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扶到车上,冷风回头看了一眼,偌大的山林中,安息依然站在那里,仿佛他存在的本身就是孤独的写照。
许宴从刚开开始就头晕得厉害,心中总有种弑杀的欲念,单单压住这股念头就花光了他所有体力,根本没心情去留意父亲和安息说了什么。
那个试剂你有没有带在身上?
听到冷风的问话,许宴思维停顿两秒才开始运转,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药瓶。
从受到这个开始,他就一直随身携带。
冷风接过去看了一眼,拿出注射器抽取里面的试剂推进许宴的手臂里。
许宴没问这试剂是什么,沉默着,静静地看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爸爸呢?一开口,许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冷风设置了悬浮车的导航,又打开终端,似乎要和谁联络。
他也来了,在安全的地方。
许宴的感官逐渐变得迟钝,一切仿佛都在渐渐远去,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浸在水里,听不真切。
带我去安然那里
·
意识逐渐回拢,光线有些刺眼,许宴想抬手遮挡,手却没什么力气,他睡眼惺忪地打量周围,发现自己正躺在医疗室的病床上。
他怎么在这里?
脑袋逐渐清醒,碰到安息后的一幕幕在眼前快速闪现,他猛得坐起身却又跌了回去。
房门打开,许宴立刻看过去,安
说了一个字他就顿住了,来人不是安然,而是另外一个他无比熟悉的人。
父亲?!
十分钟后,许宴从病房跑出来,因为全身无力,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差点来了个软妹式的平地摔。
从自家突然出现的父亲口中他得到了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的事情。
他出现了和小时候那次类似的症状,父亲给他注射了特定的镇定剂,从而将他从失控的情绪中拉出来。
跑到休息室门口,橘子刚好从里面走出来,看到他,对方立刻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并示意他跟上。
医疗室里,许宴压着声音,很焦急,安然受伤了?!
橘子没好气地回,不知道算不算受伤,反正现在不太好,我说你没事瞎跑什么,知不知道外面多危险啊,小朋友?
对不起,我的错。许宴很干脆地道了歉,谁知道买个土豆会有生命危险啊,早知道就不烤土豆,烤地瓜了,也一样很好吃。
橘子见他态度尚可,也不是真的想责怪他,毕竟许宴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被牵连。
橘子叹了口气,进去轻点声,你昏迷的这两天他又要指挥作战又要照顾你,几乎没休息过,这才刚睡下。
十分钟后,许宴推开安然的房门,安然躺在床上睡觉,哪怕闭着眼睛,也难掩憔悴。
许宴轻手轻脚地躺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人圈过来,蹭蹭他的头,低声说: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橘子告诉他,他遇到安息后不久,军区就遭到了围攻,安然从尤利少将那个军团驻扎在花都附近的部队借调了人手,里应外合,花了两天时间驱赶了大部分的虫族,现在由荣耀军团的人接手继续清剿。
其他人不知道,能清剿得这么快,其中不乏有冷风的参与。
冷家的信息素对虫族有着很强的震慑力,堪比驱虫剂,这一点许宴和安息对打的时候也已经体会到一些。
【长官为了你差点连军团都不管了,下次别说买土豆,就是上厕所麻烦你也跟他说一声。】
橘子抱怨的话就在耳边,许宴在安然额头落下亲吻,暗暗保证绝对不会有下次。
如果会让安然担心甚至给他带去危险,他宁可谁也不信。
那个镇定剂有三天的效果,他的身体还没恢复,明明很疲倦,却完全没有睡意。
安息对安然的敌意,对他的杀意,自己的身体变化,双亲的参与,父亲和安息之间的对话。
一切,都搞不明白,都在挑战他的三观。
过去二十年平淡祥和的生活像是个笑话,经过这次的事让他深切体会到,自己活在一个斗争旋涡里。
安然睡得不安稳,三个多小时就醒了,鼻间闻到了熟悉的信息素,他猛得睁开眼,正看到许宴含笑的双眼。
这才几个小时,怎么就睡醒了?
阿宴安然声音发紧,你觉得怎么样,哪里
许宴握住他的双手,我没事了,倒是你,比我还虚弱。
那些伤
都好了。许宴想笑,却失败了,他叹了口气,低声说:我情况特殊,自愈能力很好,你应该知道这一点吧?
安然眼神一闪,移开了视线。
许宴心道一声果然,安然果然也是知道些什么,只有他自己跟个傻子似的,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将人抱紧,许宴抵着他的头顶蹭蹭,刚才被橘子训了,说我害他的长官连军团都不要了,简直是个祸水。
安然靠在他胸前,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后,身体的不适也缓解了许多。
我已经安排好一切,尤利那里也打过招呼,必要时候可以启动紧急备案,他会代替我指挥。
可无论如何,最高指挥官战时擅自离守就是不对的,这一点,安然不会否认。
哪怕再来一次,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连最爱的人都救不了,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说话间,房门敲响,本以为是橘子,却没想到是许心在。
许宴已经很多年没见着爸爸了,突然看到,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许心在走过来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轻笑,怎么了阿宴,不认识我了?
许宴心口一跳,坐起身惊讶地看过去,爸爸!你你怎么没变老?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哪里说起,最终说出来的却是这么一句啼笑皆非的话。
许心在倒了杯茶放到对面的位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安少将身体还没好,你就不要赖在那里了,过来这里坐。
自己的爸爸就坐在旁边看,饶是许宴脸皮再厚也不可能继续和安然搂搂抱抱下去。
他摸摸鼻子,从床上起来,看到安然想坐起来,又顺手将人扶好,端过爸爸倒的茶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端过去就要给安然喝。
他现在不喝那个,你自己喝吧。
听到自家爸爸这句话,许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安然现在不能喝茶?
安然眼神闪动,抚了抚肚子没说话。
许心在看到儿子那眼神,忍不住笑了,怎么,怕我这个婆婆欺负你媳妇?
许宴默默地回到位置上坐下,啥也不说了。
许心在看向安然,眼神柔和,好一点了吗?
安然含笑点头,已经没事了。
我跟小橘子打过招呼,他一会儿就会过来。
麻烦您了,爸爸。
一家人不说这些。
许宴缩在沙发上喝茶,眼神在媳妇和爸爸之间转了一圈,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有点多余。
没多一会儿,橘子端着药走进来。
安然喝药期间,许宴围着他团团转,怕药汤太苦安然喝不下,怕药丸太大吞不下,恨不得自己替他吃。
许心在看看儿子那没出息的样子,摇了摇头。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种方面倒是遗传了个十成十。
等安然服了药,许宴却被赶了出来。
许心在:我和安少将有话要说,你先回你自己的房间吧。
爸许宴都来不得多说一句,门就在他面前无情地关上了。
要是别人他还能抗议,可对方是自家老爸,还能怎么办。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眼神变得坚定,抬步朝地下三层走去。
冷风刚和人通讯完,许宴走了进来,他似乎早有预料。
许宴看着冷风,认真地问:我是谁?你是谁?安息是谁?
安然的房间里,许宴走后,房间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沉重。
很抱歉,是我将阿宴牵扯进来的。安然靠在床头,神色还有些疲惫,之前发现安息认识阿宴的时候我要是更警惕些,阿宴就不会被带走。
许心在听着,沉默了半晌,伸手到安然面前。
安然看看他的手又看看他的眼睛,伸手握了上去。
许心在眯眼笑了起来,你是安家人,只要你想,就能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绪状态。
安然没有否认,在身体接触的时候,他能感应到对方的情绪,只是他几乎不会特地去感应。
自从知道阿宴去了学府星后,我就料到他会栽大跟头,他对这个世界了解得太少了,感性的人往往都很吃亏,而且他的身体就像定时炸弹,随时会被引爆,当年我就是因此这个才给他布置了作业,结果这傻小子,作业没完成就跑出来了。
对不起。安然再次道歉,许宴会离开花都,也和他有关。
你应该知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道歉。许心在握住他的手,眼神慈爱,alpha就该有alpha的样子,想要独当一面难免需要历练,这点苦都吃不了的话,这样的伴侣不要也罢。
安然:不,我挺想要的。
许心在被他的表情逗笑,那傻小子眼光是真好。拐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回家,这点也随他父亲。
安然看着他,心里却有很多疑问。
许心在给他的感觉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这样一个疼爱孩子的父亲为什么会把亲生儿子一个人丢在花都那么多年。
这么想,他也这么问了。
阿宴嘴上不说,其实对你们的离开一直耿耿于怀。
说起这事,许心在脸上笑意淡了下去。
因为我们没办法再带着他了。
安然蹙眉,为什么?
我们被异人追杀,那个时候阿宴还小,我们不想让他在逃杀中长大,而且说到这里,许心在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他是异人和人类混血,在没有正确的引导前提下,他力量暴走过,差点无法再恢复。
听到对方的描述,安然眉心一跳,眼前浮现许宴看到血时那激烈的反应。
你们用了什么方法让他恢复?
许心在缓缓开口,催眠。
当年小小的许宴看到许心在受伤后,力量暴走,杀光了所有追杀的人,也失去了神智。
许心在用信息素催眠了许宴,封印了他这段记忆,并诱导他逐渐遗忘异人的力量。
这种作用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流逝,效果会越来越差。
许宴暴走带来的直接影响是会暴露行踪,也会对他自己造成很大的伤害。
我一直希望能用艺术去消除他心中隐藏的那属于异人的戾气,让他哪怕有一天力量解封了,也依然不会被力量左右,现在看来效果是有,但还有待提高。
安然放在被子上的手握紧,追杀你们的是安息?
许心在看过来,不是。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这和你们扔下我有什么必然关系吗?许宴听着冷风的解释,觉得很荒诞。
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知道父亲不姓时而是姓冷,而且不是人类,是一种有人和兽两种形态的异人,安息也是。
安息在异人国灭了冷家全族,父亲追着他到帝国,解救了当时被虫子袭击的爸爸,两人结婚生下了他。
可人还没找到,他们却总是遭遇追杀,在花都s区那次,他失控杀死了所有追杀他们的人。
冷风擦拭着武器,幽深的眼神里透着无可奈何,因为在你暴走的那次之后,我们决定伪装假死藏到暗处,而那时你还太小,带着你太危险,幸好那时你爸爸的身份没有暴露,我们思来想去,决定把你登记在许家,让你以正常孩子的状态长大,至少,再长几年也好。
能有多危险?
理智上,许宴愿意相信冷风说的是真的,可和安息交过手后他并不觉得,安息是个需要父亲不惜抛弃自己,躲在暗处这么多年也无法对付的对手。
冷风放下枪,一声叹息,阿宴,这个世上疯子太多了,我实在不能拿你去赌,我赌不起。
疯子太多是什么意思!许宴一顿,除了安息,还有谁?!
第60章
回到休息室, 许心在已经走了,安然正站在床边换衣服。
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许宴走过去, 接过他手里的领带帮他戴上。
睡不着了, 躺着难受。
半响后, 安然低头看看快打成死结的领带。
许宴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我给自己打得就挺好的。
安然从他手里把领带抽回来, 三下五除二打了个完美的结,语气平淡, 嗯, 是这条领带太不听话了, 绝对不是你太废柴。
许宴从后面抱着他, 蹭蹭他的脸, 哼哼唧唧的,有点失落, 我是不是真的很废柴。
安然扣上袖口,感觉自己身后趴了只大狗,摇着尾巴求安慰那种。
摸摸他的头,安然眼底浮上些许笑意, 你身为艺术家的自信哪里去了?
许宴抠着他的手指玩,声音闷闷, 可我的艺术天赋在这里没有发挥的余地啊。
从冷风那里一次了解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 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消化,
安然转身,握住他的手, 把人揽过来就吻了过去。
内心深处的焦虑和无措在唇齿交缠间逐渐消退,许宴揽住他的腰,将人抵在墙上化被动为主动,似乎要将胸口溢满而出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
分开时,彼此都能听到对方不稳的喘气声。
安然抚过他的脸,低声说:那些恩怨和你没有关系,不要被影响,继续用你的心去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