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薛筱筱去侯府带了一大箱子,从侯府回来又带了一大箱子,里面的东西却不一样了。
让人搬进了她的小库房,薛筱筱美滋滋地一样一样查看着。
她的嫁妆聘礼两个丫鬟昨日已经整理好了,大件的家具都放到了王府大库房,小件的贵重细软单独放在后罩房,这里就是她的小库房了。
薛筱筱拿着小库房的钥匙,感觉自己一下子成了有钱人。不说腰缠万贯,但这些东西如果都变卖了,至少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要是她的空间还在就好了。
薛筱筱纤细的手指抚摸着一支七宝璎珞项圈,指尖在红得滴血的玛瑙珠子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细细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照裴无咎现在的做法,将来不管是太子顺利继位龙袍加身还是三皇子技高一筹荣登大宝,他都不会有好下场。夫妻一体,到时候自己这个安王妃也难逃一死。
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驾崩,她看的残缺半部书中并未提到。
不管如何,她得在皇上驾崩太子或者三皇子继位之前离开安王府。
要是这些珠宝首饰金银细软都能装进空间,她就可以全都带走了。可惜换了个身体之后她也失去了空间,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带着个大箱子出门,到时候只能挑几样贵重的穿戴在身上带出王府。
对了,还有两个丫鬟。
“朱槿,碧桃。”薛筱筱神色严肃。
两个丫鬟还以为聘礼又出了问题,连忙站直了身子,“王妃,怎么了?”
薛筱筱压低了声音,“要是有一天,我离开王府,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她想得很长远,她要是逃了,两个丫鬟留在王府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想想书里乔静禅和林妙香一个活埋一个五马分尸的下场,薛筱筱可不敢丢下两个丫鬟独自逃跑。
要是两个丫鬟还愿意跟着她,她就得想办法多带些贵重细软,毕竟要养三个人。要是两个丫鬟另有去处,她就提前给她们分一些银两,让她们能够安身立命。
朱槿吓得脸都白了,冲到门口左右看看,“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碧桃也是惊疑不定,“王妃,您是不是听二姑娘的话又想起那人了?”
薛筱筱:“……?”
那人?谁?
朱槿也过来了,小心翼翼地用气声说话:“王妃,您别惦记三皇子了,您和他连话都没说过,就那么远远地看上两眼,不值得您这么惦记。”
薛筱筱:“……!”
碧桃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又不敢明着说什么,压着性子劝道:“王妃,您都嫁给安王了,就忘了三皇子吧,我看王爷他对您挺好的。”
薛筱筱很是无语。
现在她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无非就是“薛筱筱”对那个什么三皇子一见钟情。
要说慕少艾也没什么,年少懵懂时偷偷摸摸地喜欢过谁也很正常。但是连话都没说过,就为了三皇子而闹绝食不肯嫁,嫁过来又一头撞死,实在是太冲动了。
也幸好和三皇子连话都没说过,更谈不上私相授受,所以薛姗姗最多是猜测,并没有任何把柄。而那三皇子肯定也不知道“薛筱筱”喜欢过他,不然到了十五那天入宫,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三皇子了。
“诶,别提那人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他,那个时候吧……就是没见过皇子看个稀罕。”既然薛姗姗求自己带她去赏月宴,估计她平时没机会见到太子或者三皇子,而作为不受宠的女儿,“薛筱筱”更不可能去过赏月宴,应该是碰巧远远见过三皇子而已。
两个丫鬟明显不太相信,“那您为什么想要离开安王府?”
“……就是假设一下?”薛筱筱深沉地叹了口气,“世事无绝对嘛,万一我和王爷闹别扭了想要离家出走呢,到时候你们是跟着我还是另谋出路?反正不能继续留在王府!”
朱槿碧桃对她这种吃饱了没事干胡乱冒出个点子来吓人的做法很不满,碧桃嘟着嘴:“您不用考验奴婢,奴婢忠心着呢,您去哪儿奴婢去哪儿!”
朱槿很用力地点点头,“就是!”
薛筱筱哭笑不得。
清点了一遍自己的私房小金库,到了午膳时间,薛筱筱回了正屋,裴无咎正坐在窗下檀木大圈椅里看书。
他穿了件苍青色绣云纹锦袍,静静地坐在那里。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透过菱花窗时被遮挡了一层,稍稍柔和了几许,但在阳光下坐久了也会热得受不住。
他却似乎无知无觉,全身都笼在阳光下,只三根修长的手指抵在额头,略略遮住了些刺目的光线。
薛筱筱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些失真,像是一副细腻艳丽的工笔人物图,在漫漫无尽的岁月中磨损了颜色,变得古旧黯淡,唯有那一抹古韵悠悠,还残存纸上。
她脚步一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还是惊醒了画中人。
他微微一动,整个画卷顿时鲜活。
手指从额头落下,他抬眸看来,黑眸中有尚未褪尽的森寒之意。
被那犹如刀锋般冷锐的目光一扫,薛筱筱后背上立刻起了一层细细冷汗,她竭力压制住想要转身逃跑的念头,慢慢走到他的身边蹲下,仰着头看他,“殿下,我把聘礼换回来了。”
安王放下书卷,如玉指尖将书封拂理平整,不急不躁,优雅矜贵。不过瞬息,他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丰姿,似乎刚才那个苍凉冷寂的裴无咎只是错觉。
“嗯,筱筱也是有恒产之人了。”他已经听长安回禀了侯府的事,对于小姑娘狐假虎威借用他的名头来吓唬侯府众人并不介意。将来失去了他的照拂,太过柔弱或者刚烈不折都不容易活下去,这样懂得借势的柔韧女子反倒有一线生机。
薛筱筱的手指碰到了他身上的锦袍,那抹苍青色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清凉,反而被晒得发烫。
薛筱筱仰着头仔细看了看裴无咎,他肌肤冷白,透着一丝病态,鸦色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既没有被晒得脸色发红,也没有冒汗。
“殿下,我饿了,咱们传午膳可好?”薛筱筱轻声问。
裴无咎颔首。
薛筱筱把一旁的轮椅推了过来,裴无咎撑着檀木大圈椅的扶手站起身,把自己挪进了轮椅。
薛筱筱试探着扶了一把,借机碰了碰他的手。
一双手骨节分明,如美玉雕成。
此时却冷得犹如冻结千年的玄冰。
薛筱筱只是指尖碰到一瞬,一股寒意就顺着手指蹿到了手臂,在这初夏的正午,她硬是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薛筱筱手指一抖,她早就发现裴无咎的体温很低,但今天却格外冰寒。“殿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生病了吗?”
“无妨。”裴无咎若无其事地坐到大桌边,沉声吩咐传膳,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丝毫痛苦不适之意。
薛筱筱却没办法像他那样平静。
他分明是不对劲,这么热的天手还凉得像冰块肯定是有问题。
不过他不肯说,薛筱筱也没再追问,沉默了一刻,笑道:“殿下,明日用过早膳我去西华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想到自己的私房小金库里大部分贵重首饰都是他送的,薛筱筱豪气地一挥手,“买遍一条街都没问题!”
裴无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在那双清澈晶亮的杏眼中,他隐约看到了一点奇怪的情绪。
像是心疼,又像是宠溺。
反正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长眉一挑,裴无咎轻笑一声,“明天让永吉跟着,你想吃什么自己买就行,无需给我带。”
第014章
因为惦记着要上街买好吃的,薛筱筱醒得比前两天早一些。
“王爷什么时候走的?”薛筱筱一边洗漱一边问。
碧桃说道:“王爷寅时就起身了,没在屋里用早膳,还说不让奴婢把您叫醒。”
薛筱筱心虚地嗯了一声。
按理,她应该跟着裴无咎一块起床,然后服侍他更衣什么的,尤其是他的腿还不方便,她更应该起来照顾他。可惜,她睡得太沉,根本就没听到裴无咎起身。而且,她也没打算起那么早,就算听到了也会继续睡。
用过早膳,薛筱筱让朱槿带了些零碎银两,她自己则小心地揣着几张银票,那是昨晚裴无咎给她的,说是让她看到什么想要的尽管买。
薛筱筱倒是没打算买什么太贵重的,一个是她对于金银首饰绫罗绸缎也不是很在意,另一个是她就算买了将来也带不走,还不如银票方便,揣在身上谁也不知道。
“马车准备好了吗?”薛筱筱问。
“回王妃,早就准备好了。”朱槿看着自家姑娘兴奋的样子有些好笑,不过现在这样总比要死要活地闹绝食好多了。
“走走走!”薛筱筱拉着两个丫鬟刚出了院子,遥遥看见乔静禅和林妙香走了过来,看方向正是冲着她来的。
薛筱筱不高兴了,这两人会耽误她出门的,“她们怎么又来了?”
朱槿解释道:“按例,王爷的侍妾应该每日来给王爷和王妃请安的,晨昏定省是规矩。”
碧桃见她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以为她是看到王爷的侍妾吃醋了,低声说道:“王妃,奴婢这几天打听清楚了,这两人是王爷从边疆回来封了亲王之后来到王府的。乔淑人是皇后赏的,林淑人是魏贵妃赏的。”
皇后?魏贵妃?
薛筱筱盯着两人越走越近的身影,眉头皱了起来。
裴无咎跟太子和三皇子都不合,结果太子的生母皇后赏了个侍妾,三皇子的生母魏贵妃也赏了个侍妾,那乔静婵和林妙香待在这府里,目的很不单纯呀!
她们要是一心跟着裴无咎倒也罢了,最怕她们是太子和三皇子安插在安王府的内应。
联想到书里裴无咎把两人都杀了,薛筱筱怀疑她们很可能做了对裴无咎不利的事情,比如窃取消息、栽赃陷害什么的。
要不要提醒裴无咎注意一下呢?
不过裴无咎心思深沉,她能想到这两人目的不纯,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乔静婵和林妙香见薛筱筱站在院子门口,施礼道:“妾身给王妃请安,王妃这是要出门吗?”
“嗯,出去走走。”薛筱筱脸上挂着一丝浅笑,态度却并不亲和,“以后你们不用专门过来给我请安了。”
“这——”乔静婵迟疑道:“这不合规矩呀。”
林妙香双眼一红,“王妃是嫌弃妾身吗?要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还请王妃明示。”
薛筱筱笑道:“我是嫌你们打扰到我了。”
乔静禅、林妙香:“……”这么直白的话她们还真不好接。
“我呢,身体也不是很好,早膳后会困乏,午后又有功课,晚膳后就累了,只想早点歇着,所以你们就不用过来了。”
薛筱筱已经想明白了,如果这两个真心爱慕裴无咎,那很可能会跟她这个正牌王妃争风吃醋。如果这两人是太子和三皇子安排在裴无咎身边的细作,那她跟她们接触就更加危险,得时刻小心不能泄露什么机密。
不管是哪种情况,最好的处理都是敬而远之,她可不想勾心斗角地生活。
她态度明确,又说了“身体不好”,乔静婵很识时务,“既然王妃仁慈,免了妾身的晨昏定省,那妾身就躲个懒了。”
林妙香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薛筱筱带着两个丫鬟扬长而去。
马车已经等在外院,长安跟着裴无咎走了,永吉陪着薛筱筱出门,他没用车夫,亲自给薛筱筱赶车。
西华街是京都最热闹繁华的街道,永吉把马车停在外面的巷子里,等车里的主仆三人下了车,他就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薛筱筱目的明确,珍宝阁、霓裳阁这样售卖衣服首饰的店铺一概不看,只挑那些卖吃食的。
“什么东西这么香?”薛筱筱顺着味道摸到了一家卖馄饨的,“来三碗……来四碗馄饨。”
朱槿、碧桃嘴角一抽,低声道:“奴婢已经吃过朝食了。”
薛筱筱拉着两人坐下,又朝守在门外的永吉招招手,“再吃一点嘛。”
永吉不敢违抗王妃命令,也不敢跟王妃坐一起,挑了个旁边的桌子坐了,朱槿、碧桃也从薛筱筱身边溜走,跟永吉坐一处去了。
薛筱筱:“……”
……行叭,总比三个人站在她身边看她吃的要好些。
不过这家店只是卖馄饨,可不是什么豪华酒楼,只摆了几张小桌子,他们这么一坐,就没有空桌子了。
“抱歉,冒昧问一下,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一道温柔的声音传来,薛筱筱抬头,看到一个少女站在桌前。
她估摸跟自己差不多大,十六七岁的样子,螓首蛾眉,娴静温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闺秀。
薛筱筱笑道:“请坐,这桌就我一个人。”
“多谢。”大家闺秀坐在薛筱筱对面,看薛筱筱衣饰皆是不凡,抿着唇一笑,“你也是偷偷跑出来解馋的吗?”
薛筱筱摇摇头,指了指一旁的丫鬟侍卫,“我是明着出来的,有人跟着。”
“啊……”大家闺秀歉意地说道:“我是不是把他们的位置占了?”
薛筱筱笑道:“没事,他们不肯跟我坐一起。”
大家闺秀羡慕地叹了口气,“你家里真好,我家里不许我吃这些,每次只能偷着出来。不过,这家的馄饨真的很好吃,我从小吃到大,十几年了,味道从来没变过。”
说着话,馄饨已经送上来了,这家店主人显然认识大家闺秀,“方姑娘又来了?当心被夫人知道来抓你。”
方姑娘摆摆手,“没事,今天母亲去善觉寺了。”
薛筱筱用小勺子舀了一颗馄饨,吹了吹,送到嘴里,“唔——”
看着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琥珀色瞳仁里满是惊叹,方姑娘笑道:“怎么样,好吃吧,我跟你说,吃了这家的馄饨,保管你忘不了!”
薛筱筱连连点头,等馄饨咽下去,叹道:“真的好吃!我刚才就是闻着味道过来的。”
“你是第一次吃这家的馄饨?那你肯定不知道这条街上还有很多好吃的。”方姑娘说话细声细气,很是温柔的样子,耐心地给薛筱筱介绍了一番,什么豆腐脑呀,酥油泡螺呀,跟薛筱筱昨日坐马车经过时记在心里的不谋而合。
在这种地方也不用讲究“食不言”了,两人边吃边聊,颇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相约吃完馄饨再一起去吃别的。
“对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方姑娘说道。
“我叫薛筱筱,你呢?”
本来笑意盈盈的方姑娘脸色突然变得古怪,盯着薛筱筱的脸看了看,叹了口气,“我叫……方知月。”
薛筱筱:“……”
哦豁,这也太巧了。
太子和安王在朝堂上估计正针锋相对呢,结果,安王妃和未来的太子妃却一起吃着馄饨,相谈甚欢。
气氛有些尴尬。
方知月又叹了口气,“对了,我突然想起有点事,抱歉,不能陪你去吃豆腐脑了。”
“无妨,方姑娘请自便。”薛筱筱颇为遗憾,她是安王妃,方知月也已经跟太子定亲,不管她和方知月如何相投,注定也不能成为朋友。
第015章
方知月急匆匆走了,本来端庄窈窕的背影竟然显出几分狼狈来。
薛筱筱无奈地叹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遗憾,方知月不愧是书中女主,生得螓首蛾眉,性格温婉大方,她还挺喜欢她的。
可惜安王和太子势同水火,她和方知月注定是敌对关系。
想到太子、三皇子势必要争夺那至高无上的位子,而裴无咎卷在其中也不知道最后是个什么结局,薛筱筱心情郁郁,直到看见卖冰糖葫芦的才好了一些。
她杂七杂八买了不少东西,回到王府摆在大桌上看了又看。
那两串冰糖葫芦鲜红晶亮,外面裹着一层透明的糖衣,闻起来甜丝丝的。
薛筱筱咽了下口水,觉得再这么看下去自己忍不住就要吃掉了,干脆去了西次间的书房,想着找本书来看。
靠墙的大书架上摆满了书册,薛筱筱从上看到下,从左看到右,四书、五经、兵法、游记……但是没有一册是她想看的话本子。
薛筱筱:“……”大反派还挺博学的嘛。
她挑了半天,选了本游记,窝到窗下的软榻上,靠着绣了苍青松柏的大迎枕,身子扭了扭,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纤细的手指摸了摸大迎枕上的绣线,仔细看的话,一棵苍松上竟然用了无数颜色的绣线,光是绿色从浅淡的嫩绿到深沉的墨绿就有十来种。
怪不得绣什么都是活灵活现的。
卧房里也有大迎枕,不过绣的是枝枝蔓蔓的小花,薛筱筱估计是裴无咎为了照顾她的喜好特意换的。书房这边她很少过来,大迎枕上绣的苍松应该是裴无咎喜欢的。
他喜欢苍松啊……
薛筱筱突然想起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木香,像是大雪过后苍绿挺拔的雪松。
指尖在大迎枕上轻柔地抚了抚,薛筱筱慢悠悠地翻开了书。
阳光透过窗外的梧桐树,斑驳的光晕落在薛筱筱散开的裙摆上,像是一朵朵深深浅浅的花。她小猫似的窝在软榻上,惬意又慵懒。手里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纤长的羽睫偶尔扇动两下,嘴角还挂着一丝浅笑。
端着茶水进来的朱槿脑子里冒出个词来——岁月静好。
这样闲适舒缓的薛筱筱让她感觉十分陌生。
以前在侯府,姑娘总是愤懑不平。郭氏表面工夫做得不错,但身在其中冷暖自知,姑娘这个侯府嫡长女比二姑娘的日子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到后来知道自己要嫁给一个残疾的人,更是要死要活。可这桩婚事是皇上赐婚,要是违抗圣旨,整个侯府都得陪葬,姑娘这才不情不愿地嫁了过来。
现在看来,这王府倒是个好归宿,王爷体贴温柔,姑娘的日子也过得舒心了。
朱槿满心欢喜,悄悄地放下茶水,无声地退了出去。
……
因为上午在西华街吃了不少东西,午膳薛筱筱用的不多。
午睡前她又看了看那两串冰糖葫芦,突然发现外面那层晶亮的糖衣隐隐有化掉的趋势。
“呀——”薛筱筱肉痛得不行。
碧桃看得好笑,“王妃既然这么喜欢,就吃掉吧,反正这里面的山楂是开胃的。”
薛筱筱用力摇摇头,“留着等王爷回来一起吃。”
她都答应给裴无咎带好吃的了,这冰糖葫芦是她觉得整条街上最好吃的。她特意买了两串带回来,就是想跟裴无咎一起享用,上午她忍了又忍才没有提前吃掉一串,现在这冰糖葫芦竟然要化了?
碧桃想了想,“王爷回来得晚膳时分了吧,那奴婢先让人送些冰过来,把这冰糖葫芦用冰湃上。”
薛筱筱眼睛一亮,她怎么忘了,这个世界是有冰的!
讲究的大户人家都有冰窖,里面储存着很多冰,有用来放到冰釜里给房间降温的,还有更干净用来吃的。书里经常提到冰湃葡萄、冰湃西瓜的,每次看到都让人流口水。
“冰上!冰上!”薛筱筱很是兴奋,如今,她也是有冰湃果子的人了!
初夏的正午已经变得闷热,薛筱筱让人在卧房里放了一个大冰釜,丝丝凉气冒出来,屋里顿时变得清凉舒爽。
她美美得睡了个午觉,醒来后乖乖去书房写了半个时辰大字,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这是裴无咎给她安排的功课,之后还有一个时辰要用来学习礼仪中馈。
蔡嬷嬷一进到屋里,眉头就皱了一下。
薛筱筱察觉了,问道:“是不是这么早摆上冰釜我太奢靡了?可是我觉得已经有些热了。”尤其学习礼仪的时候,她要不停地练习行礼,每次都会热得冒汗。
“无妨,府里的冰窖里存了很多冰,王妃尽管用。”蔡嬷嬷笑了笑,把那点担忧压了下去。
下午的两个时辰过得很快,薛筱筱歇了一会儿,裴无咎就回来了。
听到轮椅声进了院子,薛筱筱飞快地跑了出去,“殿下!”
她圆溜溜的杏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欢喜,裴无咎愣了一下,这种有人在等着自己回来的感觉,让这个王府有了家的意味。
薛筱筱接替了长安的位置,推着裴无咎的轮椅进了屋。
跟外面的闷热比起来,屋里凉爽舒适。
薛筱筱献宝似的把冰湃过的冰糖葫芦拿了出来,笑得眉眼弯弯,“殿下,这是我今天在西华街买的,特别好吃,咱俩一人一串呀!”
说完,她咽了下口水,等了一天了,要不是为了跟他共享,她早就忍不住把其中一串吃掉了。
裴无咎静静地盯着那两串鲜艳红亮的冰糖葫芦,半晌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不喜欢吗?”薛筱筱突然想到,自己喜欢的,未必他喜欢。
裴无咎抬头,黑眸幽深,“这是专门留给我的?”
“一人一串!”薛筱筱顿了顿,又道:“你要是特别爱吃,都、都给你……也……行。”
看着她那万分不舍的样子,裴无咎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捏了一串,“好,一人一串。”
不知是不是因为吃了冰糖葫芦,晚膳裴无咎用得很少,之后去了外院书房,直到戌时也没回来。
薛筱筱估计他宿在外院了,也没等他,自己洗漱完就睡了。
这两天她睡得很好,到了辰时就醒了。
刚刚滚了一圈伸了个懒腰,朱槿碧桃就进来了。
“王妃,听说今天王爷没去上朝。”
薛筱筱:“……?”
大雍官员休沐是十天一次,每个月的初一、十一、二十一这三天不用去点卯。
“今天不是初十吗?”自从穿过来那天裴无咎问她是什么日子她答不上来,薛筱筱特意留意过日期,把成亲的日子记得牢牢的。
两个丫鬟齐齐点头。
“先不用早膳,我去外院看看。”薛筱筱带着碧桃穿过二门,来到书房所在的凌云堂。
长安守在门口,看了一眼薛筱筱,随即垂眸敛目,“王爷正在议事,谁都不见。”
薛筱筱愣了愣:大反派这么勤勉的吗?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
既然裴无咎不见,薛筱筱又带着碧桃回到了内院。
走着走着,她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
“王妃?”碧桃疑惑地问。
薛筱筱突然转过身,脚步飞快地沿着来路而去,她越来越快,碧桃眼看着追不上她,小步跑了起来,“王妃!”
薛筱筱冲进凌云堂,站在长安面前,气息尚未喘匀,眼角泛红,“我要见他!”
长安:“……王爷说了,谁都——”
“我要见他!”薛筱筱态度坚决,声音里却带上了脆弱的哭腔。
追过来的碧桃一脸惊慌,小声劝道:“王妃,算了,咱们回吧。”
薛筱筱不为所动,脊背挺直。
长安面无表情,手按腰刀。
一缕晨风徐徐而来,拂过对峙双方的衣角。
屋内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让她进来。”
长安让开位置,薛筱筱冲了进去,径直进了东次间。
裴无咎坐在紫檀木大圈椅上,黑眸含笑,看着小姑娘眼圈通红地进来,“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薛筱筱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在大圈椅前蹲下,握住了他的手。
被那冰冷的触感一激,在眼眶里转了半天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噼啪噼啪地落在裴无咎玉白色的外袍上,氤氲开点点水渍。
“殿下,对不起。”
第016章
晨光和煦,透过雕花木棂窗照在薛筱筱的脸上,那眼角的泪珠晶莹透彻,折射出些许彩虹色,像是一颗无价的宝石。
裴无咎有一瞬间的怔忪。
他看过很多眼泪,每一滴泪珠都有其掉落的目的。
有楚楚可怜,博取同情怜惜的,有示人以弱,伺机反扑报复的。
眼前的小姑娘泪水涟涟,眼中全是愧疚,她说“对不起”。
裴无咎察觉到手上传来的柔软温热,眸光一闪,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才刚一动,就被她紧紧地抓住了。
她那点子力气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他一个指头都能把她推倒。可小姑娘抓得太紧,他要是用力的话恐会伤到那细嫩的手指。
“松开,我的手凉。”裴无咎声音平静。
“不松!”
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突然来了脾气,红润的樱唇用力抿着,两个小梨涡乍现,白软软的脸颊鼓了起来,“殿下既然畏寒,就该明说了才是,为何不让我把屋里的冰釜撤了?为何还要吃那冰湃过的糖葫芦?!”
薛筱筱越说越气,这人怎么回事,有事不明言,这可是他的王府,难道他还要忍气吞声不成?
裴无咎叹了口气,他没想到小姑娘这么敏感,竟然猜到了他没去上朝的原因,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非要进屋来见他。
“那冰糖葫芦不是你留给我吃的吗?”她分明很馋,还专门等了他一天,等他回来一起吃。
“我留给你你就要吃吗?!”薛筱筱更气了,“我不知道你身体是怎么回事,你自己还不知道吗?那我要是给你留了一碗冰奶冻或者沙冰,你也要吃掉吗?!”
“冰奶冻是什么?”裴无咎很是好学。
“就是把牛奶和淀粉、糖什么的煮熟,放到方形容器里冰镇过,再切成小方块……”这还是薛筱筱在基地其他孩子的书里看到的,她自己也没吃过,但只要想想就会流口水,下午的时候知道这个世界有冰,她已经琢磨了很多必须冰冻才能吃到的零嘴。
“那沙冰呢?”裴无咎继续问。
“沙冰就更简单了,把冰戳成碎沙,拌上各种水果小丁,想要更甜还能加蜂蜜,再浇上牛奶……”
薛筱筱咽了下口水,突然反应过来被他带偏了,杏眼睁得圆溜溜的瞪着他:“殿下!咱们正在说你为什么要吃冰糖葫芦的事!你问冰奶冻和沙冰做什么?反正做了也不会给你吃的!”
裴无咎手指扶额,低低地笑了起来。
她蹲在他面前,胳膊轻轻搭在他的腿上,双手还紧紧抓着他的一只手,仰着小脸愤怒地盯着他,像是一只被惹怒炸了毛的小猫。
她的手指很软很细,仿佛一折就断,明明是那么娇嫩的小手,和他那寒冰一样的手握在一起,非但没有被他冻得冰冷,反而更加温热,带他的手也有了一丝热气。
“你你你、你还笑!”她更生气了。
裴无咎黑眸中满是笑意。
他身边的一切都是戴着面具的,不管是愤怒还是欢喜,全都是故意展现出来的。似乎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真情实感地生气过。
她真有趣。
要不养只小猫吧,一只像她那样还没学会伪装算计的小动物,肯定跟她一样有趣。
……算了,有她,倒也不用猫了。
眼看着小姑娘眼里的小火苗都要烧起来了,裴无咎正色,解释道:“那冰糖葫芦专门等了我一整天,我很喜欢。”
……因为等了一整天,因为喜欢?
薛筱筱的脸慢慢红了,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目光飘忽起来,嗫嚅道:“什么冰糖葫芦等了一整天,分明是我等了一整天。”
她声如蚊呐,偏偏裴无咎是自幼习武,五感敏锐,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薄薄的唇角勾了起来,他一手被她握着,一手支颐,黑眸中闪过一丝愉悦的笑意。
她比小猫有趣,小猫可不会这样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