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 就如同一个枷锁,将曲惜珊的意识牢牢禁锢在思绪的最底层,挣脱不开, 逃离不了。
睡睡睡,满脑子都是睡,这种只存在于动物大脑中的表层思想何时何地被这狗男人贯彻到底了?
不想不想不想。
根本毫无想法。
睡天睡地也不可能睡你这种大财阀。
闲得慌吗?
果然, 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无一例外。
她眨了眨眼,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给这句话找到一个突破口来回应, 辗转之间,却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裴知谨挑眉, “不知道?”
“………”
他追问:“还是根本不想?”
“………”
这……算是表白吗?
也太直接了吧?
她闭口不言, 他步步紧逼。
明明周围是即将入冬的寒凉, 体内却火热滚烫,仿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曲惜珊满面发窘, 在这熙熙攘攘的小街道 上,两个人就这么直愣愣地互相看着对方。
然后她干脆别过脸去, 甩开他的袖子道:“裴总,我好端端的睡你干什么?来要挟你娶我吗?”
她鼓了鼓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裴知谨微怔。
见她气呼呼的样子倒是让他心中满是悸动和期望。
他忽地一笑, 喉结滚了滚,说道:“倒也不必要挟。”
“…………”
曲惜珊诧异抬眼去看他,见他眼底浮笑, 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狗男人骚起来也是没边没际了,自我感觉已经良好到可以直接评三好学生了。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裴总,我真没有要睡你的意思, 我工作都忙不过来,我哪有时间研究怎么睡你?”
——你看我像很闲的样子吗?
反观裴知谨,他倒是很闲啊。
前有“江南”号的试航和首航,后有意大利船厂拖延的交付订单。
下面有无数杠精客人的投诉信,上面还压着江城海事局和滨城海事局两大政府部门。
综上所述,他居然还有闲情雅致陪她来逛小吃地摊,并且跟论文答辩似的问她想不想睡他。
这年头,总裁都如此有献身精神吗?
“无聊。”
她说完,简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便绕开他,又往小吃摊位走去。
裴知谨在原地直接滞住,原本在心中燃烧旺盛的那股情|欲瞬间就被一桶冷水给浇淋灌彻,灭得连一丝烟儿都没有了。
待他回过神来,曲惜珊正拿着一个外卖盒走过来,在他面前晃了晃,“裴总,你不饿吗?”
白色的外卖盒在灯光下格外晃眼,甚至连她晃动时候发出的塑料袋沙沙声响,都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刚才的笑语,刚才的温存。
抵在他胸口的两只纤弱小手,让他擦拭唇角的安静模样……
——都他妈的是幻觉吗???
人家根本就没有对他有过半毛钱的意思。
所以,他这一天天的 到底在干什么?
独角戏?
还是自娱自乐?
深秋的夜晚,凉得简直钻心般的寒冷。
裴知谨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凉薄得似冷冽的寒风。
一个含情的眼神能把忧郁抚平,一个无情的眼神简直能剜心刺骨。
“饱了。”
他冷冷瞥过曲惜珊手里的外卖盒,大步离去。
曲惜珊张了张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径直往车子的方向走去,欲言又止。
什么都没吃就饱了?
她只是说了句并不想睡他而已,这就生气了?
她要是说根本不喜欢他,那他是不是也要跳楼了?
何况,她也没说不喜欢他啊。
心理素质这么差。
你当总裁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啊……
回程的路上,齐容萍又打来电话催促曲惜珊回家。
“好了妈,我知道了,马上就到家了。”
撂了电话,她将手机放回包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的道路。
沿海漆黑的小路,将一旁坐着的裴知谨整个人都掩入了夜色之中。
曲惜珊竖着耳朵听着他的动静,偶尔听到他微微的喘气声,不由舒了一口气,确保他还没被自己气死。
车子开进一条安静的沿海小巷,停在一户白墙青瓦的小四合房前。
曲惜珊打开车门,刚想直接下车,忽想起来什么,将手中的外卖盒递过去。
“裴总,你不爱吃生的,我就去买了烤鱿鱼。”
阴影下的男人并未伸手过来接,只垂眸看着曲惜珊手里的外卖盒。
隔着沉暗冰凉的空气,她都能感觉到对方那种轻蔑的眼神是怎么看待这盒烤鱿鱼的。
你生气就生气,瞪人家烤鱿鱼干什么?
“………”
算了,服了他了。
在他手底下讨口饭吃,至少也要把这位财神给伺候好了。
她缓缓吐了口气,将外卖盒往他腿上一丢,“裴知谨,你想追我,至少也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吧?”
她说完,未等他反应过来,便直接“砰”的一声将 车门关上,头也不回地朝白墙青瓦的小四合房里走去。
好了,自己的心思直接明了告诉他了,懂不懂就是他的事情了,机会给了不是白给的,各方面表现也是要看的。
她走了几步,放缓了脚步,待听到外面引擎声响,这才又加快了速度。
天井中央蹲着一只白猫,懒洋洋地躺在地上舔毛。
曲惜珊抱起猫摸了摸,抬眼就见齐容萍抱着手臂站在主屋门前,“曲惜珊,你还知道回家啊?”
“我工作忙,研究所公寓不挺好的吗?”
齐容萍疲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女儿白皙圆润的脸庞,想着她生活应该也是滋润的,便朝里屋扬了扬下巴,“你外公回来了。”
曲惜珊一听,眼睛瞬间亮了三分,她将猫往地上一丢,脱了鞋,三步并作两步就往里面跑。
齐水云坐在沙发上,端着茶看电视。
电视里正直播着“蛟龙”号载人潜水器挑战万米海沟的采访,记者穿着巨大的防风衣站在风口浪尖处,整个人都要被吹散架了。
曲惜珊憋了憋笑意,坐在齐水云身边,“外公。”
齐水云哼了一声,“嗯。”
“……”
尴尬,十二分的尴尬。
只要外公和老妈面对面,就只剩下尴尬了。
齐容萍也进了屋,将房门一关,径直走到了餐桌边,“给你留了点菜,我去热一下。”
曲惜珊赶忙道:“妈,我吃过了,一会儿我去洗个澡,晚上陪你们看电视。”
齐容萍挑了挑眉,“你跟谁吃的?”
“……”曲惜珊顿时语塞,下意识地去看齐水云,又回过头来说:“一个……朋友。”
齐水云拿着遥控器调低了音量,问道:“你刚跟裴知谨在一起?”
话音刚落,好像周围的空气都迅速凝结成冰了。
曲惜珊呆愣道:“那个……我……”
齐水云朝窗外看了一眼,“我也是坐那辆车回来的。”
“…………”
曲惜珊咧开嘴,窘着脸僵笑一声,“这么巧啊。”
齐容萍放下 手中的菜碗,认真道:“爸,我就说别让她去世洋之心,认识裴知谨那种人,活在顶层久了,指不定拿我们珊珊消遣的。”
消遣?
那倒没有。
他没这个机会。
不等她说话,齐水云道:“裴知谨那个人我了解,不会的,只是你们谈恋爱也要有个度,我觉得你还年轻,这两年先把重心放在科研上。”
???
原本大脑就已经在抽搐状态下了,这下更是让人七荤八素了。
曲惜珊直直道:“我没跟他谈恋爱!”
“没谈恋爱?”齐容萍一听,顿时脸就白了,“曲惜珊,你没名没分地跟着他?”
这又哪跟哪了?
断章取义好像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吧?
面对无厘头的追问,曲惜珊简直要原地去世了,她揉了揉额头道:“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关系,我今天去做世洋项目指导,顺便就跟他出去吃了个小吃,他又顺便送我回来了。”
她说完,看了一眼外公和老妈,俩人无一不是同一个表情——你这也太顺便了吧?
无法解释,无法言说。
好在齐水云也没打算继续深究,小年轻的事情他插不上嘴,转移了话题,“明年夏天,我们北城研究所的科考船上不上?”
“开发号啊?”曲惜珊来了兴趣。
“开发”号是首艘可以装载万米级载人潜水器的支持保障母船,不仅可以承载各项海试任务,支持力还高达两个月以上。
齐水云:“对。”
“去啊!”
曲惜珊想都没想。
“也好,你想考博的话,这些履历很重要,顺便……”
齐水云一顿,抬眼看了看外孙女,“拿一封世洋之心的雇主推荐信。”
“…………”
不懂就问,这是个轮回吗?怎么兜兜转转又是找世洋之心开推荐信?
没等祖孙俩热情讨论起来,齐容萍就从厨房回来,将端来的水杯往桌上一掷,“不许去。”
曲惜珊自然知道齐容萍在担心什么,可是各行有各行的难处,也有各行的风险,再者,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又不是极地,根 本不会有太多的危险。
齐容萍看了一眼齐水云,见他脸色微变,叹了口气道:“你忘了你爸怎么走的?”
齐水云皱了皱眉,“容容,你太偏激果断了。”
齐容萍沉了沉声线,“当年你外公举荐你爸去南极科考,学校去了三个教授,呵,是光荣啊,可人呢?……”
她哽住,“……一个都没回来。”
屋子里的三个人瞬间就沉默了下来。
曲爸爸走了十多年,也被惦念了十多年,从曲惜珊上中学起,齐容萍就极力劝阻她去学海洋生态学。
深海,充满未知和恐惧。
极地,满是危险和荆棘。
曲惜珊缓缓道:“我爸那是意外……”
齐容萍打断她,“你怎么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到?”
她满是酸楚地看了一眼女儿,将水杯递过来,“不说这个了,喝点水,一身的烧烤味,又跑去吃那些不干不净的小地摊了吧?”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嘛。”
曲惜珊接过水杯,偷摸摸地透过杯子去打量齐水云,并且使了个眼色。
齐水云屏了屏气,一副老者安居的模样,做了个“ok”的手势。
曲惜珊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她赶紧放下水杯道:“我先去洗澡。”
她说完就往自己的房间走。
刚脱下外套,手机就收到一条消息。
【裴知谨】:可以了吗?
并且配上一张空外卖盒的照片。
我去!!!
这狗男人还真是顺杆爬啊。
自己就那么随口一说,他行动起来比党的号召还快。
但看着他发来的照片和之前那一脸阴冷的样子,心中莫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在暗暗撩动。
【曲惜珊】:裴总,你能帮我写一封雇主推荐信吗?
没多久那边回复。
【裴知谨】:不可以,这是徇私。
……???
嗯?
不是、
这哪里算是徇私了?
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给你做“没人搭理”的顾问,难道不敬业吗?
曲惜珊指尖踌躇,在屏幕上打着转绕着圈。
【曲惜珊】 :这算徇私吗?我是你白纸黑字雇来的。
【裴知谨】:那就看你在此次生态旅游项目上的作为吧。
……
作为?
还要看作为?
她就是个提供学术理论指导的,项目经理那副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态度,她没拍桌子走人就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睚眦必报说的就是这种人。
【曲惜珊】:你要看作为?
【曲惜珊】:那我就作给你看吧。
曲惜珊将手机往边上一扔,便进了卫生间洗澡。
而另一端,裴知谨靠在莱茵海岸的别墅阳台上,看着曲惜珊发来的消息,倏地就笑了。
他掐灭了指间的烟,缓缓吐出最后一口烟。
好,我等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