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娇花弱柳一样的人儿, 几个重重的巴掌搧下去, 叶瑶仙一张粉脸很快就肿得不成人样。
周玉蓉带着几个人颇有闲情逸致的看着冬语教新人规矩。屋子外粗使婆子们嘻嘻哈哈地到处奔走, 翻箱倒柜的喧闹声透过槅窗传了进来。
这可是个肥差,一年当中都难得碰上一回,府里多少人打破头都要争着过来。
因为看见什么可心的小玩意儿只管收在怀里, 大少奶奶身份高贵不会管。这里的外室为了当新姨娘,为了日后能顺顺利利的进门,也会哑巴吃黄连不敢吭声。
这处前后两进的宅子并不大,坐在小厅里可以将院子一眼望到底。虽然看着富庶,但是布局陈设算不上精致, 只是个金屋藏娇的小居室罢了。
周玉蓉格外留心看了一眼秀姨娘, 见她脸色果然难看得紧, 想必此时心中也极度恨极。
私以为自己是丈夫放在胸口上的心头肉,却没想到转过头来丈夫已经另驻爱巢,那心头肉也换了人。昔日这屋里有多少恩爱时光,今日秀姨娘就有多恼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幸亏自己早早就看破红尘绝了情爱,要不然此时此刻难受的就是自己。
说起来自己那位好夫君顾彾也是个妙人,一回两回的外室都置在同一个地方不挪窝。根本没怎么费劲就给人找到了,是他自己太蠢还是觉得别人太傻?
屋外忽然有孩童尖利的啼哭声, 呜呜咽咽地连声唤娘。
本是一副闲散神情的周玉蓉蓦地转头,狐疑地看向秀姨娘——怎么还会有孩子, 这回探查的什么消息, 这叶瑶仙已经早早生了孽种都不知道?
隔了一会儿一个蓝衣微胖的妇人被大力推了进来, 怀里颤巍巍的抱了一个两岁生模样的红衣男童。一旁的婆子低声禀报说,这蓝衣妇人是这户人家请的奶娘,这男童是叶瑶仙和……一位顾姓官人两年前生的。
叶瑶仙盯着一张红肿的脸惊恐地望过来。
今天一大早儿子早上要吃街头的炸年糕,所以她就给了一点碎银子让奶娘抱出去作耍。顾家的大少奶奶打上门来时,她还在庆幸孩子和奶娘都没在屋里,没想到眼下撞个正着。
周玉蓉忽然笑容满面地招了招手,又把腕上的嵌八宝手镯拿下来左右摇晃。那孩子正是好动好玩的年纪,一下地就笑呵呵的过来伸手要去抓那只流光溢彩的八宝手镯。
周玉蓉颇有兴致地把男童抱在手里,见他皮肤雪白眉目生得极好,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能看见人影,比起秀姨娘生的那个蠢笨庶子不知要强到哪里去,顿时心中就浮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因为养生丸的祸害,日后多半也不知还能不能生育,不如就把这个孩子养在膝下充当作亲生孩儿好了……
秀姨娘也是当娘的人,见了这幅情形心头咯噔了一下。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那妇人竟然生养了孩子,帮自己打探消息的人实在太过大意了。若是周玉蓉有心想养这个孩子,那自己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立刻踏前一步低声道:“大爷要是知道我们把他的心头肉打成这副模样,只怕不会轻饶我提前通知报信。到时候还望大少奶奶帮我说几句好话,左右我是为了他的名声着想,便是受些委屈也只能认了!”
这话说的又大度又识体,周玉蓉虽然起了一点别样心思,但在男孩和叶瑶仙之间来回看了几眼,一时间竟然委决不下。
那男孩抱着手镯正玩得高兴,还一个劲儿的拿肥肥短短的小手指抠手镯上的碧玺石玩儿。忽然一低头就看见了跪在地上形容狼狈不堪的女人,顿时骇得惊叫一声,然后便扯心扯肺地开始叫阿娘……
周玉蓉安抚不住就没了耐性,又看着早上才换的真紫绣牡丹通袖袄,上面已经被抹了星星点点的鼻涕泪水,顿时感到有些腻歪,先头的心思就有些淡了。
——这不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种,给他穿上龙袍也当不了太子。
把孩子推在一边站起身子淡淡道:“叶氏,这孩子毕竟是顾家的血脉,我作为当家主母不能让这孩子流落在外,所以今天我就把他带回去了。至于你么,就留在这里好生学一下大宅门里的规矩,等老爷太太点头了再接你回府!”
叶瑶仙呆呆望着,好半天才听懂她话里的意思。撑起一张几乎已经肿胀变形的脸猛的扑过来,抱住周玉蓉的腿哭道:“大少奶奶求求你,别把孩子抱走,均哥儿是我的命根子,离了他……我一天都不能活。”
周玉蓉伸出一个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上好胭脂抹的红唇微微一撇,嗤笑道:“留在这里做什么,当一个没名没分的私生子?我有心帮你解决后顾之忧,你不感谢我不说,还在我面前说些死的活的,打量着我的气度很好是不是?”
拿帕子擦了一下手,又回头牵住男童和煦道:“你叫均哥儿吗,跟着我回家去好不好?我家里有很大的花园子,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人伺候。你喜不喜欢吃雪花酥,看着跟外面的雪花一样甜丝丝的……”
幼童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分散,立刻被手脚麻利的仆妇抱了下去。
冬语本就心狠手黑,再加上心里盘算着别的事情,上来一巴掌就把哭泣不已地叶瑶仙打在一边,低低怒斥道:“这是大少奶奶给你的体面,别给脸不要脸。小少爷到了府里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过些日子还能换个像模像样的身份……”
——这分明是正大光明的抢人子嗣!
叶瑶仙气得直打哆嗦,她早就也听说过顾家的这位大少奶奶进门四五年了都没有生养,见别人的孩子可爱起这个念头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
但她还是有些不能置信这女人的胆子太大,死死扒在门边凄声质问道:“大爷到衙门里去了,你们就明摆着没人给我做主,想活活逼死我不成?”
叶瑶仙本就生得纤巧,加上这副小白花的模样更加惹人怜惜。奈何在场的都是女人,这份怜惜便大打了折扣。
一旁看热闹的秀姨娘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和冬语对视一眼后,索性趁着扶人的时候又添了一把柴,亲亲热热地低声劝道:“日后进了门咱们就是姐妹,大少奶奶最是怜贫惜弱疼爱孩子,小少爷进府后肯定会把他当成自己亲生的!”
亲生的……
叶瑶仙自童士贲死后,不想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返回莱州,这才一咬牙成了顾彾的外室。
她自小就懂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并不是一味纠缠名份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要死要活的跟着童士贲。只是这里面有个前提,男人要对她一心一意,一家子和和美美,关起门来和别的人家没什么不同……
走在最前头的周玉蓉并没有听清几个女人的话语。
说实话即便听清了也没有在意,这些人就像她脚底的虫子一样,高兴就让她活着,不高兴了就一脚碾死。
叶瑶仙脸上火辣生疼,然而却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从胸口迸发——这些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人,竟然毫不忌讳地明生抢别人的孩子,抢的时候还理所当然没有顾忌!
她象护狮崽被激怒的母兽一样,赤红了眼猛地一头朝周玉蓉撞去。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站在叶瑶仙身旁的冬语和秀姨娘张着胳膊打了个转儿,竟然都没有把人拦住,由着叶瑶仙象炮仗一样直直撞在周玉蓉身上……
叶瑶仙辣性上来,索性蓬头散发切齿大骂,“你这个光会占坑叫唤不会下蛋的母鸡,自个生不出来净想着歪主意。均哥儿是我的,这辈子他只认我一个娘!”
冬语和秀姨娘仿佛吓呆了,见了这副情景没说帮忙,反而齐齐退了一步。
秀姨娘更是手脚忙乱地向前奔去,惊慌失措的开始喊救命。只是那声音小的可怜,在附近各个屋子里笑闹搜东西的仆妇竟然没有几个听见。
叶瑶仙虽然跟着顾彾过了几年富贵日子,但从小在乡间长大手上自然有一把力气。加上从前在家里的杂货铺子帮忙,骨子里多多少少有一股泼辣之意。周玉蓉却是身娇肉贵的京城名媛,一个回合就被叶瑶仙挠花了脸。
周玉蓉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肮臜事,一口气险些没有跟上来。脸上痛的很了,也激起她心中潜藏许久的愤恨和不甘,仗着站得高几乎凭着本能抬腿狠狠的踹了出去。
混乱之间也不知谁打了谁,谁挠了谁,反正等周玉蓉狠踹了几脚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地上已经一片狼藉。
见周玉蓉眼光象刮骨钢刀一样刮过来,冬语腿脚一软一个激灵赶紧跪在地上。
她原本打算在周玉蓉面前讨个乖卖个好,最不济让叶瑶仙撒泼冲撞一下出口恶气。谁叫周玉蓉当初半点情面不留,就把他的表哥和三庆堂的人一股脑发配边疆……
周玉蓉此时懒得搭理余人,她脸上被叶瑶仙的指甲刨得热辣辣地疼。用不着照镜子,显然已经破相了,这对于极为爱惜容颜的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地上半匍着的叶瑶仙忽然□□了几声,心头本就窝着火气的周玉蓉见状又上前踹了几脚。犹不解恨,干脆随手抓了案几上的一个尖利之物,朝叶瑶仙身上狠扎过去。
不想那却是一把锋利至极的剪刀,叶瑶仙胸口上只挨了一下,偌大的血窟窿就冒了出来。
屋子里静得出奇,只有堵在喉咙眼里“咔咔”地抽气声。
周玉蓉听了半天,才听出那诡异的声响出自自己的喉咙。看着手掌心沾染了鲜血,她非常诡异的并不感到十分害怕。
她心中兴奋地浮起的一个念头。
——要尽快把这里收拾好,伤人的罪名推在冬语身上就好了,反正是自己的家生丫头,为主子抵罪是她的幸事。等风声过了,再悄悄把人从牢里捞出来就是了。
为什么如此安静呢,外面帮忙的那些粗使婆子到哪里去了?
周玉蓉忽然感到有些不对,猛的一回头就见在屋子门口黑压压的站了一群人。每个人都目瞪口呆地张着嘴,仿佛不敢相信平时温文尔雅的大少奶奶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杀人。
人群背后,穿着石青官袍一脸出奇愤怒的顾彾站在人后尤其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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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不是导演,他只是顺手推舟把几个不安分的女人凑做一堆。就像老北京人斗蛐蛐一样,关在狭小的空间里只能有一个活下来。对于男主来说,无论谁是最后的胜利者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