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儿吧?”看见她出来, 钟洁绣立刻迎了上来。
钟锦绣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
倒是二夫人狐疑地盯着她看,还伸长了脖子看看她的手, 结果发现三姑娘一双手依然嫩得像刚剥皮的鸡蛋一般, 丝毫看不出被抽的痕迹。
“许嬷嬷打你哪儿了?要不要叫大夫啊,这儿都是自家人,不必硬撑。姑娘家可不能为了面子留下隐疾。”二夫人这会儿倒是关心上了, 她说这话不敢与钟锦绣对视, 显然因为方才逃了有些心虚。
“不必, 我没挨打。”
当着二姐的面儿,钟锦绣没想让她难堪,况且二夫人顶多是个瞧热闹的人, 她并没有落井下石,倒不至于被迁怒。
“那方才谁被打得吱哇乱叫?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二夫人满脸惊诧。
倒不是她假好心, 而是真的被吓到了,她看钟锦绣不顺眼, 不代表要她死的地步,最多打两下就算了,要真的出人命了,她还是会些许难受的。
“哦,陈黛被打了,脸都被抽肿了。祖母都没吭声呢,二婶, 你以后可不要被祖母当筏子使了。”钟锦绣不咸不淡的解释道, 还顺带着提醒了一句二夫人。
果然二夫人听完之后,面色十分复杂,很显然她已经开始脑补无数剧情了。
毕竟她跟老夫人的婆媳关系是真不好, 老夫人瞧不上她也不是一两天了,在她不知情之下,把她当筏子使肯定也不是一两次了,只是她没察觉。
对于钟锦绣的提醒,她竟然深有同感。
“娘,您可不能在祖母面前表现出来。表妹受了伤,你还是去瞧瞧吧,免得待会儿祖母又怪你冷情冷肺的。”钟洁绣暗自掐了一把钟锦绣,这丫头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耍她娘玩儿呢。
“哎,你祖母这会儿肯定在气头上,那我去了也得挨骂啊。”二夫人不愿意走,细想了想,还是抬脚往里去,边走边抱怨道:“去了挨骂,不去还要挨骂,给人当儿媳妇真难。我也想当婆婆……”
“你呀你,每次都要闹这么大的动静。今时不同往日,我知你听过数次这种话了,不过哪怕气急了,也莫要太任由自己耍性子,不要让大伯母和大姐担心你。”钟洁绣拍了拍她的手背,有些无奈的道。
“狗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与你不对付的陈黛,把她逼得太紧,只怕跟你来个鱼死网破。”
钟锦绣捂着唇笑了,满脸的揶揄:“二姐,你还说我呢。你提她就提呗,非要骂人家是狗。要是被她听到了,可不得追着咬你。”
“我是担心你,一时情急嘴快了,你还不领情。”
她连忙讨饶:“我知道。不过旁人兴许还能跳墙,陈黛不会,她是个纯小人。欺软怕硬,我越是对她不理不睬,她越蹬鼻子上脸,反而我对她发了狠,她就怕了。她惜命的很,不敢拿来跟我拼,那自然就是我赢。”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她露出了一抹笑,好似在玩笑,但是却钟洁绣却听出了几分真心。
钟家几位姑娘公子,胆子最大的其实是钟锦绣,倒不是说放她去战场上打打杀杀,她不怕流血流汗这种,而是她天生带着几分倔强和英勇,为了某种信念感,可以一直坚持着。
失去了身份的无上荣光,她回钟侯府后,经历的每一件事情都像是在悬崖边徘徊,只要她稍微示弱或者退缩,那等待她的或许就是彻底的崩溃。
她拼尽全力,在维持着她想要的骄傲。
“有些时候不必逼自己太紧,其实不那么尊贵,也是可以很好的活着。”
钟锦绣撅了撅嘴,“我不!我就是要尊贵的活着。”
钟洁绣无奈的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怕了你了。不过今日回去,你得跟大伯和伯娘好好商议亲事了,否则像今日于家这种宵小之辈,瞧见你这块肥肉,都想狠狠地咬下去。”
“呸,什么肥肉,我分明是天鹅!”
姐妹俩说说笑笑的,氛围倒是轻松了不少。
***
于家的厢房内,于林歪在塌上,头上还搭着一块湿布,哼哼唧唧的喊着疼。
“得了,你歇会儿,吵得我脑仁疼。”于夫人按了按额角。
“可是娘,我疼啊。那人真的下了死手,一下子砸在我后颈上,也不怕把我给敲死。”于小公子龇牙咧嘴的道,转而又发了狠:“最好不要让爷知道是谁,否则——”
“否则怎样?就凭人家的侍卫都敢对你下死手,就知道他背后的主子不怕背上你这条人命。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里是天子脚下的望京,遍地是勋贵世家,我们于家根本排不上号。这次钟家姑娘的事儿,娘依了你,你可要听话,好好在家待着,别再出去惹祸。”
不等他说完,于夫人就直接冷声打断了。
于林一听到这话,瞬间眼前一亮,似乎后颈也不疼了,连忙咬牙从塌上爬起来,激动的道:“娘,你真的能让我娶姝宁长公主?”
“什么姝宁长公主,她早就不是了。方才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叫她钟氏女,这可是皇上圣旨里亲封的,喊她钟家姑娘都是给了脸面。”
于夫人冷笑一声,脸上露出几分不屑的表情来:“旁人不知道,我可清楚,她被王家退了亲,更加不值钱了。王夫人与你姨母是闺中密友,这消息告诉你,是让你不用供着她,寻常待她便成,免得让她嫁进来还爬到你娘的头上来。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外传,知道吗?”
于林顺口敷衍道:“知道知道,我无论娶了谁,有多少娇妻美妾,都越不过娘去啊。只是她跟王峥定过亲,那她会不会被王峥用过了啊?我可不要别人玩过的!”
“你胡吣什么!王二郎是正人君子,哪像你胡天胡地的。再说钟氏女之前一直在后宫里,得太后宠爱,怎么可能有机会跟男人胡来!我告诉你,娶了钟氏女进门,你就得给我收心,再去那种腌臜的地方,我定叫你爹打断你的狗腿!”
于林缩了缩脖子,显然对亲爹还是非常发怵的。
“可是娘,你方才也说了,望京这些世家,我们家高攀不上啊。除非我饱读诗书,雄才伟略,人家姑娘才愿意低嫁进来。而我什么德性,您也清楚,钟家能同意吗?”
于夫人斜眼看他,没好气的道:“你也知道你不是个东西啊!那就给我好好用功,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至于钟家不同意,那可由不得他们。男女说亲这种事儿,一向是姑娘家被动,毕竟世家出了那么多的浪荡子,一个个可都是娇妻美妾在怀,日后兴许还能被人赞一句年少轻狂。我可没见过哪位世家姑娘敢红杏出墙还得了好的,想讨好一个世家贵女不容易,可想要威胁她可太容易了。”
“王家退亲这事儿,可以大肆做文章。实在不行,还可以传一些皇上有多厌恶这位钟氏女,让其他世家子弟都不敢娶她,她到时候不嫁你,就得变成老姑娘了,你说她会如何选择。再说钟侯府的老夫人可不是她的亲祖母,稍后娘许些好处,这亲事还不手到擒来。你就等着抱得美娇娘吧!”
于夫人边说边抓了一把瓜子磕起来,这寺里真是太无趣了些,只有嗑些瓜子打发一下时间了。
“夫人,钟老夫人到了。”
“快收拾一下。”于夫人立刻将手里的瓜子扔了,又叮嘱了于林几句,才让丫鬟把人请进来。
老夫人一进来,就听到于夫人心疼的哭声,而于林则躺在塌上,眉头紧蹙,一副痛苦万分的表情,嘴里还在喊着:“娘,您别哭了,快让我起来,我得去找钟家三姑娘,她还在竹林呢,万一歹人对她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来——”
“你都被人敲晕了,还想着别家姑娘,也不知道人家领不领你的情,快躺好!”于夫人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
“甭管领不领我的情,那花骨朵一般的好姑娘,我一定要知晓她安全才能安心。要不让丫鬟们去找吧?”于林勾着脖子,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不得不说,若是不知情的人,听到他说得这么妥帖,估摸着还以为这是个周全的公子,可惜于小公子装得如此卖力,钟家女眷却全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老夫人轻咳了一声,连忙道:“小公子心善,我替我家三丫头给你说句谢,她已经安全下山了,此刻就在厢房里与她姐妹们一同,无需担心。”
于夫人立刻起身,扶着老夫人坐下,两个人先客套了一番,话题才逐渐往钟锦绣的身上偏。
“我这人不大会说话,若有什么冒犯,还请钟老夫人见谅,不知你家三姑娘可许配了人家?”
于夫人本来还想更加委婉一点,无奈躺在塌上的于林早就急不可耐,冲着她眨了好几次眼睛示意,若是她再不搭理,只怕要被老夫人给看了个正着,真是丢死个人。
“暂时还没有。”
“那不知您觉得我们于家如何?”于夫人直接开始毛遂自荐了,说完之后又装作才察觉到不妥,连忙补救:“我是瞧着您家的三姑娘,心生欢喜,一时失礼了,还请老夫人见谅啊。”
老夫人来之前就在琢磨了,于家哪怕求娶钟锦绣,估计也不成的,哪怕她心里赞同,老侯爷那边也过不了关,好歹是他的亲孙女,就算钟锦绣被新皇厌弃,于家这混账小公子也配不上钟锦绣。
不过方才发生的那一切,像是铁锤子一样,深深的敲击着她的脑门,直到现在还头痛欲裂。
甚至钟锦绣最后还得寸进尺,挑拨离间了一番,虽说钟兰母女俩之后还反过来安慰她,可是老夫人心里清楚,这根刺终究是扎下去了。
更何况钟锦绣还拿出了龙行玉,这才是让老夫人恐惧到发狂的东西。
明明她生出来的儿子更优秀,差点就能继承侯府,却就因为钟锦绣成为公主,得到帝后的宠爱,导致他们二房与侯爷的位置失之交臂,这已经成了她的梦魇。
好不容易钟锦绣丢了身份,成了新帝的厌弃之人,老夫人一直认为,哪怕钟锦绣的性子再倔强又如何,没有高贵的身份,她迟早像她爹一样,成为自己手中揉圆搓扁的小玩意儿罢了。
可是当那块龙行玉被拿出来的时候,老夫人的骨头缝里都在发冷,那是日积月累的恨意和恐惧。
正如十年前才六岁的钟锦绣,被加封姝宁公主时,一样的让她崩溃。
她要毁掉钟锦绣!
不能再让她从泥淖里爬起来,无论新帝给她那块玉佩是出于什么心思,她都不能让钟锦绣有机会翻身。
“无事,两家结亲本来就是促成好事。”老夫人倒是谦和的摆了摆手,一副看得上于家似的。
她这句话让于家mǔ_zǐ俩瞬间就眼睛发亮,果然钟家老夫人还是乐见其成这桩亲事的。
见于家人的胃口被吊上来了,老夫人的心头也满意了不少,转而她又满脸歉意的道:“只是这桩亲事不成。”
“为何?”
老夫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苦笑着道:“总之是不成的,具体理由我不能说。不过想必不止和于家,我家三姑娘也不会和任何世家正式定亲。”
于夫人原本是有些恼怒的,但是一听老夫人这话,顿时大惊:“难不成你家三姑娘要皈依佛门?”
这都不跟任何世家定亲了,除了皈依佛门还能干啥。
“那倒不是,三姑娘过惯了奢华日子,哪里受得了去佛门清修。她,她要求比较高。”
之后任由于夫人怎么问,都无法从老夫人的嘴里撬出任何一个字了,显然是有极大的隐情,老夫人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就告辞了。
“娘,钟家这老太太什么意思?既不嫁人,又不皈依佛门,难不成钟家三姑娘要孤独终老不可?”
等人走了,于林立刻就忍不住了,连忙好奇的问道。
他只会和好看的姑娘温柔小意,但是对这些人情世故却是一窍不通,也不稀罕动脑子,反正他娘聪明能想得出来。
于夫人沉着一张脸在深思,表情变了几次,有惊讶有难以置信,最后化为深深的鄙夷和恼怒。
“娘,您想到什么了?”
于夫人嗤笑一声:“人家说不定亲,可没说不嫁人啊。”
“啊?都不定亲怎么嫁人?”于林被她弄糊涂了,微张着嘴问她。
“不给低门当正头娘子,去高门当妾呗。”
于夫人的话音刚落,于林就瞪大了眼睛:“不可能吧,钟侯府的门第挺高的,而且她的祖父和爹娘能同意吗?”
像真正的世家勋贵这种高门大户,别说是嫡女了,就连庶女都没人去当妾的,除非是给皇家的人。
“若是皇家的人瞧中了,可轮不到钟侯府不同意。钟锦绣惯会讨好那些贵主子,要不然你以为世家那么多小姑娘,怎么就她被封了公主。前太子,以及后来进宫的几位世子,与钟锦绣的关系都甚是亲密,说起来是兄妹情深,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有什么龌龊事儿。到时我小瞧了她,她何止是瞧不上你,连王家的亲事想必都是她巴不得退的,人家志存高远呢!”
于夫人对妾这种身份的人一向恨得牙痒痒,特别是想起自家老爷后宅那些小妖精,更是气得绝倒。
再一想她方才还在想方设法给儿子求娶钟锦绣,甚至连各种不择手段都想到了,结果人家不仅没把于家放在眼里,甚至是所有世家都不配。
“前太子都没了,那几位进宫夺位的世子,也都非死即残,完全是新帝的肉中刺,她给他们当妾能讨到什么好处?”于林这时候好不容易动了点脑子,提出发问。
“你管人家呢,要想知道她最后爬上了谁的床,耐心等着看不就是了。”于夫人没好气的道。
母女俩首先就把新帝给排除了,毕竟两人都有旧仇,钟锦绣如今的尴尬境地,新帝可是重要原因之一。
都把人家搞得那么惨了,皇上怎么可能还让她进宫当妃嫔,除非吃饱了撑着。
“不行,娘,你说好了让我娶她的!”于林激动的都从床上起来,显然还惦记着这事儿呢。
于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最终受不了小儿子的软磨硬泡,还是点头答应了:“回去之后,我就找你姨母商量一二,不过到时候你可得听话。”
***
回宫的马车上,沈砚斜靠在软垫上,李怀德正在端茶倒水的伺候,而龙二则压低了声音在汇报。
得亏这马车够宽敞,否则还真的待不下三个成年男人。
龙二语速飞快的汇报着,却时不时被打断,九五之尊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啧,卓然什么都好,就是太天真了。听听人家钟氏女说的话,就是比他清醒多了。”
每到这种时候,龙二都觉得自己像是茶楼里说书的先生,而皇上就是听众,还是那种在包厢里一掷千金的贵主儿。
终于说完了,本以为终于可以功成身退的龙二,却被沈砚叫住了。
“下回放机灵一点,你看见同僚也在外面偷听,就赶紧回来给朕报个信,要不然朕派你去做什么。若是方才两军对垒,像你这种不知变通的侦察兵,我军迟早要完犊子。”
皇上半真半假的说了两句,才挥挥手准许他跪安。
龙二刚走,车里的空间更加宽敞了,沈砚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朕让你去喊卓然的时候,他们有说什么吗?”
“说了。”李怀德无比庆幸当时自己厚着脸皮进亭子里去了,立刻把当时的情形复述了一遍。
就见沈砚的面色越发暗沉,愁眉紧锁,像是遇上了什么天大的难事儿一般。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却扑了个空,原本放着龙行玉的地方,已经只空空如也了。
沈砚有些头疼,他当时怎么就把这玉给出去了?龙行玉是身份的象征,可以让人出入很多地方,在高宗那个时代,甚至可以拿着龙行玉调动御林军的,只不过后来被人钻了空子,才撤销了这一职能。
但是龙行玉的尊贵之处,仍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给的。
实际上他的拇指上还戴着一枚玉扳指,在给钟锦绣东西的时候,他的指尖划过玉扳指,却终究没有取下来,换了腰上的玉佩。
因为他想起之前王峥送给钟锦绣的定情信物,正是一块暖玉,所以心里憋了一口气,在那个瞬间竟然生出了一较高下的心思。
沈砚知道,他又不正常了。
“哎。李怀德,你说朕是不是太心善了?总是忍不住要心慈手软。”
李怀德几乎是心惊胆战的看着皇上叹息连连,原本以为他是有什么遗憾,结果一听他后面的问话,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心慈手软?谁?狗皇帝吗?不可能,别多想了,您都没有心啊。
明明对钟家三姑娘那么狠了,还敢说自己心善,也不知道他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朕都把龙行玉给她,可真是个大善人啊。”沈砚也无需他回答,而是继续往自己脸上贴金。
李怀德咬了咬牙,他觉得有些憋不住了,什么大善人啊,这分明是当时皇上情急之下给出去的,如今估摸着心底早就后悔了。
***
钟家的马车回到侯府后,当日傍晚,前院就来了个小丫鬟请人。
“三姑娘,老侯爷想见您。”
钟锦绣微微一愣,祖父对他们这些小辈一向感情比较单薄,哪怕她出宫后回来这么久了,祖孙二人也只见过一面,还只是请个安就算了,根本没聊上几句,但是竟然会突然找她。
“好,我换个衣裳。”
回府之后,她就换了宽松的常服,穿成这样自然是不好去见长辈的。
丫鬟领着她去了前院,却并没有进入老侯爷居所的主屋,而是去了所谓的静室。
静室里光线比较昏暗,常年燃着蜡烛,墙上挂着名家书画,全是山水婉约派,上面题的词也多是景色描写。
说是静室,更像是佛堂,因为里面供着一尊观音菩萨的玉佛,人进去之后内心就能感到一片平静。
她见到老侯爷的时候,这位戎马一生的老人正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一尊观世音菩萨的玉佛,不过他并没有诵经念佛,相反而是睁着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尊玉佛。
钟锦绣的脚步一顿,她每次看到这个画面都觉得心里发怵,因为祖父这个样子,看起来一点都不虔诚,哪有信徒那么盯着菩萨看的,不怕大不敬吗?
但若说老侯爷不信佛的话,他的屋子里又常年摆着玉佛,甚至他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串佛珠,这串佛珠不知道跟了祖父多少年了,已经磨得发亮,都未曾见他取下。
“祖父。”钟锦绣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冲着他行了一礼。
“你来了。”老侯爷似乎才发现她来了,转过来面对着她,挥了挥手道:“找个蒲团坐下吧。”
钟锦绣选了右侧的第一个位置,这是她的老地盘了,之前因为她还是姝宁公主,身份高,如今倒还是一样。
老侯爷打量了她一眼,不由得低叹一声:“你的性子还是这样倔。”
钟锦绣自然明白他说什么,轻笑着道:“谁让我是祖父的孙女呢。祖母之前偶然提到,晚辈之中我最像祖父的性子了,被我偷偷听到了。”
老侯爷冷笑一声,颇具嘲讽意味,也不知是冲着谁的。
“皇上给了你龙行玉?”他没有深究,而是转开了话题。
“是。”钟锦绣很自觉地将玉佩拿了出来。
老侯爷轻轻扫过那块玉,手指点了点膝盖,若有所思的看着钟锦绣那张明媚艳丽的脸,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是怎么想的?若是不想进宫为妃,就让你娘趁早替你说上一门亲事。”
钟锦绣微微一愣,“祖父,您方才说什么?”
老侯爷皱眉道:“别装傻,我方才说得很清楚,还是说你年纪轻轻的,也跟你祖母得了一个毛病,耳聋耳鸣?”
他这话倒是调侃意味十足,显然钟锦绣阴阳怪气老夫人的话,全都传到了老侯爷的耳朵里。
“不是,这块玉是我厚着脸皮要来的,皇上一开始并没想给。而且他身上没有别的东西能赏赐,顺手给我的,肯定会跟我要的,怎么就歪到进宫为妃上了?”
不是她装傻,而是她从来都没想过这点。
狗皇帝要她进宫当妃子?怎么可能,就把她折腾得这么惨,还敢要她进宫,不怕她一刀捅死他泄愤吗?
老侯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岔了。
“你祖母说得不清不楚,看样子是我会错意了。”他摆摆手,显然是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回府这些日子,我想你已经听腻了旁人的劝告,也见惯了捧高踩低的生活。我不会指责你什么,作为过来人,还是要说几句。在你没有匹配的身份时,依然如此高调行事,结局是什么,想必你很清楚。而且你苦苦支撑下摆出来的高傲,不会让人觉得惊讶,只会越发的可怜。”
老侯爷转过头,与她对视,那双已经逐渐浑浊的眼睛,忽然闪过几分精光,认真地道:“你是个聪明孩子,若是还想过以前的好日子,就想方设法的找出路吧。”
钟锦绣从静室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恍惚,脑海里始终回响着老侯爷最后对她说得几句话。
想方设法的找出路,哪怕那条出路不那么光彩。
但是历史向来是胜利者书写的,只要等她重回制高点,大权在握,又有谁敢置喙呢?
正如她还是姝宁长公主,明明那么嚣张跋扈,惹人厌烦,还不是人人见她都要笑脸相迎,吹捧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撒。
“姑娘,您没事儿吧?是不是因为表姑娘的事儿,老侯爷骂您了?”
绿竹一直跟在钟锦绣身后,结果姑娘出来后就心不在焉的,还差点被石头绊了一下,还是她眼疾手快的搀扶住了,才让她站稳。
钟锦绣回过神来,立刻摇头笑道:“祖父只字未提陈黛。”
老侯爷对他们这些晚辈,真的是感情淡薄,这次若不是牵扯到龙行玉,想必老侯爷也不会特地召见她。
不过从老侯爷的寥寥数语之中,钟锦绣也意外得知了不少消息。
比如老夫人误会了皇上给那块玉的用意,以为是看上了钟锦绣,还跟老侯爷上眼药。
虽说这是个误会,不过却给了钟锦绣新的思路。
只是狗皇帝那种性子,当真值得她如此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