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么？
叶棠愣了下, 问：“你刚才说什么？”
秦绍崇的目光越过叶棠，看向窗外的大海：“我说, 我们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
“啊？喔……”
对, 叶棠也问过这个问题。
她有些局促地搓搓手，站起身, “那我们快走吧。”
“不着急, ”秦绍崇牵住她的手，“船还没有来。”
叶棠奇道：“你不是坐快艇过来的？”
秦绍崇解释：“我的那条艇，有点小, 遇上风浪不安全。我叫了大一点的游艇。一会儿过来接我们。”
那秦绍崇，就是这么不安全地, 过来的吗？
叶棠心里有一阵风呼啸而过。
为了掩饰心中震荡, 嘴上忙问：“樊译……他让我们离开吗？”
秦绍崇点头, 不多做解释。
叶棠又问：“你和樊译说什么了？”
“没什么，玩了两局德/州扑/克。”秦绍崇停顿一下, 说：“都是我赢了。”
秦绍崇的语气, 隐约还有点得意……
叶棠一听, 就急了：“你怎么这么傻, 你不会输他两把啊！万一把樊译惹生气了，不让我们走怎么办？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把我们推到公海里喂鲨鱼，都没人知道！”
一大段话说下来，叶棠好似又恢复了生机, 嘴皮子都顺溜了。
“公海？”秦绍崇开怀地笑起来：“这船走得这么慢，你以为你走到哪儿了？是不是，还以为被海盗绑架了？”
“昂……”叶棠有点窘迫，扭头看窗外，企图找到一点中国领海的感觉。
秦绍崇把叶棠拥进怀里，“吓坏了吧？”
“没有。”叶棠嘴硬：“我也算是见过风浪的人好吗？”
秦绍崇笑：“嗯，你是。”
他都这样说了。叶棠觉得也没什么好补充。
两相静默。
一安静下来。
刚才，刘依敏的话，又开始在叶棠耳边，循环播放……
叶棠想问问秦绍崇，关于他继父的事情，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想到另一个问题，叶棠问了出来：“你知道樊译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了没？”
“知道。”
叶棠偷瞄秦绍崇：“那个明敏，是怎么回事？”
秦绍崇淡淡道：“我对她，真的没什么印象了。过去太多年……我也是才知道她去世。很遗憾。”
叶棠哑了哑，问：“会不会，有一天，你对我也没印象了？”
秦绍崇没有丝毫犹豫，说：“不会。”
“你别这么肯定，没良心是一种习惯。”叶棠说：“花心，更是……”
秦绍崇沉默了。
叶棠觉得自己有点过河拆桥的意味，秦绍崇是为了她过来的，她现在还没过河，就急着拆桥……万一秦绍崇怒了，把她扔在这里……
叶棠赶紧又找了一个话题，问：“你确定我们可以安全地离开？樊译折腾这么半天，你和他打两局扑克，就行了？”
“很多事情，没有那么复杂。”秦绍崇说：“棠棠不需要知道。知道太多，会很累。”
叶棠默默地想，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知道很多了。刘依敏那个女人什么都告诉我了……
“你就是一个复杂的人。跟你有关的事情，都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秦绍崇才说：“我以后，尽量不会了……”
接秦绍崇的游艇很快就来了。
他带着叶棠，乘救生船离开离开邮轮，前往游艇时，只有刘依敏出来相送。没有樊译的人影。
叶棠的惴惴不安，稍稍缓解。
现在看见樊译，她就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刘依敏附在叶棠的耳边说：“秦绍崇很爱你，祝你们幸福。”
叶棠没顾上给她回应，已经被秦绍崇扯了过去，然后扶她上了救生船。
“哎，”叶棠对秦绍崇说：“我还没跟她说完话呢……”
“你不需要跟她说什么话。”
求生船慢慢远离樊译的邮轮，向游艇靠近。
叶棠指着逐渐远去的刘依敏说：“那个，是刘明敏的姐姐。”
“我知道。”
邮轮和游艇有段距离。求生船要手动划桨。秦绍崇在划着桨，看样子没工夫和叶棠扯些有的没的。
叶棠有点怕水，扒着船沿，小声说：“幸好你会开快艇，还会划船。”
秦绍崇“嗯”了一声。
“谢谢你，来接我。”
秦绍崇抬头看了叶棠一眼，复又专注于双桨。“你跟我，不用说谢。”
回到g市，叶棠的骨头架子都快要散了，水陆空来回颠簸，头晕晕沉沉，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跟不上工作的强度，她只能延长了几天假期。
经此一遭。秦绍崇和叶棠之间的冷战，似乎自动终结。
从机场出来，秦绍崇直接把叶棠带回了远郊别墅。他也不再继续住酒店。
那一段传奇的海上经历，好似没有发生过。
秦绍崇闭口不谈。叶棠也不知从何提起。
但因为确实发生过，叶棠和秦绍崇的关系，不像之前那么别扭。亲近了一些。
两个人继续着之前的日子。
一同上下班，一同回到一幢别墅。
一起吃饭，读书，看电影，聊工作，聊客户……
保姆不在的时候，在客厅，在卧室，在书房，在各个角落，接吻，还有做/爱。
保姆在的时候，前一项照旧，后一项只在卧室进行……
叶棠比几年前的欲求更甚。也比几年前更常焦虑。
二十岁出头时，比现在困窘。但是烦恼的事情单一。一点小钱和一点小爱，就足以填满烦恼。
仗着年轻，敢爱敢恨。
现在呢，生计不愁，床伴不缺。
却因为一岁又填一岁，莫名焦躁。
叶棠问秦绍崇：“你说，我都有中年危机了。你是不是快有老年危机了？”
秦绍崇觑了她一眼：“我这么老吗？”
“也不是说外表啦，”叶棠审度秦绍崇，他还是很帅气。
叶棠解释：“就是心理。我感觉我的心态，都老了……”
“我不觉得。”秦绍崇继续低头读他的财报。
读了一会儿，他抬头问：“你27岁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这日子过得，我都差点忘了，”叶棠一拍脑门，说：“你不用管我。我过生日，肯定要回老家一趟，去看我妈，然后给我爸扫墓。”
“好。有什么想要的，跟我讲。”
秦绍崇继续他的报表。
叶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心里又涌出一股烦躁。
她知道这个感觉，也是她“中年危机”的焦虑原因之一。
唐枫总是明里暗里各种敲打她，让她快点谈恋爱，快点结婚……
叶棠对婚姻没什么过多的向往，但是，母亲的话，不能不听。
唐枫，是她最大的软肋。
而且，叶棠想生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和秦绍崇，肯定不行……他根本就不想要孩子。
和秦绍崇生孩子的想法，本身就是疯狂的，唐枫估计会杀了她……
最重要的是，叶棠还摸不准秦绍崇这个人。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
有的时候，叶棠会觉得，秦绍崇真的很爱她。
可是有的时候，又会怀疑，那些秦绍崇爱她的证据，是不是都是梦里听来的……
叶棠坐在秦绍崇旁边，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你真的很爱我？”
“嗯。”秦绍崇倾身在她的脸颊留下一吻。
叶棠定了定，继续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秦绍崇答：“想不起来了。”
“这么重要的问题也能忘？”叶棠很生气，果然都是做梦梦见的。
秦绍崇问：“那你记得，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吗？”
“我当然记得，”叶棠说：“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这个男人，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秦绍崇笑：“我魅力这么大？”
叶棠感觉又被他耍了，怏怏道：“我说的是以前，现在可不是这么想的。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吗？”
“嗯……”秦绍崇思考了一会儿，说：“如果以你角度来说，第一次见我，应该是你们的校庆日。你二十岁生日的前一天。”
叶棠愣了一下，她知道，他早认识她。可是没想到，他居然知道，她那个时候就注意到了他。秦绍崇在校庆日上，压根儿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你真是老奸巨猾。”叶棠哼了一声：“原来，你老早就给我下套了。”
秦绍崇笑：“我以为，是你先爱上我的。”
叶棠蹙眉。
秦绍崇说：“不是你勾引我的吗？大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就怕我发现不了你。我得费多大劲，才能做到让你不察觉……”
他聊到这里了，叶棠想鼓起勇气问，你讲讲你继父吧。
但开了口的问题是：“你讲讲你印象中的我吧。”
叶棠想，如果秦绍崇说起她小时候的事情，她就更进一步发问。
可是秦绍崇说：“我印象中的你，就是此时此刻的你。过去并不重要。”
叶棠气哼哼地绕开他，去了别的房间。
秦绍崇放下手里的报表，揉了揉眉间。
要说对她的印象，那可太多了……
在中国发展事业后，秦绍崇一年不止一次会碰到叶棠，当然都是她不知道的，某种刻意又隐秘的遇见。
叶棠终于成了一名大学生后。
秦绍崇曾去过g大，为g大捐了第一笔奖助学基金，提供给家庭有困难的学生。
他在校园里，远远地旁观那个刻薄的小姑娘，拒绝某个追求者……
“我没时间谈恋爱。我平时很忙。”
“叶棠，我保证不打扰你。”
“你拿什么保证？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男孩眼眶渐红。
叶棠抱歉地吐吐舌头，“对不起哦。我说的有点重了。你看，我还得抽时间打工，哪有闲工夫喜欢别人。而且，我确实就是不喜欢你。”
这句话，似乎更重……自私的人，很难去顾忌别人的感受。
她不需要的爱，她不屑一顾。
g大校庆那日，秦绍崇带着任务来，要拍照片给秦时平。
继父被圈在美国，小小的夙愿，就是每年看一眼他大哥的女儿。这样的照片，秦绍崇拍了很多年。
那日，叶棠穿着租来的，颜色俗气，做工粗糙的旗袍。表情苦大仇深，怨气重重，但依然，夺人眼球。
在一排同样着装的礼仪小姐里，鹤立鸡群。
她和旁边的小姐妹窃窃私语，向校长投去嫌弃无比的眼神。
秦绍崇也很烦那位连篇累牍喋喋不休的校长。
上台时，叶棠走得端正，险些被掩藏在地毯下的矮阶绊倒，同在台上的秦绍崇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
还好叶棠身手敏捷，台步很稳，巧妙避过台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地，走了过去。
叶棠走过秦绍崇面前时，他看到，她劣质的人造革高跟鞋后跟，和皮肉连接的地方，鲜血淋漓。
叶棠皮肤很白，衬得血渍鲜红。
秦绍崇想差人买盒创可贴送过去，看她不痛不痒，满不在乎的样子，又放弃了多此一举。
这种举动，多半会被敏感的小姑娘发现。
倒不是只有他一人注意到了，彼时的女友乔莉，也有注意到。
耳语他：“这是和我齐名的校园十大校花之一呦，漂亮吧。
就是家庭条件不好，天天打工，过得很糙。
在学校做礼仪，也是为了钱。
你看她脚后跟磨成那样了，都没反应。怪可怜的……”
那个时候，叶棠在秦绍崇心里，是一个贴满标签的“妹妹”。他继父异姓大哥的女儿。
一个遥远的，需要接济，又不能被她发现的，满肚子小心思，自私刻薄的漂亮女孩。
他见识过她阴暗的一面。和阴暗里生长出的勇气……
秦绍崇陷入了回忆。
连叶棠的再度靠近都没有察觉。
叶棠猛拍了秦绍崇一下，想吓他一跳：“你现在就是初老症！莫名其妙发呆！”
秦绍崇果然，晃了一下神。
叶棠举着一张纸条给他看，说：“我写了几家想要合作的公司，你帮我看看，以你的经验来说，我先去谈哪家比较合适？是先啃硬骨头，还是……”
叶棠喋喋不休，秦绍崇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他看着举着纸条的叶棠。
又忆起了往事——
名品店里，叶棠也是举着一张纸条。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我无意打扰两位，但是，很担心现在不说，之后就联系不上您了。您改天有时间，请一定要联系我。”
对，是她要勾引他。秦绍崇一眼看穿了叶棠昭然若揭的小心思——她缺钱……
叶棠在秦绍崇眼前，晃了晃手里的纸条，“我还说话着呢，你看你又发呆了。”
秦绍崇从回忆中抽身而出，问：“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是不是初老？”
“是！绝对是！年轻人都是享受当下的。”叶棠拍手，揶揄道：“不过，你早就过了初老的年纪了，担心什么！”
秦绍崇说：“棠棠，我们结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