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掩饰。
见一个外面有了狗子的大猪蹄子吗, 王沅此时气不打一处来, 前些时日她有多担忧惊惧, 这会就有多不满。
仿佛她前些时日的不安忐忑,忧虑痛心都像是一场笑话一般,正主好端端的呢,还能跟别的小娘子说笑。
那她还担心个什么, 这个大猪蹄子跟她没有关系!
可她的右手被眼前人紧紧桎梏住,就算挣脱了只怕也要被他追上,索性卸了力,语气冷淡道:“苏六郎客气了,我只不过闲来四处游历而已。”
“恰巧路过了西州。”
这话一出,不止是苏六郎,连追上来的阿颜和阿惠都是一脸憋笑表情,实在是阿沅(郡主)这话,说得好笑。
身份尊贵,精细娇养着的小娘子,千里迢迢从繁华的洛京跑到荒芜的西州来,就是为了游历?还是在苏六郎才走不久?
这话,任谁听了,也是不信的。
可看着阿沅冷了脸不看他的模样,苏六郎又不好笑出声来,他松了王沅的手腕,改成了握住她的右手,好声好气道:“是了,阿沅说是便是”
他又不是蠢,想想方才的场景也大概猜到是自家的醋坛子翻了,这会还是先解释为妙。
他指了指方才与他叙话的小娘子,介绍道:“这是梁家的小娘子,是阿耶麾下梁副将的独女,生父早逝,所以养在府中,府中上下都把她当做九娘一般对待。”
“便是我,也是把她当做小妹一般。”
然后又马上接了句:“而且她去岁已经定了亲,明年便要出嫁了。”生怕她再有误会。
英姿飒爽的梁小娘子闻言,落落大方地对她行了个男子的揖礼,唇角噙着笑意,一丝勉强也无。
王沅也不睬他,用余光瞥了瞥不远处的小娘子,发现她即便是见到自己与苏六郎如此亲密,面上确实也没有异色,可见对他确实没有意思。
这才心里好受了几分。
只是仍然不想给他多余的眼神,只回了梁小娘子一礼。
“既然六兄要陪郡主,我便先去看望义父了。”
梁小娘子毕竟是寄人篱下,很会看眼色,这会自觉自己留着此地无益,就开口请辞。
这会苏六郎心神都在王沅身上,也就挥挥手示意自己知晓了,连多的眼神都不曾分给离去的小娘子。
见自己解释了,阿沅仍是不理睬自己,苏六郎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看阿惠和阿颜,偏偏这两人都恭敬垂首,压根没接收到他的求助眼神。
他虽然因为阿沅吃醋在意有些欣喜,可这会也发现了不对了,怎地自己解释了,阿沅还似在生气?
两人正僵持着,就有一道温柔的女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这位便是寿安郡主吗?”
王沅循声望去,就看见不远处站着位笑眼盈盈的中年美妇人,也不知站了多久。三十余岁的模样,打扮得简单素雅,看上去也是温柔可亲,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然后苏六郎就松开她的手,揖了揖手,笑着唤了声:“阿娘。”
这便是苏六郎的阿娘,陆夫人?
王沅无论如何也不会给长辈脸色看,就蹲身福了福,口中称了万安。
随即就被走近的陆夫人抓住了双手,善意打量了她几眼,杏眸就是一亮,笑说道:“郡主生得如此好姿容,我见了便喜欢,日后我便唤你一声阿沅如何?”
“阿沅怎生能看上我家这个皮猴子一般的六郎了,当真是六郎好福气……”
好像突然知道苏六郎的自来熟是哪里来的了。
王沅这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顾不得生气了。
实在是有些招架不来滔滔不绝的陆夫人,只能微微垂头做出害羞状。
而且这位陆夫人怎地也不按常理出牌,这些话,实在让她没法接好吗。
“阿沅此来必定仓促,可备好了日常所需物件?小娘子可是比那园中的花儿还娇贵,万万马虎不得……”
陆夫人开始询问着一路如何行来的情况,又嘘寒问暖,还不着痕迹地把她往自己的院落中带。
然后,她就被这位温柔可亲的陆夫人拉着,去唠了许久家常。
等她有些晕乎地从陆夫人的院子里出来,才惊觉,自己未来几天的行程全被排满了……各种逛街购物参观美食,安排得满满当当。
连带着她在都护府的院子都安排妥当了,就在苏六郎隔壁。
她突然一点也不担心未来的婆媳关系了,这位陆夫人一看就是个妙人,只字不提她与苏六郎方才的僵持,却是安排好了机会让他们多多相处。
如果被安排的不是自己,王沅都要给这位神助攻点赞了。
“阿沅?”
苏六郎的声音传来,王沅一抬头就看见他站在院门口,已经换过了衣袍,正在等她,眸光闪烁,还带着几分忐忑。
虽然这会她的火气已经降了下来,也知晓不是苏六郎的错处,可她还是有些迁怒,这会并不想理他。
眼见小娘子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路过,苏六郎有些慌了,就跟了上去。
他现在还是茫然的,完全不知道阿沅怎地还是不搭理他。
明明都解释了梁小娘子之事,怎地阿沅看上去还是有些郁郁?
难道是因为阿沅太在意他了,所以特别不能接受他与别的小娘子有所往来?
这个想法一出,苏六郎不由得翘了唇角,又被他强行忍住,还是等他先哄好阿沅再高兴。
她这么快就赶来西州,不定一路上吃了多少苦,自己应该包容一下她偶尔的小脾气才是。
“阿沅一路来西州,是何时出发的?”
难道是他刚刚离开洛京,阿沅就跟着他来了?
“这一路行来可受了什么委屈?”
阿沅想必带了不少护卫,想来没什么不长眼的敢欺侮她。
“阿沅身上可有不适,我找了善于推拿的嬷嬷去伺候你如何?”
阿沅远道而来,身上不定有多少酸痛,一会就安排几个嬷嬷去她院落伺候。好在苏家之人好骑射,府中就专门培养了一批擅长此技之人,人选也不难寻。
一直等王沅出了府门,苏六郎还围在她身边叨叨,没有半点要住口的打算。
其实王沅这会已经完全缓了过来,也不在意方才之事了。
她现在的沉默在于有些厌恶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苏六郎是好,她也足够喜欢他。
但前些时日,那种害怕失去他的惊惧痛苦也不是作伪。
如今见到苏六郎安然无恙,她松了一口气,就开始反思起之前的心态,只觉得这种过于在意一个人的感觉实在太过陌生,让她下意识地回避厌恶。
喜怒哀乐,受牵制于人,可怕如斯,也让她有些不安。
自然也就不知道对苏六郎说些什么好,她觉得,自己可能需要静静,梳理一下这种复杂心情。
府门前轮值的军士还没有换班,就见到府上的六郎君,殷切地跟在方才自称郡主的小娘子身边。
两人对视交换了个眼神:看来日后这位便是府上的少夫人了,那可得记住了,以后可不能得罪了。
走到西州的街道上,王沅飞快地蹙了一下眉,实在是太热闹了些。
洛京城里,官府严令,不许在朱雀长街上设摊占地,商家只能在坊里,或是集中在东西市买卖。
而在这遥远的西州城,显然是没这个规矩的,街道两边零零散散摆了许多小摊位,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透着股烟火气。
“阿沅……”
苏六郎说得有些口干舌燥,但见小娘子脸上依旧没有动容之色,还在街上随意地往前走去,他有几分挫败。
正要再开口,就见到不远处有一位陌生的郎君往他们两人这边走来。
严七郎这会也是暗叹自己的好运气,居然这么快就遇见那位贵族小娘子,而且一看就是跟她的情人闹了别扭。
这不就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若是他能得了小娘子青睐,想来家里的那些杂碎也好料理得多。思及此,那双湛蓝的眼里飞快地闪过嘲讽。
“何其有幸,今日又见到小娘子了。”
长相带着异域风情的俊俏郎君风度翩翩地行了揖,湛蓝清澈的眼中满是柔情,仿佛只看得见眼前的小娘子一人。
“当真是缘分。”
这人谁啊,王沅显然已经忘记了早上在驿店之事,只是直觉此人目光不善。
嘶,苏六郎瞬间察觉到了危机感,这莫名其妙的郎君是搁哪冒出来的,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的阿沅,真是想给他的一对风流眼两拳。
看他这打扮,明显是来往的胡商,定是看上了阿沅的美貌,想勾搭一二。
此人说话如此轻浮,还想跟他抢阿沅,苏六郎表示,自己还不将他放在眼里。
他刻意倨傲地扬起下颌,替王沅回道:“我身旁这位,不是郎君能可觊觎之人。”
严七郎半眯着眼打量了一下这位郎君,俊秀挺拔,还未及冠的年岁,虽然仪表行动间很有几分贵气,但这一身玄色衣袍倒也不如何华贵。
说不得就是他的同类竞争对手。
他有些不悦,这位小娘子身份高贵不说,也很是美貌,错过了可就不好再寻了,与其针锋相对,不如化敌为友。
所以他凑近了苏六郎,用有些暧昧的气声说道:“郎君何必着急赶我,我只不过想求得一席之地便可。”
☆、怒意
一席之地?
在阿沅身边有个一席之地?
苏六郎在刹那间想明白了眼前这个俊俏胡商心中所图。
一股火气涌上头来, 他的眼底都漫上了丝丝缕缕的红, 额角的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随即,一拳挥到了嵌着湛蓝眼珠的眼眶上,把严七郎打得踉跄着后退一步。
锃的一声,他又拔出了腰间所悬的佩剑,三尺秋水凝光寒,剑锋直指严七郎喉间。
凛凛寒光在严七郎尚且完好的眼瞳中一闪, 骇得他又后退了一步, 心中暗叹不妙。
怕是踢到了铁板了。
这位年少的郎君看起来,很是重视这位美貌的小娘子。
“六郎!”
王沅吃了一惊, 微微睁大了琉璃般的眼眸, 疏淡的眸色上也染上了诧异的情绪。
她还是头一次见苏六郎发怒动手。
便是在她笄礼上, 被张家的纨绔郎君挑衅时,他都能从容风雅地与那人投壶比试, 这是怎地了?
她也没被苏六郎这幅模样吓到,还往他身边走了一步,试探性地扯了扯他的袖边。
周围的百姓小声惊呼声不断。
可西州尚武, 打斗比拼这等情形也不算少见, 好在苏大将军治城严苛, 严禁出现伤亡情形, 最后多不会真的出事。
所以看热闹的人是越聚越多,一看这两男一女的组合,几个胆大地还嚷嚷了几句:“打!打赢了小娘子就归谁!”
然后就被身边眼尖的同伴扯住,示意他们看清楚, 并肩而立的郎君娘子,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寻常富贵人家。
严七郎自负容貌出众,以往在小娘子堆里都是无往而不利,这时看见小娘子扯住了郎君的袖边,下意识觉得是要为自己说话。
他心里闪过一丝得意,又有些鄙夷。
不过都是想从贵人手里讨点好处,脾性倒是大,也不怕被小娘子厌弃了。
然后,他就震惊地听见,那位冷淡如天仙,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小娘子,语气和缓地说了句:“六郎,莫要弄脏了你的剑。”
难道不应该是,盛怒斥责这位郎君举止粗鲁,轻易动武吗?
怎么就成弄脏了他的剑,都是靠脸吃饭,落差也实在太大了。
方才严七郎凑近时是用气声说的话,王沅确实是没听见他说的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站在苏六郎一边。
目光不善的陌生人,和她知之甚多的心上郎君,这还需要选?
明明就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可比性。
绝对是这个蓝眼郎君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怒了苏六郎才是。
王沅也有些不悦,但是她也不愿看着苏六郎当街动武,若是再传出了他的身份,到底是有些不好听。
就开口劝了一句,还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不必动怒。
被阿沅摇了摇袖,苏六郎也反应过来,当街动武,或者说在阿沅面前动武,着实不好,吓坏了她可如何是好。
他的眼风扫了扫,算是记住了这人的长相。
“今日暂且放你一马,你且记住,”苏六郎用剑拍了拍严七郎的面颊,冷声道:“她不是你可以觊觎的。”
“更不是你可能肖想的,且收起你那下作的念头。”
“若否,”他手腕一动,削掉了严七郎蓬松的鬓角,顿时光秃了一片,却是连血珠都没渗出来一滴。
“我定是不会,再如此轻易地放过你。”
他收回了剑,望向身边小娘子时眼神才化了冰。
随即,就从余光里看见,附近有军士正牵马而过。
他一个箭步上前,夺过了缰绳,利落地翻身就上马。随后就是俯身一捞,把茫然的王沅也抱了上来,揽在了身前。
这一套动作直如行云流水,王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落入了温热的怀抱,只听见他在上方对着后面跟着的人道:“明思且去善后,莫跟来。”
然后就被他抱在身前,侧坐在马鞍上,两人打马而去。
她只感觉到身下马儿在连续大步地跃动,衣袍的掠风声阵阵,还有抱住她之人身上传来了熟悉的香气,令人安心沉溺。
“六郎?”
反应过来的王沅还抓着他身前的布料,她有些疑惑地抬头询问,正好看见苏六郎下颌的线条,利落柔和。
“嗯?”苏六郎垂眸看她,眸底含笑,却是抱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些,把她困在了自己的怀里。
“我们这是要去哪?”
见他不答,王沅又问了句,实在是心里没底,这个点了,大下午的,往哪去?
而刚才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了。
难不成找个没人的地方发泄一通怒气,那抱上她作甚么。
见苏六郎依旧不答话,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基本上忘了,今日还正在跟抱着自己这人闹别扭。
察觉到怀中的人放软了身子,只贴近了他,试图抓得紧再坐得稳些,苏六郎弯了眉眼,神态更柔和了三分。
只是亮了亮自己的腰牌,两人就被放出了城,又过了许久,苏六郎才把她带到了一处所在。
不过是片罕有人来的草地,长满了各色的野花,开得熙熙攘攘,俯身一搂,就是一捧花束。
又被抱下了马,王沅自觉地抖了抖衣衫,方才都在马上被压皱了。
讲道理被人抱着骑马,可比自己骑马,好上不止一丢丢。
毕竟她来得急,腿侧上了药,才止住了火辣辣的疼,若是自己骑马,难免又磨蹭到。
不过,苏六郎带她来这里作甚,难不成是带她看风景?
王沅还真猜对了,一下马,苏六郎就干脆利落地收割了一捧野花,递到她的面前。
方才剑指严七郎的三尺青锋,此刻只沦为了与农家镰刀相同的功用。
“阿沅,”苏六郎开了口,他还在笑着,却是带了些迟疑。
“你到底在抗拒什么?”他放柔了声音,试图让心上人打开心扉。
“往昔我就曾发觉,阿沅有时本是欢喜的,可下一瞬就仿佛想起了什么,又恢复了冷淡。”
苏六郎握住了她捧花的手,低头与她对视,眼中满是真切与怜惜,再一次问道:“阿沅,你在担忧什么?”
“是因为长公主与王三郎之事,才让你不愿意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吗?”
这个话题,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话题。
王沅有些不悦,仿佛自己的私隐被人窥探,那些不愿为外人道也的小心思也都无所遮掩,袒露在阳光之下无处遁形。
她侧首避开了苏六郎的目光,垂下了视线,语气如寻常一样:“六郎想多了。”
似乎是怕他不信,又转了回来,不再避开对视,试探道:“六郎可是因着今日之事想多了,那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我不过是有些疲累,并非刻意对六郎如此冷淡。”
她还试图扯了扯唇角,露出个微笑来。
然后她就被苏六郎捧住了脸。
?这是什么神展开,王沅纵使不悦,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打断了情绪,心头还泛上些无奈,这又是做什么。
他的手指温热有力,托着她的下颌,却是不敢用力,只是虚托着。
“是我不曾让阿沅安心吗?”
手上是细腻娇嫩的肌肤,苏六郎小心托捧着,仿佛是捧着自己的所有,轻声问着她。
安心,什么是安心,王沅觉得自己槽多无口。
世间万物未曾有一成不变者,昨日挚爱明日至仇,上旬富贵下旬贫贱,不曾有亘古不变之物,又何来安心一说。
不过是少想少发愁而已。
见她不答话,苏六郎觉得有些挫败,他收回了手,复握在她手上,好似两人一同捧着花束一般。
静默了一瞬,王沅抬眼看着苏六郎有些失落的神情,只觉得自己也随着情绪低沉。
她还是喜欢看苏六郎眉开眼笑意气风发的模样,像极了光芒四射的小太阳。
她脑中念头变了又变。
最后还是开了口:“我只是……”
她才开了头,苏六郎的眼眸就亮了亮,盯着她,满是鼓励之意。
在这沉甸甸的目光下,王沅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漏了个全。
“我只是不喜欢,因着六郎情绪起伏波动。好似一心都挂在六郎身上一般,这让我觉得,仿佛不再是往昔的自己。”
“我来西州,是因着梦中见六郎身处险境,只怕等待时久,日日难安,便想来亲自看看。”
这跟她的咸鱼人设完全不符,所谓咸鱼,就应该是安稳躺着当米虫,天天担忧操烦,那显然是当不了咸鱼的。
突然觉得谈恋爱好难,生活不易,王沅叹气。
听到阿沅是这般来的西州,苏六郎心中一软,有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心尖蔓延。
他眼神专注,越看越觉得,世间不会再有如她一般合他心意的小娘子了。
不过,他把阿沅的言语在脑中过了过,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欣喜之余,又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阿沅,”他翘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住,“这不是,本就应当的吗?”
“阿沅的忧虑烦恼,皆是源于对我的挂心,”他说得自己也是耳根一热,“心念于我,才会因我而变换情绪。”
“阿沅只是动了心,心中多了我,又怎会不是自己了呢。”
笑,笑什么笑,王沅有些羞恼。
她就是说了自己的想法,便是开解她,能不能把他的笑意先压压,这不是明摆着笑话她么。
有什么可得意的!
王沅觉得自己脸上火速地烧了起来,她僵着脸,皮笑肉不笑地回了句:“六郎说的是。”
本是附和的话,苏六郎却听出了不对劲,他看着眼前双颊泛粉的小娘子,她的眼中满是不悦,突然觉得……
他好像……又惹阿沅不快了……
???他方才干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中的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还是不明白~不明白~
阿沅:笑!你还笑!有那么好笑吗!!!
苏六:发生了什么,我又说错话了?!
作者:……哈哈哈哈哈!
感谢小天使 又是咸鱼的一天 的营养液!mua~~~~
☆、教子
一直到又回到了都护府中, 王沅都不曾再搭理苏六郎, 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就是被苏六郎惹怒了。
哪怕是苏六郎时不时地故意引起话题,都被她刻意无视。
两人之间的氛围略显诡异,连陆夫人都察觉到了,等晚上用过膳后,她就让人把苏六郎叫了来。
“六郎,你与阿沅是怎么了?”
用过了膳, 陆夫人端着杯茶水在慢慢啜饮, 一旁的苏大将军苏琉则是满脸平静,一本正经地在……给她捏肩。
谁让陆夫人一见到他就开始抱怨, 这些时日一直在为他担忧受怕, 现在肩膀都是酸痛的, 爱妻如命的苏大将军就只能用实际行动来告慰她了。
见惯了阿耶阿娘这般亲密作态,苏六郎和屋里的其他人都熟视无睹, 他满心挂念着王沅,眉梢都低垂了些,站在堂前, 仿佛做错事的孩童。
“我本以为阿沅是误会我与其他小娘子说笑, 可后来她明明已经不在意此事。”
“但是不知何故……。”
“我观郡主为人, 却不像是小气的。”苏琉用余光瞥了瞥站着的儿子, 微微皱眉,有些不悦,“可是六郎言语间冒犯了她?”
虽是人过中年,苏大将军仍是保养得好, 若是站在苏六郎身侧,也丝毫不逊色。父子虽是如出一辙的俊秀,倒是比他还多几分成熟稳重。
这话让陆夫人有些不赞同,她仰头嗔怪地看了苏琉一眼,看得他心神一荡,复又笑着望她。
陆夫人这才温温柔柔地看向堂中踌躇的郎君,明亮的烛光衬得她更加温婉娴静。
“六郎且说说,你今日与阿沅出府后都做了什么?”
苏六郎这会也想让陆夫人给他出出主意,就大略地将两人的对话说了说。
等他一说完,就听见自己阿娘忍不住的轻笑声,一抬头就看着陆夫人正以袖掩口,眉眼都笑弯了去。
“六郎啊六郎,你倒是真与你阿耶是亲父子。”想起些往事,陆夫人有些乐不可支,她促狭地看了看正在给她捏肩的苏琉,眼中满是调侃之意。
可惜苏大将军一丝不好意思也无,只挑着眉,浅笑着提醒她道:“娘子与六郎说便是,何苦扯上我。”
他还毫不避讳地用指尖擦过陆夫人的鬓角,惹得她微红着脸掐了他手臂一把。
眼瞧着阿耶阿娘又将旁人当做无物,苏六郎只得满脸无奈地轻咳了两声,示意他还没走呢,这还有个他们的儿子在这站着,等着讨主意呢。
“六郎,”陆夫人稍稍板起了脸,一本正经道,“阿沅年少,小娘子面皮薄,你大大咧咧地嚷出来,她有些羞恼这不是应当?”
这话让苏六郎恍然大悟,随即又是疑惑,他望着陆夫人,“可我话已出口,阿沅如今已经生了气了,阿娘有什么好主意吗?”
都已经安排好了,这几日都是你陪着阿沅,还能想不到法子,陆夫人心下一沉,突然感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苏琉当年还知道死缠烂打翻墙摔瓦,怎地六郎倒是还比不上他阿耶了。
她也懒得给苏六郎出主意,这般相处还讨不来小娘子欢心,日后可别喊她阿娘。
不过出于对傻儿子的爱护,她还是提醒了几句:“阿沅自幼与长公主等人不亲,听闻也不怎么出门,想来应是心性单纯,且自己有些主意。她千里迢迢来寻你,也可见是将你放在心上。”
“她经历了自己的耶娘之事,只怕是对男女之情多少有些偏见畏惧。如今又看上了你,心里不定如何拉扯犹豫。”
“阿娘也只能告诉你这些,你且回去,也好好想想,自己该当如何与阿沅相处。”
那厢陆夫人在教子,这边已经躺在榻上的王沅也正半阖着眼,感觉连骨子里疲乏都在方才几位嬷嬷地揉捏下释放了出来。
实在是太舒服了,她轻哼了一声,只觉得仿佛身在云端,还在回味方才被揉捏的感觉。
一旁的阿颜看她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这几位嬷嬷的手法当真不错。”
“是啊,”王沅慵懒地接过她递来的杯盏,小抿了口,素白的里衣松散了些,随着动作往下滑了些,胸前和肩上露出些雪白晶莹的肌肤,看得阿颜目光一顿。
“郡主这般模样,日后苏郎君只怕是要看呆了去。”她壮着胆子打趣了句,说得有些狎昵。
可惜这等水平的段子,对王沅这个曾经见惯了吊带泳装的人毫无杀伤力,她只当做了没听见。
“话说回来,苏郎君可是惹了郡主不悦吗?”回想到今日他们二人回府后的模样,阿颜有些好奇,试探问道。
“没有,”王沅眼都不想睁,感受着阿颜打扇而来的一阵阵小风,一回想到今日的场景,就觉得脸上微烧。
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仿佛这样就能摆脱这股尴尬。
接下来的时日,就是陆夫人安排的日程了,从西州的酒楼,点心铺子,还有胡商开设的香料,布料,首饰铺子,王沅都在苏六郎的陪伴下逛了个遍。
而苏六郎好似也忘记了当日之事,只是陪着她尝了西州的美食,买了许多异族特色的小玩意,事事妥帖尽心。
这让王沅也渐渐淡忘了那一日的尴尬,有些随意地到处走走看看,尝试了不少新鲜物事。
甚至还被鼓动着,七夕当晚换上异族衣裙,跟苏六郎一起出门去放灯游玩。
最后还借着夜色昏暗,悄悄地靠在他的肩头,在蒲桃架下听传闻中牛郎织女的絮絮低语。
说起来,这些时日里跟苏家人的相处就更合她意了。
苏府的一大家子,从苏大将军到苏六郎的两位兄长,从陆夫人、两位少夫人到那位收养的梁小娘子,王沅也都混了个面熟。
不得不说这是她见过的最和谐的内宅,亲情观念重,规矩礼仪轻,相处起来毫不费力。
惹得这几日她多看了苏六郎好几眼,觉得当真是捡到宝了。
一眨眼,她就在西州待了一月余,这正是暑气渐渐散去的时节,这期间,洛京时不时就有王三郎写来的书信,不外乎说她也“病重”了许久,该是回京了。
西州的捷报也传回了洛京又传了回来,却只是不痛不痒地给了些封赏,甚至都不曾召苏六郎回京。
可等到再收到王三郎告诫她勿要归京的消息,王沅就知道,洛京只怕是要变天了。
又过了几日,京中的来使也到了都护府中,来的是个尖声细语的内侍,一开口就是不客气地让苏大将军回京述职。
“阿沅,此次你我分头回京。”
苏六郎一身劲装,腰间悬剑,站在她面前,试图说服她:“或是你留在都护府,等京中安稳了些,我再来接你回去。”
洛京有变,圣人重病垂危,晋王联合了顾相公等一干大臣,联名上书要求立晋王为太子。
偏偏秦王与楚王在朝中也有不少忠实拥趸,虽是弱势,但并不衰微。
这会洛京正闹作一团,明眼人都知道已经到了新旧朝更替的最后阶段,两派人马正斗得你死我活。
这时候招苏大将军进京,他们一行人只怕是险象环生,毕竟苏府已经是站到了晋王的对立面上,难保不会为他记恨算计。
可阿沅,他抿了抿唇,眉心跟着蹙了一下,阿沅是万万不能跟他们一同走的。
“阿沅,我不能让你跟着我们冒险。”苏六郎苦口婆心地劝着她,一手握住她的,一手握住剑柄。
他想的倒好,可王沅是一点都不领情的。
且不说这些时日她与苏府众人都有了些情谊,陆夫人,两位少夫人,便是梁小娘子,在她眼中都不再是简单的名字。
她到底是读过原书剧情,若有万一能派上用场呢,所以她是不会万万答应苏六郎的。
“六郎,你话中之意我都明白。”
她的目光聚焦在苏六郎的眉宇间,然后伸出空着的一只手,用指尖流连在他的眉心,试图让其舒展开来。
“可是,难道你想让我再体验一次夜不能寐梦魇连连之苦吗?”
可这话也打动不了苏六郎,他这会只想让王沅平安。
“阿沅,听话。”他眼中多了些宠溺柔光,“你若是去了,我又如何会放心得下。”
又是这般,王沅眉心跳了跳,忍不住提醒道:“六郎可还记得,当日你自诏狱出来,曾要与我退亲,我说了什么?”
“当日我不曾说完整的,今日便跟六郎说个明白。”
“我最是厌烦六郎这般,自以为是地当做是对我好。”
一句话说得郎君色变,却是没出声,因为王沅直接伸出了食指按住了他的将欲张开的唇瓣。
“六郎想必是觉得,我只要安全无恙,便是最好不过的打算。”
“你这般的自以为是,可曾想过我是如何作想的,我可是想要这样的安然无恙,然后日夜挂心不安?”
小娘子一向疏淡冷清的眸子里燃起了火星,仰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指尖还按在他的唇上,远不及他的身高也似乎高大了许多。
眉梢眼角也因为这火气,染上了一抹艳色。
苏六郎也被此时王沅展现出罕见的一面惊住,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反驳。
“你是不是还想说,若是你此次当真出事,让我再寻个好儿郎,莫要再念你?”
王沅突然想到那日他说这话的情形,又被勾起了当时的怒气,她勾起唇角,只是勾起的弧度冰冷且嘲讽。
“可我却是想与六郎同生共死,同赴黄泉呢。”
他先撩的自己,还想靠着死亡全身而退,那是做梦了,便是死,也别想甩脱她。
作者有话要说: 阿沅:撩了我还老想跑,过分了
苏六:心脏砰砰跳……
其实上一次阿沅就想直说,但是emmmmm,她那时候还是吝啬于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的。现在嘛,已经说出来过了,越说越熟练……
☆、不速之客
苏六郎的目光全落在了眼前小娘子的面容上, 他知晓自己应当顺着她的话说是。
若是他遭遇不幸, 自然是不希望她因此蹉跎一生。
所有的修养理智都在告诉他,为着阿沅好,他也应该承认,若否,阿沅是不会同意的。
可往日里轻飘飘的一字,此时却是如泰山般沉重, 压得他嗓音干涩, 压得他眼眶微酸,压得他用尽全力也张不开口。
他凝视着心上人, 细嫩纤细的手指压在他的唇瓣上, 微热的触感真实而亲密。
若是……真的下了黄泉, 奈何桥上,若是阿沅陪他同饮一碗孟婆汤, 他也一定不会咽下。
来世,他也一定会早早地寻到她。
见苏六郎半天不吭声,只是用微红的双眼盯着她, 王沅忽然清醒了些。
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好像突然就走起了高冷女王、居高临下的俯视路线……
她有些讪讪地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指, 但面上的神色却是不变, 她所说的, 一字一句都是发自内心,出了口就从未想收回。
袖边还未遮住手指,就被苏六郎抓了回去,他近乎虔诚地低头用唇瓣印在了她的指尖, 一触便离,像极了上元夜的绚烂花火。
清朗的嗓音放得柔,如同耳畔的低语,在她的耳边打了几转,就入了心,他说的是:“阿沅,我此生定不负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王沅就知道这是他同意了自己一同回京,也是他对自己的保证。
他其实是想说,今日承卿卿厚爱,来日定不负此相思意。
突然又煽情起来,她有些不适应,就撇开了目光,自然也就没看见,有浅浅的绯红,正自郎君的耳后弥漫到脸颊。
当然了,此处无镜可照仪容,她更是不知,自己也没好到哪去。
西州偏远,自收到天家传语,苏府也都开始准备动身,接替的下一任都护早已经在路上,说不得过几日便到。
而自从苏六郎答应了她,带她一同回京,王沅也就肉眼可见地忙碌了起来。
她来时带的都是自己用惯了的物事,这会儿回京,自然也是要带回去的。
除此之外,还有些在西州添置的新鲜玩意,各色打磨圆润的猫眼宝石,花纹奇特的精巧金银器,也都是苏六郎给她添置的,自然也是要带回去的。
等下一任安西都护到了西州时,苏府中人已经将所有的家当都收拾了起来,卜算了天气,便上了路,王沅也在同行之列。
这一路可比她来时轻松许多,时间不算太赶,还随行了许多仆婢侍从,浩浩汤汤一行人就上了路。
想放风就骑行,累了还可以换上牛车,每日行进路程也都是不紧不慢的,倒跟一路观光差不离了。
“阿沅!”
听到这一声唤,王沅就在伸手挑起了车前的帘幕,准备看看今日有什么点心。
一旁的阿颜就噗嗤一声,“苏郎君当真是挂心着郡主,每日都多行数十里,去给郡主探探附近村镇可有什么新鲜吃食呢。”
她说的很对,挑开帘幕的王沅已经看见了远处马上的苏六郎,嗯,还看见了他手上提着个小物件。
是个用布包裹起来的食盒,装满了他寻来的地方小食。
一开始王沅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苏府其他人都是安安分分地用着婢女们准备好的饭食,自己这不就成了开小灶。
所以她收到之后,往往还会给陆夫人送些去。
到底苏六郎的阿娘也在,光给自己送,岂不是有些招眼。
可这般几次之后,还是陆夫人主动笑着道:“这是六郎寻给你的,天天给我送这些作甚。阿沅自用便是。”
她说这话时,满脸的不在意,笑得也和善,王沅也就不勉强,自此开始了每日小灶生涯。
今日苏六郎送来的是团成了花朵形状的蒸糕,花心上还点了红,整整齐齐地码在了食盒里,带着酒酿的甜香。
“阿沅,此地的七返膏是用添了酒曲做的,你尝尝,可是比洛京常见的,要清爽松软些?”
他像是献宝一样,坐到了车辕上,笑着把盒子捧到了她面前,两眼亮晶晶的。
王沅也没直接上手,她示意阿颜取了水囊来,洗净擦拭干净之后,才拈起一朵,尝了尝,暗自点头。
加了甜酒曲发酵的面团,松软且有一股微酸的甜香,花心里还团了去皮滤尽的豆沙,放了少许蔗糖,香甜不腻,很是可口。
“六郎也尝尝?”
她亲自取过了水囊,却发现内中已经空了,阿颜识眼色,直接就从车厢后下去,口中道:“婢子这便让人去取水来。”
等她取来,总感觉就晚了,王沅灵机一动,用指尖拈起一个,送到了苏六郎的唇边,还轻抵了抵他的唇。
他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松口咬住了递来的七返膏,可惜他用力太过,两腮一下子就鼓了起来。
这会俊秀的郎君看上去,倒是与那藏食的仓鼠有某些相似之处。
王沅唇角一弯,看着他有些费力地把七返膏咽了下去,才递给了他一盏酪浆,温声道:“六郎下次可别用那么急。”
苏六郎润了润喉,就将食盒与杯盏都递给了她,悠悠道:“果真美味。”
说这话时还刻意看了看王沅的指尖,分明别有深意。
可他到底是鲜少如此调笑,话一出口,就寻了个借口,自己先红着耳根跑了,动作还挺快,倒好像后面有人追他一样。
以往也没见他如此害羞啊,王沅有些奇怪,他抱都抱过了,还吻过她的手,这会不过喂他吃个糕点,害羞个什么劲儿。
而且也是他先开的口,怎地自己倒先跑了。
等阿颜取了水囊回来,就一脸诧异:“苏郎君呢?哪回不是要陪着郡主说会话,怎地今日倒是来去匆匆。”
王沅摇摇头,她并不知道,纵马到了苏大将军身侧的苏六郎,看着他阿耶一本正经的面容,就回想到方才忆起的,旧时阿娘给阿耶投喂的情景。
当年陆夫人发现偷看的他时,还振振有词道:“若是日后有小娘子要给六郎亲手给六郎喂食,六郎可得记得,这可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
自上路以来,苏六郎就频频离队要去给王沅寻些小食鲜果,她也有些过意不去,今日在他过来告别时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六郎,我今日与你一同去。”
王沅一边系好了帷帽上的丝带,一边从平缓的牛车上动作轻盈地跳了下来,早有人给她牵了匹马在一旁等候。
“那阿沅今日就能尝尝还热乎的点心了。”
苏六郎也笑,他觉得若是有阿沅一同去,也是不错,路上说说话,也算是两人单独相处了。
两人骑着马先行,后面也只跟了几个随从,轻装简行,很快就在附近的镇子里淘到了些看得上眼的吃食。
王沅还看见有人摆出了红里透黄的石榴,个头也大,需得她两只手捧着,还有不少都咧了口,露出红玛瑙一般的石榴籽来,煞是喜人。
既然如此,当然是多买些回去,分送诸人也是好的。
她兴致勃勃地拉着苏六郎,也不管什么身份不身份,就这么在小镇的路边果摊上,认认真真地挑了些石榴,然后让随从包好挂在马背上。
来贩卖的村人朴实,见他们买的多,也不讨价还价,就拿着颗红彤彤的石榴果追了上来,那是他原本打算摆出招徕人客的。
他笑得憨厚,双手捧上,笑道:“郎君和娘子若是不弃嫌,就收了这果儿,也祝愿郎君娘子如石榴一般多子多福!”
多子多福,王沅有些嫌弃了,但是这颗石榴生得也喜人,皮上光洁红润不说,连顶上的小王冠也生得齐整,她方才还看了许久呢。
苏六郎见她盯着不放,就伸手接过,然后又打发了些赏钱,惹得村人又说了好些吉利话,话里话外都是把他们当做夫妻一般看待。
还好王沅戴了帷帽,纱帘一遮,就看不见她的脸色如何,倒是苏六郎又闹得有些耳红。
有了这么一出,回程路上时间又早,王沅就在马上把玩着石榴果,一直到远远看见了大队伍,才勒住了缰绳,想下来走走。
她有了兴致,苏六郎自然是奉陪的,也随着她下了马。
两人缓缓在队伍边,悠哉悠哉地散着步,王沅手中也还捧着那颗石榴,凑近了闻了闻,还有股淡淡的涩香。
这会晴空上飘了一朵云彩,将将遮住了日光,她就掀起了帷帽上的纱帘,转头想问问苏六郎可有匕首之类,让她给这石榴开开口。
然后就看见了远处草丛里一闪而过的金属寒光。
金属寒光?
她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嗖地尖锐破空声,就下意识地把苏六郎往后一推。
红彤彤的石榴摔到了地上,彻底裂了开,鲜红如玛瑙的石榴籽洒了一地,殷红的血珠也滴滴答答地洒在地上。
肩上剧烈的疼痛提醒着她,自己就是这么倒霉撞到了箭口上,明明是想推开苏六郎的,可惜她力气不够,倒是替他挡了一箭。
火烧火燎地疼,她急促地抽着气,攥紧了苏六郎的衣袖,倒在他怀里,疼得视线都模糊了起来,只看见苏六郎瞬间红了的双眼和额角绷出的青筋。
这样就不好看了,六郎。
她伸手想抚上他的脸,可惜浑身的气力都被剧烈的疼痛抽离了开。
偷袭埋伏之人肯定是晋王手下,这是她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七返膏,却有其物啊……
“圆形花朵状的蒸糕,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听厨子吹嘘,这是他用极软的面团层层抹上油膏,反复折叠翻转了七次,最后做成圆花蒸出来,所以叫“七返膏”。咬上一口,滋味夹纠缠结,松软甜香,别提多好吃了。”
你们猜猜,这是啥子哈哈哈哈~~~
☆、梦中梦
王沅睁开眼, 就发现自己正倚坐在一处回廊的转角处的美人榻上, 身上还披着件披风,边上缀了保暖的狐皮,毛绒绒的。
她有心想摸摸身上的衣物,虽是过了七月流火,也还没有到寒凉的时节,怎地, 自己竟已经穿上了厚重的衣物。
而且这绣纹花样有些繁复, 倒不像是闺中女儿的打扮,竟像是出嫁了一般。
可她再想用心力控制自己的手, 那白皙细嫩的手指也不曾动上半分, 怎么回事, 她试图眨眨眼,竟是连这点都做不到。
就好像, 她被困在了自己的躯壳中一样。
她用余光看了看搁在汤婆子的手,左手尾指上分明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就是自己本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昨日在做什么?
一回想, 她才发现脑中好似一团浆糊, 竟是一丝一毫都想不起来。
索性就放弃了, 且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这会有脚步声从她身后而来,是阿颜么,她再次试图回身,这回却是轻易做到了, 来不及欣喜,映入眼帘的就是身着深绿锦袍的郎君。
明明就是苏六郎,可是怎地看上去比前几日,沧桑成熟了许多?
黑曜石一般,总是熠熠生辉的眸子深得像一汪死水,连他的眉心都有了几丝褶皱,日日挂在唇边的清澈笑意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紧紧抿住的双唇。
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苏六郎吗?
她想开口问问他发生了何事,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可一张口,她就听见自己的声音清缓含情:“你来了?”
而且还主动伸过了手,示意郎君过来。
对面的郎君这才缓和了些面色,他稳步走到了美人榻前,一掀下摆就坐到了她的榻边,自然而然地执过了她的手,语气温和:“阿沅怎地在外面,冻着了便不好了。”
一听这话,被困在躯壳了只能体验五感的王沅舒了口气,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这还是那个苏六郎没错。
“我是在等你。”
‘她’又发出了声,语气里还有几分娇嗔之意,这让王沅有些尬,这人到底是谁,看这咸鱼做派应该是自己才是,可自己怎么会这样对苏六郎说话,带着这般撒娇的语气。
听了这话,阴郁的郎君面上才算有了些光彩,他的手臂线条流畅有力,直接就把榻上的小娘子捞到了怀里,抚着‘她’的发,半晌才慢慢叹息道:“九娘似是不好了。”
“我接了圣人旨意,过几日便要出发去边关。”
被迫感受着温暖怀抱的王沅正在犹豫,这个苏六郎身上,好似缺了他一贯用的熏香气味。不过,这个气息还是很熟悉就是了。
‘她’猛地抬起头,王沅感觉到面颊上有湿润的感觉,就听见‘她’有些哽咽说道:“此去,六郎可还会回来?”
苏六郎抚在‘她’发上的手一顿,把‘她’往怀里揽了揽,用指尖轻轻拭去晶莹的泪珠,语气轻快了些:“卿卿还等着我娶你,我又怎敢不回。”
说罢,见‘她’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他迟疑了片刻,就用唇瓣去蹭了蹭怀中小娘子娇嫩的容颜,最后印在了‘她’的眼帘上。
王沅感受着眼帘上温热的触感,情绪仿佛也受到了影响,绝望,悲伤,无奈交织缠绕,在心上蒙上了层层阴影。
如火炙烤般灼热,如冰刺骨寒凉,笼罩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寻不得出路。
两人温存片刻,‘她’自袖间取出一叠丝帕,递给了苏六郎,语气恢复如常,淡淡道,“这是我给闲来无事给六郎绣的帕子,六郎此去,可一定要带在身上。”
可王沅分明听见了‘她’的心声,这是她这几日挑灯夜战绣花的帕子,挑出了最好的一方,希望苏六郎能一定带在身边。
随着苏六郎展开绣帕,王沅惊讶地发现,竟是与自己曾经给苏六郎绣过的那方一模一样,蓝绿渐变的绣纹,还掺了金银丝。
这是……怎么一回事?
可她出不了声,动不了手,只能看见郎君小心翼翼地将绣帕收到最贴身的所在,他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意,如云破月来,而月下花影婆娑。
“阿沅所赠的帕子,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他又把小娘子揽回了怀中,这会却是把温热的唇贴在了‘她’的额发上,半晌方离,许诺道:
“若我此次还能回来,”他顿了顿,复又露出清浅笑意,“一定用十里红妆娶得阿沅入门,一定比顾家那竖子当年风光百倍。”
顾家那竖子,是说顾二郎吗?王沅彻底迷惑了,她这是在哪,她不是与顾二郎早就没了干系,怎地苏六郎这话里,好似自己嫁给过顾二郎一般。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前的情景又是一变。
她身处在顾府的枫林边缘,远远眺望着府中杂乱的景象,往昔恭顺的仆婢得知大难将至,纷纷收拾了细软乱窜呼嚎。
连苍青色的石板路上,洒满了暗红如血的落叶,都无人打扫。
束起了妇人发髻的阿颜在一旁小心搀扶着她踏过落叶,干枯的落叶踩上去窸窸窣窣作响。
“郡主……”阿颜愁眉不展,似乎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她’就开口安慰道:“我早就想离了顾家,这不是正好,左右我还是先帝亲封的郡主,顾家之事也拖累不到我。”
阿颜的发式,顾家拖累她……这些话听得王沅云里雾里,难不成这是另外一个平行时空,她又穿到了其他节点么。
这时她们主仆二人面前就有了甲士拦路,阿颜皱起了眉,大声呵斥道:“这是先帝亲封的寿安郡主,尔等竟敢拦阻!”
这是自后方转出一位郎君,风姿卓绝,俊秀挺拔,只见他面色淡淡,揖手行礼道:“某姓苏名津,奉陛下之命,彻查中书令与反王谋逆一案,冒犯了郡主,还望郡主恕罪。”
不,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二人的相遇,不应该是顾府的枫林,他上来就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说什么许久不见么。
可王沅分明听见了‘她’的心声:这位郎君生得真好,就是不近人情,言语倒也是恭敬。
可画面再一转,就是寂寂初冬庭院,没了花叶的点缀,连蓄养荷花的小池塘都只剩下枯枝露在水面上,断绝了所有生机。
王沅这回没有再进到另外一个自己的躯壳中,她仿佛漂浮在半空中,在听见一阵哭泣声的时候,自顾自地飘到了一处雕花窗前,从支起的窗棂空隙窥见了一位趴在枕上痛哭的女子。
而上一个场景看见的,已经成熟了许多的阿颜则是满脸哀戚地拍着哭泣小娘子的肩。
莫非,王沅凑得近了些,突然就看见了哭泣的女子抬起了头,分明就是她的脸!
她就看见了另外一个‘她’握着阿颜的手,泣不成声:“他许诺过……他说过的,要回来娶我……”
“他居然敢失信于我。”
半盏茶后,‘她’擦了擦泪,恢复了冷淡的神情,面无表情道:“既是他失信于我,我还念着他做什么。”
王沅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分明什么都没有,可她就是觉得,那里方才有什么滑落了。
下一秒,她就出现在了一间宽敞奢华的内室之中,正站在生命垂危的帝王榻前,俯视着艰难呼吸的中年帝王。
他这些年也不好过,发丝白了大半,每每夜不能寐,只能起身批折子,再不复年少时的轻佻。
“你来了。”他喘着气,说了句废话。
“听闻陛下将要大行,我来送陛下一程。”王沅无悲无喜地俯视着他,慢慢地说道。
她都想起来了。
这一世,她穿来时就已经嫁给了顾二郎,两人离居数年,直到顾府分崩离析,她才遇见了苏六郎,因缘际遇之下,他们又定了情许下了终身。
可这一切都毁在了床榻上躺着的这位手上,毁在了这位帝王的憎恨与报复。
王沅余光里瞥见了床头摆放的物事,唇角弯起了嘲讽的弧度:“九娘若是知晓,怕不是后悔自己临去前没有烧了个干净。”
可床榻上生杀予夺的帝王即便是落得如此境地,也知道她的弱点,口中嗬嗬有声:“朕便是去了,也是与九娘合葬于皇陵!”
“便是四郎,也陪葬在朕的陵寝中。”
“你还能寻回苏六郎吗?”他闷声笑着,浑然不管自己因为上气不接下气而笑声断续惊悚。
这话刺得王沅心里一痛,她漫不经心道:“我将所有的筹码交换给了下一任帝王,”她抬起头,不再看他,“让他悄然把九娘的棺椁移送到边关。”
“三表兄,”她的语气愉悦轻快了许多,“九娘的父兄都在边关,她又如何愿意与你合葬。”
“你便是如此想要求死吗?”愤怒过后,他面色复杂地问道,气息渐渐弱了下去。交出了手上的底牌,又牵涉到皇家谋篡之事,她已经是没了活路。
这话引了王沅难得的一笑,清清淡淡的笑容,没有任何其他的含义,“我与你们,到底是不同的。”
可这话已经没人回答了。
寝殿内的龙形香炉中燃着馥郁芬芳的香料,有白色的烟雾自龙首吐出,在空中凝结盘旋。
她在夕阳的余光里慢慢走过寝殿,她的身后是死去的帝王。走到了殿门处,她顿住了脚步,眺望远处的圆日,忽然一笑,唇角就淌下细细的血线。
该回家了啊,她用丝帕拭了拭唇角,不知道这会府中可还有位俊秀的郎君正等着她么。
“郡主,郡主,到时辰了,该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眼睫颤了颤,王沅慢慢地睁开了眼,就看见了梳着少女发髻的阿颜,正笑着唤她起身。
怎么回事?她不是服了毒,去寻苏六郎了吗
怎么又醒在了她未出阁时的寝居里?
浑浑噩噩地任着婢女伺候打扮,她去给老夫人请了安,尝了混了九练香的天花包子,听了王元娘不经意的挑拨。
接着就在玉堂春里见到了柳箐与卢娴,她们果然又是讨论起那位顾二郎。
她又被抽离了出来,冷眼瞧着‘她’走出了玉堂春,接着果不其然就被撞掉了帷帽。
这一次‘她’依旧没有看见,可她看见了,看见了那位凭栏而立、星目灿亮的郎君,他正抚着心口,喃喃道:“感觉这心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
他还年少,不曾经历后来那些生离死别,也正是意气风发,一日之内,便可打马看尽洛京花。
他不记得她,不记得他们的前世,可他仍旧对她一见钟情。
六郎,这才是我们这一世的初遇吗?
王沅睁开了眼,这回,她终于看见了满面疲乏的郎君。
他正小心翼翼地用银匙给她喂药,因为她终于睁开眼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阿沅,你现在感觉怎样,可还疼吗?”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随后就被骤然起身的小娘子扑到了怀里,她微微颤抖着,攥紧了他的前襟,一言不发。
苏六郎只当她中了箭,此时吓坏了,就将药碗递给了一旁的阿颜,避开了她的伤口拥着她,轻轻抚上她的背,小心地拍着,低声诱哄:“卿卿先把药喝了,任你抱多久皆可。嗯?”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七返膏……就是花卷!!!
感谢小天使 zoe 的营养液~
我,我今个比昨天多好多字(理直气壮ing)
阿沅和苏六敲不容易的,叹气,写着写着自己的眼睛都酸了……
☆、疑惑
她扑在了苏六郎的怀里, 鼻尖萦绕的, 是百和香,香味淡雅尾调清甜,混合了他身上的气息,不再是梦中那个苏六郎,阴郁沉默、衣衫再不曾熏过香了。
不过,前世那个‘她’, 真的就是自己吗?
王沅有些疑惑, 难道说,她竟是一连穿书两次, 还是说, 她在书中重生了这一世?
她攥着苏六郎的前襟出了神, 郎君的怀抱干净温暖,仿佛在为她驱散梦中绝望悲凉的阴霾, 整个人仿佛沐浴在了暖暖日光中,久违的安宁与和缓。
不想了,再想那些做什么, 她与苏六郎都还好好活着, 便是当做一场梦吧, 左右, 梦中之事再也不能复现。
幸好她这次来的早,也幸好她想起了书中的剧情。
她与自己达成了和解,半阖着眼,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开, 感受着怀抱她之人,正在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背,觉得自己仿佛一只被顺毛的狸奴,懒洋洋地想在瘫在阳光下让人挠挠肚皮。
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抓着布料的手也渐渐滑了下去。
这次,终于能进入黑甜梦乡了。
苏六郎抱了怀中的小娘子许久,安抚着她的情绪,一旁的阿颜给他使了好几次眼色,都被他当做未曾见。
等怀中小娘子又昏沉地睡了过去,他才慢慢地将她放在了床上,示意阿颜出去说话。
“苏郎君,郡主还没有喝药呢!”阿颜有些着急,怎地就这么让郡主又困了过去的,她都睡了许久了。
苏六郎不自觉地抚了抚太阳穴,他这两日几乎是一直守在王沅床边,统共睡了没两个时辰,前额也是在隐隐作痛。
可看着阿颜也是确实在担心她,就开口道:“阿沅已经退了热,药汤也是补血之用,等她醒了再喝便是。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
“可……”阿颜动了动唇,有些犹豫,来回绞着手,“郡主已经睡了许久,好不容易醒了,还要让郡主一直这般睡下去吗?”
苏六郎回头望了望寝居内,看到榻上隆起的起伏,眼中就添了三分笑意,“之前阿沅失血过多,一直发热,后来又好似做了噩梦,这会好不容易才安稳歇下,让她好好休息也不比喝药差什么。”
想到让阿沅受此苦楚的源头,他望着驿馆庭院里中的桂花树,才修剪了枝丫,断口处露出了白花花的木茬。
这让他下意识地摸到了腰上悬挂的佩剑的剑柄,自西州出发,他便一日不曾解下,可到底还是没护好阿沅。
他的声音也冰寒了下来:“让明思派人回复阿耶,便说我照料阿沅,稍晚些时日回京。”
“只伤到了跟着苏六郎身侧的小娘子?”
一道阴沉沉的男声响起,下方跪伏的部曲就瑟缩地低了下头,颤巍巍地回禀道:“回殿下,下手的原是想一箭射杀苏六郎,却是被那小娘子以身挡住。”
上首被称为殿下的青年郎君面色不善,他斜侧着头,一脸厌恶地看着下属,“我倒是不知自己养了一群废物,行此暗杀之事,还能让个手无寸铁的小娘子阻了去!”
见下方之人几乎贴到了地上,他的怒火更炽,忽而把桌上的物件掀翻了一地,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时死寂,只闻屋角处,莲花形状的铜制更漏里传来了叮咚的滴水声。
一旁老者则是气定神闲,他年纪已大发丝灰白,仍是精神矍铄,又坐在了晋王席下的首座,在一众瑟缩沉默的幕僚中格外显眼。
“如今拦截苏琉一行人的事情败露,顾相公可有法子教我。”
晋王将目光瞄向了顾相公,语气已经平静了下来,此时他最担忧者,苏琉一行人回京,抖露出他们策划的前事。
若是能拖一拖就好了,晋王眯着眼,只要再拖一个月,或许是半个月,大事已定,他们便是进京也无用了。
“何必多事,”顾相公手中捻玩着一黑一白两枚棋子,这是他这些时日新得的爱好,“苏琉便是回京又如何?”
“他此次是回京述职,一路皆是有人监视,边关也无异动,并无可能偷偷带兵回京。”
“圣人已经把控不住朝政。当务之急,殿下要将京畿的守备军都握在手中,以备万一。届时,便是秦王矫诏,也可清君侧定洛京。”
顾相公随手将一枚棋子抛到了桌面上,圆润的棋子滴溜溜地转了数圈才落定,他似乎也根本不在意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语。
分明是在明示,若是有了意外,晋王大可逼宫篡位。
这番密谋自然是传不到王沅耳里,她也就只知道,接下来这一路竟是真的平安无事。
事实上,自上次出事,她就坚决拒绝了苏六郎再单独出行,也戒掉了每日开小灶的点心。除却必要,根本不再露面,两人在剩余随从婢女的层层护卫下,很快也就回了洛京。
王沅径直回了稍南的昌乐坊,那里有她名下的私宅,也是王三郎声称,她养病的所在。
此处她去西州,对外就是声称得了风寒,需得静养。
风寒之症,没准是会过人的,自然也没人的敢来试探。
“阿沅可还觉得疼吗?”
苏六郎正搀扶着她进了寝居,这里都比照着她在王府的布置,已经收拾得干净清爽。
“我已经无碍了。”王沅试探地动了动受伤那侧的手臂,钻心的疼痛让她……连眉都没蹙一下,她温和道:“六郎也该去问问苏大将军情况如何了。”
她没有提自己受伤之事,因为此时提及了,也没有证据,偷袭他们之人又早已咬舌自尽,身上也没有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
不如忍下,且待日后秦王或是楚王上了位,再好好追这笔债,她在心里记了一笔。
虽是挂心她,苏六郎也是着急知晓洛京如今的情况,况且他入城前还收到了秦王的口信,邀他一晤,这会也是耽搁不得了。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让阿颜小心伺候着,记得按时换药。”
他殷殷嘱咐着,浑然不知此时他在王沅的心中,简直变身成了絮絮叨叨的老父亲。
“六郎快去吧。”
王沅微微笑着回他,自从她中箭昏迷之后醒来,就不太吝惜用些小动作表达一下,譬如此时微微勾起唇角看着苏六郎。
显然对方也是十分受用的。
这里是阿沅的私宅,内中的仆婢也不敢多嘴多舌,苏六郎心理建设一做好,就伸手轻轻拥上她,唇瓣在她的额发上印了一下,飞速印下,一触即离。
“阿沅去休息吧,我这便回苏府去。”他这会没再急匆匆地躲走,微红着又嘱咐了她一句才大大方方地离去。
如果他不是同手同脚的话,这般故作姿态,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些。
王沅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抚上了还残留着他唇边温热的所在,冷不丁又想起那个梦,她摇摇头,把回想起的片段抛诸脑后。
这次受伤也警醒了她,仅仅是改变了一些节点显然是不够的,说不定晋王一伙人又会突然出什么幺蛾子。
若是能让他们早些时日倒台就好了,而在此之前,她得再回忆一下,可还有什么也许会影响到苏六郎的重要之事。
“郡主且忍着些,婢子要拆开布条了。”阿颜咬着唇,一副要哭出来的语气,手上扯着她肩上布条的一角,仔细看她连手肘都在微微颤抖着。
她露出的这副神情,就好像受伤的是她自己一样,王沅心下一软,口里却是说着:“阿颜若是下不了手,我就自己换了。”
阿颜一听这话就急了:“郡主都伤成这样,一定得是婢子来。”
她手上轻轻用力,最后一层白叠布就被揭了开,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