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他看着食盒里的月饼,沉默了一瞬。
管家吸了吸鼻子:“大人,像是肉馅的。”
郑太傅横了他一眼:“难道我闻不出来吗?”
他少时家贫,曾于中秋之夜,吃过一个肉馅月饼,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后来年岁渐长,青云直上,过中秋时,总会吃这么一个。
这世上吃肉馅月饼的人很少,阿玉送来的宫中御厨做的,各种馅儿的都有,但没有肉馅的。
郑太傅有些恍惚。也许是月色太美好,他竟然有片刻的失神。
管家小声道:“大人,您尝尝?”
郑太傅的神情又冷了下来:“尝什么?你要想吃你吃了,不想吃就丢掉!”
他不再理会管家,一拂袖,大步离去。走出数步后,他忽然想起什么,再次走回来,将先前阿玉打开的食盒重新装好合上,卷在臂弯间,大步离去。
—— ——
姜漱玉回到汤泉宫时,刚交亥时。她远远看见皇帝,心中欢喜,施展轻功,直接到他身后。她踮起脚尖,就要去捂他的眼睛。
本想吓他一下,却听他笑吟吟道:“阿玉,你倒守时。”
“你怎么知道是我?”姜漱玉不服气,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赵臻淡淡一笑:“影子,香气。”而且,在皇宫中,除了她,再无人敢有这种动作。
姜漱玉“啧”了一声,对这答案也算满意:“好吧好吧。”
赵臻后退一步,直接将她的手放进手心里,慢悠悠问:“去郑家怎么样?”
姜漱玉任他握着手:“还好啊。他这次看见我,没有上次那么吃惊了。我跟你说看好东西,你要不要看?”
“嗯。”赵臻缓缓点一点头。
姜漱玉笑嘻嘻的:“那你闭上眼睛。”
两人离得很近,近得赵臻能看清她浓密而修长的睫毛。月色很美,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砰砰直跳。他心想,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吻。
他心里甜蜜而期待,很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得来期待的吻,他的右臂被她攥住,身体腾空而起。耳畔是呼呼的风声,他听到她带笑的声音:“好不好玩儿?”
赵臻忽然明白过来,他的阿玉,在用她的方式带他飞。
姜漱玉拽着皇帝的胳膊,轻轻落在房顶:“你睁开眼睛吧。”
赵臻睁开眼,视线撞进她的眸子里。她眸中星光闪耀,还倒映着他的影子。他有些痴了。
“别看我啊,看月亮。”姜漱玉指了指天上的圆月,有点苦恼,“可惜这边不够高。”
“好。”赵臻笑吟吟的,从善如流。他牵着她的手,两人一起望向天边的圆月。
月色皎洁,但没什么新鲜的。唯一特殊的是,陪在他身边的人是阿玉。
凉风习习,吹得人头发飞起。
赵臻轻声问:“你冷么?阿玉。”
“啊?你觉得冷了吗?”姜漱玉道,“你要是觉得冷了,那我带你下去。”
她话刚说完,就已经被赵臻抱在怀里。他笑一笑:“不用麻烦,这样,不就暖和很多了么?”
姜漱玉心里一暖,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怕他有下一步动作,她直接道:“你不准亲回来。”
“行,那就不亲回来。”
姜漱玉正惊讶于皇帝今晚的好说话,诧异地看他一眼,抬头之际,唇上微痛。她抬腿便去踩他的脚,但是念及是在房顶,到底是不敢有太大动作。
“不能亲,总能咬吧?”小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些得意。
“你还说,你无赖!”
赵臻洒然一笑,不再说话。
————
姜漱玉记着跟郑太傅说的话,闲了就开始着手关于强身健体的武艺编写。郑太傅这年纪,要练成武艺,基本是不可能了,稍微学一点,平时锻炼锻炼,让身体健康一些,就不错了。
于是,皇帝忙政务时,她在旁边忙自己的。他弯弓射箭时,她也在旁边钻研自己的能强身健体的基本武艺。
两人各忙各的,倒也丝毫不乱。
宁阳公主前两次和姜漱玉一起出宫,大约是得了趣味。这天闲了以后,再次邀她出去。
姜漱玉一琢磨,干脆跟皇帝打声招呼,就要和公主一道外出。
皇帝幽幽地道:“咱们都没出去几回。”
“这不是你忙吗?”姜漱玉嘻嘻一笑,“那下次咱俩出去,不跟公主一起。”
赵臻不置可否,唇角却微微翘起。
姜漱玉看他这样,只觉得甚是可爱,凑过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就一溜烟跑走了。
—— ——
“我们今天去哪里?”
“听说城东有许多杂耍,我想去看看。”宁阳公主笑笑,“不过那边有点乱,所以我决定多带一些人。”
姜漱玉随口道:“那也不必,有我就行了。”
宁阳公主噗嗤一声笑了,只当她是说笑,也没当真。
城东热闹,除了各种店铺,还有许多杂耍卖艺的。
宁阳公主许久不曾看过这些,一时驻足不前。
姜漱玉也跟着凑热闹,她在公主耳畔悄声道:“那个大刀,我好像也会耍。”
“是么?”宁阳公主不太相信,“那你力气不小。”
姜漱玉也不以为意:“对啊,力气不小。”
两人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走出人群,刚走几步,就听有人在她们身后“咦咦咦”了好几声。
姜漱玉下意识回头,见一个很熟悉的胖子灵活地移了过来:“就是说你们的,等一下。”
“安国公?”
宁阳公主点了点头:“是他。”
安国公赵德没想到今日会在城东遇见宁阳公主。公主久在深宫,鲜少外出。如果不是上个月露面了一次,他就是当面看见也不敢认的。
此时见了宁阳公主,安国公喜不自胜,正要上前打招呼,就被宁阳公主用眼神拒绝。
公主轻声道:“叔叔,人多嘴杂。”
她这一声“叔叔”,让安国公十分地受用,他眼睛发亮,连嗓门都比平时亮堂不少:“啊呀呀,侄女怎么到这边来了?可真是巧啊,这怎么说来着?天涯何处不相逢!哈哈哈哈,咱们叔侄俩今儿遇上也是有缘……”
他笑得热情灿烂,宁阳公主只勾了勾嘴角:“是挺巧。”
安国公不认得姜漱玉,况且她外貌上又做了些掩饰,他瞧了两眼,没认出是谁,只当是公主身边的宫女,也没多问。他颇为殷切地问:“侄女是要往哪里去?身边伺候的人够不够?用不用我派些人送你回去?啊呀,我今日出门只坐了一辆马车……”
“不用了,谢谢。”公主笑笑,“叔叔忙自己的便是。”
遇见安国公是个意外,宁阳公主并不想跟他多打交道。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后,就分开了。
看着公主远去的背影,安国公叹一口气,又回头瞪了一眼自己带的护卫们:“还愣着干什么?继续找啊,打听啊!找不到,咱们今个儿都别想吃饭。”
“是!”
安国公赵德,出了名的惧内。他夫人近来翻阅典籍,迷上了堆漆。听说城东这边,有个匠人,祖传的手艺,堆漆天下无双,便想要一幅作品。
安国公没法子,命属下去找。可惜夫人不高兴,说他一点都不上心。他只能自己亲自带着人来了城东。
可惜城东这么多人,要找人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太容易。
他虽是国公爷,但也不敢兴师动众大肆寻找。不怕别的,就怕别人参他一本。
所以安国公选的法子,是最传统最稳妥的法子:见人就打听。
这一打听,还真给他打听出个大致方位来。
听说张家这店铺就在这清平巷里。
安国公弃了车马,带着人徒步过去。
还未进巷,就给他又看见一个熟人来。
这熟人不是别人,是信王赵钰,一个让安国公非常看不顺眼的人。
信王赵钰没有发现安国公,他正在和一个姑娘依依惜别。
安国公还没看懂是什么情况,当机立断,身子藏在墙后,暗暗观察。不过他身形肥胖,好不容易才藏了起来。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藏,但是藏起来以后,他觉得他藏对了。
因为他可能发现了信王赵钰的一个秘密。
信王赵钰,在清平巷里藏了一个姑娘。
安国公自己身边只一个夫人,再无其他侍妾。当然他也不是让天下男子,都和他一样。只是在他看来,信王此举太过分了。
前摄政王去世不到两年,信王赵钰先是在瑶光殿上公然提出想娶和亲的漠北公主,又在这边巷子里养姑娘。
有那么一瞬间,安国公想冲出去教训他一顿,但到底是忍住了。
信王赵钰不知跟那姑娘又说了什么,才转身上了停留在巷口的马车。
而那位姑娘则望着他马车远去的方向,痴痴地看了很久。
安国公心头火苗蹭蹭直冒,他想,如果这俩人之间没猫腻,他以后就不姓赵。
姑娘站了许久,才转身扶着丫鬟的手离去。
安国公从墙后走出,躲了这么久,他重重喘了几口气才恢复正常。
“公爷……”
安国公道:“去打听一下,这女子是谁,跟信王究竟是什么关系。”
护卫小心翼翼问:“公爷,是不是要瞒着夫人?”
安国公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呢?这还用我教你吗?”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打听不出来就算了,知道你们没什么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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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亲密
这种小事, 还是很容易打探的。
安国公的属下虽然办事不太靠谱, 但是花了两三天的时间,还是打听出了不少东西。
“所以果然是我那侄儿置办的外室?”安国公双眼微眯, 脸上的肉挤作了一堆, 倒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属下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忖度着道:“那宅子是在信王名下,姑娘据说姓柳,三个月前卖身葬父, 被信王买下来安置在此地。至于是不是外室,小的也说不准。”
安国公“啧”了一声:“那就很有可能了啊……”
属下保持沉默, 并不表态。
沉吟半晌, 安国公方道:“不着急,不着急, 慢慢来, 得打听得清楚一点。可别到时候说我冤枉了他。”
对于这个族侄,他非常看不顺眼,但也不想搞得跟自己故意和他作对一样。到底是心生怜惜与人为善,还是无视联姻、无视孝期、悄悄置办外室。安国公一时也拿不准,他想了想,再次吩咐:“再打听, 打听得细一点。对了, 派人就守在那儿, 有消息了就跟我说。”
“是。”
安国公的人密切关注着清平巷, 信王的马车刚停在巷口, 安国公就得到了消息。
他嘿嘿一笑,立马让人备车,他要赶紧去看一看。
如果是与人为善、助人为乐,那没必要三天两头往那边跑吧?
—— ——
信王赵钰还不知道有人正在打听他,他这段时日心内颇为焦躁。妹妹元霜时常哭闹,又形容憔悴,他一时也分不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他害怕元霜贼心不死,继续闹事,一直软禁她,不愿给她自由,但是元霜近来屡次表示,愿意接受他的安排,死了对皇帝的心,从此远嫁,再不回来,只求他看在多年兄妹情分上选一个靠谱的夫婿。
元霜毕竟是上了玉牒的郡主,她的亲事,赵钰不敢擅专,而且两人三年孝期未满,他也没法在这个时候给她挑选夫婿。
赵钰心情烦躁之余,忍不住想:也不知皇帝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他最近见过皇帝一面,隐隐发觉皇帝似是比以前要开心许多,身上那股沉郁之气渐渐散去。他也为其开心。但皇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他也不清楚。他只要一想起来,就不由自主感到欢喜。然而在欢喜之余,他又忍不住心生惧意。
他知道,他不应该再想下去,这是很不对的。
然而修剪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花后,赵钰依然没压下怪异的心思。
他决定去清平巷走一遭。
柳姑娘当时虽然沦落到要卖身葬父的境地,但也出自书香门第,能识文断字,也泡得一手好茶。见到赵公子过来,她立刻亲自煮茶奉上,态度十分恭敬。
赵钰抬眸看着她,看着看着神情就有些恍惚,连柳姑娘给他递茶,他都没反应过来,手一抖,直接湿了半幅衣袖,余下的结结实实合在了他大腿上。
柳姑娘慌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她不傻,知道这位赵公子身份不凡,而且富贵有次说漏嘴,说到王府,她已经能断定这个买了她的公子是个王爷。具体是哪个王爷,她不太清楚,但足以让她对他生出仰慕之情,小心对待了。
“没事,没事。”赵钰摆了摆手,“是我不小心。”
看着眼中含泪的柳姑娘,他心口微觉酸楚。深吸了一口气,他才又笑着安抚她:“也不知道干了以后会不会留下痕迹,可惜这边没有替换的衣裳……”
“有的,有的。”柳姑娘急道,“公子,有衣裳的。”
“嗯?”赵钰颇为诧异,“谁的衣裳?”
柳姑娘眼中还噙着泪,脸上已经生出了红晕:“是,是……”
一旁的丫鬟已经抢道:“是姑娘给公子做的,还没来得及送给公子。”
“哦?是么?给我做的?”赵钰惊讶。
柳姑娘轻轻点了点头:“是。”她又吩咐丫鬟:“小月,你去领公子更衣。”
赵钰惊讶之余,心内涌起感动,他笑了笑,“好。”
柳姑娘所做的衣衫显而易见费了很大的心思,针脚细密,尺寸合适。
赵钰换了衣裳后,甚是诚恳对柳姑娘道:“你有心了。”
他在这边待了好一会儿,又陪柳姑娘下了几盘棋,眼看夕阳西下,他才起身告辞。
柳姑娘十分殷切,送他出门。
赵钰来这边次数不多,每次柳姑娘都要送他到巷口,他也已经习惯了。
他没想到两人告别的一幕,会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安国公才到这儿没一会儿,就看见了这两人。
身边下属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安国公急急忙忙问。
下属小声道:“信王殿下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嗯?”安国公挑眉,“你确定?”
“当然确定。属下看得千真万确。”
安国公缓缓点头,心说,这什么情况下才会换衣裳啊?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
他心情激动之下,也没注意到自己藏身的地方狭窄,他不知不觉间竟露出了半截身子。
赵钰正要转身离去,眼角的余光发现墙边有人,心中一凛,低喝一声:“谁?”
他带的侍卫已经大步前去。
安国公见自己身形泄露,也不挡了,直接大步走了出来,张口就道:“干什么?吓唬谁呢?”
见是安国公,赵钰心虚而又意外,示意柳姑娘赶紧回去。
“我说你怎么会在这儿?原来是金屋藏娇。”安国公已经将视线转向被赵钰藏到身后的女子了,“你父亲过世不满三年,你居然置办了外室?媳妇还没进门呢吧?”
这女子生的美丽,但不知为何隐隐给人一种熟悉感,究竟像谁,安国公一时也想不起来。
赵钰本来瞧不上这个安国公,而且两人也不甚对付。他下意识辩解:“不是,我跟柳姑娘清清白白,你不要胡说。”
安国公明显不信。
而柳姑娘的脸色也有些变了。赵公子斩钉截铁,不留一丝反悔的余地,看来是真的不把她放在心上。
“清清白白?”安国公嗤笑一声,又看了一眼这位柳姑娘。
这姑娘脸上失望伤心的神色那么明显,一看就知道是被赵钰那句话给伤着了。赵钰还好意思说清白?
他又看这一眼不打紧,竟给他发现奇特之处来了。
这位柳姑娘眉眼间有些像方太后啊。
这个念头让安国公瞬间变了脸色,他再看向赵钰,神情古怪,轻呵一声,眼底尽是嘲弄。
赵钰尽量保持平静,一字一字道:“清者自清,还望安国公慎言。这位姑娘孤苦无依,我帮她一把,将她安置在这里,我们清清白白。”
柳姑娘不知安国公是谁,她心中难受,却还是帮赵公子说话:“这位老伯,赵公子是我救命之恩……”
安国公嘿嘿冷笑,对赵钰的辩解之词并不相信,他“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倒是我误会了。”他冲属下们招了招手:“走了,咱们继续去找那个会堆漆的张匠人。”
他带着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柳姑娘似是刚从受惊吓中回过神来,轻声道:“赵公子,怎么办?我,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别怕,那人是我一个族叔。”赵钰宽慰她,“最是混不吝的,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忍不住担心。毕竟安国公素来与他不大和睦。他想了想:“柳姑娘,这边住着不太安全,你先随我回府上,我让人给你另置办一处宅子。”
刚听到前半句时,柳姑娘心里一喜。待听到后半句,她的那丝喜意瞬间消失不见。原来他从没想过让她进府。他是真的看不上她么?
不过她仍是点了点头:“公子做主就好。”
—— ——
过了好久,安国公的手还因生气而发抖,他回想着那个什么柳姑娘的模样,愤怒又鄙夷。看来那赵钰不单单是在孝期置办外室这么简单,找的外室还跟方太后像了五六分。
这不是禽兽是什么?真看不出来,这小子藏的很深啊。
安国公很后悔,他想他应该把信王暴打一顿的。
不过目前来说,还不算太迟。安国公回到府上,当即让人研墨。他准备上书,参赵钰一本。
安国公是个闲散宗室,上书的次数有限。他在书桌前坐了很久,勉强写出一封。看完以后,又觉得不太好。
他总不能告诉皇帝,你堂哥找了你娘的替身做外室吧?
这能把皇帝气死的同时,他脸上也没光啊。
于是,安国公重新写了一封,隐去外室相貌像方太后这一点,重点放在信王孝期置办外室上。检查无误后,才呈给皇帝。
—— ——
赵臻看到参信王的折子,按了按眉心。
他有点搞不懂信王是怎么想的,去年公然提出想娶来和亲的玲珑公主,今年又置办外室。当然,守孝三年可能在很多人看来是有点久了。所以很多人都是只要明面上不乱来、不弄出孩子就行。但是真摆到明面上来,那就是事儿了。
——当然,赵钰这情况有些特殊。因为他父亲是前摄政王。
赵臻宣了赵钰进宫,待他施完礼后,直接问道:“你是不是在清平巷置办了外室?”
赵钰蓦地瞪大了眼睛,心想,已经知道了!他定了定神,连忙道:“皇上请听臣解释,那并不是外室。是臣那日见一姑娘卖身葬父,觉得其孝心可嘉,就收留了她。那位柳姑娘出自书香门第,臣也不想她为奴为婢,就让她在外面过活,偶尔会去看看。臣和那姑娘是清白的。臣如果真想要女人,在府里不方便很多吗?没必要偏安排在外面授人以柄。”
他这一番话乍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只是赵臻隐约觉得“皇上请听臣解释”这里,有点怪。难道不应该说“皇上明鉴”么?
略一沉吟,赵臻冷声问:“当真?”
赵钰立即指天发誓:“在皇上面前,臣不敢有半句谎言。如有假话,教臣不得好死。”
赵臻神情冷了下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好好说话,赌什么咒?”
“是。”赵钰的声气一下子弱了下来。
略微缓和了神色,赵臻又道:“你是皇室中人,一言一行,应该注意。少年人血气方刚,不要因女色误事。”
他说这番话,自是因为赵钰两次被弹劾,都和女色有关。
而赵钰却听得心内一凉,他嘴唇动了几动,半晌只说了一声:“是,臣谨记皇上教诲。”
“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朕会让人去查清楚,届时还你清白。”
皇帝这随口的一句话,让赵钰心跳陡然加快起来。
如果皇帝真的去查,而且看到了柳姑娘,会不会联想到什么?不止是皇帝的人,安国公那日看清了柳姑娘的相貌后,会不会已经想到什么?
强烈的不安忽然笼罩了赵钰,他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府的。一回府,他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他不想他那隐秘而不堪的心思被人知晓。
—— ——
姜漱玉跟宁阳公主商量秋猎事宜。
方太后的意思是今年让宁阳公主跟着去,是否打猎倒在其次,届时猎场会有很多青年才俊。方太后希望女儿能去外面走走。
至于姜漱玉,有出宫的机会,她自然不想错过。
她颇有兴致同公主分享经验。
宁阳公主静静听着,待她说完,才问:“哦?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你去过?”
“我……”姜漱玉自然不能说她去过,毕竟去年她是用皇帝身份去的。她眼珠子骨碌碌直转,笑道:“我没去过,不过皇帝去过啊,他跟我说的。”
宁阳公主淡淡一笑:“他倒是什么都跟你说。”
“那倒也不是。”姜漱玉笑嘻嘻的,“朝廷大事,他就不肯跟我说。”
宁阳公主笑笑:“那他有没有跟你商量,什么时候给我添个侄子?”
“这……”姜漱玉有些羞,她摇头,“还早呢,没说过这个。”
她跟皇帝确立恋爱关系也才一个多月啊。两人好得蜜里调油,可也从没提过这方面的事情啊。
宁阳公主看着她,有些惋惜:“不过你的身份还没昭告天下呢,你们商量好没,到底是打算怎么说?”
姜漱玉低头饮茶:“这也不急,还早着呢。”
事主都不着急,宁阳公主也就不操心了,只和姜漱玉说着秋猎事宜。
姜漱玉在宁阳公主这里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汤泉宫。
皇帝早批完了奏折,在看闲书。听见她的脚步声,抬起头看,笑道:“怎么才回来?说什么说这么久?”
“你在看什么?”姜漱玉不答反问。
赵臻冲她亮出封皮:“你前几天写写画画的东西,朕在琢磨。”
姜漱玉瞬间来了兴致:“能看懂吗?”
“勉强看懂一二。”
姜漱玉眼中似有星子浮动:“来来来,哪里看不懂,我跟你说。”
她快步走了过去,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坐在旁边。
因为共看一卷书,两人离得很近,但还是有些不便。
赵臻坐的椅子很大,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温声道:“来,坐这边,跟朕一起。”
姜漱玉犹豫了一下,看椅子确实大,就舍弃了原本的圈椅,和他坐在一处。
这样一来,拥挤了不少。两人小臂相接,脑袋也凑到一块儿,彼此可以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
姜漱玉本来是想指点一下关于自己新编的“武功秘籍”,但是两人离得这么近,赵臻怎样她不知道,她很清楚的是,她自己心里有点痒痒。
“……赵臻,你一直用龙涎香么?我也想用。”
“嗯?”赵臻眉梢轻挑,直接将她的手捂进自己手里。
“诶,你干什么?不是要看书吗?”
赵臻笑笑:“等一会儿,你身上自然就沾染这味道了。”
姜漱玉咯咯直笑,将脑袋埋在他臂弯里。不过她并没有把手伸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凑过去跟他一起看:“这都是比较基础的功夫,不说跟人作战,强身健体总可以的。”
“朕想见见你的师父。”
姜漱玉摇了摇头:“我师父不爱见外人。”
赵臻轻哼了一声:“朕也算外人?”
姜漱玉怔了一瞬,笑得更厉害了:“你说了不算,我跟我师父说了才算。”迎着赵臻幽幽的目光,她又道:“好啦好啦,我已经写信给师父了。”
“写什么?”
“写信说我们的事啊。也不知道师父会不会棒打鸳鸯。”姜漱玉忽然叹了一口气。
赵臻皱眉:“他若棒打鸳鸯,你待如何?”
“还能怎么样?”姜漱玉叹了一口气,“他可是我师父啊,在我心里,比亲爹还要亲。”
赵臻听得心里一咯噔,一直以来,他以为只要有了她的心就行。难道听她言下之意,她师父很有可能会反对?而她又似是极其敬重师父。
“是么?”赵臻胸口一紧。
“是啊,我是被他养大的,他如果真要棒打鸳鸯,我除了老老实实被他打一顿,还能怎么样呢?”
赵臻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了一瞬,眸中溢满了笑意。他伸臂揽住了她:“不会的,他要真打你,有朕挡着。”
姜漱玉噗嗤一声笑了:“得了吧,你在我师父手下,一招都拆不上。我在我师父跟前还能坚持一会儿,你上去只是送命。”
对于她这话,赵臻并不怀疑,不过听她话里明显的怀疑,他难免有些不乐。
姜漱玉瞧他一眼,笑嘻嘻道:“当然了,我会护着你,不让我师父伤你的。我师父最疼我了,才不舍得打我呢。”
她话里的维护之意让赵臻心里一暖,慢悠悠道:“你倒是可以多说说你以前的事情。”
他喜欢这个姑娘,想了解关于她的一切。
两人如今感情正浓,姜漱玉也就不瞒他,多说一点自己习武的趣事,讲自己的经历。
在她口中,彤云山几乎是这世上最美的地方。
赵臻听得入神,心中颇觉遗憾:“既然有这等本事,为什么要隐居山林,而不是为朝廷效力?朝廷需要的就是这种人才。”
“嗯,朝廷太复杂了,我师父也不想背俗物缠身。再说了,他还要养我们呢。”姜漱玉想了想,“朝廷里不是有很多厉害的大人么?”
当然,在她心里,那些人远远比不上他师父姜大年。
赵臻知道高士多古怪,就没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跟你那个师兄,关系很好?”
“当然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师父,这世上就他对我最好了。因为担心我,他千里迢迢从……”姜漱玉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皇帝的神情有些不对。
“是么?也就是说你们青梅竹马了?”
姜漱玉眼皮狠狠一跳:“什么青梅竹马?我们比亲兄妹还要亲呢。”她笑嘻嘻道:“快说快说,你是不是吃醋了?”
赵臻嗤笑一声:“呵,朕吃什么醋?除了师父以外,对你最好的人……”
他嘴上否认,可姜漱玉听着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这些天两人一直甜蜜蜜的,今日见皇帝这酸溜溜的样子,她觉得新鲜的同时,又甚是欢喜。她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对我也很好呀。我跟你讲,我师兄这个人,好是好,但是不会讨女孩子喜欢。”
赵臻眼皮抬了抬:“为什么?”
他诚心求教,希望自己可以避免那些错误。
“因为我师兄人太好了,不像你这么坏呀……”姜漱玉一本正经,眼中却盛满了笑意。
她话没说完,就被皇帝封住了唇。
赵臻本是想惩罚她的,可是她的嘴唇又软又甜,他感觉怎么都亲不够一样。
青年爱侣,朝夕相处,难免会有些亲密之举。
待结束这一吻时,两人都已经面色酡红,双眼迷离。
空中似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绸带,将两人的视线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