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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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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日当空,阳光正好,村子里一片宁静祥和。

说是农闲,但农民一年到头是不可能真正闲下来的,青壮年男人们吃过了午饭都扛着锄头下地干活,翻垦土地,挖水渠……总有干不完的活。妇女们则照顾家里,收拾木柴,以便农忙的时候有好柴烧,忙完了这些就三三两两凑在阳光下纳鞋垫做鞋子补衣服。小孩子们则在一起玩游戏,抓石子、丢沙包、做弹弓……

三婶手里拿着做到一半的鞋子,半天没动一下针,兴奋地说着周家的八卦。

没错,周小兰的事已经由周三婶这个大嘴巴传遍了村子里。三婶语言丰富,表情夸张,偶尔还添油加醋弄些细节,搞得活像她亲眼看见了似的,引得一众婶子、嫂子们惊叹不已。

“这刘家也太不厚道了吧!小兰怎么说也是他们的亲外甥女啊,他们怎么能干这种丧良心的事呢!”一个憨厚老实的嫂子听完事情的经过后,气愤不已,举起针恨不得戳刘家人两下子。

刘彩云果真会做人,明明他们一家子都不管她死活,但在外面却能三言两句就装出一个好人的模样。

既然她这么喜欢装好人,那就装到底吧!

又咳了一声,覃秀芳虚弱地说:“我晓得了,谢谢婶娘们关心,我一会儿就回去。对了,娘,刚才我去抓药的时候,你和爹都不在家,我就先找康叔赊了药,想回去再跟你们说的。正巧康婶来了,娘,你把药钱给康婶吧,也省得待会儿咱们再跑一趟了。”

刘彩云素来带笑的脸僵住了,这个以前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闷屁的丫头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刘彩云不想掏钱,手摸了一下口袋:“哎呀,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钱,晚些时候再给你康叔送过去。”

“娘,让康婶子等一下嘛。咱们家的都是你在管,就几步路,也省得回头你还要特意走了一趟了。”覃秀芳招呼洗完衣服抱着木盆回来的丁怡,温柔地说,一副为刘彩云着想的模样。

刘彩云气得差点吐血,这丫头今天什么毛病,一个劲儿地把自己家的钱往外掏,别是脑子烧傻了。

但当着大伙儿的面,她不能说不,不然回头大家怎么看她?刘彩云只好勉强挤出个笑容问道:“丁怡,你等等。秀芳啊,多少钱,我回去拿。”

“半个银元,我病比较重,康叔开了不少好药。”覃秀芳立即报出一个数字。

刘彩云差点摔倒,半个银元,这么贵,怎么不去抢?可话已经说出口了,而且刚才她还在大伙儿面前吹牛她家家成多能干,多有出息,现在要赖这半块银元的账,回头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他们家。

要以前,让他们笑话也就笑话了,但要是家成回来,也被人这样笑话怎么行?

为了自家的面子,为了有出息的儿子的面子,刘彩云默默回屋拿了钱出来给丁怡。

覃秀芳立即感动得眼泪汪汪:“娘,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们二老。”

三婶几个也纷纷夸了起来,说周家是难得的和睦之家,儿媳妇勤快孝顺,公婆体贴爱护小辈,如今儿子又有出息了,真是满村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到的人家。

只有丁怡狐疑地看了看刘彩云僵硬的笑容,拿着钱回家了。

回去后,她就问丈夫:“刚才芳丫头来看病了?她生了什么病,严重吗?”

“风寒感冒,嗓子发炎。”康大江还在弄他的药草,头都没抬一下。

丁怡听了这个之后,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那,给你的!”

康大江看到她手里的半个银元,吓了一跳:“你哪儿来的?”

“怎么,你不知道啊?刘彩云给的药费。”丁怡撇嘴说。

康大江没看到她的表情,兀自道:“就一点治疗风寒感冒的药草,不用这么多的,就一二十个铜板或者十几个鸡蛋就行了,你把银元退还给他们。”

法币不值钱,乡下多用铜钱、银元甚至是以物易物。

丁怡收回了钱:“是芳丫头对刘彩云说药费是这么多的。”

闻言,康大江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头思索了几秒,长叹了口气。

丁怡从这一声叹息中嗅到了什么:“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芳丫头在周家的日子恐怕没那么好过。”康大江把今天的事和自己的猜测简单地说了一下。

“那你哭什么?”三婶实在太好奇了,直接问了出来。

覃秀芳吸了吸鼻子,纠结地绞着手指,愣了几秒,抬起赤红的眼睛,巴巴地问道:“三婶,我,我真的配不上家成哥吗?”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而且佐证了三婶心里的猜测。她两只眼睛发亮,抓住覃秀芳的手,朝旁边啐了一口:“呸,他周家成不也是农民出身,就去当了四年兵而已,有什么了不起?他不在的这几年,你上山下地,回家还要操持家务,替他照顾父母。你哪点配不上他?”

覃秀芳的眼泪马上滚了出来。

不管三婶是当面说人话,背后说鬼话应付她,还是真这么想,但总算有人从口头上承认她的付出和辛苦了。

“哎呀,你别哭啊,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周二狗在外面养了小的?”三婶不愧多吃了二十年的盐,这反应就是快,覃秀芳都还没说呢,她就直指核心。

这个事周家人还瞒着她,覃秀芳自然装不知道:“我不清楚,就是,其实今天他们想卖的人是我。没有什么再办一次礼的事,他们只不过是想把我骗到刘大舅家,再由刘大舅把我卖给黄老三。只不过阴差阳错,让小兰替我受了过!”

果然如此!三婶一副被她料中的模样,撇嘴说:“这也太黑心了!”

确实黑心,三婶的反应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即便知道了周家人的事,他们也不过当着她的面谴责议论两句就完事了,毕竟这是一个女人地位极其底下,亲生女儿被卖了给兄弟凑彩礼都被认为是正常的时代,又何况她一个童养媳!

所以她不能抱怨,她得装可怜,扮柔弱无助。毕竟人心总是很微妙,习惯性地偏向弱者,更何况她这个弱者还占着理。

所以覃秀芳没提一句周大全两口子的不是,而是自我反省:“三婶,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爹娘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太傻了,三婶看不下去了,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傻啊,这分明是周二狗在外面有了小的,你最近生病没怎么出门,没听说吧,榆林村那边,还有张家口那个村子里被抓走的男人后来投了解放军,有出息了,嫌弃家里的婆娘没文化,手粗膀圆,比不上城里的女人,回来吵嚷着离婚呢!”

覃秀芳惊惶不安地望着她:“不,我不要被休,二狗哥不会要休了我吧,那我怎么办?被休的女人是坏女人,要是,要是二狗哥休了我,那我,那我就不活了。”

三婶怜悯地看着她:“这可不是你说了算,就我刚才跟你提的那两家,孩子都十来岁了,男人忽然回来嚷着离婚。她们也一样嚷着跳井上吊的,最后还不都算了,人啊,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还年轻呢!”

覃秀芳听了这话哭得更伤心了,不停地打嗝,一副快哭岔气的模样。

三婶很理解覃秀芳为什么会表现得这么绝望。她是跟着她娘逃荒过来的,来了周家村她娘就死了,举目无亲,周家若是不要她,她连块遮雨的地方都没有。而且回头若是被二流子、老光棍按到玉米地里欺负了,也没人站出来给她撑腰,恐怕还要迫于压力,不得不跟了欺负她的人。

可怜是可怜,但三婶也没想过把这个大麻烦揽回家,只是嘴上劝慰:“秀芳,你别哭了,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覃秀芳点了一下头,但还是不停地抽泣。

三婶劝了几句,见劝不了她,索性不劝了:“我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

她得把这个惊天大消息分享给她的老姐妹们啊。刘彩云这个黑心肝的,看她以后还装不装得起那副菩萨脸。

八卦已经透露了,覃秀芳也不想应付三婶,抽噎着善解人意地说:“嗯,三婶,你去忙吧,我一个人静静。”

她得坐在门口哭得全村的人都知道周家干了什么好事!而且也该想想怎样才能让周家人把钱吐出来。

她已经跟他们撕破了脸,周家是没法呆了,为免夜长梦多,她得想办法早点弄到钱,进城去。

***

刘彩云果真会做人,明明他们一家子都不管她死活,但在外面却能三言两句就装出一个好人的模样。

既然她这么喜欢装好人,那就装到底吧!

又咳了一声,覃秀芳虚弱地说:“我晓得了,谢谢婶娘们关心,我一会儿就回去。对了,娘,刚才我去抓药的时候,你和爹都不在家,我就先找康叔赊了药,想回去再跟你们说的。正巧康婶来了,娘,你把药钱给康婶吧,也省得待会儿咱们再跑一趟了。”

刘彩云素来带笑的脸僵住了,这个以前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闷屁的丫头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刘彩云不想掏钱,手摸了一下口袋:“哎呀,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忘了带钱,晚些时候再给你康叔送过去。”

“娘,让康婶子等一下嘛。咱们家的都是你在管,就几步路,也省得回头你还要特意走了一趟了。”覃秀芳招呼洗完衣服抱着木盆回来的丁怡,温柔地说,一副为刘彩云着想的模样。

刘彩云气得差点吐血,这丫头今天什么毛病,一个劲儿地把自己家的钱往外掏,别是脑子烧傻了。

但当着大伙儿的面,她不能说不,不然回头大家怎么看她?刘彩云只好勉强挤出个笑容问道:“丁怡,你等等。秀芳啊,多少钱,我回去拿。”

“半个银元,我病比较重,康叔开了不少好药。”覃秀芳立即报出一个数字。

刘彩云差点摔倒,半个银元,这么贵,怎么不去抢?可话已经说出口了,而且刚才她还在大伙儿面前吹牛她家家成多能干,多有出息,现在要赖这半块银元的账,回头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笑话他们家。

要以前,让他们笑话也就笑话了,但要是家成回来,也被人这样笑话怎么行?

为了自家的面子,为了有出息的儿子的面子,刘彩云默默回屋拿了钱出来给丁怡。

覃秀芳立即感动得眼泪汪汪:“娘,你对我真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们二老。”

三婶几个也纷纷夸了起来,说周家是难得的和睦之家,儿媳妇勤快孝顺,公婆体贴爱护小辈,如今儿子又有出息了,真是满村打着灯笼都很难找到的人家。

只有丁怡狐疑地看了看刘彩云僵硬的笑容,拿着钱回家了。

回去后,她就问丈夫:“刚才芳丫头来看病了?她生了什么病,严重吗?”

“风寒感冒,嗓子发炎。”康大江还在弄他的药草,头都没抬一下。

丁怡听了这个之后,走到他面前,伸出了手:“那,给你的!”

康大江看到她手里的半个银元,吓了一跳:“你哪儿来的?”

“怎么,你不知道啊?刘彩云给的药费。”丁怡撇嘴说。

康大江没看到她的表情,兀自道:“就一点治疗风寒感冒的药草,不用这么多的,就一二十个铜板或者十几个鸡蛋就行了,你把银元退还给他们。”

法币不值钱,乡下多用铜钱、银元甚至是以物易物。

丁怡收回了钱:“是芳丫头对刘彩云说药费是这么多的。”

“都走了这么远,不饿也吃一点吧。”刘彩云热情地劝道。

徐忠国有点后悔,早知道他也不吭声的。他冲刘彩云笑了一下,没再接话。

那边,孙不承像是没听到二人的话一般,黑沉沉的眼睛如有千钧重,直视着周家成:“你打算怎么办?”

周家成听到这话就知道覃秀芳的事在连长这儿还没过去。

他头大得很,但又不能不表态,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说:“连长,她连字都不识一个,我跟她实在是没有话可说。这怎么过一辈子啊。”

“我记得你也是去年上了扫盲班才认识几个字的。”孙不承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都是泥腿子,谁嫌弃谁啊?连自己腿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就嫌弃起糟糠来了。

周家成被他揭了老弟,面上火辣辣的。这借口行不通,他只得另想他法:“可是,可是不也有很多战友都娶了新妻吗?而且我听说要拟定出台一个《婚姻法》,里面有规定,凡是咱们这些干部,只要三年不与原配通信就可以离婚。我这些年一直没能捎信回家,符合这个条件。”

孙不承了然地看着他:“所以你是铁了心要跟覃秀芳离婚,对吗?”

周家成知道他不高兴,可事已至此,自己不可能因为连长的几句话就不离了。

但为了他的前程着想,周家成还是想出了一个完美的借口:“连长,我跟玉洁已经成亲圆房了。跟覃秀芳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呢,我得对玉洁负责。”

需要对姚玉洁负责就不需要对覃秀芳负责了?姚玉洁不过是陪他睡了几觉,覃秀芳还替他尽孝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呢!

孙不承明白劝不动周家成了,索性也不再提这个,而是失望地看着周家成:“那你准备怎么安排覃秀芳?将她卖给老光棍?”

周家成赶紧摇头:“没有的事,我……我也不知道我爹娘会这么糊涂。连长,你放心,他们以后绝对不敢了。你看,我认秀芳做妹妹,给她准备一笔嫁妆,再给她挑个好小伙,行不行?”

怕孙不承有意见,周家成又赶紧追加表态:“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勉强秀芳。媒人找来的对象,得她亲自点头同意,我才会让她嫁。以后要是婆家敢欺负她,我这当哥哥的也一定给她撑腰!”

孙不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一天没吃东西,垫垫肚子吧。”

覃秀芳抬起通红的眼睛,错愕地望着他,顿了片刻后,轻轻摇头苦笑着说:“这是娘特意给你们三位客人做的吧,不用管我。”

孙不承直接将碗塞到了她的手里:“让你吃就吃,啰嗦什么!”

覃秀芳只得接过,感激地说:“谢谢。”

咬了一口嫩嫩的荷包蛋,覃秀芳心情很复杂,重生回来这么久,她还没吃过鸡蛋。

孙不承并没有走,也没看她,而是退到一边说:“吃完后进屋,商量怎么安置你!”

覃秀芳握住筷子的手停顿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低头吃荷包蛋。心里却翻江倒海,安置她的办法不外乎就那么几个,她一个都不想要,她只想离开这个恶心的地方,进城。但自己家在城里有亲人的事不能让周家知道,因为按照沈一飞跟她讲的,恐怕这会儿他们还没到江城。

所以她不能让周家人知道她的打算。她得好好利用周家成顾忌在战友中的形象,趁机把钱弄到手。

吃过东西后,她站起了身,跟着孙不承进了屋。

屋子里,周大全两口子都在,看她的眼神都很复杂。周大全心思深沉,很快就摆正了姿态,若无其事地招呼覃秀芳:“秀芳,你怎么在外面吹冷风呢,早点回来啊,屋子里暖和。”

刘彩云比起他来要逊色一筹,做不到周大全这样粉饰太平,把头扭到一边,不看覃秀芳。

覃秀芳不说话,只是委屈不安地垂头站在屋子里。

孙不承朝周家成一抬下巴:“说说你的安排。”

周家成赶紧把先前那番话说了一遍,唯恐覃秀芳不答应,他最后又说:“秀芳,咱们俩从小一块儿长大,我一直拿你当妹妹,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你还小不明白,一对男女结婚,必须得有爱情,不然就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覃秀芳不理他的屁话。

她在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周家成想跟她认亲,不说他这番话可信度有多少。最关键的是,现在这时候认干亲那以后就得当一门正儿八经的亲戚来往。

覃秀芳可不想跟周家人当亲戚,光想她就觉得恶心。而且她亲生父母是老一辈革.命家,参加过长征,当初之所以将她寄养在养父养母家,就是因为当时她年龄太小了,父母没法带上她。

按照几年后的授勋规定,红军不下校,她爹娘的军衔不管怎样都会远远高于周家成,哪怕转业到地方,也是大干部。让周家以后有借口攀上他们,做梦吧!

覃秀芳不安地捏着衣角,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在外面找了小的?”

大家都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

周家成哪怕天天喊着“没有爱情的婚姻不该存在”,但对上覃秀芳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还是莫名地觉得有点心虚。他咳了一声:“你听谁说的!”

“榆林村,张家口都有干部在城里找了小的,回来跟家里的媳妇离婚。”覃秀芳搬出了三婶告诉她的消息。

孙不承还站在面前呢,周家成没法否认,只得承认了:“识字的时候认识的,我跟她之间有共同话题……秀芳,这个是我对不起你。但你放心,哪怕做不成夫妻,我以后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说得诚恳,表情认真极了。

覃秀芳想起自己上辈子的经历,再对比他现在的假惺惺,心里悲愤。不愧是周大全和刘彩云的种,哄人都是一套一套的。

覃秀芳紧抿着唇:“所以你一定要跟我离婚,哪怕我投井上吊你也一定要离?”

“你别这样,离婚不是什么大事。再说咱们还没圆房,我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周家成觉得头大不已,要是覃秀芳真的想不开,出了事连长肯定更不待见他了。

覃秀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离婚可以,但咱们不离家!”

周家成意外极了:“你确定?”

他有一些在外面找了新媳妇的战友也是这样做的,不过那些人家里的老婆年纪都比较大,孩子都十几岁了。离了婚也不好再改嫁,索性守着孩子在乡下过日子,男人哪怕离了,看在娘老子和孩子的份上也会时不时地寄点钱回来,日子比起村里人也不算差。但覃秀芳才18岁,还很年轻,更关键是她没有孩子,也就等于在周家也没根儿。

就连一直没表态的孙不承也不赞同地看着覃秀芳:“大妹子,这是新社会了,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未来。”

覃秀芳苦笑了一下:“孙连长,你不知道我的情况。我是跟着我娘逃荒到周家村的,来这里第二个月我娘就病死了,我没有家人,也没有亲戚。真离了婚,你说我一个女人在乡下怎么活?要是嫁给那些二流子、娶不上老婆或是往死里打老婆的男人,还不如不嫁呢,就守着这里过日子。我也在这里生活了八年,只要他们不赶我,我一辈子就留在这儿了。”

孙不承听说了覃秀芳的情况后,浓眉拧了起来,是他没事先调查清楚情况,一个女人孤身在乡下生活被人欺负了都没地诉苦去。

“周家成说的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孙不承还是觉得覃秀芳留在周家不好。周家成的父母能卖她一次,说不好就能卖她第二次。

但覃秀芳心灰意冷地说:“我这样离过婚的女人,有哪个本本分分的男人愿意娶我?我就这么过吧。”

这话覃秀芳还真没夸张。这时候乡下风气保守,离婚的女人非常受歧视,别说49年了,就是大半个世纪以后,不少老一辈也视离婚为不好的事,哪怕女儿被女婿打得鼻青脸肿,有些爹妈都不让离,因为觉得丢人,觉得在亲戚朋友中间抬不起头。

她的考量也不是没有理由。

孙不承看向周家成:“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只要覃秀芳肯答应离婚,周家成就什么意见都没有:“连长,你放心,以后秀芳就是我的亲妹子,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周大全推了一把刘彩云,赶紧跟着表态:“孙连长,今天的事是我们老糊涂了,我向你保证,以后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我们会好好对秀芳的,把她当我们的亲女儿一样。”

孙不承不知可否,看向覃秀芳。

覃秀芳低垂着眉眼,一副柔弱小媳妇的模样,张了张嘴说:“不过我有个条件,以后家里的钱得我拿着!”

刘彩云一听这个就怒了:“谁家由媳妇儿管家的?你是想上天啊!”

覃秀芳咬了咬唇,委屈地说:“不然万一没钱了,你们又要卖我怎么办?”

这事是个大杀器,一祭出,周家人理亏,哑口无言了。

但把管家权交给她,以后要花钱都找她要,说出去还不得让笑死他们啊?自私的周大全和刘彩云自是不乐意。

覃秀芳扁了扁嘴道:“我连集市都没去过两次,也没买过东西。钱就放我这儿,要用的时候,你们问我一声,我帮你们拿就是。”

周家成听后,不顾父母的反对,拍板同意了:“好,就按秀芳说的办吧。”

说着,他悄悄朝周大全使了一记眼色。

周大全明白过来,赶紧拉住了刘彩云。离婚不离家,肉还是烂在锅里,只不过暂且哄哄覃秀芳,把今天这事给解决了。回头等风声过了,孙不承回城了,他们还是该咋滴就咋滴,钱肯定还是掌握在他们手里。

想通这一点,他变得非常好说话:“好,就按家成说的办,你去把钱拿来。”

刘彩云不甘不愿地回房拿了几张券出来,递给覃秀芳:“那,都在这里了。”

她给的是第一版人民币,有两张一元券,一张两元券,合起来就四块钱。

但覃秀芳从小没念过书,应该是文盲,不会识字算数。她小心翼翼地捏着钱问:“这总共多少钱?”

见她连几块钱都不认识,整不清楚,周家人更放心了。周家成笑着说:“这是一元券,这是两元券,总共四块钱。”

四块钱就想打发了她,当她是叫花子啊!

覃秀芳收起钱,又问:“娘,家里的银元呢?”

还想要银元,想得美!刘彩云背过身,粗声粗气地说:“没有,你给过我啊?”

覃秀芳低声说:“可是我听人说,二狗哥上次让人捎过银元回来。”

周家成听到这话有点怨他娘,拿了钱也不藏着掖着,到处瞎嚷嚷,现在又这样抠门。没看他战友在这里啊?让他以后怎么在战友面前做人?

周家成不理刘彩云,抬头对徐忠国说:“麻烦你把包袱给我拿过来。”

徐忠国把放在桌子上的包袱递给了他。

周家成打开包,又拿了一张五元券给覃秀芳,然后从包袱下面掏出三个银元,递给了覃秀芳:“这些你拿着。”

覃秀芳小心地接过钱,心里激动极了,一银元能兑换一百元券,这还是去银行,要是私底下兑换,那更多。有了这笔钱,她进城的路费和在城里租房子落脚的开销都有了。

刘彩云见周家成竟然把带回来的钱和银元都给了覃秀芳,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周大全拉着她,她铁定上去抢了。

覃秀芳把钱放进口袋里,郑重其事地向周家成表态:“家成哥,你放心,我会看好咱们家的钱。”

周家成笑了:“我相信你。”

连字都不认识,算数都不会,钱在她手里又怎么样?过两个月找个买东西的理由几次就把钱要回来了。

也就他娘太傻,连面子都不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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