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珍。
“好。”
林知微应道,又转头吩咐身旁的丫鬟,“明月,把那坛梨花酒带上,还剩下一些,青青想必会喜欢。”
名唤明月的侍婢立刻道:“是。”
张青青的客房在一座阁楼的第三层。
林知微和黄玉珍来到房中时,她已经醒过来了。
黄玉珍关切地问:“青青,你可好一些了?”
“嗯,刚刚小憩了一会,好一点了。”张青青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才返回到桌前。
林知微笑道:“青青,你醒来了正好。我带来了你最喜欢的梨花酿,你快来尝尝。”
黄玉珍也笑道:“我和知微怕你一个人孤单,特地过来陪你喝酒。”
她接过明月手中的酒坛,为三人倒酒。
在斟到第三杯时,林知微阻止了她。
她说道:“青青不能喝凉酒,先拿去温一温。”
黄玉珍转头,看到一旁搁着一个温酒的炉子,便将酒放到上面温了温,而后给张青青斟了满满的一杯。
张青青抿了口酒,却有些漫不经心。
接连喝了三杯酒后,她放下酒盏,说道:“我还想睡一下,知微,玉珍,你们先回去照料其他姐妹吧,不必管我了。”
林知微站起身道:“好,那青青你好好休息,若有什么事,就让明珠来告诉我。”
她与黄玉珍一同离开了房间。
却在关门时,林知微似是不经意地抬头,透过门缝,跟屋内的张青青交换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
知县府的另一处,屋内正燃着好闻的瑞脑香。
宣平侯楚衡端坐在一张雕花紫檀木椅上,阖目养神,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旁边小桌,这一下又一下轻敲,却重重敲入林知县的内心。
林知县紧张地咽了咽,继续将查探回来的消息一一汇报。
却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竟盖过了林知县的声音。
楚衡睁开眼睛,看向跪在地上的林知县,不悦:“后院那边为何如此喧嚣?”
林知县被他冰冷的目光吓得僵住,心里暗暗叫苦:“回禀侯爷,是小女在举办茶话会,前来参加的都是与她相熟的姑娘。”说话的同时,他小心翼翼地抬眸,观颜察色,“若侯爷不喜,下官这就让小女停止……”
楚衡轻蹙起眉:“不必了,既然是无关要紧的事情……”
“啊——”
蓦然间,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天际。
***
这声尖叫,是从张青青的房间传出的。
正在参加茶话会的姑娘们不约而同一愣,欢笑声戛然而止。
“这不是青青的声音吗?”
“不好了!”
她们迟钝地反应过来,纷纷朝张青青所在的地方赶去。
等众人来到时,却见丫鬟明珠呆立在原地,面色发僵地看着大门打开的房间。
“明珠,发生了何事?为何……”
林知微快步走上前,往屋里看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青青人呢?”
明珠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下,煞白着脸道:“小姐,奴婢也不知道!刚刚奴婢听到从房间里传出的尖叫,立刻进去,结果……结果就发现张小姐不见了!”
但见此时的客房空无一人,唯有窗户大开,一块被鲜血染红的碎布落在地上。
林知微与在场的人其他人都认出来了,那正是张青青今日所穿的衣裙上的布。
碎布周围的地面同样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知微,近来知县府上不是发生了一些怪事?”
其中一名姑娘指着那块染血的碎布,惊恐地说:“她她她会不会是被秦山姥姥抓走了?”
25.025对质
“秦山姥姥?”
说起秦山姥姥, 在场人无不变了脸色。
秦山姥姥在江城“威名远播”,小儿闻其名可止夜啼——在她们幼年哭闹时, 长辈也时常会用秦山姥姥来吓唬她们。
尽管这只是民间的传说,但这对于她们而言, 就像是一道化不开的阴影。
林知微收在袖中的手握紧, 惊疑不定地道:“我府上近来的确频频有下人被伤的怪事发生。可那秦山姥姥不过是民间传说里的……怎么可能会……”
突然有人惊呼出声:“你们快看, 这窗户上悬挂着一条绳索!”
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窗户的边缘悬挂着一条粗长的绳索, 一直垂到距离地面三尺高的地方。
“我猜是有人通过这条绳索翻窗进入房中,将青青劫走了!”林知微很快拿定主意, 但声音还是带上了一丝颤抖,“大家快分头去找找,说不定这附近会有线索。”
“好。”
众人点头。
林知微又唤来丫鬟和护院,让他们一起去寻找张青青。
看着四散而去的众人, 她的眉头不由轻轻地拧了下。
***
姜妩一行马不停蹄地赶到林知县府。
知县府守卫森严,光是大门口, 就有六名侍卫把守。
姜妩等人来势汹汹。
刚跨上台阶,便听领头的侍卫厉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姜妩拿出了帖子,冷着脸道:“我是受知县千金的邀约而来的。”
侍卫看过请帖, 态度立刻变了:“抱歉,小的不知道是小姐邀请的贵客,几位请进。”
说着, 让开到一旁, 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姜妩却面沉如水地拒绝道:“不了, 还请你进去告诉你们小姐,让她把我的丫鬟交出来便可。”
侍卫闻言一愣。
***
知县小姐的至交好友莫名奇妙地从房间消失,发生了这等大事,宴会自然是开不下去了。
知县府上下都在寻找张青青的踪迹,忙得乱作一团。
“青青!”
“林姑娘!”
“林姑娘,你在哪里?”
“青青,你在吗?在的话应我一声!”
一时间,知县府各处都充斥着寻人的叫喊声。
忽然一声惊呼传阿里,将所有人的注意都拉了过去。
“你们快来这边,这里有个人!”
众人立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围拢过去。
“什么人?是找到青青了吗?”
后院的一座假山后,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姑娘。
有人大胆地走上前,朝那人看了一眼。
却不是张青青。
这姑娘看起来是丫鬟的打扮,却身上着得却不是知县府下人的衣服。
明月皱眉道:“这姑娘面生得很,似乎从来没在府上见过她,她是什么人?”
黄玉珍指着她的右手道:“你们看,她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
另一名姑娘捂住嘴巴,惊叫出声:“这不是青青衣裙上的布?她手上怎、怎么会攥着青青身上的碎布?”
“莫非是她掳走了青青?”
林知微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蓦地后退了一步,吃惊道:“我认出她来了,她是那天夺得猜谜魁首的那位姜姑娘身边的侍婢。”
“姜姑娘?”有人不解。
林知微轻轻点了点头:“那日在花灯节上,青青与姜姑娘之间发生了少许不愉快的事情。我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便邀请她前来参加今日的茶话会,不过……”
她欲言却止。
“不过什么?”
林知微没有回答。
明月则是一脸无措地看向林知微:“小姐,那现在该怎么办?”
林知微犹豫了下,道:“去把她唤醒。”
***
听雪被人摇醒时,只看见眼前有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在晃个不停,还不断地她的耳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吵得她耳膜生痛。
“这里是……什么……”
她扶着昏沉的脑袋坐了起来,只觉得满身沉重。
意识渐渐恢复清明,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听雪看着陌生的环境,却有些茫然。
她只记得,那时候她回到客栈去取落在房间的灯笼。没想到刚离开客栈,就一股蛮横的力道拉入旁边昏暗的小巷。
她极力挣扎,却被人用布捂住了嘴巴,布上有蒙汗药,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直到此时醒来……
周遭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传入听雪的耳中。
“莫非她就是秦山姥姥?”
“可秦山姥姥不是穿着红衣吗?”
“说不定是秦山姥姥的手下呢……”
众说纷纭,且越说越玄。
秦山姥姥……红衣……姑娘……
她不过是一个丫鬟,那些人为何要将她掳来,听雪猜不透。
不过,她倒是从那些对话中听出了关键——那些人要算计的,恐怕是姑娘!
听雪的心狂跳不止,但还没等她想出应对的方法,忽有一道不怒而威的声音传来。
“发生了何事?”
听雪抬首望去,一双绣着银色暗纹黑色的长靴最先映入眼中。
但见一人出现在庭院,海蓝色的袍滚着金色的边,绣着麒麟纹图腾的面料流光暗转,威仪十足。
正是宣平侯楚衡。
他的身后,还跟着满头大汗的林知县。
众人立刻噤了声,慌慌张张地跪了一地。
“拜见侯爷。”
却在跪下行礼,守门的侍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楚衡抬眼看去,声音极冷:“什么不好?”
“回、回禀侯爷。”侍卫浑身一颤,赶紧跪了下来,声音带上几分惊慌,“府、府外来了一位姑娘,说是小姐绑架了她的丫鬟,让小姐把她的丫鬟交出去。”
***
不一会儿,进去传话的侍卫出来了。
他似有为难:“这位姑娘,我家小姐……还请你进府中一趟。”
姜妩便不再客气,直接走入了知县府。
待她来到后院时,听雪被一干人围在中央,而现场一片鸦雀无声,气氛极其怪异。
“秦山姥姥……”
正当她奇怪之时,不知道谁先开口说了一句,周围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
“姑娘!”
听雪趁人不备,从包围圈中逃了出来,飞快地跑到姜妩身边。
姜妩低声问:“听雪,你没事吧?”
“奴婢没事。”听雪摇了摇头,又挨到她的身边,小声地提醒道,“姑娘,奴婢猜测这是她们的圈套,姑娘千万别着了她们的道。”
说话间,楚衡已认出了姜妩。
他沉下脸道:“是你!”
“本侯没有找你,你倒是自己送上门了。”楚衡冷笑了一声,目光仿佛要把她灼烧,“来人,把她住起来,本侯要对她严刑拷问。”
楚衡身后的侍卫立刻动身。
“不辨是非,仅凭着喜好断事,这就是宣平侯的作风?没想到传闻中的宣平侯也不过尔尔。”
一声嗤笑,将侍卫的行动打断。
楚衡蹙眉。
沈衍步入庭中。
楚衡目光乌沉:“你又是什么人?”
沈衍缓缓抬眸,迎上他锐利的目光,语气淡淡:“我吗?无关要紧的路人罢了。”
他气质出众,与宣平侯相比起来,一时竟分不出伯仲。
一些姑娘更是羞红了脸:“这位公子生得可真俊俏。”
姜妩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那些打量沈衍的目光。
黄玉珍早已按捺不住,站出来指责姜妩:“说,你把青青藏到哪里了?快把她交出来!”
姜妩奇怪道:“什么青青?”
林知微接话:“姜姑娘,我知道因为花灯节的事情,你对青青心怀芥蒂。但人命关天,还请你说出青青的下落。”
姜妩的语气带上几分愠怒:“你们这番指责可真是奇怪,我刚才来到知县府,还没和你们算清绑架我的丫鬟的帐,你们倒先莫名奇妙地泼我一身脏水?”
黄玉珍指着她,气愤地道:“哈!难道不是吗?知微说,你在花灯节上和青青发生了争执。眼下你的丫鬟出现在府中,一定是听了你的命令来害青青!”
从片言只语的讨论中,姜妩大致了解到事情的经过。
她反问:“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害她?”
黄玉珍一愣,绞尽脑汁才想出一个理由:“你……你嫉妒她!”
“我嫉妒她?”姜妩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这位姑娘,我且问你,这次猜谜的魁首是那位张姑娘吗?”
“不是,可是……”
“她长得比我美吗?”
“不是,可是……”
姜妩骄傲地微抬下巴:“她美貌和智慧都不如我,我能嫉妒她什么?”
姜妩与张青青一比,瞬间能将她比尘埃里。尤其是她这副容貌,让在场不少的姑娘都自惭形秽。谁也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一点不是。
黄玉珍被噎了一下:“你不知廉耻!”
姜妩微微一笑,从容应对:“多谢夸奖。”
黄玉珍气得脸色通红,却一句也接不上来了。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要害你们所说的那位张姑娘。”姜妩的目光落到了林知微身上,语调微扬,“反倒是林小姐,你命人绑走了我的丫鬟,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说法?”
林知微怔了下,忙解释道:“姜姑娘,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并没有让人……”
沈衍不紧不慢地道:“可有人看见了。客栈的小二就能够作证,他亲眼看到知县府的人将阿妩的丫鬟劫走。”
林知微脸色一变。
姜妩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了沈衍的话:“不知道执持人质,该判什么罪呢?”
白术适时地开口:“按照本朝律法,凡执持人质者,皆斩。知情不报者,判罚两年徒刑。”
在场的姑娘脸色一白,这下倒无人敢应声了。
“刚刚本侯也听说了此事。”楚衡冷不丁地开口,眸光锐利森冷,“那你的丫鬟手中拿着张青青衣裙上一块染血的碎布,又该如何解释?”
姜妩目光沉静:“既然我们各自都有疑问,那不如到张姑娘失踪的现场探查一番,再进行对质,如何?”
“好。”楚衡冷冷道,“本侯就应了你这个要求,让你心服口服。”
他转头,“林知县,你去把府衙的仵作传来。”
林知县忙一躬身:“是,下官马上去。”
26.026验证
事发之地, 是南厢阁楼第三层的一间客房。
进门之后,姜妩打量起屋中的布置来。
房间的摆设极其简单, 不过一扇屏风,一张紫檀木雕花大床, 旁边有一张雕刻着荷塘月色图纹的红木梳妆台。大床的几步之外, 有一副桌椅, 桌上放着三只使用过的酒盏,还有一坛已经开封的酒。对面旁边的墙上, 则挂着几幅字画,再往里走几步, 角落里的盆栽种着一株垂枝梅,除此之外,房中再无其他的装饰。尽管简陋,却倒也雅致, 一看就是姑娘家的房间。
窗户打开着,有风灌进来, 地上确有几滴血迹,但已经干涸成褐色。
姜妩的目光从床榻掠过,突然开口问道:“这间客房, 时常会有人居住吗?”
“什么?”林知微