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大雍至高无上的皇上,则是饶有兴味地看着薛筱筱。分明已经是困兽,纤弱的脊背却挺得笔直,杏眸中水光盈盈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娇嫩的唇瓣却死死地抿着,颊边的小梨涡可爱又倔强,似乎盛满了委屈。
口中的血腥气越来越浓,连喉咙里都泛出了腥甜,薛筱筱默默地咽下了那口从胸腔涌上来的鲜血。
周围的一切变得扭曲恐怖,像是末世变异的野兽环伺,等着一拥而上分食她的血肉。
薛筱筱死死地攥着九尾凤钗,尖利的钗尖穿透衣袖,刺破了她的掌心。
突然,她手中一空。
那支凤钗不在了。
薛筱筱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小心地摸了一下衣袖,真的不见了,那支足以让她陷入绝境的九尾凤钗,据说代表着一国之母的身份,刚刚还在她的手里握着,下一刻就凭空消失了。
只有掌心被刺破的疼痛和血迹,还提醒着她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
薛筱筱想到了什么,她低下头,屏气凝神,发现自己的空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终于回来了。
一个小小的空间就在她的识海里,长宽高约莫一臂长短,而那支用来栽赃嫁祸的九尾凤钗,就静静地待在那个小小空间里,尖利的钗尖上染了一滴血珠,那是她掌心的血。
“筱筱!”
裴无咎见她低着头半天没有说话,还以为她吓坏了,转着轮椅想要到她身边去。
薛筱筱抬起头,微微一笑。
这一刻,春回大地百花盛开,娇妍的颜色又回到了她的唇上,细细的眉毛舒展,清澈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裴无咎惊讶地看着薛筱筱,只是在一瞬间,她就放松下来,像是枝条上的芽苞,在春风中顶开束缚,舒展出嫩嫩的绿叶。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裴无咎下意识地相信,发生在小姑娘身上的危机解除了。
紧握着轮椅的修长手指松开,在扶手上轻轻点了两下,他的小王妃受的委屈,自然是要向某些人讨回来的。
薛筱筱对着神色各异的众人,腰背挺直不卑不亢,缓缓说道:“我并没有见过皇后娘娘的九尾凤钗,更是没有偷偷拿走。刚才,皇后娘娘、金嬷嬷、丽嫔全都去了里屋,说是要找皇后娘娘准备赏给丽嫔的牡丹花钗。”
她神情坦然又带着几分不解,“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堂堂凤仪宫竟然没有宫女内侍在这里守着,但当时确实只有我一个人在外面。”
皇后脸色一变,丽嫔神色慌张,看了看皇后这才勉强镇定下来。
魏贵妃惊讶地看看左右,“是呀,怎么专门留了安王妃一个人在外面,连宫女内侍都没有,倒像是故意要……哎呀,看我这张嘴!”
她好像不小心失言,用团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露出来的一双桃花眼里带着笑意。
建昭帝淡淡扫了皇后一眼,没有说话。
此时,他对这个自己随手指婚的安王妃倒是有了几分兴致,明明前一刻惊恐就要哭出来,下一刻突然又轻松自信,眉梢眼角都带着灵动活泼,很是奇怪的少女。
薛筱筱扭头看了看皇后,“皇后娘娘也怀疑是妾身拿走了九尾凤钗吗?”
她的眼睛清澈坚定,皇后难得出现了一丝动摇。
可是她骑虎难下,刚才在内室,金嬷嬷说已经得手,那支九尾凤钗就在安王妃的袖子里,而且金嬷嬷一直在门口偷偷观察着,薛筱筱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圆凳,不可能把九尾凤钗转而藏到别处。
反正已经得罪了安王妃,不如顺势而为,没准还能让裴无咎把手里的差事交出来,从而救彭筹一命。
“本宫……”皇后犹豫着瞅向皇上,“本宫也不愿意怀疑安王妃,但刚才确实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若是寻常的首饰也就罢了,偏偏是九尾凤钗。”
“如今,妾身也只能搜身以证清白了。”薛筱筱叹了口气,朝着建昭帝施礼,道:“还请陛下做个见证,若是今日妾身没有偷取凤仪宫的东西,以后在无人陪同的情况下,允许妾身不要来凤仪宫。”
她歪着头朝皇后一笑,“毕竟一个亲王妃被搜身,传出去实在不好听。当然了,妾身的名声又哪里比得了皇后娘娘的九尾凤钗重要呢。只是来一次就要搜身一次,也委实太麻烦了。”
建昭帝颔首:“准。”
皇后脸色白了几分。
翻遍大雍历史,也从来没有亲王妃入宫被搜身的。她本来也不是要弄到此等地步,只想着借此要挟薛筱筱,谁知道魏贵妃的鼻子这么灵,竟然在关键时刻带着皇上过来。
魏贵妃蹙眉道:“真的要搜身吗?让亲王妃搜身自证清白,这、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呀!”
她说着话,左右看看,“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得保证公平才行。要不……妾身和皇后娘娘亲自监督?”
建昭帝点点头,“去龙极宫叫掌事嬷嬷过来。”金嬷嬷牵涉其中,自然不能做为搜身的人选。
龙极宫和凤仪宫相隔不远,很快就有个四五十岁的嬷嬷过来。
几人进了内室,在魏贵妃、皇后、代表着皇上的嬷嬷三人注视下,薛筱筱一件一件解开了衣衫,直到贴身的小衣。
她杏眸微挑,“还要脱吗?”
小衣单薄,包裹着少女玲珑的身体,根本就没有藏凤钗的余地。
不知是被那晶莹如雪的肌肤晃了眼睛,还是不敢相信竟然没有从她身上找到凤钗,皇后一颗心跳得飞快,眼前有些发晕,声音没有控制好,带出了几分尖利,“不、这不可能!九尾凤钗怎么会不在你的身上?!”
薛筱筱微微一笑,杏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嘲讽,“怎么,听皇后娘娘的意思,那凤钗应该在妾身这里吗?”
皇后一噎,意识到自己慌乱之下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那、那凤钗怎么会不见了呢?”
薛筱筱慢条斯理地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去,“这就要问皇后娘娘了,这里是凤仪宫,是皇后娘娘的地盘,不是吗?”
她们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压低,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到了这时,裴无咎的心才彻底安了。
众人从里屋出来,龙极宫来的嬷嬷向建昭帝禀告,“陛下,安王妃身上并没有发现九尾凤钗。”
建昭帝淡淡地瞥了一眼皇后。
皇后自然是有些手段的,后宫中女人众多,大部分他新鲜几天就抛在脑后,皇后心气不顺要磋磨这些妃嫔他也并不在意,毕竟是他的发妻,又是太子的生母。
他的膝下一共就太子和老三两个孩子,对于皇后和魏贵妃,他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只是今天的事有些太过了,安王妃毕竟是堂堂亲王妃,是授了册宝有正规品级的,不是他后宫那些可以任由皇后处置的女人。
“皇后仁慈,只是对下人不可太过纵容,免得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建昭帝敲打了两句,又道:“九尾凤钗仅有一支,皇后好好在凤仪宫找一找吧。”
说完,建昭帝拂袖离去。
魏贵妃笑眯眯地看了看皇后的头上,“哎呀,没有了九尾凤钗,感觉皇后娘娘都不像皇后了呢,还是赶紧找出来吧。”
皇后脸色发白,既是气的,又是急的。
好好的一场局让魏贵妃给搅了,她既没能威胁到安王妃让她为自己效力,也没能把安王拉下马,反而彻底得罪了对方,这下彭筹是完全没有生路了。
还有那支九尾凤钗,到底去哪儿了?
头上没有象征着自己身份的凤钗,连皇后自己也觉得不自在。后宫的女人每一个都比她更年轻更美貌,若不是有皇后的身份撑着,她的脊背早就垮下去了。
她平时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定要穿上只有皇后才能穿的凤袍,戴上只有皇后才能戴的九尾凤钗,这样她才能傲视后宫众妃嫔。
可是现在,那支能带给她尊贵和高傲的九尾凤钗不见了。
皇后的目光在薛筱筱身上转了转,又慢慢地移到了金嬷嬷和方知月的身上。
刚才薛筱筱并不是没有接触别人,那凤钗最开始是被金嬷嬷拿着的,后来她进了里屋,外面有一段时间只有方知月和薛筱筱在。
薛筱筱已经搜身,那凤钗又不可能长了翅膀飞走,既然还在凤仪宫,就必须找出来,而金嬷嬷和方知月是最有嫌疑的两个人。
被皇后这么一打量,金嬷嬷的一颗心顿时凉了。是她把凤钗藏到薛筱筱身上的,也是她一直监视着薛筱筱,跟皇后保证安王妃中招,那凤钗没有被转移到别处。那现在凤钗不见了,是不是也着落到她的身上了?
方知月尴尬又难堪,她并不想和薛筱筱闹到这种地步,但她深知皇后和太子是自己的阵营,所以刚才要搜身她也没有阻止,谁知道现在就轮到自己了呢。她也知道那九尾凤钗对皇后来说有多么重要,皇后既然已经怀疑上她,她也只能搜身以证清白。
好在她的搜身可以在私下里进行,不像薛筱筱,外面等着一堆的人。
太子悄悄握住了方知月的手,不赞同地看向皇后,“母后!”
魏贵妃已经看够了热闹,摇了摇团扇,“既然皇后要忙着找那凤钗,妾身就先告退了,免得待时间长了惹了嫌疑,妾身也得搜身以证清白。”
三皇子裴琅深深地看了薛筱筱一眼,跟在魏贵妃身边走了。
薛筱筱和裴无咎离开了凤仪宫,他们落在众人后面,薛筱筱推着轮椅,沿着来时的路往御花园的方向走。
她一边走一边想着今天的事,皇后用心险恶,要不是自己的空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终于觉醒,今天的事都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这个空间不大,但装些贵重物品也足够了。薛筱筱边走边盘算着把什么东西放进去,银两是要的,毕竟最方便。银票也放进去,这些肯定放不满箱子,再塞上些首饰细软。
对了,不能全是钱财,还得有些保命的东西,比如到了沙漠,纵有一箱子金银也比不了一碗水。那就再放上一罐水和一包点心好了。
要不……再放上一只烤鸡?
反正空间里不存在时间,东西放进去什么样拿出来就是什么样,烤鸡放上多久都不会坏,热的放进去拿出来还是热的,冷的放进去拿出来还是冷的。
再放上一盘丸子吧,就刚来第二天吃的丸子,特别好吃,她到现在还惦记着呢。
“筱筱在想什么?”
“丸子。”薛筱筱下意识地回答。
裴无咎:“……”
是他听错了吧,怎么可能有人刚从险境脱身会想到丸子呢?
“什么丸子?”
“就咱们成亲第二天早上吃的丸子,鸡蛋大小,肉糜做的,外面的表皮酥脆焦黄,浇上浓稠红亮的汤汁……”薛筱筱说着说着把自己说馋了,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裴无咎:“……”
他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王妃啊!
她机缘巧合来到安王府,不观察情况,不思考出路,就记着肉丸子了!
“先到那里坐一会儿再过去。”裴无咎指了指御花园一角的亭子。
薛筱筱推着他过去,坐在石凳上,手肘支着膝盖,眼巴巴地盯着裴无咎,“殿下,那个丸子为什么不做了,这几天都没有出现过。”
裴无咎嘴角一抽,好在他已经知道她对食物的执念有多深了,耐心解释道:“王府里有个典膳所,咱们的膳食都是典膳所制作出来的,他们能保证咱们饭桌上的菜一个月不重样。”
亲王府的典膳所也就比皇宫的御膳房规模小了一些而已,再加上他和小姑娘吃食简单,并不会摆满一大桌子菜,一个月不重样对典膳所来说简直太容易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拉过了薛筱筱的手。
薛筱筱没注意他的动作,兀自遗憾道:“啊,每个月只能吃一次?那岂不是说要想吃到肉丸子,还得等好久?”
半晌没有听到裴无咎说话,薛筱筱抬眸去看他,却见裴无咎俊脸阴沉,目光黑沉沉的像是藏着乌云雷电,薄薄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顺着他的目光,薛筱筱看到了自己掌心的伤,那是被九尾凤钗扎出来的,一个圆圆的伤口,血迹已经凝固。
骨节分明的手指探了过来,像是要抚摸一下那伤口,又怕碰疼了她,落在了那伤口旁边,轻轻揉了揉,动作无比温存。
本该是柔情缱绻,薛筱筱硬是从里面感觉到了一丝杀意。
“殿下……”他的样子实在有些吓人,薛筱筱忐忑地唤了一声。
裴无咎回过神来,淡淡地嗯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来。自从他在云雁山不小心捏伤了她的手腕,知道小姑娘有多么娇嫩,他就在随身带了疗伤的药。
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要是可以,他希望永远都用不到才好。
挖了一点药膏,裴无咎小心地给她涂在伤处。
“筱筱,疼吗?”
伤口处传来轻微的清凉,薛筱筱根本就不在意这小小伤口,对于生活在末世的人来说,这根本就不叫受伤,只能叫日常。
不过……
薛筱筱圆溜溜的杏眼转了转,委屈巴巴地说道:“殿下,疼呢……”
裴无咎捏着她掌心的手指一紧,小姑娘这么娇,刚才又是受伤又是被皇后逼迫,肯定吓坏了。
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挠了一把,裴无咎脸色更加阴沉,黑眸像是暗夜寒潭,冰冷刺骨,看不到底。
下一刻,却听小姑娘娇娇地说道:“要是能吃到那个丸子,估计就不疼了。”
裴无咎:“……”
突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这么惦记那个肉丸子,就该让她一辈子都吃不到!
衣袖被拉住轻轻晃了晃,小姑娘仰着脸,清澈的杏眼望着他,琥珀色瞳仁里映着他的身影,纤长的睫毛染上了夕阳的淡金,毛茸茸的,像是一只讨要吃食的小动物。
“殿下,只能每个月吃一次吗?这规矩不能改改吗?”
裴无咎:“……能。”
不知为何,薛筱筱觉得自己隐隐听到了他磨后槽牙的声音。
……好像有点危险呀。
不过这点在危险在肉丸子面前就不算什么了,薛筱筱自动地把这细微的感觉忽略掉,笑得眉眼弯弯,白嫩的手指勾着他的衣袖,“殿下,那咱们今晚就吃吧!”
裴无咎:“……嗯。”
赏月宴自然是有无数佳肴美馔,但宫中的食物不能随便乱吃,更何况小姑娘刚刚跟皇后起了冲突,不管面前的食物有多美味,也只能看看而已。
想到小姑娘对食物的执念,等会儿不知道会不会被馋哭,裴无咎无奈又有些心疼,回到王府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丸子也好,鸡腿也罢,都给她。
“回家给你吃丸子,等会儿赏月宴上的东西就不要吃了。”裴无咎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句。
薛筱筱点点头,乖巧地应了,“嗯。”她又不傻,刚得罪了皇后,还敢吃宫里的东西,皇后在这皇宫当半个主子都二十年了,御膳房里肯定有她的人,谁知道她会不会给自己下点药呢。
“对了,那九尾凤钗……筱筱见到了吗?”裴无咎很是不解。按理说,皇后和金嬷嬷都活成人精了,既然敢把事情闹起来,那凤钗就铁定在小姑娘身上才是,而且,他当时看小姑娘的神情,分明是知道中了圈套的样子。
他都想好了要怎么保住自己的小王妃了,可奇怪的是,她的身上竟然没有搜出凤钗,估计这也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连皇后都失态了。
“嗯……”薛筱筱迟疑了,咬着嘴唇半天没有说话。
如果是在末世,她不介意告诉别人自己有空间,毕竟末世里大部分人都觉醒了异能,什么水呀火呀雷电呀屡见不鲜,空间不过是最没用的那种,说出来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在这里,异能绝对是不被人理解和接受的,她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在自己的识海里会有空间存在,为什么她碰到的东西能凭空地转移到空间里。
不光是异能,连她都是一个异类,说出来会被当作怪力乱神烧死的那种。
眼看着小姑娘目光飘忽,看天看地看花木,就是不敢看他,裴无咎黑眸慢慢地眯了起来。
他的小王妃,有秘密呢。
第028章
“唔……”薛筱筱迟疑地说道:“那个凤钗……我看到了。”
裴无咎静静地看着她:“嗯?”
想到刚才皇后几个人合谋陷害自己, 薛筱筱生气了,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 愤愤地跟裴无咎告状:“殿下,你知道吗,皇后是故意的!”
裴无咎耐心地看着她那张小嘴叭叭叭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问:“所以,那九尾凤钗到底去哪儿了?”
“九、九尾凤钗啊……”薛筱筱纤长的睫毛慢慢地眨巴两下,“我把它藏起来了, 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裴无咎黑眸微眯,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上雕刻的如意云纹。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藏起凤钗的地方是一个大秘密,就跟大婚那天她莫名来到他身边一样。
小姑娘现在已经开始心虚, 他应该乘胜追击, 或利诱,或威逼,甚至动刑, 不择手段把这个秘密挖掘出来。
裴无咎黑眸幽深, 看着薛筱筱。
她纤白的十指无措地绞在一起, 目光坦然地望着他, 里面是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紧张。
她刚刚被皇后陷害过,手上还带着伤,身体、内心都倍受煎熬。
他的小王妃需要的安抚照顾,而不是刑讯逼供。
裴无咎轻叹一声,拉起薛筱筱的手, 将她绞在一起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既然藏起来了,就好好地藏稳妥,别让别人发现了。”
他这话一听就是就此放过不再追问,薛筱筱眼睛一亮,小脑袋重重一点,“嗯!”
两人在亭子里说着话,薛筱筱留意到总有人在偷偷地看她,虽然没有明着指指点点,但看那样子就是在议论她。估计刚才在凤仪宫发生的事已经传出去了,皇上和皇后可没有下令封口。
魏贵妃肯定迫不及待地替她们宣扬了一番,不管是皇后试图搜身亲王妃却什么也没找到,还是堂堂亲王妃被皇后搜身,都够丢人的,对于魏贵妃来说好事。
薛筱筱并不在意这些,只要没闹到她的面前来,她可以统统当做没听见没看见,反正这些人也就敢私下里议论几句,没人敢当着她这个亲王妃的面说什么,更何况裴无咎还在身边坐着呢。
一般人都不敢过来,有人却按捺不住了。
看着一脸得意进了亭子的康郡王老王妃,薛筱筱皱了皱眉,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裴无咎。
按照时间来算,裴无咎应该也是喊了老王妃十多年的“母亲”。她不知道裴无咎跟老王妃的感情如何,但既然大婚的时候老王妃都没到场,她也没有给老王妃敬茶,那就是已经撕破脸皮再不来往。刚到花园时老王妃杜氏也只是遥遥瞪了她一眼,现在大摇大摆地过来,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应该是来嘲笑她的。
“无咎……”杜芩只唤了一声,就感觉到胸口一阵血气翻涌。
能嫁给俊美的康郡王,是她一生中最大的幸事。哪怕是给他做继室,哪怕嫁过来就有个嫡长子,她还是嫁了。父母苦口婆心地劝她,说康郡王的前王妃是天下第一的美人,经历过那样的妻子,康郡王不会喜欢上她,更不会真心爱重,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嫁了。
原本以为夫君会把这个嫡长子看得比一切都重要,嫁过来她才慢慢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裴无咎长年待在宫里,像个皇子一样,只有逢年过节才会一聚。而夫君见到裴无咎,也并没有多么欢喜思念。
杜芩自然乐见其成。郡王府里只有夫君和她、他们的儿子,他们才是一家三口。
可惜,这美好的一切都被裴无咎毁了。
一想到裴无咎手握利剑刺中夫君胸口的情形,杜芩就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裴无咎有皇上包庇,她拿他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就是离他远些。要不是安王妃在凤仪宫出了丑,是个嘲笑讽刺裴无咎的好机会,她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没想到,那深埋在心底的仇恨如此强烈,只是唤了一句他的名字,就差点让她吐出血来。
薛筱筱目瞪口呆地看着老王妃脸色发白摇摇欲坠的样子,这人不是过来嘲讽自己的吗,怎么还没开始倒是把她自己气得差点撅过去?
看着她那憋着一口气发不出来的样子,搞得她都有点同情她了。
杜芩死死地攥着手指,精心保养的指甲几乎都要折断,硬生生把掌心掐出了几道血印子。
她还没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鄙夷地瞥了薛筱筱一眼,却见少女端坐在石凳上,腰背挺直,别说行礼了,连起身都不曾。
心头的怒气更加了一重,严格来说,安王妃是她的儿媳,就算品级比她高,也该规规矩矩地行礼才是。
可是一想到自己并没有喝到儿媳妇敬的茶,也没有受她的拜礼,安王妃就算声称不认识她都无可指摘。
杜芩几乎要气死,想要嘲讽几句,还没开口就觉得喉咙里腥甜阵阵。
要是开口说话,可能会口吐鲜血,到时候看热闹不成反而成了对方看自己的笑话。
杜芩咬牙,拂袖而去。
薛筱筱:“……”
这人是怎么回事?明明是过来搞事情的,她都做好应对的准备了,结果对方一句话都没说,气鼓鼓地又走了。
她默默地瞅了瞅冷着一张俊脸的裴无咎,心中暗道:也许,这就是大反派的威力吧,他跟太子作对,跟三皇子作对,天生就有把别人气得半死的本事。
夕阳的余光透过花木,斑驳光晕落在裴无咎脸上,给如玉肌肤镀上了一层暖色,鸦色长睫在眼睑投下小片阴影。
不得不说,大反派虽然气人,但他长得真是好看。
薛筱筱今天见到了太子和三皇子,客观地说,太子长得剑眉星目,看上去就有种正派人物的英武之气。三皇子一双桃花眼潋滟多情,果然继承了魏贵妃的美貌。
而裴无咎一双凤眸偏狭长,深邃幽黑,让人不自觉就会沉溺其中。
不过说起来,这三个人眼睛不一样,但也有相像的地方,都有一对漂亮的眉毛,还有薄薄的嘴唇,放到一起,有点像三兄弟。嗯,各具特色的三兄弟。
薛筱筱在心里把太子、三皇子和裴无咎放到一起比较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在这三个人里面,裴无咎生得最好看。也不知道他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生得出这样如玉郎君。
裴无咎见她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时不时瞅自己两眼,轻笑一声,“想什么呢?”
薛筱筱自然不敢说自己在比较三个人的“美貌”,抿着唇一笑,“殿下,每次赏月宴都有这么多的人吗?我怎么觉得闺阁女子特别多呢?”
花园中衣香鬓影,有衣衫华贵的高门贵女,也有精致可爱的小家碧玉,但大部分都是闺阁女子,跟满园鲜花相衬,都不知道是人比花娇还是花比人艳,只觉得置身其中香风习习,不知不觉就有点上头,薛筱筱揉了揉鼻子,叹道:“太香了!”
挺翘的小鼻头被她用力揉了两下有些泛红,裴无咎把她的手拨开,解救了她的鼻子。
他也不习惯这么浓郁的香气,有花香,还有人衣服上的熏香,混杂在一起,斑驳混浊,一点都不好闻,远没有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舒服。
“平时倒也没有这么多的人,更没有这么多闺中女子。”裴无咎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三皇子近期要过生辰,皇上说了生辰之日就给他封王,婚事自然也提上了日程。”
薛筱筱恍然大悟,“所以,很多人是冲着三皇子来的。”
三皇子还没有定下亲事,他可是建昭帝唯二的两个儿子之一,等封了亲王之后就会开府另居。到时候魏贵妃又不会跟他住在一起,嫁过去不会面临千古经典难题——婆媳关系,自己做当家主母简直不要太爽。
之后只要三皇子老老实实做亲王,不要肖想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一辈子都是尊贵无忧的。
书里倒是提到过,有一位高傲清冷仙子似的人物,最有可能得到三皇子妃的位置。
薛筱筱坐直了身子,伸长脖子朝着人群眺望,远远看到一个窈窕身影,穿着身白色广袖留仙裙,飘逸得就像不食人间烟火。
“殿下殿下!那个——”薛筱筱指了指白衣少女,“那个是谁?蔡嬷嬷专门跟我说过,不许穿素白的颜色入宫的!”
裴无咎没想到她这随手一指就能在莺莺燕燕中挑出最厉害的那个来,长眉微挑,略有些诧异,“那个是华阁老的独女。”
“哦——”薛筱筱心道:果然是她!
华秀桐是华阁老的独女,无论是身份还是容貌都足以匹配三皇子。
三皇子是亲王,裴无咎也是亲王,这满园子的美貌少女都想嫁给三皇子,当时裴无咎有没有这么多的人?
裴无咎见她一双眼睛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动了什么坏心思似的,问道:“怎么了?”
“那个……殿下,你当时选妃的时候有没有如此盛况?”薛筱筱白嫩的手指往花园中一划拉,“就……这么多的人,都哭着喊着要嫁给你?”
裴无咎一怔,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斥道:“胡说什么?!”
“嘶——”薛筱筱捂着额头,不满地白了他一眼,“不说就不说呗,干嘛动手?”
“没有。”
“什么?”薛筱筱没有跟上他的话。
裴无咎淡淡道:“我当时没有如此盛况,只有筱筱肯嫁给我。”
薛筱筱蓦地心虚起来,其实“薛筱筱”也不肯嫁给他的,为此还触柱自尽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裴无咎好可怜。同是亲王,裴厉和裴琅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殿下。”薛筱筱拉住裴无咎的衣袖,琥珀色瞳仁中满满的真诚,“那是她们没眼光!”
裴无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薄唇慢慢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对,筱筱最有眼光。”
薛筱筱:“……?”
“原来你们在这里躲清闲!”一道慵懒的嗓音突然响起,亭子外走来一个人,正是被满园子少女“觊觎”的香饽饽——三皇子裴琅。
跟太子的沉稳自持不同,三皇子走路都带着股子风流,宽袍博带,潇洒俊逸。
他自顾自地坐在两人身边,熟稔地说道:“刚才可真是惊险,要是筱筱的身上搜出那九尾凤钗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我和无咎一起求情,父皇能不怪罪?”他挠了挠下巴,歪着头,好像在思考这个可能性。
“她是安王妃。”裴无咎面无表情。
“哦哦,安、王、妃。”三皇子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屈肘碰了碰裴无咎的胳膊,“咱俩可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交情,比总角之交还要小,那是襁褓之交!筱筱就算是我嫂子了,叫安王妃多见外啊。”
裴无咎不咸不淡地撩了他一眼,“规矩不可废。”
“好好好,安王妃。”三皇子无奈地一摊手,“安王妃,刚才在凤仪宫是怎么回事,母后为什么非说你拿了九尾凤钗?”
薛筱筱早就料到众人回过味来会觉得奇怪,不过她可没打算承认,无辜地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呀,我真没看见那凤钗,嬷嬷搜身的时候,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可是在一边看着呢。”
她叹了口气,“皇后娘娘那么喜欢九尾凤钗,希望她能早日找到吧。”
裴无咎嘴角一抽,估计皇后是永远都找不到了。
三皇子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皇后不大可能失手,但那凤钗又确实不在她身上,搜身时母妃亲眼所见。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诡异,倒像是凤钗不翼而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