紧么?
柳霜终于找到机会说话,解释道:顾着找你,就把她忘了,可能是被人流冲散了。
沈期欺睥睨着她。
柳霜想了想,又说:你讨厌她,我以后不理就是了。要不是看沈期欺救了她,自己也懒得搭理。
沈期欺像炸毛的猫一样跳起来,概不承认:我不讨厌她,谁说我讨厌她?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讨厌她了!
柳霜把她按住,笑着答:好罢,不讨厌就不讨厌。
沈期欺瞪着她,闷得呼吸困难,心脏乱扑腾。
我讨厌她。她忽然低落下来,酒精让人坦诚许多,她不理我,还缠着你,还故意让我走丢。
沈期欺很少对一个人这样讨厌,这会儿突然感觉自己面目丑陋狰狞。
柳霜没说话,向她伸开双臂。沈期欺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猛地扑上去,柳霜把她搂紧在怀里,用手轻轻拍她的背。
沈期欺心思曲折回环,头脑发热,一股脑地发泄出来:我也不喜欢你和别人靠太近。
柳霜没问为什么,一概答应下来:好。
沈期欺把头埋在柳霜颈窝,小声问:我是不是很小气?
不是。柳霜贴着她的耳朵说,再小气一点也没关系。
沈期欺心中酸麻,抬起头,看见柳霜抱着她,从眉峰到嘴唇的曲线利落而漂亮,仿佛是用上好的白玉细心雕琢,清冷得像天上的一抹云,黑眸里荡漾着河面的潋滟波光,神色却是温柔的。
她突然踮起脚尖,着了魔似的,轻轻在柳霜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两个人都呆住了,没人说话。
沈期欺又不知道哪儿冒出的勇气,酒精加以助阵,她索性捧住柳霜的面颊,嘴唇相触,似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柳霜没有挣扎,被她压在桥栏,几乎任她摆布。沈期欺仿佛一只莽撞的小兽,凭着一股冲动乱七八糟地冲撞,十分凶狠地吮吻着她的舌尖,像是在给自己的地盘画圈。
沈期欺感觉指尖发麻,兴奋到快要麻痹。柳霜柔软的唇舌在温柔地配合着她的节奏,仿佛在平息她的躁动,舔舐齿舌,处处湿软而甜腻。
吻到她快要晕过去了似的,才终于分开,唇瓣间扯出一丝暧/昧的银线。
柳霜眨着眼,忽然低笑一声:小师妹,刚才你有没有尝到一股味道?
什么味道?晕头转向的沈期欺问。
醋坛翻了。柳霜说,好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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仗酒行凶的小师妹:终于轮到我强吻师姐了!(苍蝇搓手.gif)
本来想日万结果又失败了,希望大家不要鄙视短小的我(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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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沈期欺睁圆一双杏眼, 懵懵地瞧着她。可见酒精不光给人勇气,也会让人变傻,片刻后她才反应过来, 燥红了脸。
酸酸一下又怎么了。她低声说,带着点心虚,就许她州官放火, 不许师妹点个灯了?
点什么灯?柳霜似笑非笑,突然扑上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要非礼我。
沈期欺垂下头, 别别扭扭:这怎么能叫非礼呢?她还碰你的手呢,我也没说什么啊。
柳霜说:是啊,别人碰个手, 你直接上嘴了。
沈期欺瞪她, 气到抓错重点:你怎么净向着她说话?你到底是谁师姐呀?!
柳霜无言以对:是你的。她不和喝醉的人计较, 摸摸沈期欺的脑袋,温和地说,别气了, 好不好?以后都向着你。
沈期欺咬着牙, 醋火中烧, 越烧越旺,倏然起了逆反心思:我就是非礼你怎么了!我还要亲!说罢踮起脚尖还要再来,被柳霜从身上扒下,一脸哭笑不得。
她叹了口气:你好歹注意点周围。
来往行人见状纷纷挪开目光,假装四处看风景。
沈期欺:小姑娘红着脸埋下了头, 悔不当初。幸好普通凡人是记不清她们的容貌和身形的, 下次再亲眼见到也认不出来。
柳霜屈起食指, 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胆子好大, 也不怕被人看见。
沈期欺吐了吐舌:我、我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时冲动,怪师姐长得太好看,也怪自己不争气。
她醉意盎然,晕头转向,没有去深究心里这份酸意,只觉得刚才的举动隐隐越过了友情的边界,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马不停蹄去了。
她仰起头问:师姐,我们现在做什么?要回青峰去么?一看天色,夜幕深深,月挂其中,恐怕已近亥时。
你不是买了花灯么?柳霜低头看着她摔在脚边的兔子灯,刚才沈期欺意/乱/情/迷,随手把花灯扔在了地上,先把灯放了。
沈期欺满口答应:好。捡起灯掸掸土,灰扑扑的兔子变得生龙活虎,醋意无影无踪,又高兴起来了,蹦蹦跳跳地跑到河边。
柳霜落在她身后,摇摇头,笑骂一句没心没肺。搅得她方寸大乱,自己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挑了一处冷清的地方,沈期欺蹲在河堤上,从兔子耳朵里抽出纸签,想了半天,低头写了一行字。粼粼的波光映在她的脸上,把眸子照成浅浅的琥珀色,神色专注又仔细。
柳霜望着她,问:写的什么?
沈期欺弯着眼,带着一丝狡黠:不告诉你,说了就不准了。
把签子塞回灯里,花灯顽皮地在水里打转,像是活兔子蹦来蹦去。沈期欺把它往前一推,兔子灯顺利地汇入流水中,承载着美好的愿景,跟着一大片茫茫灯海飘远了,很快便缩小成了一个点,消失不见。
沈期欺站起来远望,直到再也看不见,才说:走吧。
时候不早了,两人打算在无铜镇先住一宿。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个还没打烊的客栈,掌柜的站在柜台前昏昏欲睡。
见有人来了,他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照例问一句:打尖儿还是住店?
沈期欺笑着说:这么晚了,能是打尖儿的吗?
也不一定嘛。掌柜说,近来晚上不知道为什么客人特别多,那些住不起店的都是吃个东西就走了。
时候不早了,走哪去住?
掌柜朝西北方向努了努嘴,不耐道:那儿,山上有一座破庙,勉强能凑合一晚上。
又问她天字和地字两种房,想要哪种。前者是贵一点的,坐北朝南,条件好;后者寒碜,背阴处,晚上睡着有点冷。沈期欺败家,一定要住好的,一口咬定了天字一号,柳霜站在一旁不说话,索性随她去了。
掌柜说:天字就剩一间房了,两位姑娘凑合一宿,没问题吧?
柳霜看了一眼沈期欺,沈期欺毫不犹豫:没问题!她又不是没和师姐一起睡过,同床共枕算得了什么。
掌柜的收了银子,瞬间眉开眼笑,吩咐小二领人过去。
小二领着两人上了楼,咣当推开门,窗明几净,被褥全新,晒得暖烘烘的。沈期欺一头扑在床上,埋在软绵绵的被子里,瞬间就困了,感叹贵的东西还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